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賞的蔡計康第二日上朝時更加意氣風發了，忘乎所以地對跟在身后的劉溫侃侃而談，大聊特聊自己當年如何遇上伯樂，如何在官場一帆風順。劉溫只管默默的聽著，不時為了滿足蔡計康的虛榮之心也奉承兩句，只是聽來的這些早就在他腦子里記得滾瓜爛熟了，真是委屈了自己的耳朵咯。

殿中已有不少官員等候，蔡計康一眼就看見穿著戎裝，站在人群中接受群臣拜賀的陸戩。他興沖沖的走上前，連連給陸戩作揖行禮。

“蔡大人，好久不見。”陸戩右手搭在胯刀刀柄上，一雙鼠眼落在蔡計康的官帽上。

蔡計康行了禮，臉上的笑擠出了一大把褶子，“陸將軍，咱們是有些時日不見了，不過您這一回朝，咱們日后還怕沒有時間喝酒聊天么？只您貴人事多，別嫌棄下官叨擾就好。”

“怎么會，聽說你最近得了攝政王的賞，這順天府尹做的可還稱心？”

陸戩自恃位高權重，一向不把群臣放在眼里，言語舉止間多有傲慢，能跟他說上幾句話的也只有幾個人而已，其中蔡計康算是一個。

“稱心稱心，哪敢不稱心哪！嘿嘿，還得多謝將軍。不知下官命人送去的茶將軍喝著可還入口？”

“三萬兩白銀才能換來一兩的雪頂含翠，自然是喝著舒心啊。讓蔡大人破費了。”

“應該的應該的！”

沒聊幾句臨海便從后殿走出來，高聲宣喊“上朝”。

這是陸戩回朝后第一次上朝，除了攝政王陸深，還有那個黃口小兒小皇帝。臨海眼尖，瞧見陸戩竟未穿官服，連刀也未卸，一副傲慢無禮的姿態。他瞪了一眼一旁的小太監，眼睛滴溜溜的看向已經坐在龍椅上的小皇帝，最后瞧了瞧冷面的陸深，清了清嗓子，一揮拂塵，走到陸戩面前，低聲道：“將軍，按規矩您不能帶兵器面圣。”

陸戩并未說話，手一抬，示意臨海不必再說。

他上前行禮，大聲道：“臣陸戩參見吾皇，參見攝政王。臣粗使野人，剛從邊關趕回來，穿不慣朝服，便只好穿戎裝了，還望皇上恕罪。”

“為官者哪有穿不慣朝服的，陸大將軍怕是已經忘了自己是臣子，只知道自己是將軍了吧。”一個年級略大的言官站出來指責道。

“只是，陸將軍忘了，將軍也是臣，君有君道，臣有臣法，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趙言庭緩緩出來。

其余言官見此，也紛紛附和，一時間群臣間議論起來。

臨海以為陸深會替陸戩說話，卻見他坐在椅子上微閉著眼，神情自若，仿佛置身事外。

小皇帝見大臣們不受控制，陸深又不說話，他坐在龍椅上萬般得不自在，下面吵吵鬧鬧的像一群煩人的蒼蠅，嗡嗡的亂飛亂叫。

“臣只是沒有穿朝服，怎么被某些人戴上大不敬的帽子？皇上若是認為臣有罪，臣甘愿受罰，請皇上收回臣的兵權吧！”

陸戩此時站在小皇帝的正下方，雙手拱禮，貌似恭敬，眼睛卻冷冷的直盯著手足無措的小皇帝。

“這。。。”

小皇帝扭頭看向陸深，后者依然不表態。小皇帝自然火氣更大了，他雖然還不太懂朝政之事，但陸戩向來不討他歡心，說話也總是大嗓門，對自己沒有陸深那么百依百順。跟那些老榆木大臣們相比，更加討人厭。現在又這樣兇狠狠的盯著自己，再沒有比他更讓人生厭害怕的了。

小皇帝不知道其中深意，站在他身旁的李甫卻看的一清二楚，這位鎮西將軍手里的兵權就是陸深手里的利劍，是扼住大周咽喉的手。此次回京更是帶著功績回來要賞的，且不說陸深如何賞他，單憑今日這出戲，陸戩的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李甫暗暗嘆了聲氣，殿外已是青天白日，殿中卻黑云壓城城欲摧。

“打板子！”小皇帝又怕又氣，下面的言官一味拱火，便脫口而出。“來人！給朕打陸戩！”

“皇上...”李甫一哆嗦。

“人呢!”御前侍衛沒有一個上前的，個個跟聾子似的站在原地不動。

臨海用袖口掩了掩汗，偷瞥了一眼陸深。

陸戩瞪著眼睛，手已經握在了刀柄上，隨時發力。一眾大臣聽此話也嚇了一跳，雖然對陸戩不滿，可也都知道如此一來皇帝和陸家的嫌隙恐怕要擺上桌面了。

一時間，殿中鴉雀無聲，目瞪口呆。

“君無戲言，”陸深緩緩開口，食指彎起輕輕刮了刮劍眉，“皇上當真要打陸將軍？”

“朕...”小皇帝眼睛滴溜溜的轉來轉去，手指頭絞著龍袍。

陸深挑眉，嘴角勾起一絲弧度，看向眼觀鼻，鼻觀心的群臣，擲地有聲道：“各位意下如何？”

沒人敢說話，倒是比剛才謹慎了許多。陸戩見眾人這樣，不屑一笑，抖了抖衣袖負手而立。

“眾位大人方才說了些什么，本王沒有聽清，哪位大人能為本王重復一下？”陸深微瞇了眼，視線從他們臉上一個個掃過，目光所及盡是漠然。

趙言庭站在群臣中，本想此時借機殺一殺陸戩的威風，但陸深向來不可捉摸，若是一心幫著自己弟弟方才怎會沉默不語，現在又來質問眾人，倒讓趙言庭不敢輕易開口了。

“竟無人為陸將軍分辨，”陸深閑適的坐在內務府為他專制的攝政王寶座上，龍紋樣式與皇帝的龍椅無二，只是材質上不敢再用金絲楠木了，靠背上也少于皇帝的四龍戲珠，改為二龍騰飛，通體飾紅漆。這把椅子初期剛制出來時，便有大臣提出異議，雖有別于龍椅，但規格上也是沒有先例的，恐有不敬之嫌。陸深在這把椅子上坐了有些年頭，越坐越太平，直到今日已經無人再敢說這樣的話了。

“既然如此，”陸深說到此處特意停頓了一下，把玩的欣賞著下面各色的表情。“皇上已下旨，臨海，還愣著干什么。”

“你...”陸戩驚愕的愣在原地，見侍衛已經上前要解自己的佩刀，瘋了似的不肯就范，臉已經氣得通紅，野草似的眉毛真像被風吹起一樣，倒是頭還不甘的仰著，惡狠狠的瞪著小皇帝和四周紛紛退卻的文武百官。

“誰敢動我！”

臨海上前俯身道：“將軍，您還是忍著點兒疼吧。”說完一遞眼色，幾個身強力壯的侍衛便將那瘋子抓住，押到殿外去了。

“王爺...英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趙言庭和幾個帶頭大臣顫顫巍巍的跪下，其他人立即跟隨著一起，高喊道。

一早還興致勃勃的蔡計康，此時已經呆若木雞，被眾人的呼喊聲驚回了神，舌頭只打卷，腿一軟不聽使喚的便癱在地上，好歹才穩了神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