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維特根斯坦讀本
- 陳嘉映
- 2637字
- 2020-09-11 10:50:33
哲學不是自然科學
在哲學中沒有演繹;哲學是純粹描述性的。“哲學”這個詞永遠應該指某種高于自然科學或低于自然科學而不是與自然科學并列的東西。哲學并不提供實在的圖像,它既不能確證也不能駁倒科學的研究。哲學是由邏輯和形而上學組成的,邏輯是其基礎。認識論是心理學的哲學。不相信〔普通〕語法是哲學思考的首要前提。哲學是關于科學命題(不僅是初始命題)的邏輯形式的學說。對邏輯命題的正確解釋必然使之具有一種不同于所有其他命題的獨特地位。〔NL,前言〕
哲學家的一種主要藝術是不勞忙于與他無關的問題。
羅素在“哲學中的科學方法”中的方法恰恰是從物理學方法的一種倒退。〔NB,111頁〕
真命題的總和是全部自然科學(或各門自然科學的總和)。〔TLP,4.11〕
哲學不是自然科學之一。
(“哲學”一詞所指稱的東西,必定要么高于要么低于自然科學,而非與之并列。)〔TLP,4.111〕
哲學的目的是從邏輯上澄清思想。
哲學不是一門學說,而是一項活動。
哲學著作本質上由一些討論組成。
哲學的成果不是“哲學命題”,而是命題的澄清。
哲學應該使一些思想變得清晰,變得井井有條,否則,這些思想就仿佛渾濁、無序。)〔TLP,4.112〕
心理學不比任何其他自然科學更接近哲學。
知識論是心理學的哲學。
我對記號語言的研究難道不是跟哲學家們認為對邏輯哲學如此重要的那種思想過程的研究相對應的嗎?只不過,他們多半糾纏于一些非本質的心理學考察,而且,在我的方法這里也有類似的危險。〔TLP,4.1121〕
達爾文理論不比自然科學中任何其他假說更多與哲學相關。〔TLP,4.1122〕
哲學劃定自然科學可在其中進行爭論的范圍。〔TLP,4.113〕
關于哲學物事寫下的大多數命題和問題,不是假的而是無意義的。因此我們根本不能回答這類問題,而只能確認它們的無意義性。哲學家們的大多數命題和問題,都植根于我們不理解我們的語言邏輯。〔TLP,4.003〕
(它們是這一類問題:善比美較多同一或更少同一?)
無怪乎最深刻的問題實際上根本不是問題。
全部哲學都是“語言批判”。(當然不是在毛特納的意義上。)羅素的功績在于表明了一個命題表面的邏輯形式不一定是它真正的邏輯形式。〔TLP,4.0031〕
力學是按照唯一一種藍圖來構造我們描述世界所需的全部真命題的一種嘗試。〔TLP,6.343〕
整個近代世界觀都基于一種幻覺:認為所謂的自然律是對自然現象的解釋。〔TLP,6.371〕
所以,當代人止步于自然律,如止步于不可觸犯之物,就像古代人止步于神和命運。〔TLP,6.372〕
今人古人都又對又不對。不過,近代系統讓人覺得似乎一切都得到了解釋,而古代承認有一個明白的限度,就此而言,古人當然更明白些。
我們覺得,即使一切可能的科學問題都已得到解答,人生問題也還完全未被觸及。當然,那時不再剩下任何問題,而這恰是解答。〔TLP,6.52〕
在人生問題的消失之處人們看到這個問題的解決。
(有些人在長期懷疑之后明白了人生的意義,這時卻說不出這意義究竟何在,不就是這個道理嗎?)〔TLP,6.521〕
我們可以說一個人對一張臉上的表情有目無睹。但因此他的視覺就有缺陷嗎?
但這當然不只是個生理學問題。生理學問題在這里是邏輯問題的一個象征。〔PU,十一§121〕
〔我們可能時而把立方體示意圖看作一個立體的圖像時而看作一個平面圖像。〕請你設想對這種經驗的一種生理學解釋。它可以是:觀察這圖形的時候,目光一再沿著一條特定的軌道掃視對象。這軌道相應于觀看之時眼珠擺動的某種特定方式。這種活動方式有可能跳到另一種活動方式,這兩種方式可能互相轉換(面相組A)。某些活動方式在生理學上是不可能的;從而我不可能把立方體示意圖看作兩個套在一起的棱體,等等。好,就這樣解釋。——“那我知道了,這是一種看。”——你現在為看引進了一種新標準,一種生理學標準。這可能掩蓋舊問題,卻不能解決它。——這段話的目的卻在于讓我們睜開眼睛看到提出一種生理學解釋的時候發生的是些什么。心理學概念顧自徜徉,這種解釋夠不到它。我們的問題的性質從而變得更清楚了。〔PU,十一§136〕
心里說話和喉頭的肌肉是否由神經聯系在一起,這個問題以及類似的問題自可以很有意思,但對我們的探究則不然。〔PU,十一§189〕
我們談論的是在空間時間中的語言現象,而不是某種非空間、非時間的非物。但我們談論語言就像我們在講述行棋規則時談論棋子那樣,這時我們不是在描述它們的物理屬性。
“一個詞到底是什么?”這個問題類似于“棋子是什么?”〔PU,§108〕
視覺的桌子不是由電子組成的。〔PR,§36〕
哲學家和心理學家所做的各種分類:他們根據云的形狀對云進行分類。〔Z,§462〕
在何種意義上邏輯是崇高的東西?
因為邏輯似乎有一種特殊的深度——一種普遍的含義。邏輯似乎位于一切科學的根基處。——因為邏輯考察所研究的是一切事物的本質。它要一直探入事物的根基,而不應該為實際發生的是這是那操心。——它產生出來,不是因為對自然事實有興趣,也不是由于把捉因果關系的需要;而是出自要理解一切經驗事物的基礎或本質的熱望。但并非我們仿佛要為此尋覓新的事實;而是:不要通過它學習任何新的東西正是我們這種探究的要點。我們所要的是對已經敞開在我們眼前的東西加以理解。因為這似乎正是我們在某種意義上不理解的東西。
奧古斯丁(《懺悔錄》,十一,14)說:“時間是什么?無人問我,我明白;要想解釋給問我的人,我就不明白了。”——對于自然科學問題(例如:“氫的比重是多少?”)就不能這樣說。有的事情別人不問時我們明白,一旦要我們解釋它我們就不明白了;而這正是我們必須留心思索的東西。(顯然,由于某種原因這也是我們不易留心思索的東西。)〔PU,§89〕
哲學問題具有這樣的形式:“我找不著方向。”〔PU,§123〕
使我們難以采取(語言游戲)這條研究路線的是我們對普遍性的渴望。
******我們對普遍性的渴望還有另一個主要來源:我們深陷于科學方法。我指的是,把對自然現象的解釋盡可能減化到最小數量的基本自然法則的方法;在數學中,則是通過普遍化把不同的論題加以單一處理的方法。哲學家們總是覺得科學的方法就在眼前,禁不住要以科學的方式提出問題,回答問題。這種傾向實際成了形而上學的根源,并引領哲學家們進入完全的黑暗。〔BB,25頁〕
粗略說來,依照過去的看法,例如,依照(偉大的)西方哲學家們的看法,有兩類科學問題:本質的、偉大的、普遍的問題和非本質的、半偶然的問題。我們的看法則相反是:科學類型的問題中沒有什么偉大的、本質的問題。〔KMS,263—264頁〕
典型的西方科學家是否理解我或欣賞我,對我無所謂,因為他不理解我寫作的精神。〔MS 109,§206〕
科學進步對哲學有用嗎?當然。揭示出來的實際情況減輕了哲學家的負擔,不必再去設想某些可能性。〔LW Ⅰ,§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