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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2000年
異常的氣候與變革的藝術

在距今一萬四千年前,地球的氣候開始回暖,人類族群也發生深刻的變化。在這些變化發生很久之后,人類開始定居下來。考古學的時間網絡開始變得密集。我們因而得以嘗試采用古歷史學的研究方法,并破解該時期的種種傳說。阿齊爾巖洞里那些飾有圖案的神秘鵝卵石,是否意味著在這個歐亞大陸的盡頭曾發生過一次意識形態的變革呢?

距離肖維巖洞(阿爾代什省)和尼奧巖洞(阿列日省)這些地下杰作,已過去近兩萬年。壁畫不再對動物進行描繪。后來,在歐洲東南部巖洞的壁畫中,也不再表現那個常見的或寫實或虛幻的斗獸者,那些難以琢磨的幾何符號也一并消失了。作為描繪巖洞藝術的尾聲,本章的標題標注了一個明確的日期。但事實上,這些浩如煙海的符號是逐步消亡的,這一過程可能在公元前12026至公元前12015年間,也可能在公元前12198至公元前11874年間,估算的誤差為前后兩百年。雖然在這些時間段內,碳14并沒有精確的數值,但也遠沒有如舊石器時代晚期出現的肖維巖洞那般,在估算時產生了數千年的誤差。因此,雖然本文想要更精確地定位時間節點,但有時卻苦于沒有可以把握的歷史事件。我希望與許多關注考古學和史前史的史學家一樣,采用一種“古歷史學”的研究方法,使我的歷史學抱負能夠與這些不精確的時間節點相契合。

為了融化史前史這個假想的大冰塊,我們才采取這種研究方法。但人們卻常以迂腐嘲弄的眼光來看待它,一如人們在中世紀所做的那樣——當時,人們對恐龍生存年代的認識是錯誤的(這個形容詞還是太輕了,起碼有著6000萬年的誤差),對于猛犸象亦是如此(對猛犸象生存年代的定位更精準一些,但并沒能貫穿整個史前史,因為猛犸象在距今13000年前便離開歐洲)。人們認為,史前人定是拿著短粗的木棒(未曾被發現),婦女定是遭到粗暴對待(正是如此)。這些成見使我們在面對他者,即曾經的我們時變得狂妄自大。如今,這份自大在當今博物館里那些蓬頭垢面的史前人模型,即人類動物園的平滑假人上得以體現。這樣的狂妄是一種沒落的觀念和歷史的短視,而這種沒落的幻想總是獲得周期性的認可。本章的標題就是對這種自命不凡的嘲弄。“在人們的印象中,史前人瘦弱矮小,頂著個大腦袋。可這樣的形象完全配不上驕傲的克羅馬農人”,一位考古學家在1995年由喬治·杜比主編的《法國史》(Histoire de France)中如此寫道。他描述的正是本章所關注的時期,以及生活在這一時期的人類。同樣,因史前考古學是一門新興的學科,一些學科的構建者腦海中滿是與這門學科不相稱的空想。他們認為,史前史或靜止不變,或線性上升,或在所謂的頂峰與低谷之間來回交替,而這些種種想法都與人種學的假想混雜在一起。

但是,為了使古歷史學的研究方法不僅僅是一句口號,在實行這一方法時,我們要明白,我們對于年代的估算是不精確的,并且我們只有考古學領域的原始資料。那些小小的鵝卵石,首次出現在阿齊爾巖洞中(阿列日省),上面的圓點和線條有的是刻上去的,有的是用赭石畫去上的。在巖洞壁畫消亡數百年之后,這些鵝卵石就出現了。盡管被定性為“藝術品”,這些鵝卵石依舊體現出一種種族中心主義。這些溪邊的鵝卵石,在坎塔布里地區到法國東部的這片區域內十分常見。可以肯定的是,這些石頭上都帶有各式各樣的符號,雖然我們并不明白其中的含義。我們只知道,這些刻在鵝卵石上的符號從前出現過,因此,它們不是用于扣除日期的符號。這些鵝卵石屬于“阿齊爾文化”(azilien)——該名稱既指一段歷史時期,又指一種廣博的文化思潮——顯然,該文化沒有文字的記載。但當我們極力想要推翻那句“光明來自東方”(“Ex oriente lux”)的格言時,我們卻不是這樣想的。格羅澤爾(Glozel)其他的一些文章,那些操著印歐語系語言的人們,以及那些看上去更加微不足道的早期歐洲農業理論都為這句格言提供了支撐。如今我們居住的菲尼斯泰爾地區也曾數次向近東求援。但這兩種說法都同樣令人難以接受。向近東求援的事件也是在此地發生的,但發生的時間不同。在這一層面上,全球化的進程很早就開始了,因為人類向世界各地的遷徙從未停歇過。

尼奧巖洞中的動物圖形更加久遠,巖洞中的“黑色畫廊”有著大教堂般的規格。但這些相貌平平的鵝卵石與尼奧巖洞毫不相關。人們因此而產生一種陳舊的觀念,認為肖維巖洞和尼奧巖洞的象征圖形在約公元前12000年時退化了。之所以會產生這種現象,是因為在最后一個冰川周期的尾聲,同時發生了這場意識形態的變革和氣候的急劇回暖。后者伴隨著一種深刻的變化,獵物從此開始變得隨處可見。我們還觀察到,在這一時期,人類的謀生活動和狩獵采集者所使用的技巧都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同時,法國也結束了存在兩萬多年的馴鹿文明,該文明緊密貼合草原景觀和其中的代表性動物。獵人們逃到法國北部地區,并在此安頓下來,而在法國南部,他們則將目標轉向森林中的獵物。然而,這些事件不一定是同時發生的,因為每個事件發生的時間都會有幾百年的誤差。正是這種舉步維艱在推動著古歷史學研究方法的發展。當我們無法理清事件之間或是復雜的因果關系時,我們就在意識形態、經濟以及環境的所有變化中構建模型。當然,其中也包括人口的變化,因為古遺傳學剛剛發現,同時期發生了重大的人類遷移。阿蘭·泰斯塔爾(Alain Testart)是少數幾位關注公元前13000年這一時期的法國人類學家之一。他的解讀為我們打開新的視角。他認為,人類社會在這一時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至少歐洲如此。這一變化表現為在游牧族群中,成員間的相互依附性減弱了。這一猜想以逆退式推理作為基礎,將生活在最靠近那一時期的狩獵采集者作為研究的起點。但不幸的是,這種猜想在考古學上很難被考證,因為社會的變化難以通過化石留存下來,尤其是在該時期,雕塑在歐洲已經很少見了。

另一方面,自公元前約9000年起,狩獵采集者的數量開始大幅增長,與此同時,他們的技術和經濟也發生非線性的變化。此時,第二次氣候的強烈回暖發生了。至此,在歐洲歷史分期中,我們所說的“中石器時代”(Mésolithique)就開始了。但實際上,在當時,人們采用多種方式來適應這個已不再嚴酷的環境,而這個特定的術語沒有表現出這一點。有些人選擇定居下來,由此形成大型的墓地。這些墓地分布在大西洋的部分沿海地區,尤其分布在公元前約6000年的布列塔尼地區。但同時,其他類型的游牧族群依舊存在著。

這種沒有發展農業和畜牧業的定居模式,在其他時期及地區的狩獵采集者中也十分常見。自公元前12000年起,這種定居模式出現在日本和近東地區。4000年后,該模式出現在秘魯;又過了一個世紀,北美洲的太平洋沿岸也出現這種定居模式。狩獵采集者的這些古老的定居模式可能還伴隨著另一種社會政治的巨大變化,即財產的形成,尤其表現為物質資料的囤積。而在狩獵采集者晚期的定居族群中就存在此種表現。阿蘭·泰斯塔爾認為,這個重大的變化比起“新石器時代”(Néolithique)這個農牧經濟的開端,要更具變革性。在法國,還沒有明確跡象表明,在新石器時代的布列塔尼地區,定居族群中已經形成社會分化。但我們已經強調過,古社會學的研究方法實現起來是十分困難的。在考古學領域,也沒有證據表明村落中已經出現財產的概念。在公元前6000年至公元前5000年間,這些村落由近東經巴爾干地區引入種植谷物和飼養家畜的技術。自那時起,新石器時代的結構至少過了1000年才經由兩條道路來到法國,又過了1000年,這兩種經濟結構才遍布整個法國。這段時期同樣也是本土狩獵采集者的最后一段歷史,因為其中一部分人很快就適應了新的生活方式。而另一部分人則仍然保留著傳統的生活方式,他們或與農耕者們一樣,從這些生活方式的改變中獲益,或承受著改變所帶來的競爭——也許相當殘酷。關于這一點,還有待考證。在人類的生活方式上,歷史的軌跡依舊是千變萬化的。在芬蘭薩米,直到公元前17世紀,都還一直存在著以狩獵采集為生的族群。總之,如果我們認為有些族群沒能充分地“進入歷史當中”,那么,其中也同樣包含歐洲的族群!

我們很容易就會對歷史學與史前學之間的劃分加以利用。但這種觀念在呂西安·費弗爾看來“非常可笑”。這種劃分非常不穩定,因為我們依據的,時而是農業,時而是文字,時而又是在別處不時提到的人類活動與二者之間的聯系。最近,當法國初中一年級的歷史教學大綱刪除舊石器和中石器時代的歷史——超過99%的世界歷史都有涉及!——隨后又刪除有關早期農業的內容時,我們從中也看到人們的遲疑。所幸,新的教學大綱將這些內容又加了回來。這是個好消息,因為我們在上文看到,“冰川時代”及其后面的時期,并不像我們從前認為的那般寒冷。所有人都應當了解這些嚴寒傳說背后的故事。

鮑里斯·瓦朗坦(Boris Valentin)

附注:5800, 1610, 1816,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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