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后宮誕生

就在君士坦丁堡落入十字軍亦即拉丁人手中的1204年，在東方曾經(jīng)輝煌一時的乃蠻部滅亡了。

消滅了克烈部的鐵木真，又揮兵進入了乃蠻部。乃蠻部為了抵御，有意與背后的勢力白韃靼的汪古部聯(lián)合。汪古部是居住在陰山山脈靠近長城的小部族。

此時，汪古部被迫要做出抉擇，是跟乃蠻部還是蒙古結(jié)盟？由于居住在長城附近，他們深知雙方實力的差距。

汪古部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蒙古。汪古部的首領(lǐng)名叫阿剌忽失·吉惕·忽里，他沒有將使者派到乃蠻，而是遣往了蒙古。使者出示了乃蠻欲與汪古部夾擊蒙古的確鑿證據(jù)，這為鐵木真進攻乃蠻提供了一個借口。

在以后很長時期，汪古部一直受到蒙古的非常禮遇。這是自鐵木真時代起，蒙古人就像遵守戒律一樣重視信義的表現(xiàn)。

對克烈戰(zhàn)后不久，蒙古就發(fā)動了對乃蠻部之戰(zhàn)。

這時期，作戰(zhàn)是非常迅速的。

關(guān)于乃蠻王太陽汗的戰(zhàn)死，流傳著一個悲壯的傳說：當(dāng)時，圍著滿身瘡痍的太陽汗，部下們大聲地喊叫道：“古兒別速王妃已經(jīng)梳妝打扮好，穿著美麗的衣裳等待大王您的歸來呢?，F(xiàn)在，您一定要打起精神來。”

古兒別速是一位絕世美女，是太陽汗的愛妃。部下們想通過呼喊美女的名字，喚醒瀕死的英雄，這是非常具有草原戰(zhàn)爭特色的做法。

然而，頻頻呼喊美女的名字，也無法挽留住太陽汗的生命。他的部下圍繞著主人的尸體深切致哀，不久，就全都拿起武器，沖入一決生死的戰(zhàn)場中去了。

“行了，你們已表現(xiàn)得很英勇了，我們一定不會忘記乃蠻武士的勇敢。好了，大家都放下武器投降吧，對于有勇氣的人，我們是不會虧待的?！辫F木真一方的人喊道。他們還用乃蠻語喊了同樣的話，然而，沒能說服這些乃蠻勇士。

“我們的回答沒有變，那就是乃蠻的男人都是這樣戰(zhàn)死在沙場上的?！蹦诵U的一個名為豁里速別赤的勇士代表同伴如此回答。后來他們?nèi)繎?zhàn)死在那里了。

那是瑪麗亞還在君士坦丁堡時發(fā)生的事情。

太陽汗戰(zhàn)死并不代表對乃蠻的戰(zhàn)爭就此結(jié)束。乃蠻這個國家很大，嚴格來講，它的中心分裂成了好幾個部分，因為這個國家內(nèi)部一直不和。乃蠻王太陽汗雖然戰(zhàn)死，但同樣稱汗的弟弟不亦魯汗在哥哥死后還繼續(xù)抵抗了兩年，于1206年敗死。而太陽汗的兒子屈出律在父親、叔叔死后，逃到了西遼企圖東山再起。

每經(jīng)歷一場戰(zhàn)爭，鐵木真似乎都更成熟一些。人人都在頌揚他的武勇。然而，與武勇相比，他的智慧更加杰出。而且他還有令人驚詫的記憶力，一旦進入他腦子里的事情，就好像永遠印在那里，再不會忘記了。

最初，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人們會有忘性。他不能理解乃蠻、畏兀兒或者漢人為什么要有文字。

隨著閱歷的增長，他慢慢地明白了把事物記下來是為了防止忘記，普通人是會忘記的。所以他比誰都深切地感覺到需要造出文字來，雖然他自己不需要。

消滅乃蠻時抓獲了大批的俘虜，其中有一名叫塔塔統(tǒng)阿的人。他原本是畏兀兒人，是乃蠻宰相，掌管印信。像乃蠻那樣，在王之外還有主張自己正統(tǒng)性的人時，被保管的印信就具有很重要的意義。

塔塔統(tǒng)阿是在準(zhǔn)備逃跑時被抓獲的。他為什么要逃跑，對于一般的不知印信權(quán)威性的蒙古人來說是不可理解的。

但是鐵木真知道，他是要創(chuàng)造文字的人。他知道畏兀兒文字是最適合表達自己語言的文字。

“命令塔塔統(tǒng)阿用畏兀兒字來表達我們的語言，還有保管印信的工作也交給他?！辫F木真這樣命令道。

保管印信意味著什么，在軍隊之中只有鐵木真知道。印信代表鐵木真的話，所以，保管印信的人的權(quán)威是特別高的。這樣塔塔統(tǒng)阿的權(quán)力頃刻間就變得非常大。蒙古的武將們對此感到很不滿。

鐵木真解釋道：“我不是賦予塔塔統(tǒng)阿權(quán)力，我是賦予我自己的話語以權(quán)力。記錄我話語的人是他。目前，最明白這點的是塔塔統(tǒng)阿?！?/p>

他讓蒙古王族子弟都學(xué)習(xí)畏兀兒文字，然而，鐵木真自己決不學(xué)習(xí)。對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他，沒有學(xué)習(xí)文字的必要。不過，他嘴上不這么說。

他說：“我已經(jīng)是三十多歲的人了，腦袋也僵化了，沒有必要再學(xué)文字了?！比藗儚乃脑捓锝^對感覺不到他認為自己沒有必要學(xué)習(xí)文字的傲慢，反而覺得他是認為自己腦袋不靈光學(xué)起來太困難，這是鐵木真式的謙卑。實際上，這種謙卑卻是鐵木真最銳利的武器。

用畏兀兒文字表達的蒙古語，首先應(yīng)用到了軍令以及其他與軍事相關(guān)的文書中。而負責(zé)保管這種文書的人主要是富有語言才能的乃蠻人、克烈人，或者像客人一樣的畏兀兒人。

使用的文字雖然是畏兀兒文字，但表達的歸根結(jié)底是蒙古語，本來這種事情應(yīng)該由蒙古人來做，但是，以出人頭地為目的的蒙古人卻往往選擇尚武的道路。鐵木真明白蒙古人的這種性格，所以特別重視讀寫的才能。

為了表示對讀寫才能的重視，他制定了多種辦法優(yōu)待能用畏兀兒文字表達蒙古語的人。比如說為了表彰這種人才，讓他們佩戴做成筆形的飾物。

帶上這種飾物，一眼就能看出該人所具有的才能，但是，人們卻不愿意讓人知道這點，所以誰也不會主動佩戴這種東西。即使被強制佩戴，也都想辦法盡量不讓人注意到。

由此可見蒙古人輕視文字到了何種程度。為了扭轉(zhuǎn)這種風(fēng)氣，鐵木真可謂煞費苦心，而且好強的他還要盡量不讓人覺察到這點。

乃蠻戰(zhàn)役最主要的敵人，不用說是乃蠻，但蒙古人最憎恨的卻是反蒙古同盟的副帥蔑兒乞部。乃蠻離得很遠，過去蒙古和它沒有什么過節(jié)，然而，和蔑兒乞卻打過很多次仗。

居住在貝爾加湖畔的蔑兒乞部對于蒙古部來講是古老的鄰居，同時也是世代的敵人。

在同樣甲子年（1204）的戰(zhàn)爭中，與對乃蠻相比，對蔑兒乞的戰(zhàn)爭蒙古投入的力量更大。

戰(zhàn)爭的樂趣之一就是在敵人面前蹂躪他們的妻女。如果要問人生最大的歡樂是什么，可能有人回答狩獵、有人回答騎馬，而鐵木真則說是在哭喊的敵人面前玩弄他們的女人。

乃蠻首領(lǐng)太陽汗有美貌的妻子古兒別速，蔑兒乞有答亦兒兀孫的美麗女兒忽蘭。最終她們都落到鐵木真手里。

“會是哪個呢？”部下們議論紛紛，他們的話題是妖冶的古兒別速和清純的忽蘭，哪個更能打動鐵木真的心。草原的男人們討論這種話題時，是無須壓低聲音的。

“肯定是忽蘭，那么清純可人?！?/p>

“得了，不光是美麗、可愛的問題，古兒別速有一種讓人迷醉的魅力。忽蘭只不過是個小姑娘嘛?！?/p>

說得也是，兩人都有所長。古兒別速是太陽汗的妻子，而忽蘭毫無疑問是個清純無瑕的處女。

最初，護送忽蘭來的男子因被懷疑與忽蘭有染，差點被砍頭。不過在由鐵木真親自參加的“處女測驗”中，忽蘭合格了。

“到底還是忽蘭。”

“不，古兒別速的來路很清楚，根本不需要什么奇怪的測驗?！?/p>

對于同一件事，各人的看法各不相同。

的確，“處女測驗”是很奇怪的。不過，以蒙古為首，游牧民族對此并沒有感到異樣。如果說自己是處女，測驗一下不就清楚了嗎？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古兒別速是打仗奪來的，而忽蘭則是蔑兒乞部的一個酋長答亦兒兀孫敬獻來的，所以需要奇怪的測驗。

對鐵木真來說，除蔑兒乞部之外，還有一個夙敵塔塔爾部。

塔塔爾這個名稱，從廣義上來講指北方的民族。名字太過大而無當(dāng)，因此連塔塔爾部都有些不太喜歡被這么稱呼。

蔑兒乞部有時是鐵木真的敵人，有時也是他的盟友。但是，塔塔爾部則始終是他的敵人。

由于塔塔爾部位于最東南端，所以與中國的關(guān)系很深。中國傳統(tǒng)的“以夷制夷”政策就是促使北方的蠻夷彼此間關(guān)系惡化，相互爭斗。金朝獎勵塔塔爾抓捕周邊的蠻夷首領(lǐng)。鐵木真的祖父就是被塔塔爾部抓獲并獻給金朝而被殺害的。另外鐵木真的父親也是被塔塔爾毒殺的。因此，他對塔塔爾的怨恨之深是蔑兒乞無法比擬的。

鐵木真后來擁有四大斡兒朵。斡兒朵本來是指用羊毛氈制成的，可以容納數(shù)百人甚至一兩千人的大帳篷。不過，斡兒朵一般指代大本營。

鐵木真的四大斡兒朵意指后宮，斡兒朵各有所主，第一斡兒朵的主人不用說是鐵木真的正妻孛兒帖。

第二斡兒朵的第一主人是忽蘭，第二是古兒別速，看來到底還是清純可人的忽蘭更讓鐵木真動心。第三斡兒朵的主人是也遂，第四斡兒朵的主人是也速干，這兩人是姐妹。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除第一斡兒朵的孛兒帖外，其他斡兒朵的主人沒有一個是純粹的蒙古血統(tǒng)的女人，反而是鐵木真恨之入骨的塔塔爾、蔑兒乞出身的人更多。

大概鐵木真認為讓這些外國血統(tǒng)的美女為自己生孩子，可以使她們盡快蒙古化吧，而且就連他的兒子選的妻子也是如此。

在四大斡兒朵還沒有建立之前，有一回達達馬斯問鐵木真：“你為什么總是把忽蘭和古兒別速放在一起呀，要是我的話，就讓兩人分開?！?/p>

鐵木真板著臉答道：“為什么不能放一起？是有順序的。對了，我是按順序來的?！?/p>

“噢，按順序啊。的確，那之后在我印象中……”達達馬斯說到這里，咧著嘴笑了。

鐵木真確實喜歡把忽蘭和古兒別速安排在一起。年長、妖冶的古兒別速更反襯出忽蘭的年輕甚至幼稚，而古兒別速成熟的軀體也使忽蘭的青澀顯得更迷人。

如果把這兩個女人合而為一的話，就是一個完美的女人了，鐵木真內(nèi)心這樣想。所以他與忽蘭共度良宵后的次日一定會叫古兒別速來。甚至有時候在古兒別速余香猶存的地方，又與忽蘭翻云覆雨了。對于精力絕倫的鐵木真來講，這絕不是什么稀罕事，有時一天甚至?xí)^兩次，鐵木真是個不知疲倦的人。

不知從何時候起，閨房中的事鐵木真只對達達馬斯一個人坦率地講了。

鐵木真的酒德不是很好，醉酒后他有拽人胡子的毛病。有一次，他和達達馬斯兩人痛飲的時候，這個毛病又犯了。

鐵木真使勁拽了一下達達馬斯的胡子，雖然以往也拽過很多次，但這次的力氣格外大，結(jié)果胡子被拽下來了。

“啊，你的胡子是假的？”這讓毫無心理準(zhǔn)備的鐵木真大吃一驚。

達達馬斯當(dāng)即跪到地上，連聲哀求道：“請您恕罪?！彼念~頭在地面上不停叩著。

達達馬斯在欺騙主人，明明沒大胡子卻戴上假胡子，說明他是一個宦官，是宦官本身并不是罪過，但作為臣下欺騙主上則是不可饒恕的大罪。所以達達馬斯跪在了地上。他欺騙了主人，被砍頭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特別是鐵木真，對偽造過去經(jīng)歷的人非常嚴厲。隱瞞自己是宦官的達達馬斯，趴在地上顫抖著也在情理之中。

“哈哈！達達馬斯，你又不是我的家臣。所以你沒有欺騙我，嗯，不是嗎？”鐵木真說道。

他手里轉(zhuǎn)著拽下來的胡子，接著道：“對了，從今天起你就做我的家臣，做我的家臣后，就不許再作假了。明白嗎？”

于是，從那天起達達馬斯正式成了鐵木真的家臣。

宦官要做的事情早就規(guī)定好了，本來這是游牧民族不需要的一種工作，但成為像鐵木真這樣的統(tǒng)治者后，就需要專門管理女人的人了，這本來就是宦官的工作。

消滅克烈、乃蠻后，鐵木真集團終于從單純的游牧民集團成長為“帝國”了。一個帝國有多種多樣的必需品，后宮就是其中之一，在后宮中工作的人也是如此，這是以往所沒有的。

達達馬斯可以說是蒙古帝國的第一代后宮總管。

巨大的帝國，為了便于統(tǒng)治，是需要劃分成若干部分來管理的。負責(zé)制定這個草案的就是達達馬斯。他通過劃分宮廷，對帝國進行了重組。

女人們被分成了四組，忽蘭和古兒別速在同一組。其他性格上不合的女人，都被很巧妙地劃分開了。

看到女人們的分組表后，鐵木真什么也有沒表示，只是若無其事地說：“嗯，就這么辦吧?！?/p>

鐵木真好像對這件事沒什么熱情。但其實他心中卻在暗自贊嘆，因為如果讓他自己來分配的話，他會制定出與此完全相同的表格來。

表面上鐵木真好像對女人們的爭斗漠不關(guān)心，但實際上他是非常感興趣的。達達馬斯深知這一點，所以他非常理解自己工作的重要性。

“好吧，你的第一項工作算是圓滿結(jié)束了?！辫F木真說。

達達馬斯放下了懸著的心。

后宮的劃分對鐵木真來講固然很重要，不過到底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那個事情不解決的話，是無法進行下一步的。它雖然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但關(guān)乎男人的傲氣。

鐵木真必須要和自幼相識的、多年的夙敵札木合作一了斷。

兩人的關(guān)系很復(fù)雜。

最初鐵木真和札木合是安答，也就是盟友，后來不知為什么就分道揚鑣了。

兩人的第一次戰(zhàn)爭由札木合的弟弟給察兒偷了鐵木真家臣的馬引起，即所謂的“十三翼之戰(zhàn)”。那場戰(zhàn)爭后，獲勝的札木合一方的人，反而大批地加入了落敗的鐵木真一方，從結(jié)果來看，可以說是鐵木真的勝利。

聚集人當(dāng)然要有聲望，但也不僅僅依靠這些。因為人們都必須要投靠有獲勝希望的一方，以延續(xù)明日的生活。因此，在力量對比上，到七對三為止是可能的，但八對二就不行了，八對二與十對零的結(jié)果是一樣的。

消滅乃蠻后，殘存勢力已經(jīng)不是問題了，草原的大勢已經(jīng)決定了。

札木合陣營里的人，成百上千地減少。按草原的計算法，以十比三勝利后，結(jié)果不是十比零，而是吸收了敵人的人最終成為十三比零。

札木合與鐵木真打過很多次仗，最后札木合只剩下五個人了，而且還被跟隨他的這五個家臣所出賣。

鐵木真與札木合是“安答”，殺死安答于心不忍，然而，札木合卻要求“趕快殺掉我”。

殺死貴族是有一定的方法的，不能流血，把要殺的人套進袋子中，折斷他的關(guān)節(jié)，這樣一滴血也不會流。

據(jù)說突厥、蒙古的薩滿教有這樣的傳統(tǒng)。總之，札木合的結(jié)局是很悲慘的。

出賣札木合的人期待著能得到鐵木真的獎賞，但他們打錯了如意算盤。像這樣的背叛行為是鐵木真最痛恨的，哪里會有獎賞，結(jié)果以背叛君主的大逆之罪將他們處死了。

這點在蒙古的成文法制定出來后，也明確地繼承了下來。對君主的背叛會被處以最高的刑罰。

波斯史學(xué)家、《史集》作者拉施特完全沒有提到札木合之死，而《世界征服者史》作者志費尼則認為札木合活到1220年，最后死于布哈拉1。

總之，札木合的結(jié)局幾乎沒有什么意義，他該謝幕了。而鐵木真必須在某處消滅札木合。

1 在今烏茲別克斯坦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