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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 青春隨風
  • 孟昕
  • 5525字
  • 2021-01-19 17:16:23

冬天里,是生產童話的季節。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的夢想中就一直有著這樣一幅畫面:寧靜的夜,溫馨的小土屋,一個老奶奶坐在暖烘烘的火爐旁娓娓的給她的小外孫講著大灰狼、小白兔、白雪公主的故事。窗外飄著雪花,小男孩爬在老奶奶膝頭,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爐火在他的瞳仁里閃著光。外婆的故事似涓涓清泉淌入孩子的心田,澆灌出智慧的花朵。

這年,小鎮的冬天沒有下雪。往年,也很少下雪。北國風光,千里冰封的時候,小鎮灰暗的天空只落下星星點點的小雪籽,落在地上不一會就化了。被人一踩,臟了吧唧。我的奶奶和姥姥都在遙遠的北方。每年下雪的時候,父親都要到郵局去給他們寄一些錢。父親為不能在奶奶身邊盡孝道而不安。奶奶回信不讓父親寄錢。我有五個叔叔在北方,他們照顧著奶奶。父親還是寄錢,過年的時候,從未停止過。雖然我們家并不寬裕。

我們一家七口,只有父親一人工作。母親操持家務,有時間也外出做零工。幫單位上洗被單工作服,去建設工地挑土方,拉板車送砂石煤碳,掙一點錢補貼家用。后來,母親學會了裁縫技術,買了一架舊縫紉機,在家里給我們縫縫補補,做自己穿的衣褲。偶爾還偷偷地接一點外面的縫補舊衣物,制作小孩衣服的事情,掙點加工費。那時候,私自在家里給人做事收錢是不允許的,是資本主義,一旦被發現,就會挨批評受懲罰。

每月中旬,父親將他領來的全部工資交到母親手里。她小心翼翼地將那些錢點了又點,分成幾份。柴米油鹽,吃穿用,樣樣都得精打細算。我們穿的衣服都是母親自己縫制的。我因為是個最小的孩子,母親極少給我做新衣服。我們兄弟四人每日粗茶淡飯,身子卻不停的長,一年一個樣。母親做新衣服都是先給大哥穿。如果大哥身子長大了,衣服不合適了,就給二哥。二哥穿不合適了,再給三哥。最后傳到我時就慘了,一件衣服已經很舊了,而且起碼有四五塊補丁。那個時代,大家都很艱苦樸素。社會上流傳有這么一句話: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從大哥,二哥,三哥,最后傳到我,就是唐僧的錦瀾架裟也進入了縫縫補補的年代,何況我那幾位生龍活虎的哥哥。

雖然我總是撿哥哥的舊衣服穿,我知道,母親對我還是最疼愛。北方稱最小的孩子為老孩子,小女兒稱老閨女,小兒子稱老兒子。在我小時候,有一段時期經常生病,身子骨很弱,這令母親很憂愁。自從那個子夜,我來到人間,和潮神共慶生日,一年又一年,母親就為她這老兒子頻添煩惱。記得有一年,春天里,萬物生長,各種病魔也出來作祟。他們向我發起進攻。我的生命組織奮起抵抗。白細胞組成的步兵團沖鋒陷陣,同病毒細菌搏斗,后來裝甲兵巨噬細胞也趕來增援。戰斗十分激烈,我高燒四十度又住進醫院。我不知道死神是否對我有了興趣,她那彎彎的大鐮刀似乎又瞄上了我細溜溜的脖子。這對母親是考驗。母親在病床前陪護著我,日夜不眠。穿白大褂的醫生對病人來說具有絕對權威。醫生說,我不能受涼感冒,否則,病情會加重。說得母親誠惶誠恐。醫生查完房,清潔工來打掃衛生,走進病房旁若無人將所有窗子打開。風從窗口吹進來,帶著春天的寒意和雨后的潮氣。母親擔心我吹到風著涼,但又不能阻止清潔工開窗打掃衛生,急得不得了。她站起來,用身子擋在洞開的窗口和我之間。似乎她用身子能擋住風,擋住光,擋住病毒。我知道,如果死神向我揮起鐮刀,她也會用自己瘦弱的胸膛去阻擋。

母親很小的時候吃了很多苦。她出生在遙遠北方的一座山溝里。五歲時,母親的親生父母都去世了,家中無法生活,被送給了人家,跟隨養父母離開了大山。養父母沒有子女,待母親如親生,就是不愿告訴母親的家鄉在哪里。母親長大后一提這事養母就哭,所以母親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里,也沒有自己的生日。只記得那里深山老林,野獸出沒土匪橫行。我的姥姥姥爺勤勞善良,他們給了母親所有的愛。但因為家里困難,母親沒有進學堂,這件事使她很傷心。雖然沒有文化,母親對我們的教育一點沒有放松。母親經常教育我們這些孩子,最重要的有三條:不能說謊,不能貪小便宜,不能打架。關于打架,她也沒有一概而論。母親文化不高,見識不廣,但也知道戰爭分正義和非正義的。有一次,她就很例外地支持鼓勵我們去“打架”。有一天,三哥在外面和別人家男孩打了架,臉上帶著傷回來。母親很生氣。當她知道二哥就在旁邊看著打架,既沒有勸阻也沒有上前幫忙,尤為氣憤。她狠狠責罵二哥說:他是你弟弟,你怎么能不管他呢。自己家的人一定要團結。如果有人欺負兄弟,要去幫助。我們不欺負別人,也別讓人家欺負咱家人。母親的這番教育,我相信,正是我今后樸實的愛國主義思想的起源。

母親生氣起來,也會打人。如果是我惹她生氣,也會痛揍我一頓。大部分用掃床的笤帚。有一次氣極抄起了搟面杖。我為了遵循圣人的教訓,學曾參不背上不孝的名聲,只好撒腿逃之夭夭。

母親年輕的時候,喜歡養小動物。后來,生下我們這群孩子后,她的興趣就轉向了我們。饑餓的年代,各種生命依然在頑強的生長著。小鎮的馬路上奔跑喧鬧著許多孩子,還有著一些家養的貓狗動物。有一年秋天,母親又萌舊好抱回來一只小狗崽。小狗崽胖乎乎,一身雪白的毛,很可愛,極受我們的歡迎。我們給小狗取名小白。

小白剛抱來時,每到夜里想媽媽,汪汪叫得我很難過。就把它抱上床摟在懷里睡。平時有好吃的都省下一口喂它。母親說:狗是賤命,不能太嬌慣它。于是我就把小白又趕下地。沒多久小白就融入了我們家庭,他長起來很快,兩個月的時間,就成了一只大狗。皮毛雪白,骨骼強健。見到我們家里人搖頭擺尾,巴結討好。有生人從門前走過,它就汪汪報警,窮兇極惡。一些游手好閑,不懷好意覬覦我家院里枇杷樹水密桃樹果實的小家伙,來到院子前,小白不用叫,一齜牙,就叫他們屁滾尿流。小白常去野地里撒歡。不管多遠,我們一喚:小白。它就箭一樣飛跑回來。

我放學回來,小白會撲上來迎接我,前爪一下就搭到我肩上,嘴直往我臉上蹭。我就會聞到一股臭烘烘的氣味。小白一定又吃屎了。忙不迭把它推開。小白各方面都很好,就是有一個很大的缺點,喜歡吃屎。見屎就舔,吧嗒吧嗒,看得很叫人惡心。有的小孩子蹲路邊拉屎,屁股還沒抬起,小白就去吃那還冒熱氣的屎,順便還在小孩屁股上舔兩下。嚇得小孩子抬起屁股就跑,一路喊叫,惹得大人們出來一陣拳打腳踢把小白趕跑。我們很想改變小白吃屎這劣根性,只要看到它吃屎就狠揍它。大哥還運用巴莆洛夫的條件反射原理,他的中學課文里正學到這個俄國人的事跡。他將小白的鼻子使勁按到臭屎前,敲它的腦袋。當我們面,小白不再敢吃屎。而我們看不到它時,見到屎還止不住垂涎。左右望望,無人時又吃起來。母親說:狗改不了吃屎,真是千真萬確。

小白既有優點也有缺點。這樣評價就像老師給學生作鑒定。那時凡有一點文化的人說起什么人什么事都用一分為二,顯得有點哲學。哲學這個詞當時很被人喜用,即深奧又時髦。我家小白有一條我不知算是優點還是缺點,挺愛管閑事。有一次我看到他追趕一只耗子。耗子很機靈,一溜煙鉆進下水道。小白一撲,來個嘴啃地,耗子毛也沒撈一根。無可奈何,悻悻地轉個圈走開。耗子越來越猖狂,公然不把小白放在眼里。登堂入室,鉆米缸爬碗柜,為非作歹。于是,母親從外面要了一只小貓養起來。小貓毛色是金黃的,斑斕好看,我們取名叫小花。

小白見到小花,齜牙咧嘴,做出惡相,大有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但是被我們一頓巴掌打老實了。自從有了小花,小白就有點失意。夜里不再讓它待在屋里,趕到屋旁小柴棚子里。我們一致偏向小花,有吃的,先讓小花吃,小花吃夠了,小白才能吃。倚仗著我們的支持,小花恃寵傲物,不把小白放在眼里。

小白和小花時常會發生沖突爭斗。這種沖突不是那些無聊政客所鼓吹的什么兩個階級的斗爭,兩種文明的碰撞,經常是為了一根小小的肉骨頭。每當吃飯時,我們家人圍坐在飯桌前,小花和小白在桌子底下轉來轉去,撿點殘菜剩飯。小花搶到食物,小白靠上來,鼻子上就會挨小花一爪,趕緊縮回狗鼻子。小白搶到吃的,一根小骨頭之類,小花趁小白不注意伸爪從小白嘴底下把骨頭撈走。小白不滿地哼哼,我們不分青紅皂白,對小白就踢上一腳。我把這稱為鋤強扶弱。

小花果然不辜負我們的厚愛,長大后特別辛勤抓老鼠。晝巡夜伏,很快,我們家老鼠就絕了跡。小花本領高強,不僅會抓地上跑的老鼠,還能捕到空中飛的麻雀。我就親眼看見它捕捉麻雀。春天的時候,連著下了許多日子小雨。一天,小花渾身濕淋淋地從外面進來,嘴里叼著一只麻雀。我們以為誰家小孩逮的麻雀給了它。麻雀還是活的。小花用爪子按住麻雀不急于吃,在地上撥弄玩耍著。只見它放開麻雀,退開幾步,伏下來,屁股高聳兩爪前伏,頭低低的,兩眼盯住麻雀。麻雀自由了,不由想逃跑,撲啦啦扇動翅膀向外竄想飛起來。沒等它離地,小花猛地一撲,又將麻雀按住。擒擒縱縱,玩一陣,麻雀無力掙扎,奄奄一息。小花才開殺戒,大嚼一頓,吃掉這只麻雀。然后又溜出去。不一會,又叨回來一只麻雀,像先前一樣玩弄夠了再吃掉。我們覺得奇怪,小花再出門就悄悄跟著盯住它。只見小花走到屋外不遠一大片菜園里,忽地放慢腳步,身子伏下來,匍匐著前進,悄悄蹲在一叢籬笆樹旁。細雨霏霏,不遠處菜地里一大群覓食麻雀嘰嘰喳喳,雨水打濕了它們的翅膀,貼著地面飛過來,飛過去。當麻雀低低飛行掠過小花上空,只見它一弓身,四腳一彈,嗖地跳起來,一只前爪向空中一撈,叭地打下一只麻雀。沒等落地的麻雀再飛起來,閃電般一下撲過去,雙爪按住。我們看到這一精彩鏡頭真是贊嘆不已。我有時想,小花這么能干,貓在人們的生活中那么密切,居然十二生肖中沒有屬貓的。據說,這是老鼠的詭計。有一個童話說老鼠施詭計使貓沒有趕上玉皇大帝的生肖大會。老鼠自己得了生肖第一名,貓卻榜上無名。所以貓一見到老鼠恨之入骨不共戴天,定要趕盡殺絕食肉寢皮。

小花和小白相處一段時間,學會了和平共處,一大一小時常在一起玩耍嬉戲,房前屋后追逐打鬧。當今世界上許多國家的首腦領袖高談闊論政治和外交,我家的小花和小白早就知道妥協緩和的重要性。當然,地區性的局部戰爭還時有發生。在我家門下留了只小洞讓小花出入,小白身大鉆不過去。有時小白追趕小花,小花嗖地鉆進門洞,小白急停不住,腦袋嘣的撞門板上。有時,小花被小白追的無路可逃,噌噌爬上樹。小白無可奈何圍著樹打轉轉。小白喜歡用那毛蓬蓬的大尾巴挑逗小花撲過來撲過去。有時,小白躺在院門口,肚皮朝天打瞌睡。小花躺在小白的肚子上,又松軟又暖和,一起懶洋洋曬著太陽。過路人見了,都嘖嘖稱奇。順便提一下,我家的小白和小花都是男性。如果是女性,必然會發生一些好逑之事,那樣的話,它們生起兒育起女來,一代又一代,恐怕這故事會講的很長。

正當我們家的這兩只貓狗一對天敵成了好朋友,人類的仇殺卻禍及它們。這年元旦,街道居民委員會發出通知:小鎮家屬區內禁止飼養動物。據說,這與資本主義有關。養狗更是罪大惡極。早在三十年代,偉大的魯迅就提出要痛打落水狗。其實,彼落水狗非此狗,居心不良的人借題發揮強詞奪理罷了。小鎮成立起打狗隊。一群十七八歲半大的小伙子手提大棒兇神惡煞,沿街搜索,四處追逐,鬧得雞犬不寧。

大難臨頭,我們把小白藏在家中。房屋狹小,小白野地里自由慣了,不能忍受這囚禁生活,脾氣暴躁,門板都要扒爛了。萬般無奈,我們商量了許久,既不能再養它,自己打殺實不忍下手,決定把小白賣掉。小白被哄騙送到農畜收購站,關進鐵籠子。它將被送到廣東去。據說,那里的人喜歡吃一些古怪東西,吃狗,吃貓,吃蛇。更殘忍的還有生吞活剝的習慣,吃活猴子的腦。我的小白不知將成為哪位饕餮肚子里的食。為了這件事,我還哭了一場。

失了伙伴,小花結局更慘。小白被賣沒兩天它就失蹤了。后來在屋后不遠水塘里發現它泡腫脹的尸體。看來,這是打狗隊的暴行。母親很氣憤,一反常態,站在院門口高聲詛咒殺死小花的兇手,像一個罵大街的悍婦。

我很難過,我沒有高聲大罵的勇氣,我也知道這個罵大街的婦女并不是我真正的母親。我的母親仁慈和藹純樸善良,一向禮貌待人。她雖然沒有文化,連麻雀為什么停在電線上電不死都解釋不清。她也不是很好的教育家,很少有循循善誘精神。她沒有做過孟母三遷,截發待客的事跡。她也沒有什么遠大的理想,并不希望她的兒子能成為什么大人物。只想能平平安安生活就好。甚至我在小學讀書時被同學選為班長她都沒有表示贊許,而是說:我的孩子太老實,哪能干的了這。我的母親含辛茹苦哺育我們成長。她給我們講過牛郎織女的故事,這是個美麗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南陽的牛家莊有一個叫牛郎的孤兒,隨哥哥嫂子生活,嫂子對他不好,想趕走他。給了他九頭牛卻讓他領十頭回來,否則永遠不要回去。沮喪之時牛郎得到高人指點,在伏牛山發現了一頭生病的老黃牛,他悉心照料,才得知老牛原來是天上的金牛星被打下凡間,牛郎成功將其領回家。后來在老牛的指點下,牛郎找到了下凡仙女們洗澡游玩的地方,拿起了其中一個的衣服,那個仙女名字叫織女,兩人相識,墜入愛河,后來生育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但是仙女下凡私自嫁人被王母娘娘發現后,被帶回天界。老牛曾經告訴牛郎,它死之后把它的皮做成鞋穿上就可以騰云駕霧。老牛死后織女被抓走,牛郎穿上老牛皮鞋追趕,終于上了天界,眼看就要和織女團聚,被王母娘娘頭上銀簪所變的銀河攔住去路。牛郎和織女被隔在兩岸,只能相對哭泣流淚。他們的忠貞愛情感動了喜鵲,千萬只喜鵲飛來,河上搭成鵲橋,讓牛郎織女走上鵲橋相會,王母娘娘對此也無奈,只好允許兩人在每年七月七日于鵲橋相會。之后,每年七夕牛郎就把兩個小孩放在扁擔中,上天與織女團聚。

晴朗的夏夜,坐在門前小院里納涼。夜色輕柔,天空繁星閃爍,母親指給我看哪一顆是織女星,哪一顆是牽牛星。牽牛星挑著擔子,那一邊一顆小星星是他們的孩子。迢迢銀河,橫亙在牽牛星和織女星中間。我抬起頭仰望星光燦爛的夜空,尋找著牛郎織女。我童年的幻想就會飄飄悠悠,飛上那浩瀚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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