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伊買了獵槍。還牽來一條狗。

一條杜賓犬，兩只細長的耳朵，黑棕相間的皮毛，非常漂亮。他一來到這個地方，就招來一片贊嘆目光。

趙大眼看見這種氣質高雅的狗，破口大罵。

“敗家的貨，讓你買條狗，你買只外國狗。多貴啊，說吧，花了多少錢？”

趙天伊忙擺手：“我從寵物店盤來的，不花什么錢。看，他多高大，身材細長有力，他能把野豬的窩找出來。”

趙大睛打量這條狗，比茂源家的土犬漂亮太多了。眼睛又黑又亮，頭部小，牙卻尖利，前肢更有力，身材矯健無比。

趙大眼的腿裹了紗布，過了兩天，他能下地了。他心里盤算著，想抓住叢林里的野豬。不是一頭兩頭，而是成百頭的野豬。

逮住這群野豬，他可以發一大筆財。他可以利用這筆錢租下整整一座后山，把山中的樹木全都砍了，種上茶樹。

他讓兒子訓練杜賓狗，還要他練習槍法。

趙天伊沒時間再領甜妮去集市表演了。他在空地朝山谷的位置樹立個耙心，傍晚練習打耙。一聲聲冷凌的槍聲在山林里回響。

杜賓犬的名字叫賓力。他來到這個窮鄉僻壤，神情倨傲。

他看不起這里的所有動物。阿西東見到他，上前恭維他的長相。

“你真的與眾不同。我們這兒的狗可不如你身材勻稱。你就像一位紳士。”

賓力仰頭掃他一眼。

“聽說這兒還有一只獵狗，是這兒的英雄？”

“不算英雄。是茂源家的土狗。非常忠心，脾氣不好。他喜歡咬我們。”

杜賓犬輕蔑地哼一聲。“我發脾氣也會咬。你帶我去會會他吧。”

于是懶貓阿西東帶著賓力來到茂源家門外。

這個地方出現了兩條獵狗，這可不是好事啊。懶貓想溜之大吉。

賓力朝茂源家的大門吠叫。

來旺立即從屋內竄出來。

兩狗相見，同時齜牙咧嘴。賓力打量眼前的土狗，土模土樣，沒有一點氣質，吠叫的音量倒很高，聲浪似一團火從胸腔噴發出來。

半山腰的兩戶人家，各自養了兩條狗。空氣中的火藥味兒很濃。茂源從房里出來了。他的目光落在杜賓犬賓力身上。

兩條狗都安靜下來。

一個老獵人的目光威嚴無比。只有獵狗才能感受那種肅穆的眼神。賓力向后退去。退回到趙大眼家的房子里。而來旺也退回到主人的腿邊。來旺的喉嚨里有股氣流一直咕嚕，他正揭力壓制被賓力撩撥出的怒火。

“不要鬧！”茂源對獵狗輕吼。他放眼眺望面前的茫茫群山。

“今年，山里的野豬多了，大白天也會竄出野豬來。”

茂源的眼里充滿憂郁。他的年紀大了，面對眼前無比熟悉的莽莽群山，年老，讓他失掉了雄心，讓他默認了自己受困于群山的現實。

他也想和女兒丫丫一起住。更喜歡每天和孫女姚田田呆在一起。晚上做夢都是姚田田的身影。那孩子像極了女兒小的時候。

可是，這半山腰的一小塊平地，是他生活了六十幾年的地方。他離不開這里的一草一木。

山坳里有許多記憶。記憶里有人，也有野獸。

女兒領著姚田田急匆匆地走了，這里的確不太安全了。他懂得目前的險惡之境。

曾經，他認為自己能控制這一帶的野獸，他在夢中默記山中野獸的數目。

現在，一切好像失控。

趙大眼從屋里出來了，拄了個拐，搖搖晃晃。他沖著茂源豬大吼：你家的狗欺生，兇著呢，沖我家獵狗叫喚。你要管一管。”

“這條狗可花了我不少錢，來旺要是咬傷了它，那要賠上好大一筆錢呀。你看好自己的狗。”

“來旺只會撕咬野獸，不會咬有主人的動物。”茂源冷淡地說。他的目光轉向正從山坡上歸來的豬崽甜妮。

甜妮內心一陣驚恐。自已的舊主人目光犀利，似乎發現了他的秘密。

玉米地邊的山坡上野豬洞的秘密，除了尖耳朵，還會有誰知道呢？

來旺卻從茂源的身邊向甜妮跑過去。

他靠近甜妮，放慢了腳步。甜妮一動不動。他內心的秘密像被吹脹的皮球，馬上要爆裂了，大氣也不敢出。

獵狗湊近了，伸出鼻子聞了聞。

“你不太對勁。”來旺輕輕地說。

“你身上有股味兒，不是你的氣味，是別的氣味。”

“你從哪兒來？”獵狗又聞了一下，猛烈吼了一聲。

他露出尖牙。

來旺對外來陌生的氣息異常敏感。野外的氣息又讓他性情大變，展露出兇猛的一面。

趙大眼又叫喊起來。

“看看，你家的狗又來嚇唬咱家那頭溫順的豬崽了。這條狗真的瘋了，逮著誰都會齜牙。讓來旺離咱們家的家畜遠一些。”

茂源向空中打了個唿哨。尖利的哨聲刺破了長空，來旺受到電擊般，猛然回頭，向主人奔去。

“甜妮，回來！”趙大眼也招呼自家的豬，待到甜妮走近，他用駐著的拐仗抽打了一下甜妮的屁股。

“整天不見你，去哪兒野去了？我要把你拴起來，還要餓你一頓！”

趙大眼罵罵咧咧，甜妮卻毫不在意。獵狗來旺沒有發現自己的秘密，這太好了。他內心正想著再找些食物，晚上去送到達萊那里。

賓力和懶貓成了一伙了。懶貓阿西東恭維這條新來的狗，霸占著食槽。甜妮吃不飽肚子。

賓力和懶貓都吃了個飽，心滿意足地回到庫房。趙天伊得到杜賓犬，晚上還要擦拭新買的烏黑的長槍，沒工夫理會豬崽甜妮。

甜妮又一次來到空地，他鉆入了草堆里。這兒成了他真正的窩兒。

夜晚，他仰望著天上的星星。漫天星斗正緩緩地流動，他一直留意的那顆大星星已轉到北方，而另一顆一閃一閃的星星的光線更暗淡了，似乎要消失不見。整個天空廣漠無比，星星一顆顆數也數不過來。他感到自己多么緲小啊。甜妮想到很快夏天就會過去，然后就是秋天了。聽說到了冬天，四處白雪皚皚，寒冷而枯寂。那將是所有動物的噩夢。

因為冬天，人們會宰殺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