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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間失格open經典
  • (日)太宰治
  • 6228字
  • 2021-05-21 17:13:32

手記一

我的人生充滿羞恥。

對我而言,人們的生活是無法琢磨的。我在東北部的農村長大,很大了才第一次見到火車。我在火車站的天橋上跑上跑下,從未意識到天橋是為了方便行人跨過鐵路而設置的。而且,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我一直覺得,在天橋上跑上跑下簡直就是最酷的游戲,設置天橋是鐵路交通服務中最貼心的一項。然而,后來,當我發現天橋原來只不過是為了方便旅客跨過鐵路而修建的實用性建筑時,頓時感到非常掃興。

除此之外,我小時候在小人書上看到地鐵時,也從未覺得它是因為實際需要而創造出來的。和天橋一樣,我也單純地覺得地鐵是由于在地下行車比在地上行車更與眾不同、更有趣而出現的東西。

我從小體弱多病,常常臥病在床。我總是覺得床單、枕套、被套真是毫無創意的裝飾,直到快二十歲時,我才得知這些竟然是實用品,我為人們這種毫無情趣的做法黯然神傷。

另外,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餓。不,那不是指我是在所謂的衣食無憂的家庭里長大,不是那么白癡的意思,是我完全不知道“餓”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這聽起來很奇怪,可是我即使在餓肚子,自己也從來沒有覺察到過。小學到初中,我從學校回來的時候,周圍的人總是圍著問:“是不是肚子餓了?”我記得上學時放學回家也會特別餓,“來點蜜豆吃吧?有蛋糕和面包……”我也就本能地做老好人,嘟囔一句“我好餓”,然后往嘴里扔上十來顆蜜豆。但是,所謂餓的感覺具體是什么樣的,我一點也不曾體會過。

當然,我其實吃得很多。可是因為肚子餓去吃東西,想來卻幾乎一次也沒有過。我吃大家覺得稀罕的食物,我吃大家覺得豪華的食物,去別人家里吃飯,端上來的食物我都是盡量吃到再也吃不下去為止。正是這樣,對于小時候的我,最痛苦的實際上卻是在自己家里吃飯。在鄉下的家里,十來個人把各自的飯菜面對面地擺成兩排,作為最小的兒子,我理所當然地坐在最末位。吃午飯的時候,在那個昏暗的房間里,十幾口家人一言不發地吃飯,這對我來說一直是一種折磨。而且,作為鄉下的傳統家族,配菜大都是一成不變的那幾樣,因為不能奢望有什么稀罕的東西或者豪華的東西,我越來越害怕吃飯這件事了。在那昏暗房間最末的位上,我冷得瑟瑟發抖,一邊小口小口地吃著飯,一邊想,為什么人們一日三餐頓頓都要吃飯呢?事實上大家都是一副嚴肅的表情,仿佛是在進行某種儀式。一家人一日三次,按照既定的時間聚集在這個昏暗的房間,按照正確的順序擺好各自的飯菜,即使沒有胃口也默默地低頭咀嚼。我有時真的覺得吃飯本身或許是一種面向這個家中寄居神靈的祈禱。

不吃飯就會死,這樣的話在我聽來不過是讓人生厭的危言聳聽。然而,這樣的迷信(時至今日我依然不由自主地覺得這是一種迷信)卻無時無刻不讓我惶恐和不安。人因為不吃飯就會死,所以必須得賺錢吃飯,對我而言,世上再沒有比這更艱深晦澀,聽起來讓人覺得受到威脅的話了。

總而言之,我似乎一點也未曾理解過人們為了生活而奔波這件事。自己的幸福觀念似乎和世上所有人的幸福觀念都格格不入,這種不安令我夜夜輾轉,呻吟,甚至近乎發狂。我,到底是否幸福呢?事實上,我從小到大一直被人說是幸福的孩子,可是我卻一直覺得我生在地獄。而且,在我看來,那些說我是幸福孩子的人們卻在遙不可及的地方,遠遠,遠遠比我快樂。

我甚至想過,如果說我身上背負著十種孽緣,其中的任意一個,換作他人,僅此一個也足以取其性命了。

總而言之,我不理解。對于他人苦惱的性質和程度,我完全沒有頭緒。那或許是因現實而生的苦惱,或許是能吃飽飯就能解決的苦惱,也或許是連自己的那十種孽緣都無法企及的凄慘的人間地獄,這些,我都看不透。然而,他們即使是背負著這樣那樣的苦惱,也沒有人去自殺,也沒有人發瘋,他們一如既往地談論著政黨,不絕望,不氣餒,頑強地活著。他們不會感到痛苦嗎?他們變成了不折不扣的利己主義者,卻自以為理所當然。他們有反省過自己的所作所為嗎?那樣活著是輕松,但是,難道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這一個樣子,而且都這樣很滿意地活著嗎?我不知道。他們能安穩恬逸地從晚上一覺睡到早上嗎?他們會做什么樣的夢嗎?他們一邊走著一邊在想著什么嗎?錢?不,應該不僅僅是這個吧。我只聽說過人們為了吃飽飯而活著的說法,人們為了錢而活著這樣的話我可從來沒聽說過。可是,這樣想來……嗯,我不知道……越想我越覺得糊涂,越想我越深感恐懼,我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異類。我幾乎無法和一般人溝通,我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方式跟他們說些什么。

正是這樣,我選擇了逗笑。

這是我想要融入人群的最后的方式了。盡管對人極度恐懼,可是畢竟,我還是割舍不下對人的牽絆,逗笑成了聯結我和外界的唯一線索。在外一直拼命演繹的笑容下,是大汗淋漓地使出渾身解數拼死一搏的我自己。

從小時候開始,即使是家里的人,我也絲毫不理解他們有多苦惱,或者是在想什么。我只是害怕,無法承受和他們相處的尷尬時光。我的逗笑能力也一天天變得高明,不知何時開始,我已經變成了不說一句真心話的孩子了。

翻開那個時候和家人一起照的照片,別人都是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唯獨我自己一定是不自然地咧嘴笑著。這也就是我幼小而悲傷的一種逗笑。

而且,不論家人說我些什么,我也是從來沒有頂過嘴的。再小的批評,對于我而言簡直都是霹靂一般震耳欲聾,讓人抓狂,讓我根本顧不上頂嘴。那些小小的訓斥,在我看來正是無可爭辯的所謂世間一脈相承的真理。我甚至還常常自責,覺得自己連這些真理都不能遵守,簡直沒有辦法和別人一起生活。就這樣,我也失去了與別人爭執和為自己申辯的能力。有時候別人說我壞話,我也會覺得是我自己會錯了意,別人并沒有壞的意思,于是我就在極其惶恐中把那些話默默承受下來。

當然,不論是誰,被人批評或者被人發火以后大概都是不會開心的。我更是從那些發火的人的臉上看到了比獅子、鱷魚或者惡龍更兇殘的動物的本性。這種本性,盡管人們平時大都有所保留,可是一旦到了特定的時候就會原形畢露地通過發火顯現出來。這就好像牛在草原上悠然自得地睡著,突然啪地一尾巴打死落在肚子上的牛虻一樣。這種情形總會讓我嚇得毛發倒豎。當我意識到這樣的本性或許也是人活著必不可少的一種資質時,我對自己感到深深地絕望。

面對他人,我總是害怕得渾身發抖,另一方面,對于自己作為人的言行,我又完全沒有一點自信。就這樣,我把自己的懊惱深埋在心中的角落里,把那些憂郁和緊張藏了又藏,一味地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天真無邪的樂天派,逐步變成了只會逗笑的怪人。

不論怎樣,只要能讓別人開心就好,那樣,即使我活在所謂的“生活”之外,人們也不會太怎么在意了吧。總之,不能成為別人眼中的沙子,自己必須是無形的,像風,像天空。我就這樣不斷地告訴自己,然后通過逗笑讓家人開心,不僅僅是家人,即使面對那些更加不能理解的可怕的男女下人,我也是竭盡全力地逗笑他們。

夏天,有一次我在浴衣下穿著紅色的毛衣在走廊里走,把全家都逗笑了,連不茍言笑的長兄看了我的樣子都笑出了聲。

“我說小葉,這么穿不太合適啊。”

他說著,語氣中充滿憐愛。等等,我也不是到了冷暖不知的地步才在盛夏穿毛衣的,我是把姐姐的綁腿纏在手臂上,讓它從袖口露出一截,讓人以為我里面穿了毛衣。

我的父親因為在東京多有公干,一個月的大半時間都在他上野的別墅里住。每回回來都會給家里人,甚至是親戚朋友帶來各種各樣的豐厚禮物。說起來,這也成了他的一個愛好。

有一次父親在進京前夜把所有的孩子都召集到客廳,一個一個問大家在他回來時想要他帶點什么禮物,然后把孩子們的回答一一記在自己的記事本上。父親像這樣和孩子們親近,還真是不多見。

“葉藏,你呢?”

父親問。我一下子就結巴了。

每逢被別人問到想要什么的一瞬間,我就什么也不想要。我心里會閃過這樣的念頭:無所謂,反正沒有什么能讓我開心的東西。可是同時,別人給我的東西,就算再不合我的心意,我也從來不懂得拒絕。面對厭惡的事物不敢明說,面對喜歡的事物,卻又像是躡手躡腳去偷竊一樣深感苦澀,因那些不可言喻的恐懼而感到煩悶。總之,自己連選擇好惡的能力也沒有,想來這個性格缺陷也最終成了導致我以后所謂“充滿羞恥的人生”的重大原因之一。

見到我磨磨唧唧地不說話,父親臉上變得稍有不快。

“到底還是想要書嗎?淺草寺外的店里在賣給小孩玩的大小剛好的舞獅子,不想來一個嗎?”

“不想來一個嗎?”在父親這樣咄咄逼人的問話下,我徹底敗下陣來了,連隨聲附和的話都一個字也講不出來了,再高明的演技都毫無用武之地。

“就給他買書吧。”

長兄一本正經地說道。

“哦,那好吧。”

父親一副掃興的表情,沒有記錄就啪的一聲把記事本合上了。

多么失敗啊!我惹怒了父親,父親毋庸置疑會狠狠報復我的。我必須趁現在,在事情不能挽回之前做點什么。那天夜里,我在被窩里一邊想一邊渾身發抖。我偷偷起床走到客廳,憑著回憶,打開父親之前放記事本的柜子的抽屜,拿出了那本記事本。我飛快地翻頁瀏覽,找到記錄大家想要的禮物的地方,用記事本里夾的鉛筆奮筆疾書了三個字,舞獅子,然后趕緊回去睡下了。實際上,書倒是還好,我對舞獅子是一點也沒有興趣。然而,當我意識到父親想給我買獅子頭的時候,我一心為了迎合父親,讓父親能夠重拾笑容,我鼓起勇氣在那一夜來了一回潛入客廳的大冒險。

就這樣,最終,自己憑借這種出其不意的戰術如愿以償地大獲成功。過了不久,父親從東京回來了。我在孩子們睡覺的房間里聽見父親大聲地跟母親這樣說。

“在淺草寺外的玩具店里,我打開記事本一看,你看,這里,寫著舞獅子幾個字。哎?我一看這不是我的字啊。我轉念一想明白了,這準是葉藏又淘氣了。這孩子,我問他的時候,扭扭捏捏地不出聲,后來,肯定是覺得說什么也想要這個獅子了。真是的,怎么生了這么個奇怪的小孩。表面裝得跟沒事人似的,心里想什么倒是要一五一十寫得清楚。這么想要,說出來不就好了嗎?害得我在玩具店里一個人笑起來了。快把葉藏叫來。”

除此之外,我還跳過舞。我把男女下人召集到家里的洋式房間,讓一個男的胡亂地彈鋼琴(盡管我家是在鄉下,可是這些玩意家里基本都有),自己則隨著不著調的音樂給大家跳印第安舞蹈,這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二哥打著閃光燈,給我的印第安舞蹈照相,印出來的照片里,自己的圍腰(一塊印花的棉浴巾)縫隙里,小雞雞露了出來,這又引得大家一陣爆笑。對我自己而言,這應該說又是一次意外的成功經歷。

我每個月訂著超過十種的少年雜志,另外還讓人從東京寄各種各樣的書來看。瘋狂博士啊,巨樹博士什么的漫畫我無所不知,傳說啊,評書啊,相聲啊,江戶軼事啊我也都相當精通。我常常用一本正經的表情講搞笑的事,由此也沒少把大家逗笑過。

可是,啊,學校!

我在學校里是頗受人尊敬的人物。然而被別人尊敬這樣的觀念卻又讓自己相當恐懼。我幾乎騙過了所有的人,但是卻被唯一一個全知全能的人識破,落井下石,讓我深陷生不如死的尷尬。這就是我所定義的“被人尊敬”的真實狀態。即使能憑借騙人“被人尊敬”,總有一個人看得到真相,很快地,這一個人就會告訴所有那些被騙的人,當他們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以后,該是多么咬牙切齒地痛恨我呢?光是想一想都讓人不寒而栗。

比起我出生在有錢人家的這個事實,被人俗稱為“天才”更讓我在學校中受人尊敬。我從小體弱多病,常常一兩個月,甚至幾乎一學年臥病在家,不去上學。可是,每次我一副大病初愈的樣子坐著人力車到學校參加期末考試,我卻都能展示出比班上所有人都強的所謂“天才”。即使是我身體好的時候,我上學也是完全不學習的,上課的時間,我畫畫漫畫,休息的時間,我就把畫好的漫畫解釋給班上的同學聽,逗他們開心。作文課上,我凈寫一些荒誕滑稽的故事,被老師警告,自己也不改,因為我知道老師們其實暗地里都是盼著讀我的那些滑稽故事的。有一次,我按照慣例寫了作文,我用失落的筆調寫了母親帶我去東京的路上我把尿尿在列車過道的痰缸里的窘事(實際上,去東京的那會兒,我早就知道痰缸是用來方便人們吐痰用的,我只是故意這樣寫,賣弄孩子的天真)。我把作文交上去,自信地覺得一定能把老師逗笑。為了驗證結果,我就下課以后偷偷跟著老師。果然,老師一出教室就把我的作文從班里同學的作文里挑了出來,一邊走一邊開始讀,一邊讀一邊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就這樣跟著老師走到了教研室,老師大概是讀完了我的作文,開始放聲大笑起來。我看著他迫不及待地把我的作文拿給其他老師看,心里無限滿足。

調皮。

我成功地讓別人覺得我調皮,以此擺脫了受人尊敬的束縛。我的成績單上每門學科都是十分,可是唯獨操行一欄時而七分,時而六分,這也是家中的爆笑笑料之一。

然而我真正的性格卻和調皮什么的正相反。那時候的我,甚至被男女下人們調侃和欺負。我到現在也一直覺得,對年幼的孩子做出那樣的事情,簡直是為人最丑惡最卑劣最殘忍的犯罪。然而當時的我選擇了忍讓,只當是學到了又一種人性,無力地笑笑,不了了之。如果自己懂得凡事說真話,或許能夠無所畏懼地把他們的惡行告訴父母。可是那時我連面對自己的父母也無法敞開心扉,我覺得即使告訴父親,告訴母親,告訴警察,或者告訴政府,到頭來都是一樣。世上的真相大致都是被那些老油條們按照所謂的理所當然編造出來的。

我的經驗證明,凡事總是要有一方忍讓。希望別人來主持正義終究都是無益的嘗試。我到底還是選擇不說真話,凡事忍讓,然后繼續逗笑別人。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或許有人會笑我,呦,你是在宣傳人不可相信的理論嗎?嘿,你什么時候入了基督教了嗎?可是我覺得對人的不信任,并不一定是要通向宗教的。現在的人,包括那些在笑我的人,心里沒有耶和華也沒有任何別的,不都是在相互的不信任中,漫不經心地活著嗎?在我幼年的時候,父親所屬政黨里的知名人物來我們這演說,我被家中的下人們帶著去劇場看。劇場座無虛席,城里凡是和父親有交情的人都來了,大家拼命地拍手喝彩。可是當演講散場以后,聽眾三五成群地走在夜晚下雪的街上,大家又都把剛才的演講貶得一文不值。那些聲音里不乏和父親有交情的那些人。那些所謂的父親的“同志們”用聽起來憤憤不平的口氣說著父親的開場致辭有多么多么拙劣,說著那個知名人物的演說有多么多么不知所云。然而當那些人特地轉到我家,進到客廳見到父親,又一改口風,一臉誠心誠意地開始說今晚的演講有多么成功。就連家里的下人——盡管他們在回來的路上都紛紛感嘆世上沒有比演講更無聊的事了——當母親問起演說的情況,他們都會面無表情地說:真是很有意思。

然而,這不過只是生活中的一個小例子。人們彼此互相欺騙,然而各自又不可思議地完好無傷,彼此甚至仿佛連欺騙這種事都不曾察覺。在我看來,像這樣的大家相安無事、和氣融融地彼此不信任在人們的生活中比比皆是。不過,我并不是特別在意欺騙這種行為,畢竟我自己都是每天靠逗笑別人活著,從早到晚都在欺騙別人。我并不追求圣賢的經典著作里面的仁義道德。我只是不能理解人們為什么能夠一邊互相欺騙,一邊相安無事、和氣融融地活著,或者為什么能夠有自信這樣活著。沒有人告訴過我其中的奧妙。如果我能明白這一點,也許我就不用像現在這樣害怕別人,像現在這樣拼命地迎合別人了吧。如果我能明白這一點,也許我就不用生活在完全和塵世對立的一面,每夜像身臨地獄一般輾轉反側了吧。總之,我沒有把下人的那些可憎的犯罪告訴任何人,我覺得并不是因為自己對人的不信任,當然更不是因為基督教的教義,是因為人們把叫作葉藏的我堵在了信任的外殼之外,就連父母也常展現出令我不解的一面。

我的這種由生而來的忍辱負重的孤獨氣質,本能地吸引了很多女性。現在看來,這也正是我后年那些紛至沓來的不幸的誘因之一。

因為我在女性眼中,是一個能夠保守感情秘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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