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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空戰百年
  • 鄧濤
  • 9454字
  • 2021-03-23 15:44:36

“比想象中復雜的戰爭”

雖然1914年時的英國首相阿斯奎思在戰爭爆發前幾天還在日記中厭惡地寫道:“大量人群游蕩街頭,在白金漢宮門前向國王歡呼,直到凌晨1點或1點半,還能聽到遙遠的喧鬧聲。戰爭,或者看上去可能引起戰爭的任何事情,總是受到倫敦群氓的歡迎……這種輕浮是多么可惡。”但令大眾期待的戰爭卻還是發生了。而飛機這種并不為軍事當局所重視的機器,在一場“比想象中復雜的戰爭”中又將面臨怎樣的命運?

希臘陸軍航空隊裝備的一架紐波特Ⅳ.G

首先應當說明的是,盡管在1914年的那個致命的夏天到來之前,各國軍事當局準備的“菜單”中,飛機的位置恐怕連“開胃小菜”都算不上,但各國的航空部隊還是按照一定的規模組織了起來,飛機在技術上也比兩年前有所進步,而且型號明顯增加了。在所有的航空部隊中,以德國的為最大,因為他們在戰前的兩年中曾經進行過相當大的擴充。這支空中力量分為兩部分:德帝國陸軍航空勤務隊和德帝國海軍航空勤務隊。當然,德國的擴充計劃有很大一部分是放在“齊伯林”飛艇上的,指望用于戰術和戰略偵察(因為大型飛艇具有航程遠和升限高的優點)。然而,德國人卻始終忽視了“齊伯林”飛艇易受損壞這一事實——飛艇儲滿易燃氣體,為了獲得有價值的戰術情報,必須下降到可能被炮火擊中的高度。在德國的全部飛機中,大約半數是“鴿”式單翼機,這種飛起來很穩的飛機是由奧地利人埃特里希研制并根據合同在德國生產的。其余的德國飛機大部分是LVG公司、阿維亞蒂克(Aviatik)公司和阿爾巴特羅斯(Albatros)公司制造的拉進式雙翼機。基本的戰術單位是由6架飛機組成的小隊。共有41個小隊,34個小隊撥給集團軍和軍一級指揮官,作為野戰飛行小隊,其余7個小隊撥給幾個要塞,作為要塞飛行小隊。這后面7個小隊每隊只有4架飛機。以威廉·西格特少校為首的航空督察處對這些小隊實施行政領導。德軍當局日益注意到航空部隊的重要性,1915年3月批準成立陸軍航空處處長辦公室,第一任處長是赫爾曼·托姆森少校。

戰前,德國航空部隊擴充的重心是放在“齊柏林”硬式飛艇上而非重于空氣的航空器上

德國人始終忽視了“齊伯林”飛艇易受損壞這一事實——飛艇儲滿易燃氣體,若用于偵察或是精確轟炸,必須下降到可能被炮火擊中的高度

飛行中的“鴿”式單翼機

“鴿”式單翼機三視圖

規模僅次于德國的是法國的陸軍航空兵,由法國總參謀部的航空處領導。第一任處長是巴雷斯少校,后由迪·珀蒂少校接任。基本戰術單位是中隊,雙座飛機中隊有6架飛機,單座飛機中隊有4架飛機。大部分飛機都是布萊里奧(Bleriot)、德佩迪桑(Deperdussin)、法爾芒(Farman)、莫拉納·索爾尼埃和瓦贊(Voisin)等工廠的產品。這里值得注意的是,法德兩國的飛機在類型上存在頗大的差異。法國的飛機基本上有兩類:輕巧、靈活的單座機和笨重、平穩的雙座機。這反映了法國飛機設計思想上的兩重性。在威爾伯·萊特于1908年前往歐洲之前,法國設計飛機的指導思想是飛機應能自由飛行,駕駛員的職責只不過是操縱它,就像司機開汽車一樣。法爾芒和瓦贊等工廠制造的各種笨重的飛機便是在這種思想指導下的產品。深受萊特兄弟設計思想影響的另一派的觀點則認為,真正的飛行只能是由一架基本上不穩定的飛機去完成,在整個飛行過程中始終需要有飛行員加以操縱,就像騎師駕馭駿馬一樣。德佩迪桑、布萊里奧和莫拉納-索爾尼埃等工廠制造的更為靈活的飛機便是在這種完全不同的思想指導下的產品。影響整個設計思想的另一個因素便是所使用的發動機的種類。當時,較大的飛機傾向于采用普通的水冷直列式發動機,因為這種發動機動力較大;而較輕型的飛機則傾向于采用法國人塞甘研制成功的氣缸旋轉式發動機,這種發動機的氣缸圍繞曲軸排列成星型,使發動機的長度大為縮短。但不同于普通星型發動機之處在于,氣缸旋轉式發動機的氣缸圍繞曲軸旋轉,而曲軸則固定在機身上,螺旋槳安裝在旋轉的曲軸機匣上。這種氣缸旋轉式發動機的重量輕,機械結構簡單而緊湊,因此在“騎師”派的設計師中是頗受歡迎的。安裝這種發動機的飛機以機動飛行性能好著稱。

1913年法軍裝備的“莫拉納-索爾尼埃”L型單翼機

“莫拉納-索爾尼埃”L型單翼機三視圖

德國飛機的設計思想在很大程度上與法國“汽車司機”派相似。德國發明了汽油發動機之后,進展迅速,很快便使其成為一種性能可靠、功率很大的飛機推進裝置,因此德國人有可能集中力量研制重型、快速而并不特別靈活的推進式雙翼機。德法兩派的主要不同在于,德國人更注重諸如流線型這樣的設計細節,而法國人卻仍滿足于速度低和結構復雜的、笨重的推進式雙翼機。英國的空中力量也分為兩部分:皇家飛行隊和皇家海軍航空勤務隊。皇家飛行隊建立于1912年4月,最初擁有陸軍和海軍各一個聯隊,但1914年7月又成立了皇家海軍航空勤務隊,作為一支獨立的航空部隊隸屬于海軍。皇家飛行隊的基本戰術編成是中隊,每個中隊轄3個小隊,每小隊有4架飛機,中隊上面是聯隊和旅。皇家海軍航空勤務隊的編成是小隊、中隊和聯隊。皇家飛行隊的第一任指揮官是準將戴維·亨德森爵士,但在1915年8月由休·特倫查德上校接任。在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階段各國使用的飛機中,皇家飛行隊的飛機種類大概是最雜的。1914年8月,英國航空兵的總兵力為56架飛機,主要是各種型號的B.E.2型、阿弗羅(AVRO)公司的504型、法爾芒的長角式、布萊里奧的Ⅺ型以及形形色色的布里斯托爾(Bristol)公司的偵察員式、莫拉納-索爾尼埃公司的飛機和索普威斯的泰布洛德式。與法德兩國不同,英國人甚至從未打算把同型別的飛機編在一個中隊內,而是常常將一架快速單座飛機或偵察員式配置在由五花八門的低速偵察機組成的中隊內。

戰爭初期,英國皇家飛行隊(皇家飛行軍團)使用的是1912年首飛的國產B.E.2型雙翼機

顯而易見,英國是十分依靠法國的飛機的,這是極其不幸的事情。這意味著皇家飛行隊在大戰的開始階段不得不依賴法國的生產能力,而只有當法國能夠滿足其本國的需要時,才能使英國得到補充和加強。事實上,英國的飛機工業直到1916年才開始能夠滿足皇家飛行隊不斷增長的需求。當時皇家飛行隊使用的英國自己設計的最好的飛機大概是B.E.2型,然而即使這種飛機也表明英國在飛機設計方面缺乏正確的指導思想。該型飛機是由杰弗里·德哈維蘭于1912年在法恩巴勒的英國飛機工廠設計制造的。由于此種飛機是由政府設計的,因此不允許參加1912年8月在拉克希爾舉行的軍用飛機比賽。這次比賽的獲勝者是一架動力超過B.E.2型70%的科迪爾式雙翼機,但其設計顯然較差,所以英國政府下令將B.E.2型投入生產。B.E.2型飛機是一種外形整潔的拉進式雙翼機,裝載一臺70馬力的雷諾發動機,各種性能就當時來說都很優異。德哈維蘭預料他的飛機可能會遂行搜索偵察任務,因此在設計上注重飛機的安定性,以便觀察員進行觀察。然而,觀察員卻位于前座艙的位置,他上方的視線受到機翼的限制,下方的視線又受到許多張線和他周圍機身的限制。如果安排在后座艙的位置,觀察員將能更容易和更有效地遂行任務。按1914年的標準,最新型號的B.E.2b型仍可說是一種很不錯的飛機。然而這種飛機的生產時間畢竟較早,觀察員兼射手仍安排在前座艙的位置,無法充分發揮機槍的效能,而且這種飛機的飛行性能又過于安定,難以用機動飛行去擺脫敵機的攻擊。B.E.2型的例子足以說明英國軍方戰前如何缺乏遠見。這種飛機雖然能夠很好地完成設計時預定的任務,但整體來說是缺乏遠見的。

按1914年的標準,最新型號的B.E.2b型仍可說是一種很不錯的飛機。然而這種飛機的生產時間畢竟較早,觀察員兼射手仍安排在前座艙的位置,無法充分發揮機槍的效能

1914年卷入戰爭的其他國家航空部隊的規模都很小,裝備也差。在協約國這一邊的有比利時和俄國。比利時本國沒有制造飛機的能力,在比利時的大部分領土被德軍占領之后,法國便成為規模不大但作用不小的比利時航空部隊的主要供應者。俄國的飛機制造工業也和該國的其他軍事工業一樣,組織得很差,但每月還能生產40架飛機,其中許多是獲準在俄國制造的法國飛機。因此,俄國航空部隊的補充主要依賴法國。在德國這一邊的有奧匈帝國,該國只有一支很小的航空部隊,飛機制造工業的規模也不大。但在搖搖欲墜的奧匈帝國里面,盡管飛行員并沒有取得值得注意的成就,卻也研制成了幾種先進飛機,其中以勞埃德C型和“不死鳥”C型雙翼偵察機最為出名。以上便是第一次世界大戰開始前各參戰國的航空部隊及其所使用的飛機的情況。有些飛機的性能極佳,這在后來的歲月中得到了證實。有一些飛機則完全不能適應作戰的嚴峻要求,很快便被拋棄。不過,正如前文所述,雖然在戰前各國普遍組建起了軍事航空部隊,但無論這些部隊的規模是大還是小,裝備的飛機是較好還是較差,“不受重視”都是它們的共同處境。然而我們同時應當看到,經濟、社會和政治變化導致的技術發展總是在不斷影響戰術和戰略。這意味著在任何時候,現實總是比理論狹小。例如,19世紀的戰爭方式并沒有窮盡戰爭的所有可能性,拿破侖的各次戰役也是如此。另一方面,由于現實總是變化,并且以不可估計、不可預見之事為表征,因而沒有任何理論能夠完全反映現實,更談不上完全解釋現實。理論必須足夠靈活和開放,以容納不可估計之事,并且必須具備進一步發展的潛能……有意思的是,如果上述理論反映了某種“更為接近真相的東西”,那么隨著鼓吹“精神因素”的“信念”在戰爭的實踐剛一開始便被撞得粉碎,面對一場“遠比想象中復雜的戰爭”,人們對飛機的軍用價值也經歷了一個重新認識的過程。

1914年年底出現的B.E.2C雙翼機三視圖

歐洲的全面戰爭有其必然性,甚至可以說各國的人民對此早已“翹首以盼”。但即便如此,引爆戰爭的導火索仍是一個“意外”。對于哈布斯堡皇位的繼承人弗蘭西斯·費迪南德大公和他的妻子索菲(索菲·肖特克)來說,1914年6月28日本是個吉祥日子。這一天是他們結婚14周年紀念日,為了表示慶祝,他們計劃到6年前吞并的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作一次特別訪問。之所以將這次訪問稱為“特別”并不是沒有原因的。弗蘭西斯·費迪南德大公的妻子索菲·肖特克女伯爵身份低微,原本不過是大公的堂姐伊薩貝拉公主的宮廷侍女,這令老皇帝弗蘭西斯·約瑟夫十分不滿。雖然到了1909年,弗蘭西斯·約瑟夫皇帝稍發善心,授予索菲以霍恩貝格女伯爵的稱號,許可她在舍恩布龍宮照料宮廷事務。但即使如此,宮廷禮儀仍然禁止她和她的丈夫同坐皇儲的馬車,也沒有坐在劇院皇家包廂的資格。更尷尬的是,每逢宮廷大典,當索菲進入時,大門只能打開一半……也正因為如此,大公之所以要在這一天訪問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顯然是想使他的妻子得到她在維也納得不到的皇室榮譽,從而成為一份再好不過的結婚紀念日禮物。

藝術家筆下,戰爭爆發時德國陸軍裝備的DFW B. Ⅱ式偵察機

只可惜,在這個溫暖、晴朗的星期天。一個叫加夫里洛·普林齊普的19歲青年,卻用一把比利時造的小手槍和兩顆子彈,在將費迪南德大公夫婦的愛情畫上一個血腥句號的同時,也將歐洲乃至整個世界推向了戰神的宴席。“巴爾干國家里的一些混賬事兒”會點燃下次的戰火,俾斯麥早已言之在先,最終在1914年一語成讖。奧匈帝國出于那種老大帝國的好斗成性,決定抓住這個機會吞并塞爾維亞,就跟它在1908年吞并波斯尼亞和黑塞哥維那一樣。7月5日,德國向奧匈帝國保證,如果奧匈帝國因對塞爾維亞采取懲罰行動而使它卷入跟俄國沖突的話,它可以得到德國的“忠實支持”。這是一個事態發展為勢不可當的洪流決堤的信號。奧匈帝國于7月23日向塞爾維亞發出最后通牒,7月26日拒絕了塞爾維亞的復文(盡管當時緊張不安的德皇也承認這篇復文“把發動戰爭的每一條理由都駁斥得體無完膚”),7月28日奧匈帝國對塞爾維亞宣戰,并于次日炮轟了貝爾格萊德。當奧匈帝國于1914年7月28日對塞爾維亞宣戰時,人們還認為這場戰爭只是局部性的,然而當俄國在7月29日下總動員令時,一切“局部化”的希望都被拋棄了。邊界上戰云壓境。各國政府驚恐不已,掙扎著力求避免戰爭,但一切都是徒勞。國境線上的情報人員把每一支騎兵巡邏小隊都上報為搶在動員令前頭布防的隊伍。各國總參謀部都為它們無情的時間表所驅使,拍著桌子要求及早發出調兵遣將的命令,生怕對手取得提早一小時行動的便宜。各國首腦都畏首畏尾,畢竟是要他們來承擔國家命運的責任,他們想要退縮規避,但是軍事行動的時間表還是把他們推向前去。

1914年6月28日的薩拉熱窩街頭

塞爾維亞陸軍航空隊裝備的一架紐波特Ⅳ.G

俄國開始總動員的兩天后,柏林向圣彼得堡和巴黎發出最后通牒。俄國被命令要“在12小時內停止對奧匈帝國和我們的每項戰爭措施”,并“明確地通知我們”。外交大臣薩佐諾夫回復,時限太短促,不能停止動員,但只要繼續談判,俄國部隊將不越過他們的邊境。沙皇尼古拉則發電報給表兄威廉二世:“了解到你是被迫動員的,但愿從你那里得到像我給你的同樣保證,即這些措施并不意味著戰爭,我們將繼續談判……”然而柏林的答復卻是在8月1日宣戰。至于柏林給法國的最后通牒,則是要求知道它“在俄德戰爭”中的態度。柏林給巴黎18個小時答復,并揮舞著鐵拳說“動員就無可避免地意味著戰爭”。雖然法國政府清醒地意識到,只要俄、奧、德之間還存在和平解決的希望,法國就應當在軍事上保持中立。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法國的文官政府下令邊防部隊撤到邊境后面6英里多,作為和平意圖的證明。但是在宣戰之前4天,德國的巡邏隊就開始越境進入法國了。8月2日早晨,貝耳福的一個法國哨兵安德烈·珀若,查問一個中尉率領的德國巡邏隊的口令,中尉立即向這個士兵開槍。法國兵舉起他的步槍瞄準和射擊了3次,打死了那個軍官。安德烈·珀若下士然后丟下他的槍,搖搖擺擺走了幾步,就倒下來死了——這是西線上被殺的第一個士兵。戰爭開始了。

在德國總參謀部長官(德國總參謀長)任內,阿爾弗雷德·馮·施里芬伯爵完成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戰爭計劃

當第一次世界大戰于1914年夏爆發時,雙方的將領們都盲目認為,憑借士兵的高昂士氣,幾個月內便能取得戰爭的勝利。這其中,正在按照“施里芬計劃”將部隊有條不紊展開的德國人要更樂觀一些。1891年至1906年期間的德國總參謀長阿爾弗雷德·馮·施里芬伯爵,跟所有的德國軍官一樣,是深受克勞塞維茨“法蘭西王朝的心窩在巴黎和布魯塞爾之間”這一訓示熏陶的。但這句名言令人掃興,它指引的那條路,由于比利時的中立,是條涉足不得的禁途。更何況比利時的中立,又是德國同另外4個歐洲大國所永遠保證的。既深信戰爭不可避免,又認為在可以穩操勝券的情況下德國必須參戰,施里芬于是決心不容這個比利時的難題成為德國的路障。普魯士的軍官有兩類,一類是頸粗如牛,一類是腰細若蜂,他屬于后者。戴著單片眼鏡,老態龍鐘,冷漠難近。他專心致志于職務,唯工作之需要是想,甚至在東普魯士一次通宵野外參謀見習結束后,旭日東升,朝陽下普雷格爾河波光閃耀,景色絢麗,一名副官指給他看的時候,他注目一瞥便回答說:“一個不足道的障礙。”比利時的中立,他認定,也是這么一回事——一旦發生戰爭,德國應毫不猶豫地借道比利時進攻法國。

“一戰”中被大規模應用的武器之一——馬克沁水冷重機槍

他的理由是“軍事需要”。他寫道,在兩面作戰的戰爭中,整個德國必須撲在一個敵人身上,撲在最強大、最有力、最危險的那個敵人身上,而這個敵人只能是法國。施里芬在1906年即他退休之年完成的那份計劃中,分配八分之七的兵力以6周時間擊潰法國,而以八分之一的兵力守衛東部國境抗擊俄國,直至大部分軍隊可以調過來迎擊這個居于第二位的敵人。他之所以選擇法國作為打擊的第一個敵人,是由于俄國有無窮的回旋余地,只要不斷后撤,讓德國人像拿破侖那樣陷入一個漫無止境的戰役,就可使德國的速戰速決之計不能得逞。更何況法國近在咫尺,動員起來又較為迅速。德國和法國都只需兩周時間就可動員完畢,在第15天就可發動大規模的攻勢。而俄國,按德國的預計,它四面八方相距甚遠,軍隊眾多,鐵道落后,得要6周時間才能發動大規模的攻勢,但到那時法國大概已被打敗了。讓東普魯士這個容克地主邦國和霍亨索倫家族的老家只用9個師來守衛,是個難以承受的風險。但是,腓特烈大帝曾說過:“寧失一省之地,而不分散賴以取勝之兵。”所以,沒有什么能像這位偉大的、已經亡故的將軍的箴言能如此寬慰軍心。只有在西線投入最大的兵力,才能使法國迅速投降。按施里芬的意見,只有采用包抄戰略,利用比利時作為過道,德國才戰勝法國。他的論證,從純軍事觀點來看也的確是無可非議的。

藝術家筆下,戰爭爆發時德軍裝備的“信天翁”B.I偵察機

1870年之后,為了避免重蹈覆轍——普法戰爭中的法國政府,由于對普魯士宣戰而自我毀滅。普魯士人在他們共同邊境的戰斗中摧毀了法軍,然后長驅直入,包圍和攻陷了巴黎。為了消除任何未來的法國軍事威脅,新統一的德國吞并了阿爾薩斯和包括要塞城市梅斯在內的洛林的一部分,使法國暴露于未來的入侵面前——法國軍事工程師以沿著150英里法德邊界的4個城市為中心,構筑了一系列堡壘。東南從瑞士的堅不可摧的屏障阿爾卑斯山開始,堅固的混凝土堡壘從貝耳福、厄比納爾、土爾和凡爾登伸展開來。在厄比納爾和土爾之間設計了一個寬闊的缺口,作為準備敵人進入的巨大陷阱,然后用從掩護得很好的混凝土箱形掩體中發射的交叉火力加以殲滅。凡爾登以北約20英里,就是盧森堡、比利時和崎嶇的阿登森林。這使德國無法越過共同邊境發動正面進攻。只要法軍通向后方的道路暢通無阻,長期圍攻并不能提供將敵人迅速殲滅的戰機。只有采用包抄戰略,才能從背面襲取法軍,一舉殲滅。可是法國的防線不論哪端都是中立國家的地界,一是比利時地界,一是瑞士地界。既要繞到法軍背后,又要不出法國國境,這對于德國總參謀部為入侵法國而準備的部隊規模而言顯然是不可能的。德國人在1870年確曾繞到法軍背后而又未越出法境一步,但當時雙方軍隊都為數很少,而今則是調動一支成百萬的軍隊包抄另一支成百萬的軍隊。地盤、公路和鐵路都必不可少,而平坦的佛蘭德平原則無一不備。為了取得決定性的勝利,施里芬決定采用得自漢尼拔坎尼之戰的戰略。盡管自漢尼拔在坎尼對羅馬人采取著名的兩面包抄戰略以來,已時過兩千年。野戰炮、機關槍已替代了弓箭和投石器,但施里芬仍然寫道:“與兩千年前相比,我們的戰略原則不變。敵人的正面不是目標所在。重要的是粉碎敵人的側翼……而以攻其后方完成消滅敵人。”

馬恩河戰役中疲憊不堪的法國步兵

在施里芬的思想指導下,包抄成了德國總參謀部崇拜的神術,正面進攻淪為可鄙的邪道。施里芬將侵犯比利時列入他于1899年制訂的第一個計劃。該計劃要求橫切馬斯河以東的比利時一角。這個面積以后逐年擴大,及至1905年,已擴展成很大一片右翼包抄區域,德軍將經此穿越比利時,從列日奔向布魯塞爾,然后揮戈南下,利用佛蘭德曠野直搗法國。一切決定于同法國的速戰速決,雖經佛蘭德做長途繞道,但畢竟比包圍共同邊界對面的要塞要快。施里芬沒有足夠兵力用以對法國采取坎尼式的兩面包抄。為此,他改用右翼重兵一側包抄的方式,從馬斯河兩岸鋪天蓋地越過整個比利時,像一把可怕的大草耙那樣橫耙全境,而后沿整個比法國界線進入法國,再循瓦茲河流域直下巴黎,德國大軍將插入首都與調回應戰的法軍之間。這些法軍離開它們的工事地帶,就會在決定性的殲滅戰中給吃掉。有意在左翼阿爾薩斯-洛林一線部署較弱兵力,在施里芬計劃中是個要著,這會誘使該地區的法軍進入梅斯和孚日山脈之間的“口袋”。法國人一心想收復失地,預料他們會在這里發動進攻;要是他們果真進攻,德國人認為,對于他們計劃的大功告成,是再好不過的,因為可由左翼把他們捆在口袋里,而由右翼從他們背后取得決定性勝利。施里芬的思想深處,總是隱隱約約地希望在戰役展開以后,也可以由左翼發動反攻,實現一個地道的兩面包抄——他夢寐以求的“龐大的坎尼之戰”。但他為右翼保留最大實力的決心是不可動搖的,因而他在計劃中沒有遷就這躍躍欲試的野心。可是左翼這方面的引誘卻依然吸引著他的那些繼承人。結果,雖然他于1906年退休,以后有生之年,他依然致力于坎尼之戰的著述,改進他的計劃,編寫指導他的后來人的備忘錄。他死于1913年,終年八十歲。臨終時猶喃喃地叨嘮著:“必有一戰,務使右翼強大。”

1914年9月開戰時,據公路向德軍射擊的法軍步兵

應該承認,施里芬計劃的確存在將法國一擊致死的可能性,但前提是這個計劃需要有一個沉著、果斷的人去實施。遺憾的是,作為施里芬的繼任者,大戰開始時時任德軍總參謀部長官的小毛奇卻并非是一個合適的人選。性格憂郁的小毛奇將軍,多少是個悲觀主義者,他沒有施里芬集中全力于一役的果斷精神。如果說施里芬的座右銘是“要膽大,要膽大”,那他則是“可別過于膽大”。他既擔心左翼力量軟弱不能抗擊法國人,又唯恐剩下來防守東普魯士的兵力單薄,不能抵御俄國人。他甚至跟他的參謀人員辯論了同法國打一場防御戰是否可取的問題,只是由于這種主張排除了“在敵人國土上打敵人”的一切可能才作罷。在入侵比利時問題上,參謀部的意見是一致的,認為是“完全合理的,完全必要的”,因為這場戰事將是“保衛德國和為了德國生存”的一戰。施里芬計劃于是保存下來了。毛奇在1913年曾說:“我們必須撇開關于侵略者責任問題的一切庸人之見……只要勝利就師出有名。”這也正是他聊以自慰的想法。但是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他每年都要向施里芬的臨終囑咐開刀,從右翼借兵增強左翼。在1906年的施里芬計劃中,要有97個師才能征服法國,其中的79個師組成經過比利時的“龐大突擊旋轉門”。但到了1914年年初,小毛奇卻將這一計劃修改為只派78個師到西面,53個師進行旋轉的攻擊。戰爭爆發后,他又調了兩個軍(4個師)去東線,進一步削弱了這支部隊。對于小毛奇的這種錯誤判斷,德軍注定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按照小毛奇的日程表,要求動員第12日前打開列日通道,第19日拿下布魯塞爾,第22日進入法境,第31日到達提翁維爾至圣康坦一線,第39日攻克巴黎,取得決定性勝利。這一戰爭計劃,其嚴格、其完整,猶如戰艦的一紙藍圖,只可惜被大大削弱了的右翼使得滿盤皆輸。戰爭開始后,由于右翼兵力不足,以及其他障礙和延誤,小毛奇被迫縮短了以梅斯為樞軸而轉動的戰線,以致德國軍隊只能開到巴黎的東面而不能加以包圍。幾個星期后,當德國人企圖用正面突擊攻占巴黎向馬恩河進軍時,正在倉皇后撤的法、英軍隊終于發現了實施反攻的機會。9月3日這一天,法國的一架偵察機發現德軍已經不再是沿著巴黎的西部向前疾進,而是向東直插巴黎的內部,從而將他們的右翼暴露于外,使市內的法軍有機會實施反擊。結果,法軍發動了意義重大的馬恩河戰役,止住了德軍的挺進,這也是整個戰爭中德軍突入法國的最遠點。德軍由于交通運輸線拉得太長被迫從馬恩河撤退。后來被人稱之為“奔向大海”和“佛蘭德交戰”的戰爭奇觀由此上演,9月16日至10月15日30天中雙方拼命往北海方向跑,結果只是徒然地把戰線延長了170至180千米。10月20日至11月15日的佛蘭德交戰不僅是西線的最后一次機動戰,而且是以機動戰開始,以陣地戰告終。雙方大量騎兵下馬成徒步隊形投入戰斗;防御顯示出比進攻有更大優勢,雙方一碼一碼地爭奪陣地,戰斗變成了血腥的搏斗。最終,雙方統帥部不得不分別于11月15日和17日下令轉入防御,建立筑壘陣地,固守自己的位置。雙方紛紛深挖戰壕,加強掩體,設置帶刺的鐵絲網,構筑固定陣地。自此,西線的機動戰結束,徹底轉入陣地戰,橫貫西線的400多英里的塹壕體系成了困擾交戰雙方的噩夢,這在令這場戰爭遠比想象中復雜的同時,也迫使雙方的軍事當局開始第一次認真地考慮起飛機的作用來。

馬恩河戰役中的德軍最終沒能像他們帽盔上的尖刺那樣迅速刺穿法軍在巴黎的防御,這令戰爭的長期化不可避免

在奔向大海的過程中,塹壕戰的態勢形成了。也正是在長期的塹壕戰中,飛機作為一種大有前途的“越線”軍事技術手段,其價值得以充分地延展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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