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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新朋友

  • 你轉(zhuǎn)身之后
  • (英)喬喬·莫伊斯
  • 6197字
  • 2021-04-25 17:52:28

“我叫娜塔莎,三年前丈夫死于癌癥。”

周一晚上,空氣潮濕,五旬節(jié)會教堂的大廳里,“開啟新生活”小組的成員們坐在橙色的辦公椅上,圍成一圈。組長馬克是個留著小胡子的高個子男人,從內(nèi)而外透著一種疲憊的憂傷。在他旁邊還有一把空椅子。

“我叫弗雷德。妻子吉莉9月去世了,享年七十四歲。”

“我叫蘇尼爾。兩年前,雙胞胎兄弟死于白血病。”

“威廉姆。六個月前父親去世。說實(shí)話有點(diǎn)可笑,他活著的時候我們一直相處得不好。我不停地問自己為什么要到這里來。”

這里彌漫著一種特殊的味道,悲痛的味道。它源自通風(fēng)不暢的教堂大廳與廉價的茶包,源自難吃的飯菜和為了御寒才抽的陳腐香煙,源自頭發(fā)和腋窩處的香水,抑或源自困境中徒勞的掙扎。就是這種味道,讓我意識到,不管之前對父親承諾了什么,我都不屬于這里。

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騙子。還有,這些人看上去那么……悲傷。

我坐在座位上,不安地動了一下,卻被馬克注意到了。他給我一個鼓勵的微笑,好像在說:“我們懂的,我們以前也是這樣。”

我敢打賭,你不是這樣。

我默默地頂了一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遲到了。”門打開了,一股溫暖的空氣撲面而來。一個頭發(fā)蓬亂的十幾歲少年坐在了那把空椅子上。他微微縮起手腳,似乎擔(dān)心對周圍的空間而言,它們太長了。

“杰克,上周你就沒來。沒事吧?”

“抱歉,爸爸工作出了岔子,沒法送我過來。”

“別擔(dān)心,你來了就好。喝的在老地方,自己去拿。”

男孩抬起長長劉海下的雙眼,環(huán)視四周,當(dāng)看到我亮閃閃的綠色短裙時,他的目光有點(diǎn)猶豫了。我把包放在膝蓋上,遮住裙子,他又看向了別處。

“大家好,我叫達(dá)芙妮。我丈夫自殺了。不是因?yàn)槲覈Z叨!”女人勉強(qiáng)笑了一聲,卻讓人聽著更加難受。她拍拍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fā),別扭地盯著自己的膝蓋,“我們曾經(jīng)很幸福,很幸福。”

男孩把雙手壓在大腿下方:“我叫杰克。媽媽去世了,兩年前。過去一年我一直過來,因?yàn)榘职诌^不去,而我也需要傾訴。”

“你父親這周過得怎么樣,杰克?”馬克說。

“還行。嗯,上周五晚上他帶了個女人回家,之后他沒有坐在沙發(fā)上哭。所以,還是不錯的。”

“杰克的父親在用自己的方式排遣悲痛。”馬克對著我說道。

“找女人,”杰克說,“主要是找女人。”

“真希望我還年輕。”弗雷德的語氣聽上去滿懷渴望。穿襯衫打領(lǐng)帶的他,應(yīng)該是那種不穿正裝就感覺自己赤身裸體的男人,“那樣的話,面對吉莉的死會好過很多。”

“在姨媽的葬禮上,我表姐勾搭上一個男人。”角落里一個女人開口了,好像叫莉莉安,我記不清了。她個子矮小,身形圓潤,頭發(fā)是巧克力色的,有著厚厚的劉海。

“就是在葬禮上?”

“她說,吃完三明治他們就去酒店了,”莉莉安安聳聳肩,“很顯然心情比較激動。”

我來錯地方了。現(xiàn)在我可以完全肯定。我開始偷偷收拾自己的東西,不知道是該打聲招呼再走,還是拔腿就跑來得比較痛快。

接著,馬克滿懷期待地看著我。我眼神空洞地回應(yīng)了他。他挑起眉毛。

“哦,我嗎?其實(shí),我正準(zhǔn)備離開。我覺得我已經(jīng)……我的意思是……我覺得我不應(yīng)該……”

“哦,第一天來的時候,人人都想走,親愛的。”

“我第二次和第三次來的時候,還是想走。”

“是因?yàn)轱灨砂伞N乙恢备R克說,應(yīng)該用好點(diǎn)的餅干。”

“如果你愿意的話,講個故事梗概也好。別擔(dān)心,大家都是朋友。”

人們都等著我開口,我沒法撒腿就跑。于是我縮回座位上。“呃,好吧。這個……我叫露易莎。我……我愛的男人在三十五歲的時候死了。”

幾個人同情地點(diǎn)點(diǎn)頭。

“太年輕了。什么時候的事,露易莎?”

“二十個月前,零一個星期,零兩天。”

“我的他,去世了三年零兩個星期零兩天了。”對面的娜塔莎朝我微笑。

人們開始同情地竊竊私語。我旁邊的達(dá)芙妮伸出戴著戒指的胖手,拍了拍我的腿。

“我們在這里專門討論過很多次,英年早逝是很難對付的事。”馬克說,“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呃。我們……嗯……六個月多一點(diǎn)。”

有幾個人發(fā)出不易察覺的驚訝聲。

“時間挺短的。”一個聲音說。

“露易莎一定很痛苦。”馬克平靜地說。

“他是怎么過去的,露易莎?”

“過去哪里?”

“怎么死的。”弗雷德熱心地說。

“哦,他……嗯……他自殺了。”

“你一定很震驚。”

“其實(shí)并沒有。我知道他在計劃自殺。”

人們陷入一種奇怪的沉默,這不足為奇。滿屋的人,自以為對親朋好友的逝去已經(jīng)無所不知了,結(jié)果我來了這么一番言辭,他們還能說得出話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我們認(rèn)識之前,他就確定了。我本想說服他改變主意,但是失敗了。因此我決定支持他,因?yàn)槲覑鬯_@個決定當(dāng)時看來似乎很有道理,但現(xiàn)在想想并不明智,所以我來到了這里。”

“死亡是永遠(yuǎn)想不通的。”達(dá)芙妮說。

“露易莎,你能到這兒來講出你的故事,是很勇敢的。不如你多給我們講講吧,你和——他叫什么名字來著?——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在座的人你都可以信任。我們發(fā)過誓,出了這個門,什么都不會往外說。”

我突然與杰克的目光相遇了。他瞥了一眼達(dá)芙妮,又看了我一眼,然后令人不易察覺地?fù)u搖頭。

“我是工作的時候認(rèn)識他的,”我說,“他叫……比爾。”

不管曾跟父親承諾過什么,我都沒打算參加這個“開啟新生活”小組。但回去上班非常糟糕,一天工作結(jié)束以后,我不愿回家一個人面對靜悄悄的公寓。

“你回來了!”卡莉把咖啡放在吧臺上,接過那個生意人的零錢,然后擁抱我,同時把硬幣放進(jìn)收銀機(jī)里正確的位置。整套動作流暢瀟灑,一氣呵成,“到底怎么回事?蒂姆只跟我們說你出事了,我不知道你還回不回來。”

“說來話長了。”我看著她,“啊,你怎么穿得這么……”

現(xiàn)在是周一早上九點(diǎn),機(jī)場里人來人往,在我面前組成一個藍(lán)灰色的模糊畫面,有人在給筆記本充電,有人盯著蘋果手機(jī),有人在看快報,有人低聲朝耳麥里說著市場份額的事情。卡莉和吧臺那邊一個人的目光相遇了。“嗯,是啊,你離開之后的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一些事情。”

我轉(zhuǎn)身看著那個站在吧臺后面的生意人。吧臺不是閑人免進(jìn)的嗎?我朝他眨眨眼睛,然后放下包。“呃,如果你愿意等一下,我來給你下單……”

“你一定是路易斯[3]吧。”他和我握手,有力,卻冷冷的,“我是酒吧新上任的經(jīng)理。理查德·帕西瓦爾。”他頭發(fā)光滑整潔,穿一身西裝,內(nèi)搭灰藍(lán)色襯衫。我很好奇他以前管理過什么樣的酒吧。

“很高興認(rèn)識你。”

“你兩個月沒來上班吧。”

“呃,是啊,我……”

他沿著吧臺踱步,掃視著每瓶酒。“我想讓你知道,我不喜歡有人沒完沒了地請病假。”

我的脖子往領(lǐng)子里縮了幾厘米。

“我想給你提個醒,路易斯。我不是那種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經(jīng)理。我知道在很多公司,請假相當(dāng)于給員工的小費(fèi)。但我工作的公司不允許這樣做。”

“相信我,我可沒覺得過去九個星期是小費(fèi)。”

他檢查了一個龍頭下方,沉思著用大拇指揉了揉。

我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我從樓頂?shù)粝氯チ恕P璨恍枰o你看看手術(shù)留下的傷口?這樣你應(yīng)該可以確定,我以后不會再干這樣的事情了。”

他盯著我:“不用這么諷刺。我沒有說你又要出事了。但你的病假太長了,你在公司干的時間比較短,病假不成比例。我想說的是這個,也記錄下來了。”

他的袖扣上有賽車的標(biāo)志。

“明白了,帕西瓦爾先生,”我說,“未來我會努力避免那種要命的事故的。”

“還有,你要穿制服。給我五分鐘,我去倉庫拿一件。你穿多大碼?12?14?”

我瞪著他:“10號。”

他挑起一邊眉毛。我也挑了起來。看他轉(zhuǎn)身向辦公室走去,卡莉從咖啡機(jī)那邊斜過身子,朝他所在的方向甜甜地笑了一下。“簡直是個大——混——蛋。”她從嘴角擠出幾個字。

她說得沒錯。從我回來的那一刻,用父親的話來說,理查德·帕西瓦爾就像“一件爛西裝貼在身上”一般陰魂不散。我量過的酒他都要重新量一遍;他檢查酒吧的每一個角落,連最微小的花生碎屑也逃不過他的眼睛;他時常在衛(wèi)生間進(jìn)進(jìn)出出,檢查清潔狀況;我們每天要等他清點(diǎn)完賬目,確保一分一厘都對得上,否則別想下班。

我再也沒空跟客人們聊天、查找登機(jī)時間、送去落在酒吧的護(hù)照了,也沒工夫透過巨大的玻璃窗凝望起飛的飛機(jī),甚至沒空為酒吧里播放的凱爾特風(fēng)笛音樂而煩心。要是有哪位客人等了十秒鐘以上,理查德會變魔術(shù)一樣從辦公室走出來,夸張地嘆著氣,反反復(fù)復(fù)大聲道歉,說讓他們久等了。此時,在忙著招待其他客人的卡莉和我,則會默默交換充滿輕蔑和怨恨的眼神。

他每天會用半天時間接待各地來的代表,剩下的時間就是給總部打電話,抱怨客流量不多,人均消費(fèi)少。他還鼓勵我們向每位客人多推銷飲品。誰要是忘記了這么做,就要被拉到一邊進(jìn)行單獨(dú)談話。這些已經(jīng)夠糟糕的了。

但還有制服。

卡莉走進(jìn)女衛(wèi)生間,我剛剛換好衣服。我倆一起站在鏡子前。“我們真是兩個二傻子。”她說。

不知是公司高層哪位營銷天才,不滿意之前的深色半身裙配白色襯衫,而認(rèn)為地道的愛爾蘭風(fēng)格制服會讓“三葉草”連鎖酒吧的氛圍更濃厚。這位決定我們著裝的人,對“地道的愛爾蘭風(fēng)格”的理解恐怕有點(diǎn)偏差。此人顯然認(rèn)為,此時此刻在整個都柏林,無論是職業(yè)女性還是收銀員,工作時都會如跳芭蕾舞般足尖點(diǎn)地旋轉(zhuǎn)著,穿著刺繡粗呢衣服、及膝長襪,以及鑲著蕾絲的舞鞋,渾身上下應(yīng)該閃著鮮綠色的光芒。除此之外,還需要戴一頂配套的長鬈假發(fā)。

“我的天,要是男朋友看到我穿成這個樣子,一定會甩了我的。”卡莉點(diǎn)了一支煙,然后爬上水槽關(guān)掉天花板的煙霧報警器。

“那男士們怎么穿?”我拉了拉短裙的邊緣,緊張地看了一眼卡莉的打火機(jī),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個易燃易爆品。

“你往外看看,只有理查德。他必須穿那件印有綠色標(biāo)志的襯衫。可憐的家伙。”

“這樣就可以了嗎?可以不穿小精靈的鞋子,也不來頂愛爾蘭小矮妖的帽子?”

“這有什么稀奇的。只有我們女孩得穿得跟制服誘惑似的。”

“戴著這假鬈發(fā),我就像多莉·帕頓[4]似的。”

“那你戴一頂紅色的唄。我們已經(jīng)挺幸運(yùn)的了,有三種顏色可以選呢。”

我們聽到理查德在外面喊叫了。現(xiàn)在,只要聽到他的聲音,我的胃就會不由自主地縮緊。

“我待不下去了。我要麻溜地離開這里,去做另一份工作。”卡莉說,“他盡管去拍公司的馬屁好了。”她跳了一下,然后離開了女衛(wèi)生間。我也形容不好,那看上去像是“諷刺的一跳”。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被制服引起的靜電擊得一愣一愣的。

晚上九點(diǎn)半,“開啟新生活”小組活動結(jié)束了。我走在大街上,走進(jìn)潮濕的夏夜。工作和晚間活動的雙重煎熬讓我筋疲力盡。教堂里太過悶熱,我當(dāng)時脫掉了外套,露出里面那套濃濃山寨味兒的愛爾蘭舞蹈制服,有點(diǎn)緊,有點(diǎn)小,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就像脫光了衣服般面對著一屋子的陌生人。

我還不能如他們那般談?wù)撐业耐枴D切┙M員絮絮叨叨的,好像親人依然存在于他們的生活中,或許就待在隔壁。

——哦,是啊,我的吉莉經(jīng)常那么做。

——我沒法刪除弟弟的語音留言。有時我感覺就要忘記他的聲音了,就趕快聽一聽。

——有時好像他就在隔壁,我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我甚至連威爾的名字都說不出口。聽組員們講述家庭關(guān)系、三十年婚姻、共同的家、生活、孩子這些事情,我覺得自己就是個騙子。我只是給某人當(dāng)了六個月的看護(hù)而已。而我愛上了他,眼睜睜看他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些陌生人怎么能夠理解這段時間我和威爾對彼此而言意味著什么呢?怎么才能解釋我們的相識相知、那些隨口說出的玩笑,以及赤裸裸的真相呢?我怎么才能解釋這短短六個月竟改變了我對萬事萬物的認(rèn)識呢?威爾令我的世界天翻地覆,現(xiàn)在沒有了他,這個世界也完全失去了意義。

人已離去,一天天重新審視自己的憂傷,有什么意義呢?一遍遍地去回憶、去傾訴,又有什么用呢?就像一次次戳著自己的傷口不讓它愈合。我很清楚自己做過什么,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下周我不會再過來了,現(xiàn)在我可以確定。父親那兒我會找個借口搪塞過去。

我慢慢走過停車場,在包里翻找著鑰匙,告訴自己,參加這個小組至少不用整晚獨(dú)坐在電視機(jī)前,頹廢地度過十二個小時,然后強(qiáng)打精神去上班。

“他真名不叫比爾吧,是不是?”杰克跳到我身邊的臺階上。

“不叫。”

“達(dá)芙妮這女人能頂一個廣播公司了。她的心是好的,但你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她的社交圈子就全知道你的事情了。”

“謝謝你提醒。”

他朝我咧嘴一笑,對著我銀閃閃的裙子點(diǎn)點(diǎn)頭:“裙子挺好看的。穿著這個來參加這種治愈系的活動,很不錯。”

他蹲下來重新系鞋帶。

我也停下腳步,猶豫了一下,說:“你母親的事,我很遺憾。”

他的臉色沉了下來:“不要那么說。這小組就像個監(jiān)獄,你不可以問別人因?yàn)槭裁催M(jìn)來的。”

“真的嗎?哦,對不起,我不是那個……”

“開玩笑的。下周見。”

一個男人靠著摩托車,伸出一只手遠(yuǎn)遠(yuǎn)打著招呼。杰克穿過停車場,他也走上前,然后給了杰克一個熊抱,親了親他的面頰。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因?yàn)楹苌倏吹侥腥嗽诠矆龊先绱藫肀н@么大的兒子。

“怎么樣?”

“還行,跟平時差不多。”杰克指了指我,“哦,這位是……露易莎,新來的。”

男人瞇起眼睛看著我。他高個子,寬肩膀,鼻梁有點(diǎn)瘀青,好像曾經(jīng)斷過。他看上去有點(diǎn)像退役的拳擊手。

我禮貌性地點(diǎn)頭打招呼:“很高興認(rèn)識你,杰克。拜拜。”我揮了揮手,朝汽車走去。但經(jīng)過那個男人身邊時,他還在死死盯著我,在他的目光下我感覺自己的臉漲紅了。

“你是那個女孩。”他說。

哦,不要。

我心想,腳步突然放慢了。

在這兒也有人知道嗎?不要啊。

我盯著地面幾秒鐘,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轉(zhuǎn)過身面對父子倆:“好吧。我剛剛在小組里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決定是我朋友自己做的。我只是支持他的決定而已。說實(shí)話,我不想在這里和陌生人談?wù)撨@個話題。”

杰克的父親還是瞇著眼睛看著我。他伸出手撓著頭。

“我知道,沒人能明白。但事情就是那樣。我不需要為自己的選擇辯護(hù)。我真的很累,今天過得很糟糕。現(xiàn)在我要回家了。”

他把頭歪到一邊,接著說:“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我皺皺眉頭。

“瘸,我發(fā)現(xiàn)你走路有點(diǎn)瘸。你住在那個很大的新小區(qū)附近,是不是?你就是那個從樓頂?shù)粝聛淼呐ⅰ?月還是4月的事。”

猛然間,我認(rèn)出了他:“哦,你是……”

“我是那個急救員,就是我們救的你,我一直在想你后來怎么樣了。”

我忽然感到某種完全的解脫。我的目光開始肆無忌憚地打量他的臉、頭發(fā)、雙臂,突然異常準(zhǔn)確地想起他安慰人心的風(fēng)度、警笛聲和淡淡的檸檬味。我長舒了一口氣:“我很好。嗯,不算很好吧。骨盆還沒好利索,來了個新老板,簡直是個渾蛋。還有,在一個特別潮濕的教堂大廳,我參加了一個悲痛療愈俱樂部活動,那些人都非常非常……”

“傷心。”杰克幫我補(bǔ)充。

“骨盆會好起來的,顯然沒有妨礙你的舞蹈事業(yè)。”

我大笑起來,不由得發(fā)出如汽車?yán)劝愕募饨新暋?

“哦,不是的。這個……這身衣服跟那個渾蛋老板有關(guān)。我一般不這么穿的。不管怎么樣,謝謝你。哎呀……”我開始撓頭了,“真是奇怪,你救了我的命。”

“見到你真好。我們常常無法得知后續(xù)的事情。”

“你做得很棒。當(dāng)時……嗯,你人真的很好。我也就記得那么多了。”

“De nada。”

我看著他。

“De nada,西班牙語,‘不值一提’。”

“哦,那好。那我都收回。不謝你了。”

他微笑著,舉起船槳一樣的大手。

接著,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沖動:“嘿。”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我:“我叫山姆。”

“山姆,我不是跳樓自殺。”

“嗯。”

“真的,聽我說。你別看我是從悲痛療愈小組出來的,但是,真的——反正我沒跳樓。”

他朝我看了一眼,是那種閱歷豐富、似乎已經(jīng)覽盡世間滄桑的眼神:“那就好。”

我們相互凝視了一會兒。接著他又舉起手:“很高興見到你,露易莎。”

他戴上頭盔,父子倆都上了摩托車,杰克坐在他身后。他們開出停車場,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注視著他們,結(jié)果注意到杰克戴上自己的頭盔時夸張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我想起他在活動時說的。

主要是找女人。

“你這個白癡。”我罵了自己一聲,瘸著腿走到車旁。在夜晚的熱氣之下,車身微微發(fā)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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