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狼眾食人,人眾食狼。--漢族諺語(2)
- 雪狼
- 徐大輝
- 3258字
- 2014-04-28 13:23:22
客廳里,小松原和舅舅生田教授喝茶。
“小松原,你臉色很不好。”生田教授見外甥今天有些不對勁兒。
小松原極力掩飾,蒼白的臉還是把什么都暴露無遺。
“到底怎么回事?”生田教授追問。
小松原遲疑不決。
“有什么事情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你。”生田教授說得很誠懇。
“舅舅,隊長給我一個任務。”小松原有些哭腔,“我實在完成不了這個任務。”
“什么任務?”
“他命令我搞到一顆眼球。”
“啊!林田數馬要你弄一顆眼球?”
“鮮活的……舅舅,我不能那樣做啊!”小松原說著說著哭起來,“從一個活人的眼睛里摳出眼珠,我下不了這個手。”
“誰都下不了這個手,有一點人性的人都下不了這個手。”
“舅舅,隊長還要求必須是一個年青人的,一個女孩子的。”
“這又為什么?”
“他說換上一只女孩子的眼珠,體驗一下她們是如何看男人,那樣一定很有趣。”
“有趣?”生田教授有些氣憤,“一個健康的女孩子,給摳掉眼球,僅僅為了有趣?”
小松原向舅舅講了令人發指的他們隊長林田數馬的暴行。
林田數馬吃火車司機肝臟的事發生在去年秋季,接到上級命令的林田數馬,在亮子里火車站將一司機截獲,罪名是“通匪”。
守備隊部的一間密室,正發生著狼群里的故事。一只動物如果活著被帶回洞穴,目的就不單單為了果腹,兇殘者把殺戮當成樂趣。
林田數馬有一特殊的癖好--聽人痛苦慘叫。火車司機卻是一個死也不叫一聲的人,這大大掃了守備隊長的興。
小松原不敢看受刑的場面,他躲到炮樓里。晚飯的時候林田數馬叫他陪著用晚餐,二十三歲的經歷當中,他第一次吃人肉宴。
烹調后的人肉端上桌,小松原很陌生,是什么肉從來沒見過。
“來,”林田數馬夾起一塊肝蘸了辣根兒,“吃吧,美味的狼肝。”
小松原沒吃過狼肝,狼腿肉他倒吃過,和狗肉沒什么區別,甚至比狗肉要細嫩。他夾起一塊肝學著隊長的樣子,蘸了辣根兒,將肝送到口中,咀嚼著。
“味道怎么樣?”
“香,有點腥。”小松原蒙在鼓里,“狼肝很腥。”
“腥就多蘸辣根兒。”林田數馬親自夾塊肝送到小松原的碗里,“吃慣就不感覺腥啦。”
小松原吃了第二塊肝。
林田數馬忽然大笑起來。
小松原愣怔地看著隊長,感到莫名其妙。
“看來人變成狼很容易喲!”林田數馬望著小松原,說,“連我們的小松原也能吃人啦。”
“吃人?”小松原腦袋頓時就大了。“我吃人?”
“是啊,吃人的感覺也沒什么特別,人肝和豬肝、狗肝沒什么兩樣。”林田數馬笑,得意忘形。
“哇!”小松原猛然嘔吐起來。
咣當!生田教授墩碎手里的茶杯:“豈有此理!”
“舅舅,隊長說選我去吃那個火車司機的肝,是看我在隊里膽最小,連一只雞都不敢殺……舅舅,我不想當兵了,我想回家。”
“這可不行,兵役沒有服完,你擅自離開部隊,那就是逃兵,守備隊懲處逃兵歷來都是很嚴厲的。”生田教授說。
“可是我不走怎么行啊!隊長逼我去摳一女孩的眼珠。”小松原走投無路的樣子。
“眼球的事,我們共同來想辦法。”
花膀子隊風風火火地向荒原深處走,他們的第二個秘巢在人跡罕至的大漠里。
行進到一座土坨,盧辛對項點腳說:“你帶好弟兄們,我回來前不要去踢坷垃(搶劫)。”
“大當家的你放心去吧,我照你的吩咐做。”項點腳說。
“再見弟兄們!”盧辛按照關東風俗,確切地說按匪行的風俗,抱拳和全隊人告別。
“一路順風!”眾匪道。
盧辛坐騎的鞍子上還連著一匹馬,那匹馬空鞍馱著狼皮。
“挑(走)!”項點腳胳臂一揮。
花膀子隊連夜挪窯是接受了項點腳的建議,事實上這個建議相當正確,它避免一次沖突,或者說把一次廝殺推遲了。處在火氣上的韓把頭抱著血洗花膀子隊、為死去的弟兄報仇的心理,派吳雙尋找盧辛匪隊。趕到老龍眼,見到的是空蕩蕩的匪巢,人已不知去向,便回到玻璃山向韓把頭報告。
這時,冷靜下來的韓把頭,改變了主意,暫時放棄了打仇家的計劃,忙起狩獵隊的事情,就是說把和花膀子隊算賬放在一邊,這無疑給盧辛安心去哈爾濱放下不少的心。
盧辛獨自去哈爾濱,不帶一個弟兄,令人擔憂。
“世面上很亂,叫兩個弟兄同去保護大當家的吧。”有人提議。
“我自己去。”盧辛態度堅決。
“別勸了,聽大當家的。”項腳點對提議的人說。
盧辛一匹馬一桿槍獨去哈爾濱,與他去哈爾濱的另個目的有關。項點腳心里十分清楚,相當一部分人也清楚,心照不宣而已。
從愛音格爾荒原到哈爾濱,雖然說不上千山萬水,但也是翻山越嶺,需要一些時間。好在盧辛在這條路上多次來去,駕輕就熟。
即使不是這樣,盧辛每年也要去一趟哈爾濱。那里有吸引他的東西--俄國人開的妓院,乳白色小樓頂鑲嵌的木馬頭和木浴巾磁吸著他,使他常常回先想起亞瑪街上的特佩雷妓院。
哈爾濱街上的起著中國名字的“歡樂堂”妓院,實際是俄羅斯人開設的純粹的俄國妓院,妓女們清一色的俄國女人。
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還轉,旋轉的世界里把本不相及的東西轉在了一起,盧辛和娜娜在“歡樂堂”相遇,真是超出想象的巧合,比小說還巧的情節安排,如此說來,上帝是最偉大的作家,什么樣的故事他都能虛構出來。
“是你?”娜娜抬頭見走進妓院的來人。
盧辛的驚異要比娜娜多幾倍。
當年可以說是“性”使他們走在一起,而今辛盧為“性”走進妓院。五年后他們倆在最赤裸性交易的地方相遇,卻有了意想不到的變化:娜娜就是“歡樂堂”的老板--老鴇。
“你們兩人開妓……”盧辛問。
盧辛的話被娜娜打斷:“是我自己,他死啦。”
大概他們的一切障礙都是那死去的男人,已經死了他們之間就不存在什么障礙。男女之間一旦沒了障礙,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你還很行。”娜娜在一件事圓滿結束后說。
“你也沒變化。”盧辛對比著往事。
在老鴇臥室的二人世界里,他們乘著記憶的翅膀,飛回到愛音格爾荒原最初的日子。
“馬肚子下,我很幸福。”
“我也是。”
這是去年的“歡樂堂”里發生的一幕,去往哈爾濱的一路上,盧辛反復回味這一幕,把每個細節都回味幾遍。
娜娜!對盧辛是一種呼喚。
他像一只急急趕回領地的狼,聽到同伴在遙遠的地方呼喊自己,覓聲而去。
盧辛晝夜兼程,馬不停蹄地朝哈爾濱趕。
“大當家的大概到了哈爾濱。”項腳點心想。
在愛音格爾荒原上的野狼溝,項腳點坐在月下的土岡尖上,望著東北方向,哈爾濱在那個方向。在他的腳下那個有著恐怖名字的溝谷里,是花膀子隊的第二個巢穴。這里有草有水且溝深草密,環境適合于馬隊藏身,胡子黑話稱藏身作趴風。
花膀子隊沒進入此溝前,這兒的主人是狼,它們選擇此地做巢穴,和胡匪們不謀而合,同一個出發點--安全。
獨眼老狼稱王時代,獨眼狼王帶領它的全體臣民來到這里,掘洞建穴,幾十個洞窟蜂窩在溝的兩側,正像人類模仿蜂巢建筑一樣,花膀子隊模仿了狼,把一個個馬架(簡易窩棚)建在狼洞旁,有的馬架地下部分直接利用了狼洞,有些鵲巢鳩占的味道。
狼在選擇了望方面是專家,從它們的洞穴望出去,十里長溝盡收眼底。幾十個狼洞口朝著不同的方向,海陸空多角度地守望家園。狼有著很強的集體意識,每只狼都自覺地維護集體利益,都負起責任。
“我們向狼學習。”項點腳說。
選擇野狼溝作為第二個巢穴,項點腳列舉多個狼的例子,譬如狼群的秩序,狼群的紀律,狼群的組織……花膀子隊就是要成為狼一樣的群體。
生活在狼洞邊,誰也不會去想狐貍。被狼的種種行徑熏一熏,染一染,增加一些狼性,在極端險惡的生存狀態下,似乎人有了狼性才能生活得更好。
野狼溝此時有一群喝酒的狼,溝中的平靜生活被打破,馬吃草和打響鼻聲,讓許多小動物不寒而栗。它們也不知這些過客從何處來到何處去,刺鼻的酒味兒嗆得它們受不了。
有人唱起妓院的歌謠來:
饞嘴的哥你聽仔細,
好一朵荷花漂水里……
項點腳聽后,感慨道:“憋的,純粹憋的。”
花膀子隊清一色男人,每到年關撂管(暫時解散),他們大都跑到鎮上去,找相好的,找半掩門、賣大炕的,天翻地覆地釋放一個冬天,轉年拿局(重新集結)后,大半年的時間就沒得機會,就得憋著。唱唱葷段子也是一種發泄。
項點腳倒不用擔心花膀子隊因憋爆炸了出什么事情,大當家的臨走時托付照管好綹子,他感到肩頭很重。守備隊的林田數馬不會善罷甘休,獵頭韓把頭也要找茬兒,時時刻刻都要提防這兩個仇家。
為老巢安全起見,項點腳設了三道崗,最遠的離野狼溝足有四五里路,只要發現可疑的人馬進入荒原,就早早傳消息給老巢,馬隊即刻順著溝底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