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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曹操與儒教思想

楊鶴皋列舉了因“唯才是舉”而有名的《求賢令》中“又得無盜嫂受金而未遇無知者乎……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8]”。以及《三國志》卷1《武帝紀》建安十九年十二月公布的[9]

夫有行之士未必能進取,進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陳平豈篤行,蘇秦豈守信邪。而陳平定漢業,蘇秦濟弱燕。由此言之,士有偏短,庸可發乎。有司明思此義,則士無遣滯,官無廢業矣。

從而認為曹操是堅定的能力主義者,相較儒教的德行而言他更重視才能,提出曹操大膽地打破了當時東漢以來的傳統思想[10]。同時依據《兵戰令》《海戰令》《敗軍令》等嚴格的軍紀指出曹操軍法的嚴酷程度[11]。更進一步論述在當時為了抑制豪族,實施嚴峻法令的確是十分必要的[12]

在曹操否定儒教的法令中最有名的就是《明罰令》。可是從否定儒教、獎勵法這一點來看,其并不一定就是嚴罰主義?!睹髁P令》云[13]

聞太原、上黨、西河、雁門,冬至后百五日皆絕火寒食,云為介子推。子胥沉江,吳人未有絕水之事,至于子推獨為寒食,豈不偏乎。且北方洹寒之地,老少羸弱將有不堪之患。令到,人不得寒食。若犯者,家長半歲刑,主吏百日刑,令長奪一月俸。

這是禁止寒食及對違反該法令進行處罰的內容。這個法令廢止了儒教中這一沒有意義的儀式,通過改善飲食恢復健康,確實是對儒教進行否定的法令。但與其說其是嚴刑峻法,不如說是一種體恤人民的法令。從這一點來看,曹操所實施的唯才主義,其實也是因為他覺得如果不是儒教的德目“孝廉”便不能做官這一點十分不便,因此合理地對儒教的優劣加以考量后進行的取舍。正如楊鶴皋所說:與其說是法家對東漢以來傳統思想的挑戰,不如說是對東漢的陽儒陰法的延伸,并對傳統思想進行修正[14]

從上述種種來看,曹操并不是單純地對儒教本身進行否定。

接下來看曹操的儒教思想。洪衛中認為曹操的法令中引用了幾個儒教經典事例[15]。將之列舉如下[16],下劃線部分是所引儒教經典的內容。

【春祠令[17]

《三國志》卷一《武帝紀》裴松之注所引《魏書》建安二十一年:

受胙納袖,以授侍中,此為敬恭不終實也,古者親執祭事,故吾親納于袖,終抱而歸也。仲尼曰:“雖違眾,吾從下”,誠哉斯言也。

【讓縣自明本志令[18]

《三國志》卷一《武帝紀》裴松之注所引《魏武故事》建安十五年:

公十二月己亥令曰,孤始舉孝廉,年少,自以本非嚴穴知名之士,恐為海內人之所見凡愚,欲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譽,使世士明知之……《論語》云,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謂至德矣。

【建學令[19]

《三國志》卷一《武帝紀》建安八年:

令曰,喪亂已來,十有五年,后生者不見仁義禮讓之風,吾甚傷之。其令郡國各修文學,縣滿五百戶置校官,選其鄉之俊造而教學之,庶幾先王之道不廢,而有以益于天下。

【求直言令[20]

《三國志》卷一《武帝紀》裴松之注所引《魏書》建安十一年:

十月乙亥令曰,夫治世御眾,建立輔弼,戒在面從,《詩》稱,聽用我謀,庶無大悔,斯實君臣懇懇之求也。吾充重任,每懼失中,頻年已來,不聽嘉謀,豈吾開延不勤之咎邪。自今以后,諸掾屬治中、別駕,常以月旦各言其失,吾將覽焉。

【禮讓令[21]

《太平御覽》卷四二四《人事部六五讓下》:

魏武令曰,里諺曰,讓禮一寸,得禮一尺,斯合經之要矣。

【修盧植墳墓令[22]

《三國志》卷二二《盧毓傳》裴松之注引《續漢書》建安十二年:

令告太守曰,故北中郎將盧植,名著海內,學為儒宗,士之楷模,乃國之楨干也。昔武王入殷,封商容之閭,鄭喪子產而仲尼隕涕。孤到此州,嘉其余風。春秋之義,賢者之后,有異于人。敬遣丞掾修墳墓,并至薄醊,以彰厥德。

【下州郡美杜畿令[23]

《三國志》卷十六《杜畿傳》裴松之注引《杜氏新書》:

昔仲尼之于顏子,每言不能不嘆,既情愛發中,又宜率馬以驥。今吾亦冀眾人仰高山,慕景行也。

【壽陵令[24]

《三國志》卷一《武帝紀》建安二十三年:

六月,令曰,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其規西門豹祠西原上為壽陵,因高為基,不封不樹。周禮冢人掌公墳之地,凡諸侯居左右以前,卿大夫居后,漢制亦謂之陪陵。其公卿大臣列將有功者,宜陪壽陵,其廣為兆域,使足相容。

【遣使令[25]

《初學紀》卷二十《政理部奉使第五》:

魏武選舉令曰,夫遣人使于四方,古人所慎擇也。故仲尼曰,使乎使乎,言其難也。

【褒夏侯淵令[26]

《三國志》卷九《夏侯淵傳》建安十九年:

太祖下令曰,宋建造為亂逆三十余年,淵一舉滅之,虎步關右,所向無前。仲尼有言,吾與爾不如也。

【稱荀攸令[27]

《三國志》卷十《荀攸傳》裴松之注引《魏書》建安十九年:

太祖令曰,孤與荀公達周游二十余年,無毫毛可非者。又曰,荀公達真賢人也,所謂,溫良恭儉讓以得之??鬃臃Q,晏平仲善與人交,久而敬之,公達即其人也。

【徐奕為中尉手令[28]

《三國志》卷十二《徐奕傳》:

太祖乃以奕為中尉,手令曰,昔楚有子玉,文公為之側席而坐。汲黯在朝,淮南為折謀。詩稱,邦之司直,君之謂與。

【蔣濟為丞相西曹屬令[29]

《三國志》卷十四《蔣濟傳》:

令曰,舜與皋陶,不仁者遠,臧否得中,望于賢屬矣。

【褒杜畿令[30]

《三國志》卷十六《杜畿傳》建安十六年:

太祖下令曰,河東太守杜畿,孔子所謂,禹,吾無間然矣。增秩中二千石。

【議田疇讓封教[31]

《三國志》卷十一《田疇傳》裴松之注引《魏略》:

教曰,昔夷,齊棄爵而譏武王,可謂愚暗,孔子猶以為,求仁得仁,疇之所守,雖不合道,但欲清高耳。使天下悉如疇志,即墨翟兼愛尚同之事,而老聃使民結繩之道也。外議雖善,為復使令司隸以決之。

還有一些是洪衛中沒有引用,但卻屬儒教經典的例子,一并列舉如下。

【褒賞令[32]

《三國志》卷一《武帝紀》裴松之注:

褒賞令載公祀文曰,故大尉橋公,誕敷明德,汎愛博容……猶仲尼稱不如顏淵,李生之厚嘆賈復。士死知己,懷此無忘……

【收田租令[33]

《三國志》卷一《武帝紀》裴松之注引《魏書》:

《魏書》載公令曰,有國有家,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袁氏之治也,使豪強擅恣,親戚兼并,下民貧弱,代出租賦,炫鬻家財,不足應命,審配宗族,至乃藏匿罪人,為逋逃主。欲望百姓親附,甲兵強盛,豈可得邪。其收田租畝四升,戶出絹二匹,綿二斤而已,他不得擅興發。郡國守相明檢察之,無令強民有所隱藏,而弱民兼賦也。

可以看出,在曹操的法令中,對儒教文言進行了大量引用。曹操的法令雖不足80條,但其中引用儒教的卻有17條。但如果只是單純從這17條就認為受到儒教影響無疑是片面的,因為有可能只是文官為了體現士大夫修養而使用了儒教修辭而已。

因此,有必要對這些法令的內容進行詳細分析,并讀取曹操的真實意圖。如上列《收田租令》,楊鶴皋認為是為論述曹操的法家這一側面而引用的史料,曹操基于儒教思想通過法來應對豪強。從帶有儒教與法家這一雙重特性的《收田租令》可以看出為了體現儒教理想而利用法的曹操的形象。

還有作為體現曹操儒教政策的法令,即《修學令》《禮讓令》。關于這點,劉振東與洪衛中也在著作中有所指摘[34]。前文所列舉的《禮讓令》是重視儒教經典的令。另外,建安八年的《修學令》在前文所列史料中被寫作《建學令》,其內容是為使仁義禮讓之風不廢而對學問進行獎勵。曹操根據這個法令,命令在五百戶以上的各縣設置儒教校官。如果曹操是法家主義者而否定儒教的話,應該不會用禮與仁這樣的儒學字眼來設置校官,而是應設置獎勵修習法家學問的校官和博士,斷然不會直到文帝曹丕之時才設置律博士。

因此,如果仔細來看曹操的法令內容,可以從另外的視角看出曹操是否是忠實的法家主義者及儒教否定者,事實上曹操也對儒教持獎勵態度。

我們從曹操的行為中也能看到儒教的影響。如其擔任兗州牧時,父親在徐州被殺害。他稱徐州牧陶謙為父之仇敵而向徐州發動了報仇雪恨性質的戰爭。這也被認為是兗州張邈、陳宮因此以曹操暴虐而發動叛亂的原因,成了曹操的污點。雖然乍一看確實屬于暴君的行為,但這樣的行動并不單純意味著曹操殘酷。實際上對于這一行為,從儒家的角度也可以解釋得通。在《春秋公羊傳》中便對為家人復仇予以了肯定。冨谷至列舉了《春秋公羊傳》隱公十一年有“九世猶可以復仇乎,雖一百世可也”;莊公四年有“君,弒,臣不討賊非臣也,子不復仇,非子也”的記載。此外,在《禮記·曲禮上》有“父之仇,弗與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際之仇,不同國”。這些儒教經典都對作為實踐“禮”來進行復仇表示認可[35]。當然,在漢代,為父報仇是正義抑或是犯罪仍需要持謹慎態度。以《春秋公羊傳》為依據進行復仇的殺人行為應屬于有罪還是予以許可一直在探討中[36]。但是《春秋公羊傳》確實沒有否定復仇,而是予以肯定。因此可以說,曹操對徐州出兵反倒是一種遵從儒教的行為。也正因為此,史書中才沒有荀彧等人對這一接近暴虐事件的報復行動加以勸阻的跡象。總之,即使復仇只是借口,曹操也是遵守了《春秋公羊傳》中的春秋之義。因此,荀彧沒有阻止名為復仇的暴舉,原因就在于曹操是依據了漢代以來的儒教思想理論實行其行動。

劉振東與洪衛中都提到過[37],《三國志》卷一《武帝紀》中曹操在與兗州別駕畢諶的如下交流[38]

初,公為兗州,以東平畢諶為別駕。張邈之叛也,邈劫諶母弟妻子。公謝遣之,曰,卿老母在彼,可去。諶頓首無二心,公嘉之,為之流涕。既出,遂亡歸。及布破,諶生得,眾為諶懼。公曰,夫人孝于其親者,豈不亦忠于君乎。吾所求也。以為魯相。

此外,在《三國志》卷七《呂布傳》裴松之注引魚豢《典略》中曹操與陳宮的對話[39]

太祖笑曰,今日之事當云何。宮曰,為臣不忠,為子不孝,死自分也。太祖曰,卿如是,奈卿老母何。宮曰,宮聽將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老母之存否,在明公也。太祖曰,若卿妻子何。宮曰,宮聽將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絕人之祀,妻子之存否,亦在明公也。太祖未復言。宮曰,請出就戮,以明軍法。遂趨出,不可止。太祖泣而送之,宮不還顧。宮死后,太祖待其家皆厚于初。

這些都是曹操對于向父母盡孝,以及對忠義的相關語句,無一不體現出其背后的儒學思想[40]。

而被看作曹操推進法術主義的肉刑復活論,實際上也存在來自儒家思想的影響。據《后漢書》卷五二《崔骃傳》,崔寔在所著《政論》中對漢文帝廢止肉刑一事指出[41]

夫刑罰者,治亂之藥石也。德教者,興平之粱肉也。夫以德教除殘,是以粱肉理疾也。以刑罰理平,是以藥石供養也……文帝雖除肉刑,當劓者笞三百,當斬左趾者笞五百,當斬右趾者棄市。右趾者既殞其命,笞撻者往往至死,雖有輕刑之名,其實殺也……文帝乃重刑,非輕之也。以嚴致平,非以寬致平也。

對復活肉刑進行了反對。崔寔是拒絕儒教的徹底的法家主義者,但是仍然反對復活肉刑??梢?,肉刑復活論并不一定就是法家主義者所推舉的政策。

在曹操為推進復活肉刑開展討論之際,《三國志》卷二二《陳群傳》記載道[42]

時太祖議復肉刑,令曰,安得通理君子達于古今者,使平斯事乎。昔陳鴻臚以為死刑有可加于仁恩者,正謂此也。御史中丞能申其父之論乎。群對曰,臣父紀以為漢除肉刑而增加笞,本興仁惻而死者更眾。所謂名輕而實重者也。名輕則易犯,實重則傷民。書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德?!兑住分妫?,滅趾之法,所以輔政助教,懲惡息殺也。且殺人償死,合于古制,至于傷人,或殘毀其體而裁剪毛發,非其理也。若用古刑,使淫者下蠶室,盜者刖其足,則永無淫放穿窬之奸矣。夫三千之屬,雖未可悉復,若斯數者,時之所患,宜先施用。漢律所殺殊死之罪,仁所不及也。其余逮死者,可以刑殺。如此,則所刑之與所生足以相貿矣。今以笞死之法易不殺之刑,是重人支體而輕人軀命也。時鍾繇與群議同,王朗及議者多以為未可行。太祖深善繇、群言,以軍事未罷,顧眾議,故且寢。

曹操讓陳群當眾講述其父陳紀對復活肉刑的論述。在陳群所講內容中有“書曰,惟敬五刑罰,以成三德”。這樣的一種表明“肉刑是上古圣王時代之法”宗旨的言辭,在此后復活肉刑的探討中也經常出現。如《三國志》卷十三《鐘繇傳》[43]

初,太祖下令,使平議死刑可宮割者。繇以為,古之肉刑,更歷圣人,宜復施行,以代死刑。

另外,在《晉書》卷三十《刑法志》中也反復出現,如:

東晉元帝朝的肉刑復活論,王導等進言[44]

肇自古先,以及三代,圣哲明王所未曾改也。豈是漢文常主所能易者乎。

東晉元帝朝的肉刑復活反對論,周顗等進言[45]

復肉刑以代死,誠是圣王之至德,哀矜弘私。

東晉安帝朝的肉刑復活論,蔡廓的進言[46]

肉刑之設,肇自哲王。

反對肉刑者認為復活圣王時代的法為時尚早。在《三國志》卷十三《鐘繇傳》裴松之注引袁宏的復活肉刑論中記載道[47]

《書》曰,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而敬敷五教。蠻夷猾夏,寇賊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然則德、刑之設,參而用之者也。三代相因,其議詳焉?!吨芏Y》,使墨者守門,劓者守關,宮者守內,刖者守囿。此肉刑之制可得而論者也。

論述了肉刑與《尚書》《周禮》的關系。復活肉刑不僅是法家的問題,從儒教來看一樣是具有復活必要性的制度。對此,落合悠紀指出在明帝朝,明帝將舜的時代的象刑視為理想[48]。通過前文通覽肉刑復活的議論來看,將肉刑視為圣王時代之法的不止是明帝朝??梢哉f曹操希望復活肉刑與儒教不無關系。

對于是否復活作為圣王之法的肉刑,從后漢到東晉有過多次探討,而引起這場探討的先驅正是曹操。曹操在復活肉刑議論無下文后,據《晉書》卷30《刑法志》的記載[49]

于是乃定甲子科,犯釱左右趾者易以木械,是時乏鐵,故易以木焉,又嫌漢律太重,故令依律論者聽得科半,使從半減也。

對法進行了緩和。所以說,不由分說地實施嚴格法令并非曹操的施政方針。

從曹操的法術官員來看,曹操對舊儒教的《公羊傳》是持寬容態度的。作為曹操的法術官員,有高柔和鐘繇。據《三國志》卷二三《裴潛傳》裴松之注的記載[50]

司隸鐘繇不好公羊而好左氏,謂左氏為太官,而謂公羊為賣餅家,故數與干共辯析長短。

鐘繇是熱衷《左氏傳》的新儒教派,經常與愛好《公羊傳》的嚴干一起探討。除了新儒教派的鐘繇,曹操同時還任用舊儒教派的高柔為法術官員。

《三國志》卷二四《高柔傳》記載了高柔在明帝時期,公孫淵發動叛亂時向明帝請求寬恕遭到連坐的公孫晃時的上疏[51]

而臣竊聽晃先數自歸,陳淵禍萌,雖為兇族,原心可恕。

應該說依據“春秋之義,原心定罪”或“原情定過,赦事誅意”原則的高柔的思想很大程度來自《春秋公羊傳》。曹操將依據《公羊傳》的高柔重用為法術官員。換言之,曹操同時認可使用新舊儒教對法進行解釋。

此外,洪衛中認為,如前文所舉《壽陵令》可見,曹操在修建墓地時也參照了《周禮》[52]。指出曹操在臨死之際遺令進行薄葬,在當時三國尚未得到統一的時代背景下,葬禮從簡這一想法是理所當然的,因此并非是對儒教及《周禮》進行否定[53]。有關《周禮》與曹操的關系,山田勝芳認為曹操的統治政策中能看到來自《周禮》的影響。對此將在下一部分進行些許介紹。

此外,曹操對《孫子》進行了注釋。在注釋的序文開頭引用了如下儒教言辭[54]

操聽上古有弧矢之利,《論語》曰足兵,《尚書·八政》曰師,《易》曰師貞丈人吉,《詩》曰王赫斯怒,爰征其旅,黃帝、湯、武咸用干戚以濟世也。

這篇《孫子序》應該并非文官所撰,而是出自曹操之手。那么,這便是一條可以說明曹操喜歡使用儒教文言進行修辭的史料。在強調“信賞必罰”這一法家特性的《孫子序》中,曹操引用了儒教的文言。顯示出為體現儒家理想而論述《孫子兵法》的曹操形象。如同序中所言,曹操的理想即是“以干戈濟世”,也就是以古時圣王作為其理想。并非以嚴罰主義而讓世間苦楚。他的本意是為救助世間的。說到救世的話,一般認為是劉備的專屬特長。但據《三國志》卷十二《何夔傳》記載[55]

乃上言曰,自喪亂已來,民人失所,今雖小安,然服教日淺。所下新科,皆以明罰敕法,齊一大化也……其民間小事,使長吏臨時隨宜,上不背正法,下以順百姓之心,此及三年,民安其業,然后齊之以法,則無所不至矣。太祖從其言。

曹操認同何夔的建議,在實施刑罰規定時按照需要酌情處置,將救世放在優先地位,體現出曹操并非一副要將嚴罰主義貫徹到底的姿態。與前文《晉書》卷三十《刑法志》云“嫌漢律太重,故令依律論者聽科半,使從半減也”一樣,可以看出跟嚴罰主義者所不同的曹操的另一側面。

曹操在詩文中也留下了儒教文言。在樂府詩《短歌行》中詠唱道“周公吐哺,天下歸心”,頌贊了儒教的圣王周公。還有曹操將自己比作周文王,如此種種都體現出對周的敬畏。

渡邊義浩認為曹操之所以在樂府中運用儒教文言,是其作為名士借用價值標準的儒教來提升文學價值[56]。如果真的如此,則曹操雖期望與儒家決裂,但卻始終無法舍棄儒教,這里映射出被儒教所控制的曹操身影。所以不能說曹操的思想內核中沒有來自儒教的影響。

渡邊認為曹操想將儒教從文學中切割開來[57],從當時的思想史背景來看,筆者并不打算否定這一觀點。畢竟當時正是儒教之外的佛教及老莊思想等向人們滲透的魏晉南北朝時期,同時也是人們不斷意識到儒教并非唯一選擇的時代。在這一時代背景下,即便是儒教,其價值觀在不斷多樣化過程中也在發生著變化。這個時代同時也是文學和史學分離的時代,這也是這一時代的文化特質,但我們并不能就此認為曹操對儒教采取了否定態度。

作為曹操否定儒教的故事中,還有荀彧和孔融的死。渡邊認為曹操之所以與荀彧產生對立,原因就在于曹操否定儒教[58]。這是由于事先認為曹操原本與荀彧一樣依靠重視現實利益的新儒教的古文派,但是如果要從儒教中尋找對立的原因,不如說曹操更加傾心于儒教。如在下一部分所述,曹操在《周禮》中尋找其統治理想。在其晚年,開始頑固地執著并傾心《周禮》的理想世界,雖然在表面上斥退了董昭提出的復活五等爵制的建議,但卻又以樂府詩的形式歌詠五等爵制[59]。對于設置九州的議論,曹操也打算遵從。曹操和荀彧的對立,其原因也可以說是荀彧對這樣的曹操懷有畏懼、擔憂之心。換句話說,對于曹操傾心《周禮》及儒教的理想世界,荀彧有抵觸及畏懼心理。另外,關于孔融被曹操所殺這件事,則是因為在曹操對儒、法予以取舍之際,孔融強調了曹操所拋棄的部分以致觸及曹操逆鱗。所以說,曹操憎惡這兩人的原因并非因為儒教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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