二、中國實現創新驅動型發展戰略的主要障礙
中國過去40多年的經濟發展,主要靠要素投入,如資本、土地、勞動力投入,是土地經濟,靠勞動力紅利發展。其中科技貢獻并不太大。中國的科技現狀怎么樣?世界經濟論壇發布的《2015—2016年全球競爭力報告》顯示,2015年中國國家競爭力在全球處于第28位,但在12項評價要素中,有關“采用新科技的水平”一項排名第81位;福布斯發布的2016年全球科技巨頭100強富豪榜中,中國企業家有19位,馬云、馬化騰分別排名第8位、第9位。
今天講建設“創新型國家”,發展“創新產業”,既需要科學家,更需要企業家、工程師以及相關的技術人才。目前中國這幾類創新人才都很緊缺,但最緊缺的是企業家。
缺人才,就要創造環境與條件培養人才。在我國,硬環境與條件好解決,最大的障礙是軟環境,即創新文化不足。
什么是創新文化呢?2008年12月,我到美國芝加哥大學研修,芝大校園里,白發蒼蒼的老教授潛心治學、年輕學子們熱烈爭鳴的情形,給我留下終生難忘的印象;據說芝大的一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只有一個訴求,即申請一個離自己實驗室較近的停車位,這個申請沒有得到滿足,他照樣不受影響,埋頭科學實驗;我參觀了芝大代管的國家實驗室——阿岡國家實驗室,那里設有核物理、光子束、納米、串聯型加速器、高速計算機(藍色基因)等大型實驗室,有來自60多個國家的2200位科學家在此工作。如果使用這里的試驗設施(如光子束實驗室)進行研究,公開試驗成果的研究是不收費的,只有用于商業用途的研究實驗才收費。
斯坦福大學校長約翰·亨尼斯曾舉例說,斯坦福大學有一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在一次記者招待會上接受采訪,一位記者問道:“您的發現有什么實際應用價值嗎?”這位獲獎者毫不猶豫地回答:“沒有。”如果我們在50年前問核磁共振的發現者這個問題,很可能得到同樣的回答。而現在通過核磁共振的檢查挽救了成千上萬人的性命,每年使數百萬人得到良好的治療。
由此我們得到的啟發是:科學發現、技術應用需要科技硬件;但重要的是植根于骨子里的創新文化與創新精神。
創新文化有健康創新文化與病態創新文化之別。
在健康的創新文化驅使下,創新是一種民族意識、共同價值,是一個群體的自覺行為,或者說是滲透在血液中的一種習慣。科學家在靜靜地、不問目的地發現新事物,企業家在有規則地使用這些知識產權,推進產業與產品創新。
病態的創新文化,表現為幾乎所有創新行為均受利益驅動,幾乎所有創新成果均商業化。在這種創新文化的驅使下,人們會“抄近道”,實行拿來主義,甚至抄襲、踐踏知識產權,這是一種浮躁的表面化的創新。當然,一個國家在追趕他國時,學習借鑒和“抄近路”是可以并且是必要的,但當經濟發展到像我國今天這種水平,再采取這樣的策略走下去就很危險。屠呦呦發明青蒿素是在20世紀70年代,她是個“三無”科學家,無博士、無院士、無SCI論文,卻獲得了諾貝爾獎,這就是心無雜念、潛心研究的結果。
健康創新文化與病態創新文化的區別還在于:在健康創新文化氛圍中,既有有意識創新,又有無意識創新;而病態的創新文化,驅動的都是有意識、有利益的創新。實際上,很多創新來自偶然。對于很多科學家和企業家而言,創新就是一種樂趣。
眾所周知,農業社會的創新是緩慢的、漸進式的;工業社會的創新是快速的、跳躍式的;信息社會的創新是急速的、顛覆式的。我們必須趕上這一波。要趕上這一波,我們不能迷戀于過去的“四大發明”,不能用農耕社會的文化思維思考今天的創新問題,也不能急于求成。“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應徹底摒棄病態的、不健康的、有缺失的創新文化,既重技術,又重制度;既重眼前,又重長遠;既重應用,又重基礎;既重利益的即時回報,又重無意識創新文化的培養。通過培育健康的創新文化,使中華民族的創新實現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