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印斯茅斯的陰霾
- (美)霍華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
- 6600字
- 2021-03-16 11:15:22
鐘聲是從一座石教堂傳來的,這座教堂明顯比大部分房子建得都晚,是笨拙的哥特式風格,建有矮粗的塔和高得比例失調的地下室,窗戶上裝有百葉窗。雖然我看到的這一側表盤沒了指針,但我知道敲響的是十一點的鐘聲。緊接著,所有關于時間的思緒瞬間就被突如其來的緊張感和莫名的驚恐沖散了,在我發覺之前它們就已經緊緊地攫住我。教堂地下室的門開了,顯露出里面長方形的黑洞。在我看過去的時候,似乎有東西穿過了那片黑色,在我的腦海中瞬間烙下了噩夢的感覺,而理智分析得不出這樣的結果,這就更顯瘋狂了。
那是個活物——這是自從我進入了鎮子的核心區域,除了司機以外,第一次見到活的東西。如果當時我情緒穩定一點,就不會覺得有什么可怕的了。我隨后就發現了,那明顯是位牧師,穿著某種奇怪的祭服,一定是大袞秘教改變了當地的宗教習俗后出現的。而第一時間吸引我注目并引發我恐懼的東西,是他戴的那個高冠,幾乎和蒂爾頓女士前一晚展示給我的那件一模一樣。它影響了我的想象,在那張模糊的臉孔和長袍下蹣跚的身形上加諸了許多莫名的邪惡。我很快就覺得,沒必要為這種邪惡的虛幻記憶感到害怕。地方的神秘教派在內部佩戴一種獨特的頭飾,以某種奇怪的方式為當地社區所熟知,比如被認為是寶藏,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人行道上稀稀拉拉出現了幾個長得讓人討厭的年輕人,有的單獨出現,有的三兩結伴,都沉默著一言不發。破破爛爛的房子底層有的開了小店,掛著臟兮兮的牌子。向前行駛的途中我看到一兩輛停著的卡車。瀑布的聲音越來越清楚了,現在我看到了前方深深的河谷,一道寬闊的鐵欄桿公路橋架在上面,橋的另一端一個大廣場徐徐展開。我們過橋的時候,我向兩邊都看了看,發現有些工廠建筑矗立在長滿雜草的懸崖邊或半山腰上。橋下的水流很充足,可以看到右側上游有兩處湍急的瀑布,左側下游至少有一處瀑布,此處水聲震耳欲聾。隨后我們抵達了河對岸的巨大半圓形廣場,停在了馬路右側一座高大的穹頂建筑前,這座建筑上殘留著黃色的油漆,模糊的牌子上寫著“吉爾曼旅館”。
我很高興能從那輛車中出來了,馬上去把我的行李寄存在了那間破舊的客棧的大堂。眼前只有一個人——一位老人,并沒有長著我所說的“印斯茅斯臉”,我想起這家旅館里發生的怪事,決定不問他任何困擾我的問題。我走向廣場,班車已經離開了,我仔細地審視著面前的景象。
廣場空地由鵝卵石鋪就,一側是筆直的河流,另一側是大約建于19世紀的斜頂磚石建筑,呈半圓狀分布,以此處為中心,條條街道向東南、南部和西南輻射。路燈又少又小,還是低功率的白熾燈,讓人覺得氣氛壓抑,雖然知道月光會很明亮,但我依然很慶幸自己做好了天黑前就離開的計劃。這些建筑都狀態良好,包括十幾家正在營業的商店,其中一家是國立第一連鎖店的雜貨店,另外還有一家不景氣的餐館、一家藥店、一家魚類批發辦公室。此外,就只是鎮上僅存的工業公司——馬什精煉公司——的辦公室,位于廣場最東側近河地帶。目力所及,可能就有十個人,還有四五輛汽車和卡車零零散散地停在路邊。不用說我也知道這就是印斯茅斯的市中心了。向東望去,我可以看到藍色的海港,映襯著三座喬治王朝時期尖塔的廢墟,它們也曾輝煌一時。河的對岸有一座白色的鐘樓,我認為馬什精煉公司就在它的下方。
由于某種原因,我決定先去探探連鎖雜貨店,那里的工作人員很可能不是印斯茅斯本地人。一個大概17歲的男孩獨自負責這家店,他開朗親切讓我很高興,因為這意味著我可以獲得一些有用的信息。他似乎極其渴望交談,我很快就知道了,他并不喜歡這個地方,不管是這里的魚腥味還是鬼鬼祟祟的印斯茅斯人,同任何外地人談話對他來說都是種解脫。他來自阿卡姆,同一戶來自伊普斯威奇的人家同住,一旦有休息的時間他就回家。他的家人不想讓他在印斯茅斯工作,但是連鎖店把他調到這里了,而他也不想放棄工作。
他說印斯茅斯沒有公共圖書館和商會,但我應該也能認清附近的街道。我來的這條街是聯邦街,它的西面是老牌豪宅區——布羅德街、華盛頓街、拉斐特街和亞當斯街——東面則是濱海的貧民窟。在這些主街上的貧民窟里,我能找到喬治王朝時期的老教堂,不過全都早已廢棄了。在這些地方走動的時候最好不要太引人注意,尤其是河的北邊,因為那的人陰沉而排外,甚至有外地人在那失蹤過。
有些地點幾乎是禁區,這是他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后才知道的。比如,不能在馬什精煉廠、仍在使用中的教堂或是位于新格林教堂的大袞秘教帶廊柱的禮堂等地方閑逛。這些教堂非常古怪,各自在其他地方的教派全都非常排斥他們,這里的牧師穿著極度怪異的禮服,舉行十分奇怪的儀式。他們信奉異端,而且極其神秘,暗示在這個世界上能通過某種神奇的轉變,獲得某種肉體的永生。這個小伙子在阿卡姆的牧師——循道衛理聯合教會亞斯理堂的華萊士博士,鄭重地告誡他不要加入任何印斯茅斯的教會。
至于印斯茅斯人,這個小伙子不知道該怎么評價他們。他們像穴居動物一樣偷偷摸摸的,很少露面,很難想象除了隨意地打打魚,他們都怎么打發時間。從他們喝的那么多私釀來看,或許他們白天大部分時間都在醉酒中度過。他們似乎郁郁寡歡地由某種共同的認知和目標聯系起來了——對現世嗤之以鼻,好像他們能夠進入另一層更美好的世界。他們的外貌——尤其是一眨不眨、從不閉上的眼睛——已經夠驚悚的了,他們的聲音也令人討厭。聽他們晚上在教堂唱誦歌簡直糟透了,尤其是在主要的節日或復興日的時候——一年兩次,分別是4月30日和10月31日[20]。
他們很喜歡水,經常在河里或者港口游泳。經常比賽游到魔鬼礁,似乎人人都能進行這種費力的運動。如果留意一下,會發現在公眾場合通常只能見到非常年輕的人,他們中年紀最大的也往往極其丑陋。就算有年紀大的人出現,基本上也都是樣貌沒有變異的痕跡的人,比如旅館里的老員工。人們好奇老年人最后都怎么樣了,“印斯茅斯臉”是不是種潛伏性的怪病,隨著年齡增加而癥狀加重。
當然,只有非常罕見的疾病,才能導致個體成年后仍發生如此巨大而徹底的構造變化——比如頭骨這樣基本的骨骼結構的變化——而即使這樣的改變,也不及這種疾病整體對外貌產生的影響離奇而令人迷惑,聞所未聞。這個年輕人還暗示,很難對這種問題得出真正的結論,因為無論在印斯茅斯居住多久,人們都不可能私下結識本地人。
這個小伙子確信肯定還有很多比所見情況最糟的還要嚴重的病例,都被關在屋里了。人們有時會聽到特別奇怪的聲音。傳聞中說河流北側濱水區那些搖搖欲墜的小屋由隱藏的通道相連,是消失了的畸形人口名副其實的大本營。這些人如果有外國血統的話,也看不出來是何種血統。偶爾當政府人員和其他外來人員到鎮上時,他們會把某些特別令人生厭的人藏起來。
這個小伙子還說,向當地人打聽本地的事是沒用的。唯一肯開口的是個長相正常的老頭,住在鎮子最北邊的救濟院,總是在消防站附近閑逛。這個老頭叫做扎多克·艾倫,已經96歲,不僅是鎮上的酒鬼,還有幾分瘋癲,他十分古怪,鬼鬼祟祟的,總是回頭張望,好像害怕什么東西一樣。清醒的時候外地人完全撬不開他的嘴,然而,酒是他最愛的毒藥,對此他毫無抵抗力,一旦喝醉了,他甚至能說出最驚人的秘密。
不過從他口中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因為他的故事都很瘋狂,這些支離破碎的故事講述了一個絕不可能在現實發生的恐怖傳奇,這一切只可能是他的混亂幻想,不可能有別的來源。沒人相信他,不過當地人不喜歡他酒后和陌生人說話,被人看見向他提問不太安全。那些最瘋狂、廣為傳播的流言和妄想,估計是從他那傳出的。
許多外地的居民時常會說瞥見了怪物,但是既有老扎多克傳播的恐怖故事,又有這么多長相畸形的居民,難怪他們會出現這樣的幻覺。這些外地的居民都不會在外面呆到很晚,人們普遍覺得這樣是不明智的。而且,街上黑得讓人生厭。
至于商業,這里的魚類資源出乎意料地豐富,但當地人越來越難利用這一優勢了,再加上市場價格下滑,競爭愈發激烈,因此,現在鎮上的支柱產業自然只剩精煉廠了,它的商業辦公室也在廣場上,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往西幾個門面就是。人們從來見不到老馬什,但他有時候坐一輛遮著簾子的汽車去工作。
關于馬什現在的樣貌,有各種各樣的流言。他過去衣著講究,人們說他現在還穿愛德華時期做工考究的雙排扣大衣,這是專為畸形定制的。馬什的兒子們原先經營廣場上的辦公室,但后來他們也淡出公眾視線了,由年輕的一輩打理主要的事務。馬什家的兒女都看著非常古怪,尤其是年紀大的,據說他們的健康也每況愈下。
馬什家的一個女兒長得像爬行動物,令人厭惡,她總是戴許多古怪珠寶,這些珠寶顯然和先前那件古怪的冠飾屬于同種異國風格。這個小伙子很多次都注意到了它們,據說是從某個秘密寶藏中來的,不是海盜寶藏就是惡魔寶藏。神職人員——或者祭司,或者隨他們現在怎么叫的——也戴著這種頭飾,但人們很少看到他們。傳言說印斯茅斯附近還有許多這類飾品,不過他也沒見過。
馬什家和其他三家鎮上的名門望族——韋特家、吉爾曼家和艾略特家,都很不愛與人交往。他們住在華盛頓街上的大房子里,這些房子里據說藏著一些樣貌怪異到無法示眾的人,對外已經通報登記死亡了。
這個小伙子還提醒我很多條街上的路牌都不在了,為了方便我出行,他快速地給我畫了幅線條粗糙而內容豐富細致的地圖,標明了鎮上的主要地點。看了一下后,我覺得這地圖會很有用處,表達了我深深的謝意后,我把地圖裝進了口袋。一路上我只看到了一家餐館,但是它太臟了我很不喜歡,因此我買了好多芝士脆餅和姜汁華夫餅,一會兒當午飯吃。我的計劃是沿著主要街道走,同任何我可能遇到的外地人攀談,然后趕八點的車去阿卡姆。我可以看出,這個鎮子是社區衰落的典型實例,但我不是社會學家,我還是把主要的研究范圍限定在建筑學領域內吧。
我就這樣在一半計劃一半迷茫之間,在印斯茅斯狹窄陰暗的街道中開始了我的旅程。過了橋,拐向咆哮的下層瀑布,我走近了馬什精煉廠,奇怪的是完全沒有工業的喧囂聲。這座建筑矗立在河岸陡峭的懸崖邊,臨近一座橋梁和開放的街道交匯處,我覺得這里是最早的市中心,在革命之后被如今的城鎮廣場所取代了。
我從主街橋上再次跨過河谷,進入了一片完全荒廢的地區,不知為什么這里讓我有點不寒而栗。眾多坍塌的復折式屋頂構成了一道參差不齊的怪誕天際線,往上就是古老教堂折斷的塔尖,異常陰森恐怖。主街上有一些房子租出去了,但大多數都用木板死死地封住了。在沒有鋪路的小巷里,廢舊的破屋子上窗戶大開,露出很多黑洞洞的豁口,,很多房子由于部分地基下沉,都傾斜成了一個十分危險甚至匪夷所思的角度。這些窗戶看著鬼氣森森的,讓人需要鼓起極大的勇氣才敢向東走向濱水區。這些恐怖的廢棄房子越來越多,組成了一座極度荒涼的城市,但恐怖氛圍卻顯然不是這樣算術式增長,而是以幾何的方式膨脹的。魚目般空洞死亡的街道看不到盡頭,再想到無限的黑暗連成一片,陰森的房間被蛛網、回憶和蛀蟲占領,殘留的恐懼和厭惡便卷土重來,即使是最強健的心智也克服不了。
魚街同主街一樣空蕩,不同的是有很多外表不錯的磚石倉庫。水街幾乎和魚街一樣,只不過朝海的那側有很多缺口,過去這些缺口上建著碼頭。除了遠處防波堤上零星的幾個漁民,我看不到任何生命,除了拍打港口的海浪聲和馬努賽特河上瀑布的咆哮聲,我聽不到任何聲響。這座鎮子讓我的神經越來越緊張,回去的路上,在走過搖搖欲墜的水街橋時,我偷偷地向后看了一眼。根據那副地圖,魚街橋已經損毀了。
河流以北有邋遢的生活痕跡——水街上的魚類打包作坊正在作業,四處都有冒煙的煙囪和修補過的屋頂,以及不知來自何處的聲響,偶爾有蹣跚的身影出現在陰沉的街道上和未鋪路的便道上——然而我覺得這樣的景象似乎比南部的荒涼更令人覺得壓抑。一方面是因為這里的人比靠近鎮中心區域的人更加丑陋和畸形,好幾次都讓我想起了些陰暗而十分怪誕的事情,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印斯茅斯這片區域的異域血緣特征無疑比靠近內陸的區域要更為明顯——除非“印斯茅斯臉”確實是一種疾病而不是一種血緣特征,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就是住在這里的病患病情更加嚴重。
有一件小事很是惱人,我能聽到一些微弱的聲響,只是聲音的來源有些奇怪,這些聲響本應該從附近有人住的房子中傳來,然而事實卻是,木條封的嚴嚴實實的房子里聲音最大。有嘎吱聲、小跑聲和可疑的沙啞聲,我很不舒服地想到了雜貨店的小伙子提到的密道。我突然發現自己在思考這些居民的聲音會是什么樣。我在這個區域目前為止從來沒聽人說過話,莫名其妙地覺得有點焦慮。
我只停留了一會兒,看了看主街和教堂街上兩座精美但損毀嚴重的老教堂,就趕緊從那片惡心的濱海貧民窟中出來了。我的下個目的地本來是新格林教堂,但出于某種原因,我難以忍受再次走過那座教堂,就是在這座教堂的地下室中,我瞥見了那個戴冠冕的奇怪祭司或牧師莫名恐怖的身影。而且,雜貨店的年輕人也提醒過我,陌生人最好不要去大袞教堂和其它教堂。
所以,我沿著主街一直向北,走到了馬丁街,然后拐向內陸方向,穿過聯邦街在新格林教堂以北的安全地帶,然后到達了位于布羅德街北段、華盛頓街、拉斐特街和亞當斯街的衰落的富人區。雖然這些莊嚴的老街看起來破破爛爛的,但那榆樹掩映下的氣派并沒有完全消失。我一一注視著這些公館,它們中的大部分都很破舊,用木板封著,周圍土地無人照料,但每條街上總有一兩座房子有住人的跡象。在華盛頓街上,有一排四五座房子修繕完好,草坪和花園也照料得很好。其中最奢華的一座有著寬闊的階梯狀花壇,一直延伸到拉斐特街上,我覺得應該是老馬什的家,也就是那位疾病纏身的精煉廠廠主。
這些街上看不到任何活物,我奇怪貓和狗怎么完全從印斯茅斯消失了呢。另一件使我困惑不安的事是,即使是那些保存得最好的公館,許多第三層和閣樓的窗戶也是緊閉著的。這座寂靜的異域死城,似乎哪里都是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我擺脫不了被監視的感覺,仿佛他們都埋伏在四周,用狡猾的眼睛瞪著我,一眨不眨。
我左側的鐘樓沙啞地敲響了三點的鐘聲,嚇得我一哆嗦。大鐘所在的那座低矮寬闊的教堂還歷歷在目。沿著華盛頓街走到河邊,我來到了新的區域,曾經的工業和商業區呈現在我面前,我看到了前方有工廠廢墟,以及其他遺跡,如舊火車站和橫跨在右側的峽谷上的鐵軌橋。
眼前這座不知道名字的橋立著警告牌,不過我還是冒險穿過它到達了南岸,生命活動的跡象又出現了。鬼鬼祟祟、巍巍顫顫的人們偷偷瞄向我,長得正常的人則冷漠而好奇地打量著我。印斯茅斯立刻變得難以忍受,我轉向佩因街走向廣場,希望能夠在那輛邪惡的班車仍然遙遠的發車時間之前,能隨便搭輛車去阿卡姆。
就是那時候,我看到了左側搖搖欲墜的消防站,注意到了那個胡須濃密、眼睛水汪汪的紅臉老頭,他穿得破破爛爛的,很不起眼,坐在消防站前的長凳上,正和兩個不修邊幅,但是看著還算正常的消防員說話。這一定就是扎多克艾倫了,那個九十多歲的半瘋酒鬼,他口中古老的印斯茅斯及其陰霾的故事恐怖駭人、令人難以置信。
這一定是魔鬼在從中作梗——或者某些隱于暗處的邪惡力量戲弄著我,讓我改變了先前的計劃。在這之前,我只打算觀察鎮子上的建筑。當時我甚至急匆匆地往廣場那邊趕去,想搭乘交通工具馬上離開這座逐漸腐朽的死亡之城。但當我看見老扎多克時,我的腦海里有了新的想法,便遲疑地放慢了腳步。
雖然雜貨店小伙子向我保證過這個老人只會講一些支離破碎、光怪陸離的荒誕傳說,也警告我被當地人發現同他聊天會很危險。然而,我一想到這個老人曾見證小鎮走向衰敗,他或許能記起早年那些船舶來往、工廠繁榮的日子,就無法抵抗同他交談的誘惑。畢竟,那些最詭異和瘋狂的傳說往往不過是基于事實的象征或寓言,老扎多克一定目睹了印斯茅斯近九十年來發生的所有事情。好奇心擊敗了我的理智和謹慎,當時的我年少輕狂,想著能用生威士忌從他那兒套取一些混亂古怪的講述,并從中整理出真實歷史的大致脈絡。
我知道自己不能馬上去那里找他聊天,那些消防員肯定會注意到,并且過來阻止我。我打算先搞些私釀烈酒,那個雜貨店男孩告訴我一個地方,那里有許多這種酒。買完酒之后,我要盡量表現得隨意,在消防站附近隨便晃悠,并且在老扎多克時常轉悠的地方和他“偶遇”。雜貨店的年輕人說他十分焦躁不安,很少在消防站附近一次呆一兩個小時。
在埃利奧特街廣場附近的一家燈光昏暗的雜貨店背后,我沒費多少功夫就搞到了一夸脫威士忌,但花了不少錢。接待我的是伙計看起來臟兮兮的,有著典型的“印斯茅斯外貌”,但他舉止中自有一種文雅。也許是因為他習慣了那些來到此地找樂子的陌生人——卡車司機,黃金買手之類的——他們時常出現在鎮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