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讀“四書”隨筆
- 傅士逵
- 2358字
- 2020-09-18 10:27:55
十二章
首節
此下言道,正申明所以“不可離”之意??倿閷W者說法,故道不空言,而必系之君子也。講家謂此君子從“君子中庸,依乎中庸”來固是,然即承首章“君子”似亦可。唯一先生(41)云:“此只就君子說出道理,勿太泥?!?/p>
按:活看最好,只要得提“君子在上”底意思則是矣。
“費”是就理之形于事物者言之,如有父子,則有孝慈之理;有手足,則有恭重之理;有山川,則有流峙之理;有鳶魚,則有飛躍之理。此本是昭然可見底,故下文言“上下察”“察天地”,此所以為道之發用處。然手足何以當“恭重”?鳶魚何以當“飛躍”?飛躍、恭重何以便為理?以此出乎天命之性,為道之本體,必如是而乃共見為宜也。其所以然之本體,卻不見不聞,故曰“隱”也。事事物物理皆根于本體,故曰“費而隱”也。
道之本體固是道,道之發用亦是道。道有不可見者,亦有可見者,故曰“修身則道立”?!洞嬉伞匪撇豢梢杂脼榈溃稌r講》每謂“道不可見”,似是泥看《章句》,須玩。《章句》自指其所以然者不可見,若化育流行,則故云“上下昭著”矣。
首章“性道中和”,以在人心者言道之體用,此則以在天下者言道之體用,其實一也?!洞嬉伞否g《大全》《蒙引》之說,似不必。
“費”以發用言,自是率性之道;“隱”以本體言,自是天命之性。但首章從“根苗”說到率循分疏(42),性道似有先后之辨。此即就“發用”處說出本體來,“體”在“用”中見,自是合并為一底。故《存疑》不用云峰之說。然活看,理自相通也。再詳。
二節
《語類》謂用“夫婦”字當有深意。蓋夫婦乃人倫之始,王道之源,居室之間至近至切,未有于此不能盡道,而遂可及于遠大者。此所以不泛以“人”言,而言“夫婦”也。
“圣人所不知能”,乃有所限量、不必過求二意?!疤斓赜泻丁?,是形氣所限、氣化乖舛二意。要知無害為盡道,所以道仍屬之君子。
一說即人倫亦有圣人所不能遍盡者。
按:此系乎所遇之不同。要知易地(43)皆然,故不得以此斷為圣人所不知能。
說“道之費”處,故在“實”字,然細玩“可以”,雖亦猶有數虛字,精神分外透露。
“其大無外”,就外面規模上說,蓋無不包涵也?!捌湫o內”,就里面實際處說,蓋無不充塞也。如此,方說盡“道之費”。
“隱”言其體,“費”言其用。以“費隱”之規模言之,則大而無外;以“費隱”之充實言之,則小而無內?!把缘酪源恕彼淖直M之,不但為本章眼目,并為下八章綱領。
道包乎物外,物不能出乎道外,故曰“大無外”。道寓乎物中,物不能入乎道中,故曰“小無內”。惟其“小無內”,所以細微曲折無所不入,而夫婦居室之不遺也。
使有能破之者,則是道在外,物在內。物之內有道所不及者矣,而道豈其然?
本文末二句緊承上面說,玩“故”字可見?!墩戮洹贰按鬅o外”“小無內”,亦是承“夫婦居室”數句說?!盁o內”固是切定“莫能破”,然不可泥看。蓋以“道之在人”者,言夫婦知能小之至矣。閨門幽隱,更無內過于此者。
愚不肖之“知能”,向從《存疑》,今玩《或問》《文集》,當以《輯語》《精言》為是。
按:《易》“一陽一陰之謂道,有夫婦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君臣”等語,則夫婦居室乃人道之始,五倫之先,德教之本,風化之源,推之,即天地缊化醇之理也。愚不肖之“知能”,亦必有盡其道者,但未能全盡之耳,故末結以“造端乎夫婦”。
上古男女雜處,雖是天機自然流露處,然不得其正,便不可謂能盡其道。自圣人制為嫁娶,而夫婦之倫立,則道乃于是顯焉。既使之歸于正,則始可以為天地廣生育,為祖父綿宗嗣,可知此乃夫婦之第一義。由是而男謀資生,女主中饋,皆緣此而起之事。《存疑》“井臼”之說,是以旁意做正意,故不可為定論。此本人生一大事,自人情卑污,縱欲貪淫,敗名墮節,或染癆殞命,遂成世間一大惡事。所以講家屏不復道,然不免為因噎廢食耳。玩“造端夫婦”,正要人致謹于閨幃衽席之地,力戒乎欲動情勝之愆,使夫婦有別,調和琴瑟,自內而外,自近而遠,由正家以及國與天下,何在非因此而推之者?及之生養萬物,參贊天地,即造端夫婦之所遞及。故曰:“及其至也,察乎天地?!?/p>
只形交氣感,一歸于正,是之謂道。然必曲盡乎禮義,方成其為道。不然,則天命有所不行矣。《語類》云:“接而知有禮,交而知有道,惟敬者能守而不失。”
按:此即夫婦有別之義。然則愚不肖所知能者,亦只得其粗略,而不能全體乎道,此所以責成乎學者也。
夫婦之愚不肖,當作兩層看。“愚不肖”是對圣人說,“夫婦”則由圣人而通乎天地矣。此二段與下二句自打成一片,便伏得末節語意。
圣人天地所不能盡,自是宇宙中底道理。下曰“大莫能載”,則遠出宇宙外矣。夫婦所知能,是事物近小底道理。下曰“小莫能破”,則細入事物中矣。各是承上文,而推極言之也?!按髽O域外”,言局量之包括無遺;“細入針芒”,言實際之充周無間。
上條是細推說,然亦不必太拘,畢竟主意在責成人之體道上。故末節只以夫婦天地作收結,玩此自可見。
三節
子思見得盈天地間無處非道之呈露,故隨意就成語舉出二物,以見道之全體。言其“上下察”也,是承鳶魚說,是不泥鳶魚說。蓋上二句先已不泥看也。
“戾天于淵”,即上下也?!傍S飛魚躍”,即察也。氣之昭著處,便是理之昭著,理與氣原截不開。理著于形,氣自可見。理之所以然處,則不可見。故《章句》于上下節俱用“所以然”字。
舊云“活潑潑地”不是說飛躍,只是說無處非道,是固然矣。然“鳶飛魚躍”原是“活潑潑地”,會得“鳶飛魚躍”之旨,便見無處不是“鳶飛魚躍”,無處不是“活潑潑地”。
鳶魚之活潑,即是道理之活潑。但以目視之,只見鳶魚之活潑;惟以心視之,則見道理之活潑。故《或問》因程子說,而發出“存心”一段也。
末節
上文言“道無不言”,結“道無不在”意。又就大小分首尾、起訖言之。
夫婦一小天地,天地一大夫婦。一小一大,遂分了始終兩頭。而中間因生出萬物,萬事萬理一并包括,可知此是宇宙間統體道理。故通章收結于此,而君子用功之序,亦于此可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