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前幾年，有人靠著一張尾數為48的彩票，贏得了西班牙全國樂透大獎。自豪于這一“成就”的中獎者，披露了給他帶來財富的那個理論。“我連著7個晚上都夢到了數字7，”他說，“而7乘7等于48。”如果你乘法表掌握得更好一些的話，這也許就會讓你竊笑不已。但我們每個人都會構建個人對這個世界的看法，然后用構建得到的模型過濾和處理我們所感知的一切，再從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創建的數據中抽取意義。我們也經常犯一些錯誤，它們雖然不如那個乘法錯誤那么明顯，但帶來的影響同樣重大。

人類的直覺不適合處理涉及不確定性的情勢，這一事實遲至20世紀30年代就已為人所知。當時，研究者發現，人們既不能構造一個通過隨機性檢驗的數列，也不能可靠地分辨某個給定數列是否是隨機的產物。一個新的學術領域在過去幾十年里逐漸浮出水面。這個領域研究的是當信息不完整或不完美時，人們如何進行判斷與決策。研究證明，一旦偶然性牽涉其中，人們的思維處理通常就會表現出嚴重的缺陷。這些研究工作綜合了許多學科，如數學與傳統科學，乃至認知心理學、行為經濟學以及現代神經科學。最近一次諾貝爾經濟學獎使該類研究成為經典，盡管如此，這些研究總結得出的經驗教訓，仍然未能跳出學術圈子進入普通人的認知。本書的目的就是試圖改變這種情況，它講述的是主宰偶然性的原理，這些思想的建立及它們在政治、商業、醫學、經濟、體育、休閑和其他涉及人類自身的領域中發揮作用的方式。本書同樣談到我們進行選擇的方式，以及在面對隨機性或不確定性時做出錯誤判斷和糟糕決策的過程。

信息的缺乏常常會帶來互相矛盾的解釋。為什么確認全球變暖會如此困難？為什么有的藥品聲稱安全而之后又被召回？為什么有人會不出所料地不贊同我那個巧克力奶昔是維護心臟健康的必需飲食的觀點？原因就在于此。對數據的誤讀會很不幸地帶來或大或小的負面結果。我們將會看到：醫患雙方常常錯誤地解讀有關藥品有效性和重要醫學檢查結果的意義的統計數據；家長、老師和學生誤解了如SAT（學術能力評估測試）這類測試得分的顯著性，這也是品酒師給葡萄酒評分時犯下的錯誤；而投資人則從基金的以往業績中得出并不成立的結論。

體育領域已發展出一種文化，在這種文化下，我們常常根據相關性直覺把球隊的成敗主要歸因于教練的個人能力。因此當球隊失利時，教練常常會被炒魷魚。但我們如果對主要體育項目中解聘教練的做法進行數學分析，就會發現這種做法平均而言對球隊表現并無影響。類似現象也存在于企業界，那里的人們認為首席執行官擁有可以成就或搞垮公司的超人能力。但在柯達、朗訊、施樂以及其他公司，這種能力被一次次證明不過是幻覺而已。例如20世紀90年代，當加里·溫特在杰克·韋爾奇手下掌管通用電氣資本服務公司時，他被人們認為是這個國家最聰明的生意人之一。后來，溫特賭上了名譽，為了4500萬美元的獎金試圖拯救深陷麻煩的康賽克公司。溫特來當頭兒，康賽克公司的麻煩也就到了頭兒，這種說法顯然得到投資者的普遍認可：一年之內，公司股票漲到原來的三倍。但過了兩年，溫特突然辭職，康賽克公司破產，而公司股票也跌成了垃圾股。是不是溫特接手的是個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或者他大權在握時打了個盹兒？還是他那些輝煌的名頭根本就來自問題多多的假設，例如管理者擁有幾近絕對的影響公司的能力，或者某人以往僅僅一次的成功就足以可靠地說明他未來的表現？在任何具體的場合中，我們都不能在仔細審視當前情況的細節之前，就對這些問題的答案充滿信心。在本書的多個例子中，我將進行這樣的審視。不過更重要的內容，則是我將介紹的用來發現偶然性的蛛絲馬跡所需的工具。

拖著人類的直覺破浪前行，是一件困難的事。人類大腦本來的設計，就是要給每一事件找出確定的理由，因此它難以接受無關或隨機因素造成的影響。要克服這一困難，我們首先就要認識到，成敗有時并非來自過人的能力或無能，而是來自如經濟學家阿爾欽所說的“幸運的環境”。隨機過程就本性而言非常普通，在日常生活中也無所不在，但大多數人并不了解它，或者很少想到它。

書名《醉漢的腳步》來自一個描述隨機運動的數學術語。當分子飛越空間并不斷撞擊其他分子或被其他分子撞擊時，它走過的路徑就是如此。我們可以用分子的路徑來比擬我們的生活，或是我們從大學到工作、從單身到建立家庭、打高爾夫球時從進第1洞到進第18洞之間的過程。驚奇之處在于，用于理解醉漢腳步的工具，同樣能用于理解日常生活中的事情。本書的目的，就是說明偶然性在我們周遭世界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我們如何在各種事情中發現它的存在。希望在這趟隨機世界的旅行之后，您將開始以一種全新的視角看待生活，并對日常世界產生更深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