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每個人算盤打得響，后宮卻依然很安靜。熙春端著食盒從小廚房里剛一出來，便瞧見念夏正坐在走廊下打盹，小腦袋一下一下的歪著，手里的帕子都被風吹走了也不知道。不怪念夏偷懶，這壽安宮里只有公主一位主子，她們倆早就是伺候慣了的，大大小小的事得心應手。另外內務府挑來的太監宮女也算機靈，手腳夠利索。

加上公主一向不喜繁瑣，對下人們仁厚，平常她們做完了手頭上的事，倒是還有瞌睡打愣的時候兒。

熙春抬頭望去，已經快接近正午了，這幾日天氣好，陽光明媚，總是晴空萬里的。朱墻碧瓦的皇宮也不像剛回來時那樣陰冷了。她淺笑，走到念夏身邊，腳尖踢了踢念夏的繡鞋。

“呀，你這壞丫頭，嚇我一跳！”念夏跳起來，作勢要打熙春。

熙春朝地上努努嘴，示意她手帕都飛了。

不遠處正掃地的小太監永書跑過來，打趣道：“難怪前幾日念夏姐姐總嚷嚷著減肥，原來是平日里睡得多了！”

“千刀殺的狗嘴，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念夏拾起帕子，一胳膊就打在了永書的肩上，勁兒使得猛，還真讓永書疼的咧了嘴。

熙春看著他倆在院里一個追一個逃，咯咯地笑個不停。

“笑什么呢？怎的了？”懿德在殿中聽見外面熱鬧，趴在窗棱上好奇的問。

熙春連忙進了殿，掩好門簾擋住了外面的寒氣。一轉頭便看見懿德懶洋洋的坐在榻上，手里玩弄著不知什么串子。

“奴婢剛燉的銀耳雪蛤，主子嘗嘗？”白玉蓮瓣紋碗盛著文火慢燉的銀耳雪蛤，懿德挑起湯匙抿了一口，“這些日子內務府往咱們這兒跑得那叫一個勤，什么好東西都往咱們這兒送，主子的病也好了許多呢！”

懿德又喝了幾口，笑著對熙春說：“不是他們送的東西好，是你手藝好，也只有你做的我才能多吃下幾口。”

“主子若是喜歡吃，奴婢天天給您做。”熙春又將玉碗往前推了推，懿德才勉強再吃一些。

外面的笑聲漸漸停了，傳來永書掃地的聲音。熙春瞧了瞧熏籠里的碳，燒的正旺呢。

“惜薪司送來的紅羅炭真真好極了，耐燒不冒煙，主子覺著還算暖和么？”

懿德經提醒才想起，將玉碗里的湯羹喝盡了，接過熙春遞上的帕子輕拭了嘴角。拿起一旁的書隨意翻著。

“宮里只有咱們和皇上，這些東西可不得往這兒送么。”

“也是。算這幫起子們有良心，不敢虧了咱們。”

懿德倏地抬起頭，問熙春：“父皇的妃嬪們呢？難不成都陪葬了？”

這一問熙春也皺了眉頭，他們回來時間不長，對宮里的人還摸不清底細不敢隨意打聽，懿德突然提起此事，一時間還真不知道頭緒了。

“許是...挪出宮去了吧，”熙春看懿德疑惑的神色，猜測道：“奴婢以前聽宮里的老人說，太妃們若是幸免不用陪葬，新帝登基后可允許他們自行出宮，也有的被送去守陵，或牽往佛寺居住，此生只有青燈陪伴了。”

懿德聽此話，心里不免傷感起來，父皇在世時妃嬪不多，得寵的只有幾位，父皇驟然駕崩，她們不知是陪著父皇去了，還是被送到哪里潦草一生。想來，送到宮外的妃嬪，日子也是不好過的。自己雖很小就離宮，但隆瑜的母親慧妃曾對自己視如己出，另外得寵多年的褀妃和錢氏也待她溫和慈愛。想到這里，更不免想起還是孩子的隆瑜了。

“公主若是想知道，奴婢去問問下人們，或許有人知道呢。”

懿德搖搖頭，精力重新回到書上。“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過，今日奴婢聽御前的小墩子說，皇上發令杖打了鎮西將軍。”

“鎮西將軍？”懿德雖對這人不了解，但也知道他是陸深的弟弟，常年駐守邊關，尤其那日李甫告訴自己近幾年來西北的女真人一直對大周虎視眈眈，多次挑釁都是這位鎮西將軍平定的。

“為何？”

“說是御前失儀。”

懿德垂了眼簾，捻著手里的瑪瑙串子，心里的疑慮似濃霧般聚集到了一起，但又看不清摸不透，只隱隱的不安。

“主子可是覺得哪里不妥？”

許是自己想多了，又許是...

懿德甩甩頭，眉頭緊鎖在一起，一雙明眸里充滿了疑慮。

“公主，攝政王命人送東西來了。”念夏在門外小聲說道，熙春一驚，真是越怕什么越來什么，雖然她也不知道今日公主為何這般不安，大抵是跟這位攝政王脫不了干系的。

只見懿德已經起身，熙春上前略微為她整理了一下衣衫，方才打開門。

門外只有幾個小太監，手里捧著什么，用紅布遮著。見懿德出來，立即行了禮，將此物交給一旁的熙春和念夏。

“攝政王說這東西得由公主親自打開來看。”小太監倒是使眼色，傳了話畢恭畢敬的退出去了。

回到殿中，懿德瞧著那被熙春放在矮幾上的東西心頭一時煩悶涌上來，雖然熙春以為內務府往壽安宮跑得忒勤了，懿德心里卻明鏡兒似的，若沒有陸深的指示，內務府哪會這般殷勤。此次送來的，不知又是什么稀罕玩意兒，自己這個長公主，無依無靠，倒勞煩攝政王大人費心思了，先禮后兵的路數自己怎么會看不出來。

“公主怎么不把布揭了來看看？”念夏更加好奇，想著看看新鮮玩意兒。

懿德連看都懶得看那東西，手撐著腮只管看書，翻來翻去的就那幾頁，聲音弄的嘩嘩作響，仿佛所有的不快都撒在了書上，就連耳垂上的紅瑪瑙墜子也不老實，擺個不停。

熙春瞧出懿德的不耐煩，上前端起那物件說道：“公主若是不想瞧，奴婢便把它扔到雜舍去。”

“哎，先看看再扔也不遲啊，萬一是啥千年一見的東西呢！”念夏攔住熙春，伸手就要去揭那紅布。

“就你手快！”熙春躲不及，托盤里紅布下面的東西便真相大白了。

只是，兩人傻了眼，誰都不認識這看似木頭疙瘩的東西是什么。

懿德聽兩人突然沒了動靜，才抬起頭瞧，一眼便看見了托盤里木頭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