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耳朵生機勃勃。一到夜里，尖耳朵整夜在甜妮的身邊跳動。

他忙著啃噬一切他能找到的食物。爛果子，土里剜出的紅薯等等。他最喜歡從趙大眼家的廚房里偷來的肉骨頭。那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不過他最近很難得到，因為趙大眼家來了杜賓犬。

那條狗會像狗來旺一樣機警嗎？尖耳朵不停問。

“我不知道。我們只不過打了個招面。”甜妮打著哈欠，翻了個身又睡去了。

“你總睡覺。豬一樣的，太懶了。”尖耳朵發現甜妮又呼呼大睡，不滿地嘟嚕。

“我本來就是豬。”甜妮迷迷糊糊地回答。

“這樣下去，不到過年，你就會被宰殺。趙大眼家去年臘月就殺了一頭豬，還把另一頭豬買給了山下的屠宰場。我親眼所見。他們家年年如此。”

甜妮一下子清醒了。他一骨碌爬起來。

“你說，我該怎么辦？”

“沒有辦法，只能認命。”尖耳朵說。他憐憫地瞧著自己的朋友。

這頭白皮豬善良可愛，又沒啥心眼，和所有的豬一樣都是傻瓜。

“你不用發愁。我們要關注眼下。你別總睡覺。”

“現在，這地方有兩條狗，對我們鼠類不是好事啊。有來旺在，我偷不到谷倉里的糧食。有賓力在，我也不敢去趙大眼家的廚房偷肉骨頭。”

老鼠尖耳朵舔著嘴，想像著肉骨頭的美味。

“你行行好，去廚房給我叼一根骨頭出來。”尖耳朵請求道。

“我不做小偷！”豬崽甜妮頭一陣猛搖。

“不是小偷。趙大眼家的廚房也是你的廚房。夜晚這么長，你不餓么。你去廚房找一些殘食，順道給我捎一根肉骨頭。”

“我并不餓。”話音剛落，甜妮的，肚腸一收縮，發出咕嚕一聲巨響。肚子感到了空空如也。

饑腸轆轆的巨響被尖耳邊聽到了，他哈哈大笑。

“你分明很餓。今天你把自己的食物分給了野豬達萊，晚上還有那條杜賓狗和你爭食，你能不餓么！”

“快去吧。你的主人的糧食多著呢。”

甜妮現在餓得難受。如果睡覺就感覺不到餓了，可是尖耳朵把他吵醒了，饑餓像一把鐵鉗，死死地鉗住了他。

吃一點殘羹冷炙，主人不會生氣吧。

他只好向主人的廚房走去。

“不，你等下，我要和你一起。我就藏在你的背部的鬃毛里，新來的大狗發現不到我。”

他跳到甜妮的背上，一起向趙大眼家的廚房進發。

四周靜悄悄，下半夜了，山上的野獸也回到巢穴里棲息了。甜妮用頭輕輕頂開了房門，門發出吱啞一聲。之后，又歸于沉寂。甜妮四處環顧，廳堂里一切都淹沒在黑暗中。樓上房間里的主人們睡得很沉，能聽到細微的呼嚕聲。老鼠放下心來，從甜妮的背上跳下來。

夜里，趙大眼一家門沒有關閉大門，廚房的門也敞開著，真是太大意了。尖耳朵飛快奔向廚房。

甜妮踏進院子，聽到庫房里有響動。他側耳靜聽，聲響又戛然而止。剛剛那剎那的響動像不存在一樣。甜妮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院落里有一棵大榕樹，枝葉繁茂。山風吹來，枝葉嘩嘩作響。石塊壘成的圍墻圈住了這一小片天地。圍墻墻角，靠近樹根下，留了一個隱蔽的洞口。那是供雞鴨進院子吃食的入口。石頭壘成的圍墻經過風雨的沖刷，部分墻頭的石塊剝落下來。

甜妮放輕腳步，他不想把狗吵醒。

還未進入廚房，就能聞到食物的味道。熟透的紅薯甜絲絲的氣味老遠就能聞到，還有米糠的純香氣息，混合一種發酵的酒味，讓他把持不住。他快步進了廚房。半開的廚房門被頂開了，啪噠一聲撞擊在墻上。

食糟就在墻角。他走上前埋頭吃起來。

所剩不多的食物已經冷透了，熱烘烘的食物更令他胃口大開。不過，此刻他也能吃得汁水四濺，非常過癮。原來偷吃比正而八經的進食痛快十倍。

庫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影子掠動，躍過了院子里。眼睛閃出琥珀色的光茫。是那條大狗賓力。他棕黃色的身體前傾，死死盯著廚房。同時發出一通瘋狂的吠叫。

狗吠刺破了夜的安寧，聲響震得整座房子都搖動起來。懶貓阿西東跳出來，躍到房梁上，發出喵地一聲聲慘烈的嘶號。樓上房間的燈一間一間亮起，人的喊叫聲，窗子的開啟聲，房間的嘩啦敞開，東西倒地的嘩啦聲不絕于耳。

趙大眼在窗口處沖著樓下的院子大吼：“天伊，快拿槍來，有野獸進家了！快，快快！”

甜妮在廚房里慌成一團，四下亂轉，發出絕望的哼哼叫。尖耳朵早已不知去向了。他像一頭困獸，想沖出廚房，奪路而奔，卻被院子里大狗死死堵住了去路。兇猛的狗身體前傾，不住地亂叫，每叫一下，就讓甜妮內心一片狂亂。

“野豬，野豬又進家了！”趙大眼聽到廚房里甜妮的嗥叫，叫喊道。甜妮想大聲伸辯，以表明自己也是這個家庭的一員。

他發出伸辯的嗥叫讓趙大眼更堅信廚房里是一頭兇猛的野豬。

很快，另一扇窗戶被迫不及待地闖開，窗玻璃落下一塊，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從窗口里伸出來一桿長槍，黑洞洞的槍口正沖著院子。

“向廚房里射擊呀！”趙大眼不耐煩地催促。

趙天伊哆哆嗦嗦地裝彈，又哆哆嗦嗦地瞄向廚房黑暗的門洞。他努力地辯識黑暗里的任何動靜，終于看到一頭不大的豬的身影。

趙天伊向黑暗中閃過的影子開了一槍。

陳悶的槍響驚得杜賓犬也噤聲了，低沉地嗚了一聲，蜷縮在從廳堂進入院子的門后面。槍的后座力震得趙天伊頭昏眼花，胳膊發麻，整個身體向后傾，獵槍幾乎脫手。

槍彈并未擊中甜妮。趁著大狗退縮的時機，甜妮飛奔而出。周圍昏暗，對面的人根本看不清自己，不知道他是豢養的家畜。

只有快速逃離，才能脫離危險。

趙大眼罵罵咧咧，埋怨兒子不中用，沒打死樓下亂竄的野豬。他自己的傷腿又讓他動彈不得，只好在窗口大喊大叫。

出去的路被大狗占據，甜妮慌不擇路，一頭向榕樹底下的洞口撞去，想從中鉆出去逃之夭夭。

他的身體在近一個月里瘦了，重量已減去一半，身材更矯健了。可是，無論如何也通過不了洞口。

不過在他的撞擊之中，讓洞口的石塊松動了。甜妮再次撞過去，希望把石塊撞開。

這個院子充滿了火藥味，趙天伊的槍不知何時會再次噴火。第一槍不中，第二槍射來，他一定會兇多吉少。

他拼命撞擊石塊，終于那塊松動的石頭落下來了，滾在一邊。洞口足夠大了。他一下子鉆了出去。

“跑了，跑了！”趙大眼絕望地大吼。

出了院子，甜妮驚魂未定，向山路奔去。這條路一直通向叢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