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我這一生到現在為止所繡過的最快卻又是最精細的一件繡品。

落下最后一針，用剪子將繡線剪斷，我將繡布從繡架中拿下，在眾人的面前攤平，又示意玉清將先前的繡帕在一邊同樣攤開。

從眾人的表情中，我看到了驚訝，欣喜。現在的麗妃應該是最開心的吧，同樣的繡工正好證明了她的說辭，大概她現在只覺得我真蠢笨，花了這般長的時間，竟是在自掘墳墓。

“皇上你看，這可是在大家面前，宸妃親手完成的繡帕，和先前臣妾拿出的繡帕上的繡工可是一模一樣，皇上還不快處置這個穢亂后宮的女人？”

云赫沒有說話，冷眼看著我，我知道他在等我的解釋，我上前一步，對著云赫屈膝行禮：“皇上請你仔細看，這兩塊帕子雖說表面看上去繡工一模一樣，但還是有所不同的。麗妃拿出來的這一塊不但繡工粗糙，而且在繡帕上有一個紅點。”

云赫擰眉自己打量著兩塊繡帕，發現了我所說的紅點，不單是他麗妃也發現了，但她卻不以為然，依舊趾高氣揚：“這又怎么樣？不過是你看到我拿來的繡帕有個紅點，故意繡了一塊去掉了而已，能說明什么？”

“格雅是纖月的陪嫁丫鬟，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繡工也是同一個師父傳授的，繡工幾乎是一模一樣，為了分辨，格雅的每一件繡件上都會可以留下一個紅點，正如麗妃先前拿出的那一件上所有的一樣。”

我的話音剛落，整個大殿陷入一片安靜。格雅不過是一個來自密魯的丫頭，沒有尊貴的身份，沒有雄厚的勢力，若是順了我的話，便是格雅和莫染有私情，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若是格雅成為莫夫人，這便是下了南朝的架子，若是格雅只是侍妾，便是打了我的臉，這煩心事便留給云赫吧。

麗妃愣在原地猶豫了許久，似乎還是不愿意這么簡單的就放過這次機會，張嘴便要說話，我搶先一步，奪過了話語權：“皇上若是不信，便派人去密魯查查紅繡繡娘便可。”

這件事最終由云赫為格雅和莫染賜婚作為結果，他甚至沒有召見莫染，便將這件事情作結。看到這樣的結果，我深深舒了一口氣。

扶著玉清的手回到夕月宮，我整個人癱軟在軟榻上。幸好，這一次又多過了。想起在云赫面前的說辭，還是心有余悸。

哪里還有什么紅繡繡娘，師父早就已經賓天了，若是云赫真的派人去調查，我只會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只是賭，賭云赫不會真的派人去密魯。

云赫不傻，甚至是絕頂聰明，他絕對不會不知道，就算現在的密魯不是他的心頭大患，卻也不是和密魯翻臉的時候。密魯不滅，宸妃不倒。

休息片刻，我讓玉清出去，將格雅叫進來。十幾年的姐妹，我也算是為她謀了個好歸宿。送親路上的相處可以知道莫染是個溫潤的男子，格雅嫁給他，總比一直被洛禾利用好。只是不知道格雅能不能參透這一點。

格雅走進來，輕聲將門關上，朝著我走了幾步，卻不走近，垂首安靜地站在一邊，不看我也不說話。這是愧疚還是失望？是覺得對不起我才不愿說話，還是計劃失敗，等待著我的懲罰呢？

“很驚訝還能在這里看到我吧？你是不是以為，我應該在冷宮里等著你給洛禾通風報信，讓洛禾來營救我這位密魯的長公主？”

我的聲音并不大，沒有任何的起伏，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曾經給過我溫暖的女人，三年的背叛已經讓我對她失去了一切的信任，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顧及你我的感情，從今以后，再不會因你改變我的計劃。

“或許，洛禾早已經潛入了南朝，正在密謀著他的大計。若是我告訴云赫，今日的事情可是一筆勾銷，而臥在后宮里的地位也會節節高升，那么你說密魯會如何？洛禾會如何？”

“小王爺沒有來南朝。”聽到事關洛禾，一直沉默的格雅再也不能沉默下去，嘴邊的話不假思索便出了口。看著格雅，我只能笑著搖頭，這便是我真心相待了二十年的姐妹。

格雅也意識到自己的沖動，眼神再一次垂了下去，眼神四處閃躲，聲音中充滿了顫抖：“公主，你還記得自己是公主嗎？為什么要將密魯逼上絕路？”

原來，在你們心中，曾經的落魄公主已經擁有了這么大的力量，能將你們辛辛苦苦守護的密魯逼上絕路。

“我不過一個女子，沒有這么大的能力。如今云赫已經將你賜給莫染為妻，莫染一個將軍，也算是你的一段好姻緣。若是你能好好珍惜，那最好，若是你還要幫著洛禾，也隨你。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洛禾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人，能早點離開他，便早點離開吧。”

聽到要嫁給莫染，格雅猛地抬起頭，雙眸中滿是不敢相信。或許她的心里還在做著嫁給洛禾的美夢，只怕就算是嫁給莫染，格雅的心還是向著洛禾。

深呼一口氣，我的雙眸有些濕潤，畢竟十幾年的感情，我一向不是個狠心的人，更不會對格雅狠心：“你可還記得，紅袖師父曾經說過，你與我爭，必輸。既知是輸，還是不爭為妙。”

頓了頓聲，我便站起身邊說道：“你好好準備著出嫁吧。”

自從這件事情之后，云赫再沒有踏足過夕月宮，賞賜卻是不斷。這樣的一個沒有人氣的夕月宮，如同冷宮，站在院中的樹下，看著花開花落，樹葉漸漸變成黃色，從樹上飄落下來，落滿一地。

忽然開始想念從前云赫時不時的到來，至少他在的時候有一個人可以和我說說話。而現在，他的冷落讓整個夕月宮空無人煙，只有我一個人，形單影只。

我的想念終究沒有將云赫盼來，秋去冬來的時候，格雅出嫁的日子到了。我不忍她以一個丫鬟的身份出嫁，認了她做我的妹妹，以密魯公主的身份出嫁。我送了書函給洛禾，他沒有意見，更是著人送了很多東西作為嫁妝。

格雅的婚禮浩浩蕩蕩，熱熱鬧鬧，加上莫染的這個大將軍的身份，賓客將整個大將軍府擠了個大滿。云赫在前一天派了人通知我前去參加，當天卻沒有等我，我沒有辦法，只好一個人坐著馬車來到莫府。

走到莫府便看到莫染一身紅袍站在門口，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見我走近，他朝著我微微作揖：“你來了。”

“格雅和你的大婚之日，我怎么可能不來？時隔三年，還是要對你說聲謝謝，謝謝你在送親路上的舍命相助。”

在我的記憶當中，莫染的臉上一直帶著微笑，從來沒有見過他皺眉或是落淚，這樣的一個男子讓我覺得不像是一個有情感的人，就像是一個道具，每日坐著被人設定好了的表情，日復一日。

“這是我的職責，況且你為人親和，讓人樂意親近。快些進去吧，皇上早就到了，已經喝了不少酒了，也沒人敢勸，你來了也好勸勸。”

我抿嘴苦笑，往里走去。讓我勸云赫嗎？我都快三個月沒有和他說過話了，又該要怎么開口呢？

踏進莫府一步，我停下腳步，轉過身猶豫了一下，終還是說道：“格雅雖是一個丫鬟，卻也是和我一同長大，盡管你不喜歡她，但也請盡量對她好一些。”

莫染點點頭沒有回話。我深知莫然是一個守信用的人，他說了便會做，安了心轉身往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