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節將近,風聲一天比一天緊。東邊的鐵路線上鬼子的兵車不停地向南運送,離湖邊二十多里的臨城車站駐滿了鬼子兵。鐵路沿線的百姓扶老攜幼,潮水般向湖邊村莊涌來。逃難的百姓越來越多,村莊容不下,人們只好露宿在野地里。寒天凍地,到處有人談論著鬼子殺人放火的消息。
要是往年,這時節正是忙年的時候。可是今年誰也沒想過年的事,連最受人們看重的門神、灶王爺也沒有人請。誰還有心過年呢?沉不住氣的人,一天往湖堤上跑幾趟,蹺起腳往東張望,想一眼把這兵荒馬亂的世道看穿。上了年歲的人,拖著長煙袋,蹲在向陽的墻角下,一個個愁眉苦臉,不住地吸著旱煙唉聲嘆氣,大難當頭,又苦悶,又驚慌,走投無路,像迷途的羔羊。
愁歸愁,心里還有半點亮處:駐扎在這一帶的國民黨川軍正在調兵遣將要和鬼子打一仗,馮淵和劉哮林的“抗日救國軍”也在戚城擺開架勢,修筑碉堡,挖掘戰壕,加固城墻,聲言:“與戚城共存亡,血戰到底!”他們的嗓門一個比一個高,這一招著實有效,誠實的老百姓忘記他們往日的怨恨,勒緊腰帶,送米送面,殺雞宰羊,支援他們抗戰守土。
馮淵和劉哮林都瞅準這個機會,在難民中展開拉兵競賽,拼命擴充自己的勢力。一些失去家園、走投無路的青年人,懷著復仇的熱望,紛紛加入了他們的軍隊。不幾天,馮團便擴充了上千人馬。馮淵頗為得意,把受制于紅蓮女,失去白玉蓮、楚筱蘭的一腔煩惱暫擱一旁。他編造了一個三千官兵的花名冊,打點一些金銀珠寶、玉器、古玩,寫了一封密信,一并交給他的親信參謀長孟繁禮,令他日夜兼程去徐州找他的姐夫湯靜,討封個“旅長”。劉哮林的“抗日救國軍第八團”沒有馮團的牌子硬,上面又沒有靠山,又舍不得花錢運動,自然比不過馮淵。
但他另辟門路,網羅地痞、流氓、土匪、散兵游勇,組織民團,聯莊會、道會門等,勾結地方實力派,擴展自己的勢力范圍。所以他的“救國軍”不多天也發展到四百多人,下屬各色各樣的“民團”竟達數千之眾。劉哮林一心要壓過馮淵,他嫌第八團的名頭太小,就干脆抹掉“第八團”,只稱“救國軍”,自封為“軍長”。
躲在微湖蘆蕩深處的夜的黑再也坐不穩“金鑾殿”了,急急忙忙把他的仁兄把弟“十八羅漢”收攏在一起,占領微山島,豎起“水上抗日獨立大隊”的旗幟,擴充兵馬。但他喊破了嗓子,費盡了牛力,也沒多少人加入他的“獨立大隊”。常言道:“餓死莫做賊,屈死莫告狀。”夜的黑名聲不好,正經老百姓,誰愿入他的伙?落個賊名兒,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這天夜里,夜的黑召集幾個頭目在微山島山頂古廟里議事,談起招兵的事,夜的黑氣得直罵:“他娘的,咱一燒香,佛爺就掉腚!”
紅蓮女搶白道:“誰叫你頂著個賊名兒,臨時抱佛腳,自然沒人買賬。”自從和王鐵飛他們分開之后,她一直悶悶不樂。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對往日萍蹤浪跡的桿子生涯突然厭倦起來,像失去了什么,心里總覺得無著無落的,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稍不順心便要發火。
夜的黑最忌諱別人說他是賊,頓時把眼一瞪,憤憤地說:“做桿子有什么不好?咱們桿子還兔子不吃窩邊草,綁票也揀揀肥瘦;軍隊是一把篦子,不管大小虱子一起刮。他娘的!俺看馮淵、劉哮林屎殼螂爬到笤帚上——能結什么繭!”
“不是俺有意揭你的短。要是當初你聽王師父的話,和他們扯起手來拉隊伍,有王老大這桿旗,一俊遮百丑,俺敢打賭,不出三天,就能聚集幾百個弟兄。你成了正果,大家也跟著沾光。”
“你想得倒美,事成之后,誰來當司令?他們和咱們不一路,能捏到一塊去嗎?他們想與咱們合伙,說到底還不是想吃掉咱們。”
“王老大是個忠厚正直的人,重義氣,講大面,不會對人使奸。”
“王老大好對付,只怕那王鐵飛。”
“你怕他什么?”
“王鐵飛藝高膽大,勇猛過人,不在你我之下。他在軍隊當過營長,打過鬼子,有指揮作戰的經驗。合伙之后,他能在咱們手下聽令?”
“他有本領就讓他當司令,也無不可。都是為了打鬼子,你何必爭當司令呢?”
夜的黑眼里射出一股嫉火,憤憤地說:“你倒大方,不向著自己人,反向著外人,俺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向著他!”
紅蓮女面孔漲得通紅,眼睛瞪得圓圓的,賭氣地說:“俺偏要向著他,還要嫁給他,你能把俺怎樣?”
“你——”夜的黑向來剛愎自用,性情暴躁,從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說個“不”字。他聽她如此說,一時間怒不可遏,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這個婊子!”惡狠狠地在她臉上抽了一個耳光。
眾人都吃了一驚。月下白驚叫起來:“大哥,你瘋了!”
紅蓮女萬想不到夜的黑會這樣對待她,像被雷擊似的呆住了!她木然地望著他,像是不認識他似的,目光冷得怕人。“你這個婊子!”這句話像一把尖刀刺傷了她的心,她再也支持不住,扭身向山下跑去。
“二姐,你等等!”月下白喊叫著追出去。
夜的黑怒氣未消,但已懊悔打了那一掌,見眾人呆立不動,不由得罵道:“你們都死了,還不快把她追回來!”
二
夜的黑隨眾人來到古廟之外,只見夜霧沉沉,星光慘淡,五步之外不見人影。正盤算著如何尋找紅蓮女,忽聽得遠處一聲槍響,接著槍聲大作,殺聲四起,滿山遍野騰起烈焰。
夜的黑大驚失色,抽出匣槍,帶領眾頭目向寨門沖出。只見火光之中,紅蓮女左手打槍,右手揮劍,殺透重圍,向這邊奔來。夜的黑連忙迎上去。
“大哥,不好了!馮團偷襲山寨,弟兄們毫無防備,死傷大半。寨門已被敵人的機槍封鎖了。咱們快從后山突圍出去!”紅蓮女氣喘吁吁地說。
“三弟呢?”夜的黑焦急地問。
“俺叫他帶領弟兄們堵住敵人,把敵人往北引,掩護你們轉移。”說罷,又返身向敵人沖去。
夜的黑見她不但不恨自己,反冒死前來送信,又返身殺敵,掩護他轉移,頓時愧疚萬分。只見紅蓮女揮劍如飛,左堵右擋,騰上撲下,力戰眾敵。剎那間,火光沖天,刀劍叮當,槍彈飛射,火星迸濺,山鳴谷應,驚得鳥飛兔竄,好一場惡戰。盡管紅蓮女劍招凌厲無比,然而畢竟寡不敵眾,眼見得紅蓮女性命難保,夜的黑再也顧不得許多了。只見他一個雄鷹展翅,躍下石崖,大吼一聲,一個霹靂飛腳,“咚”一聲把一個刺殺紅蓮女后背的敵人踢出一丈多遠。
眾頭目也隨后殺入。這些頭目便是夜的黑手下的“十八羅漢”,個個都是強手。論起格斗,那些士兵哪是他們的對手!一個個鬼哭狼嚎,抱頭鼠竄。夜的黑、紅蓮女他們和月下白帶領的幾個弟兄會合一處,正要乘勝突圍,突然架在寨門的機槍吼叫起來,立時有幾個人倒下去。緊接著三面的槍彈都向這里射來。
形勢危急,再想從寨門突圍出去已無希望,他們只好且戰且走,退到山頂,夜的黑四下一看,不由得暗暗叫苦。只見遍山火起,火勢順著山坡往上蔓延,形成一道火圍,把他們包圈在山頂上。看火勢,不要一個鐘點他們便會葬身火海。
“十八羅漢”見身陷絕境,一個個爭先恐后沖進火網里各自逃命。夜的黑狂吼亂叫,如何禁得住?眼看身邊只剩下遍體鱗傷的紅蓮女和月下白,夜的黑傷心透頂,不由得捶胸大哭。
月下白笑道:“哭有何用?咱們兄妹姐弟三個結義,情同手足,不能同生,卻能同死,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理當高興才是。”
紅蓮女雙手捧起月下白那帶著稚氣的圓臉,望著他那天真無邪的眼睛,動情地說:“好弟弟,姐姐死不足惜,可惜你小小年紀,來到這個世上不過十九個春秋,沒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卻為我們受累,死后還要落個賊名,豈不冤枉?”
月下白熱淚盈眶,抓住她的雙臂,聲音嘶啞地說:“好姐姐,你不要說了!弟弟無能,不能將你救出火海,倒叫我死了也難合眼!”
忽聽得一聲怪叫,夜的黑撲將過來,飛起一腳將月下白踢了個四腳朝天,接著一個“千斤墜”向他的胸部猛踹下去,分明要置他于死地。
紅蓮女見夜的黑竟對結義兄弟狠下殺手,不禁勃然大怒,一個鴛鴦飛腳,將夜的黑踢了個餓狗吃屎。可是她因受反彈之力,震開了傷口,落地不穩,摔了一跤。
夜的黑跳起來,像獅子似的對紅蓮女怒吼著:“反正大家都不能活。俺先殺了你!撕碎你!別人休想再摸你一手指頭!”說著向紅蓮女撲去。
月下白頓時驚得目瞪口呆,猛地向前一躍,抱住夜的黑一只腿,大叫:“大哥,你……你瘋了!”
夜的黑放聲狂笑:“是的,俺是瘋了!”
“放開他!”紅蓮女向月下白喊了一聲,用手中的斷魂劍一指,罵道,“夜的黑,你這個黑心賊!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俺和你劃地絕交!”說著“唰”的一劍向夜的黑刺去。
夜的黑舉刀相迎。紅蓮女施展開七十二路連環劍,劍劍都是辣招。夜的黑盡平生所學,刀刀都是殺手。倆人發狠斗命,只見刀光劍影,火星迸射,好一場惡斗!
他倆越斗越險,火圈越來越小,將他們逼進了山頂古廟,論武功倆人不相上下,但紅蓮女此時遍體鱗傷,血流不止,漸漸氣力不佳。這時,忽聽得轟轟幾聲巨響,如山崩地裂一般,接著便是震天動地的喊殺聲。
夜的黑、紅蓮女都住了手。透過火光,只見圍困他們的敵人突然亂紛紛向湖邊潰退。一支手持大刀、長矛、魚叉的隊伍突進火圈,向山頂疾進,打頭的正是王鐵飛。
紅蓮女見王鐵飛奮勇當先,揮刀斷火在前開路,幾個起落已經躍上山頂古廟,再一看那熊熊燃燒的古廟正搖搖欲墜,一時竟忘了自己也身處險境,尖叫起來:“鐵飛哥,快閃開!”
就在這時,古廟“轟”的一聲倒塌了,夜的黑、月下白倏地躍開,煙火卻吞沒了王鐵飛、紅蓮女……
三
湖光,帆影,星光殘淡,寒風如泣,枯葦低鳴……
夜深了,一盞熒然的豆油燈在湖畔的漁船中跳動著,映出一位渾身血跡斑斑的紅衣少女。她仰臥在艙里一床鋪的印花棉被上,一雙秀目閉闔著,修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兒。她一動不動,俏麗的鼻翼卻在輕輕翕動。一頭烏黑的披散的長發在燈光下熠熠閃光,映襯著她那芙蓉般的面孔。
“孩子,你醒醒。”她跟前,坐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她滿臉憂慮之色,正端著一碗湯藥,一勺勺地往姑娘口中灌去,不時地輕聲呼喚著。
“親家,紅姑娘醒了嗎?”這時,一位精神矍爍的老漢背著一只竹簍走進艙來。
老婆婆嘆口氣,搖搖頭說:“唉,造孽呀!多好的姑娘,竟被傷成這樣!你瞧,渾身都是傷,真叫人心疼。”
老漢放下背簍,拿出一大捆草藥說:“放心吧,這是俺剛采來的草藥,內服可壯筋活血,恢復元氣;外敷能止血鎮疼,愈合傷口。有了這藥,紅姑娘就有救了。”
老婆婆聞聽喜形于色,連忙幫老漢泡制草藥,然后,輕輕地搬起姑娘的身子,撕開她的衣裳,用溫水擦凈血污,正要往傷口上敷藥。
“大膽,你又想來欺俺!”姑娘猛然坐起。
兩位老人又驚又喜,忙喊道:“姑娘,你可醒來了!謝天謝地!”
“謝天謝地?”紅蓮女望著兩位老人,眼中充滿了迷惘,不禁問道,“俺……俺沒有死?”
老婆婆慶幸地說:“姑娘,你已經昏迷了一天。幸虧菩薩保佑,你才撿了條命。”
“是呀,是呀。”老漢也急忙附和說,“蒼天總算有眼,像你這樣的好姑娘命不該死。”
紅蓮女這時才看清那老漢原來是白云鶴,忙問:“大爺、大娘,俺怎么到了這里?是二老救了俺嗎?”
白云鶴淡然一笑:“這點小事,何必過問?”
“不!”紅蓮女拉著坐在她身邊的老婆婆道,“大娘,求求你告訴俺,究竟是誰救了俺?”
老婆婆低頭不語。紅蓮女又把目光轉向老漢。老漢見她急切的樣子,向老婆婆一指:“是她的兒子王鐵飛救了你。”
紅蓮女抓住老婆婆的手,急切地問:“鐵飛哥呢?他受傷了嗎?”
老婆婆稍一遲疑,強笑了笑說:“他……很好,姑娘,你快躺下,俺給你敷藥。”
兩位老人給她傷口上敷好藥。緊接著,老婆婆又捧來一碗荷包蛋。紅蓮女心事重重,吃了幾口,猛然想起什么,問道:“大娘、大爺,明天就是除夕了吧?”
“是呀。姑娘,你不要擔心,就在俺這里安心養傷,安心過年。”老婆婆說。
“不,”紅蓮女掙扎著坐起來,“明天是鐵飛哥、玉蓮姐成親的喜日,俺不能幫什么忙,怎能再拖累你們?”
一語未了,二位老人頓時淚如雨下,泣不成聲。紅蓮女好不奇怪,驚問:“大爺、大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良久,白云鶴才擦去淚水,悲憤地說出事情的經過。
昨夜,王老大一家和白云鶴父女正在商議如何辦鐵飛和玉蓮的喜事,忽聽得南面湖上槍聲突起,接著便騰起一團團火光。他們知道微山島發生了戰斗。王老大說道:“俺料定馮淵會尋隙報復,不想他下手這么快。俺和夜的黑曾擊掌立誓,有難同當。他們因咱們遭此大難,咱們不能袖手旁觀。便小聲吩咐鐵飛,帶‘保家自衛團’前去救應,把‘獨立大隊’接出來,萬不可和敵人正面交火。”
接著,鳴鑼報警,召集全村的男女老幼,四處搜查可疑之人,嚴加防備敵人偷襲。
王鐵飛他們走后,白云鶴父女放心不下,又駕起一只小船隨后追去。
果然不出王老大所料,馮淵密謀策劃,以剿匪為名,乘月黑之夜,親率部隊偷襲微山島,企圖將夜的黑的“獨立大隊”一口吃掉,活捉紅蓮女,占據微山島,進而控制微湖。同時派遣喬葦帶領七名武術高手,潛入南壯刺殺王鐵飛,綁架白玉蓮。然后嫁禍于劉哮林,以挑起王老大與劉哮林的糾紛,達到一石三鳥的目的。
馮淵包圍了微山島,放火燒山,看著即將得手,不想突然腹背受敵,被一陣鴨槍、土炮轟得暈頭轉向,倉皇向湖邊退卻。等馮淵明白過來,再驅兵包圍、搜索,自衛團早已借著夜色的掩護撤出了微山島。夜的黑、月下白也乘機逃了出來。
白云鶴父女駕著小船,迎面碰上歸來的自衛團,一打聽,獨獨少了王鐵飛。又見敵船從后追來,便叫他們快回南壯。父女倆駕船駛入汊道,繞道向微山島劃去。
王鐵飛抱著紅蓮女滾下山澗,一時也昏迷過去。等刺骨的寒風把他吹醒,敵人正在搜山,他急忙背起仍在昏迷中的紅蓮女隱蔽到靠近湖邊的山洞里。也不知過了多久,借著山上的火光,他看到一只小船向這邊駛來。從船上那熟悉的身影,他認出是白云鶴和白玉蓮,他摸起一塊石片,奮力一擲,不偏不斜正落在船頭。飛石傳信,父女倆連忙把船靠了岸。他們剛踏上微山島,立時又有一塊石片落在他們前面不遠的地方。他們按照石片指引的方位向前搜索,終于找到王鐵飛、紅蓮女藏身的山洞。
親人相見,喜出望外,正要說話,忽聽洞外有人哈哈大笑:“你們都在這里,省得老子費事了,快快給俺滾出來!”
只見幾個黑影迫近洞口。白云鶴、白玉蓮、王鐵飛相顧大驚。王鐵飛摸起一塊石片甩手向黑影擲去,一人呼痛跳開,其他人也紛紛退后,不敢再迫近洞口。
原來喬葦帶領七名高手潛入南壯,到湖岸蘆蕩里隱蔽。見白云鶴父女駕船南去,便帶領眾人尾隨跟蹤到微山島來了。
喬葦不敢迫近洞口,又怕傷著白玉蓮,也不敢開槍射擊,只是用石塊做武器,向洞里擲去,逼迫他們出洞。鐵飛的匣槍在滾下山澗時已經失落,白云鶴父女本無槍支。他們也只好縮在一邊,撿起石塊向洞外還擊。鐵飛出手又準又狠,接連打翻了三人。
喬葦憤怒異常,命令歹徒用樹枝綁成火把,點著后向洞口拋擲,又割了干草,捆成捆,向洞口堆積。濃煙騰起,順風涌進洞里,把鐵飛他們熏得不住咳嗽。
鐵飛知道在洞中無法再待,對白玉蓮說:“我沖出去,把火撲滅。”他剛一縱身,石塊便如飛蝗般打來,只得退回。
正在危急之時,忽聽白云鶴小聲說:“這洞還有一個出口,快跟我走。”原來,白云鶴借著洞口的火光,發現洞中石壁上的文字,記載著洞的長度和出入口。
三人暗自慶幸,白云鶴在前探路,王鐵飛背起紅蓮女居中,白玉蓮手持寶劍斷后。他們爬行了半里多路,白玉蓮忽聽身后傳來聲響,回頭一看,有人舉著火把跟蹤而來,白玉蓮大驚,對王鐵飛說了一聲:“不要管俺,你們快走!”便回身抗敵。
白云鶴、王鐵飛他們爬出洞口,回到小船上,卻不見白玉蓮跟來。王鐵飛放下紅蓮女就要回身去找。忽見數十個敵兵向湖邊搜索而來,情況萬分緊急,不能再等了。鐵飛對白云鶴說:“大爺,紅蓮女就交給你了,你帶她走,萬萬不可再停留!”說著舉篙奮力一撐,小船飛離湖岸,他一縱身躍上岸去……
紅蓮女聽罷自己被救的經過,滾滾熱淚,奔涌而出。一挺身站了起來,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向兩位老人拜道:“鐵飛哥、玉蓮姐拼命相救,再生之恩,當以死相報!”她抓起寶劍,猛地跳了起來,就要向外沖去。
兩位老人急忙拉住問道:“姑娘,你要干什么?”
紅蓮女雙眼噴火,咬牙切齒地罵道:“小白狼!這個該千刀萬剮的禽獸,今日不取回他的狗頭,俺死不瞑目!”
“姑娘,使不得。”
“你傷勢太重,怎能再入虎穴?”
“孩子,報仇雪恨,自有時機。”
“凡事要三思而行,且不可魯莽!”
兩位老人苦苦勸說,紅蓮女萬般無奈,只好又坐回棉被上。
就在這時,岸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船顛簸起來,艙外有人喊:“娘,大爺,我和玉蓮回來了!”
“啊,是鐵兒、蓮兒回來了!”兩位老人頓時喜出望外,忙撲向艙口。
王鐵飛、白玉蓮一前一后走進船艙。
“鐵兒,你真的回來了!”老婆婆抱著兒子上上下下看了一陣,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孩子,這不是做夢吧?”白云鶴撫摸著白玉蓮被火燒焦的頭發,也不禁老淚縱橫。
鐵飛忽然發現站在母親身后的紅蓮女,頓時驚喜地喊道:“啊,紅姑娘,你好些了嗎?”
“好妹子,你受苦了。”白玉蓮也伸出雙手撲過去,抱住紅蓮女。
紅蓮女像受了委屈的小妹妹,一頭扎在白玉蓮的懷里哭起來。患難見深情,一時她覺得白玉蓮就是親姐姐,王鐵飛就是她的親哥哥!而那個和她結義三年的夜的黑不過是一個心胸狹窄的小人。她滿含著熱淚說:“玉蓮姐、鐵飛哥,你們待俺恩重如山,小妹刻骨銘心,終生不忘。”
白玉蓮、王鐵飛忙扶她坐下。白玉蓮為她擦干眼淚,說道:“好妹子,要說有恩,你才是我們的恩人哩!”
“是呀!”鐵飛說,“為了我們,你才遭此大難,落得孤身一人,無家可歸。紅妹,若不嫌棄,就在我們家住下,我們會像親妹妹一樣待你。”
紅蓮女“撲通”一聲跪倒在他們面前:“哥哥、姐姐,請受小妹一拜。”
他倆連忙將她扶起。老婆婆眉開眼笑地說:“哎呀,俺一輩子只生了三個兒子,老天爺有眼,又給俺送來一個好閨女。”
白云鶴笑呵呵地捋著白胡子說:“親家,你搶了俺一個閨女做媳婦,還要搶俺一個女兒嗎?這回俺可不依。”
一句話說得大家都笑起來。
“鐵兒,你們是怎么逃出來的?”母親關切地詢問。
“我和玉蓮正與敵人廝殺,抗日義勇軍趕來救出了我們,撲滅了山火。”鐵飛回答說。
“抗日義勇軍怎么知道你們遇難了呢?”紅蓮女驚奇地問。
鐵飛笑道:“抗日義勇軍正在湖西岸邊活動,看到微山島火起便趕來救援。馮淵弄巧成拙,要不是張司令手下留情,他的保安團別想活著回戚城。”
“哎呀!張司令現在哪里?咱可得好好地謝謝人家。”母親雙手合掌地說。
“娘,你別著急。他們現在還在微山島呢,二弟銀飛也在那里。我們怕家里不放心,先回來報個信。俺爹已經去微山島接他們了,明天準能到咱南壯。”
“謝天謝地,義勇軍來了,咱們就可以過個安生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