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蔬果

沈周以藝術(shù)家的敏銳眼睛與敏感心靈,從生活細(xì)節(jié)中發(fā)掘樂趣,從平日所見之物中體悟深意。沈周喜愛美食,故而日常食用的瓜果蔬菜等,也成為他歌詠和描繪的對象。白菜、蘿卜、椿芽、蕨菜、竹筍、楊梅、柿子等,皆為沈周嗜食之物。弘治四年(1491)清明后一日,沈周借宿西山覺海庵,回想起上次來覺海庵吃到的鮮嫩蕨菜,不禁感嘆今年來得早了些,若是能夠留上五日,定能再嘗美味。(《宿覺海庵思食蕨有作》)作于數(shù)年前的《食蘿卜》詩云:

土酥爛煮如蒸羊,老夫大嚼勝黃糧。關(guān)門浩歌自捫腹,犀筋厭飫將誰強。朝來束玉一大把,南園早露含天漿。老夫搘鐺著活火,不道客來煙滿堂。

一位老餮的形象躍然紙上。《蔬菜圖》(圖1.9)繪園中生長的白菜一棵,題跋云:

圖1.9 沈周《蔬菜圖》
明 紙本水墨
縱92.3厘米,橫31.7厘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圖1.10 沈周《寫意》冊之《白菜》 明 紙本水墨
縱30.4厘米,橫53.2厘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南園昨夜雨,肥勝大官羊。黨氏銷金帳,何曾得一嘗。

以往文人歌詠白菜、蘿卜,多取咬菜根的典故,比喻君子安于清苦,磨礪自我。沈周的關(guān)注點則不同。《寫意》冊之《白菜》(圖1.10)跋云:

公宜休之。拔汪信民之咬,咬以自勵,拔于俗矯。吾不能優(yōu)劣其間,惟是一啜一飽。

《臥游》冊之《白菜》(圖1.11)題詩云:

南畦多雨露,綠甲已抽新。切玉爛蒸去,自然便老人。

沈周所關(guān)心的,是自家屋后南邊菜園中具體實在的白菜,是日常生活中能夠觀其象、品其味的白菜,而非被注入過多精神內(nèi)涵,早已脫離其自身的、抽象的白菜。從其摯友吳寬在《辛夷墨菜圖》(圖1.12)上的題詩“咬根莫弄葉,還可作羹煮”來看,這一視角實為二人所共享。沈周自稱十分喜愛白菜的味道,故為白菜傳神寫照,又作《菜贊》:

天茁此徒,多取而吾廉不傷;士知此味,多食而吾欲不荒。藏至真于淡薄,安貧賤于久長。后畦初雨,南園未霜。朝盤一箸,齒頰生香。先生飽矣,其樂洋洋。

除為白菜作贊外,沈周還為楊梅立傳,將楊梅擬人化:“為人外浮內(nèi)核,性恬而韻爽”,“自幼好著青碧衫,壯易緋,老服紫縠裘”。贊其味“如醴漿、如密沈”,如人中之“淳儒”,嘆其“產(chǎn)局遐陬,無路薦達”,惜其“遺落于風(fēng)雨空山,委蛻草莽間”,如人之懷才不遇者。(《楊梅傳》)成化十一年(1475),韓克瞻寄贈楊梅予沈周,沈周畫楊梅圖并題詩答謝,圖今不存,存留詩云:

圖1.11 沈周《臥游》冊之《白菜》 明 紙本設(shè)色
縱27.8厘米,橫37.3厘米 故宮博物院藏

圖1.12 沈周《辛夷墨菜圖》 明 紙本設(shè)色
每段縱34.9厘米,橫58.8厘米 故宮博物院藏

西山有雨楊梅熟,東老無詩口舌干。珍重故人知此意,高林摘寄紫瑛丸。(《畫楊梅答韓克瞻》)

所謂西山,指的應(yīng)是位于蘇州城西的光福山。《姑蘇志》載:“楊梅為吳中名品,味不減閩之荔支,出光福山。銅坑第一,聚塢次之。”沈周描繪光福風(fēng)光亦云“霜前橘柚萬苞黃,雨后楊梅千樹紫”(《光福》)。弘治元年(1488)前后,友人姚存道贈沈周薰楊梅,沈周賦詩謝之。從“肉都不走丸微瘦,津略加干味轉(zhuǎn)滋。鳥口奪生鮮恐爛,龍睛藏熟久還宜”(《薰楊梅》)來看,所謂薰楊梅,應(yīng)是將新鮮楊梅作了風(fēng)干處理,以便長久保存。可知沈周喜好楊梅之味的程度。

沈周還為同樣喜食楊梅的薛堯卿繪制過《一塢楊梅圖》(圖1.13),圖作于弘治十五年(1502)。據(jù)題跋可知,薛堯卿為品嘗新鮮楊梅,特輟農(nóng)工駕舟前往聚塢。然為時已晚,楊梅已采摘殆盡,僅得一丸紫而大者。薛氏請沈周作畫記之。沈周覺得有趣,欣然應(yīng)允,并寄畫與素不喜食楊梅的文徵明(1470—1559),發(fā)其一笑。畫中一人攜童子于楊梅樹林中觀望,那被楊梅勾起饞思的形象恐怕也是沈周本人的寫照吧。

枇杷、石榴、葡萄、柿子等,亦是沈周觀察和描繪的對象。這些物象雖常常出現(xiàn)在宋元繪畫中,但往往以固定搭配和組合的方式呈現(xiàn),通過情節(jié)性的畫面,表達特定的寓意或詩意。如魯宗貴《吉祥多子圖》(圖1.14),以石榴、葡萄、橘子等物象的組合,傳達出多子與吉祥的意味。又如馬麟《橘綠圖》(故宮博物院藏),描繪由綠轉(zhuǎn)黃狀態(tài)中的橘,或與“一年好景君須記,正是橙黃橘綠時”之詩意相關(guān)。反觀沈周筆下的柿子、枇杷,絕非宮廷中的珍果,亦與名句無涉,就是普普通通、生長于蘇州的田間地頭,引人一吃為快的飽滿果實。《寫意》冊之《柿子》(圖1.15)繪一顆豐滿圓潤的柿子掛于枝頭,似在待人采摘。對題云:“一顆壓霜枝,紅鮮味更滋。渴喉思快啖,還潤我詩脾。”《臥游》冊之《枇杷》(圖1.16)題云:“彈質(zhì)圓充饤,蜜津涼沁唇。黃金作服食,天亦壽吳人。”如光福山楊梅一般,洞庭山枇杷亦為蘇州名產(chǎn):“枇杷出洞庭山,初接則核小,再接無核。”(薛章憲《枇杷賦》,《吳都文粹續(xù)集》卷五八)弘治十一年(1498)秋,沈周作枇杷詩畫贊云:“誰鑄黃金三百丸,彈胎微濕露漙漙。從今抵鵲何消玉,更有餳漿沁齒寒。”(《珊瑚網(wǎng)》卷四五)

圖1.13 沈周《一塢楊梅圖》
1502年 紙本水墨
縱129.5厘米,橫48.5厘米
安徽博物院藏

圖1.14 魯宗貴《吉祥多子圖》 南宋 絹本設(shè)色
縱24厘米,橫25.8厘米 美國波士頓藝術(shù)博物館藏

圖1.15 沈周《寫意》冊之《柿子》 明 紙本水墨
縱30.4厘米,橫53.2厘米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圖1.16 沈周《臥游》冊之《枇杷》
明 紙本設(shè)色
縱27.8厘米,橫37.3厘米
故宮博物院藏

沈周家族有隱居不仕的傳統(tǒng),祖孫數(shù)輩皆以耕種務(wù)農(nóng)為業(yè)。沈氏世居的相城,在明中期屬鄉(xiāng)野之地。自小生活在鄉(xiāng)下,與農(nóng)人為鄰,亦曾參與農(nóng)事的沈周,一生從未忽視過對鄉(xiāng)間常見作物的觀察。成化十一年(1475),沈周作《割稻》詩,記述自家男丁于寒冷秋雨中割稻之不易。成化十五年(1479)仲春與成化十七年(1481)秋冬,吳地淫雨不斷,以致水患,沈周作《雨中與鄰人話農(nóng)事》《和陳僉憲粹之憫農(nóng)韻》《憫災(zāi)行送劉侍御》等詩,表達對歲收及交納賦稅的擔(dān)憂。為吳寬所作《東莊圖》中,數(shù)開皆與農(nóng)作物相關(guān),如《稻畦》、《麥山》、《桑州》、《果林》(圖1.17)等。四開中,田地與果木幾乎占據(jù)了畫面十分之八九的空間。沈周極富耐心地以數(shù)種顏色的精細(xì)線條來處理田中的稻子與小麥:先以較淺淡的帶有顏色的線條細(xì)細(xì)勾寫,再以較深的細(xì)墨線交錯補筆,用以呈現(xiàn)作物繁盛茂密的生長狀態(tài)。這一畫法遙承自南宋宮廷畫家,如馬遠(yuǎn)《踏歌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畫面下方所繪田地及作物。《桑州》《果林》兩開采用勾染結(jié)合的手法,直接以顏色點染葉片、勾勒果實,與傳為趙令穰的《橙黃橘綠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畫法近似。沈周精準(zhǔn)地通過畫面?zhèn)鬟_出農(nóng)作物的豐盛飽滿狀態(tài):樹果累累,桑葉沃若;麥壟青青,稻花漠漠。這想必得益于沈周對農(nóng)作物的近距離觀察:

圖1.17 沈周《東莊圖》冊之《果林》
明 紙本設(shè)色
縱28.6厘米,橫33厘米
南京博物院藏

我田今有麥,芃芃日滿成。瀼露滋顏色,長茂及春晴。老少鋤其根,傍恐野草生。不恤勞力苦,自為口腹?fàn)I。念彼饑餒日,對此喜先盈。不愿秀兩岐,食新即為禎。(《我田今有麥》)

老圃吾家事,深知此計安。培功春助易,溉力雨分難。剖瓠誰憐大,持梅自信酸。朝盤不愁餒,苜蓿正闌干。(《南園雜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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