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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大宗師(1)

“大宗師”的“大”就是“老子的強為之名曰大”的“大”。大在這里指道。“宗”就是老子說的“為萬物之宗”的“宗”,即是萬物的主宰。“師”是以天地萬物為效法。所以,《大宗師》是莊子對老子“道”的思想的發揮,其主旨是講道是世界萬物的主宰,這是莊子的本體論。

在莊子看來,天人的關系是天人合一的,只有真人才能認識道。道的性質是“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帝;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而生不為久,長于上古而不為老。”并講了道的作用。由“南伯子葵問乎女偊”到“天之小人也”,主要講真人的修養方法。死生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應當忘掉死生變化而與自然合為一體,聽從命運的安排。從“意而子見許由”至篇末,主要寫真人當忘仁義,忘禮樂,坐忘。就是要達到“離形去知,用于大道”的境地,最后還是“至極者命也”,任憑命運安排的定命論。

中國近代著名文學家林紓《莊子淺說·大宗師》篇末附見:“《大宗師》一篇,說理深邃宏博,然淺人恒做不到。莊子似亦知其過于高遠,故以子桑安命一節為結穴,大要教人安命而已。此由博反約,切近人情之言也”

原文: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為者,至矣。知天之所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養其知之所不知,終其天年而不中道天者:是知之盛也。

雖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后當,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詎知吾所謂天之非人乎,所謂人之非天乎?

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何謂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謨士。若然者,過而弗悔,當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憟,入水不濡,入火不熱。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

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眾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機淺。古之真人,不知說生,不知惡死;其出不訴,其入不距;修然而往,翛然而來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受而喜之,忘而復之,是之謂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謂真人。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顙順;凄然似秋,媛然似春,喜怒通四時,與物有宜而莫知其極。

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國而不失人心;利澤施乎萬世,不為愛人。故樂通物,非圣人也;有親,非仁也;天時,非賢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己,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務光、伯夷、叔齊、箕子、胥余、紀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者也。

古之真人,其狀羲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與乎其觚而不堅也,張乎其虛而不華也;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已乎!蓄乎進我色也,與乎止我德也;厲乎其似世乎,謷乎其未可制也;連乎其似好閉也,俛乎忘其言也。以刑為體,以禮為翼,以知為時,以德為循。以刑為體者,綽乎其殺也;以禮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以知為時者,不得已于事也;以德為循者,言其與有足者至于丘也,而人真以為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與天為徒,其不一與人為徒。天與人不相勝也,是之謂真人。

譯文:認識自然的作用是什么,也明白人應該干什么,這就達到了“智”的最高境界。知道自然的本質是自然產生的,了解人的作用是自己的智慧領悟的。用所通曉的知識哺育、薰陶他智慧所未能通曉的知識,所以能夠享盡上天賦予他的壽命而不半路夭折,這恐怕就是認識的最高境界了。雖然這樣,但還是存在問題。認識一定要有所反映的對象作為條件而后才能斷定是否正確,而認識的對象卻是不穩定的。怎么知道我認為的自然的東西不是出于人為的呢,又怎么知道我所說的人為的東西又不是出于自然呢?

一定要有了“真人”才能有真知。什么叫做“真人”呢?古時候的“真人”,不排斥少數,不因為成功而自以為是,也不亂用心機算計別人。像這樣的人,有錯的地方,不會一直后悔埋怨自己趕上的機遇不得意。像這樣的人,登高處不害怕,下水不會濕,進入火中也不覺得熱。這只有智慧能通達大道境界的人方能像這樣。

古時候的“真人”,睡覺不做夢,睡醒之后沒有憂愁,吃東西也不挑三揀四,呼吸時氣息深沉。“真人”呼吸憑借的是著地的腳根,而一般人呼吸則靠的只是喉嚨。在辯論中受了挫折時,吐字說話就像嘔吐一樣。那些嗜好和欲望太深的人,他們天生的智慧也就很淺。古時候的“真人”,不懂得貪圖生存,也不懂得厭惡死亡;生既不加以喜悅,死亡也不加以拒絕;無非是無拘無束地走,自由自在地又回來。不忘記生的來源,也不尋求死的歸宿,承受什么際遇都歡歡喜喜,忘掉死生像是回到了自己的本然,這就叫做不用心智去損害大道,也不用人為的因素去幫助自然。這就叫“真人”。像這樣的人,他的內心專一而忘記周圍一切,他的容顏淡漠安閑,他的面額質樸端嚴;他的態度冷漠時就像秋天,溫暖時又像春天,高興或憤怒跟四時自然更替一樣,每時每刻與萬物混為同一而又探測不到他精神世界的真諦。

所以古代圣人使用武力,滅掉敵國卻不失掉敵國的民心;利益和恩澤廣施于萬世,卻不是為了偏愛什么人。樂于交往取悅外物的人,不是圣人;有偏愛就算不上是“仁”;伺機行事,不是賢人;不能看到利害的相通和相輔,算不上是君子;辦事求名而失掉自身的本性,不是有識之士;喪失身軀卻與自己的真性不符,不是能役使世人的人。像狐不偕、務光、伯夷、叔齊、箕子、胥余、紀他、申徒狄,這樣的人都是被役使世人的人所役使,都是被安適世人的人所安適,而不是能使自己得到安適的人。

古時候的“真人”,神情嵬峨而不矜持,好像不足卻又無所承受;態度安閑自然、特立超群而不執著頑固,襟懷寬闊虛空而不浮華;怡然欣喜像是格外地高興,一舉一動又像是出自不得已!容顏和悅令人喜歡接近,與人交往德性寬和讓人樂于歸依;氣度博大像是寬廣的世界!高放自得從不受什么限制,綿遴深遠好像喜歡封閉自己,心不在焉的樣子又好像忘記了要說的話。把刑律當作主體,把禮儀當作羽翼,用已掌握的知識去等待時機,用道德來遵循規律。把刑律當作主體的人,那么殺了人也是寬厚仁慈的;把禮儀當作羽翼的人,用禮儀的教誨在世上施行;用已掌握的知識去等待時機的人,是因為對各種事情出于不得已;用道德來遵循規律,就像是說大凡有腳的人就能夠登上山丘,而人們卻真以為是勤于行走的人。所以說人們所喜好的是渾然為一的,人們不喜好的也是渾然為一的。那些同一的東西是渾一的,那些不同一的東西也是渾一的。那些同一的東西跟自然同類,那些不同一的東西跟人同類。自然與人不可能相互對立而相互超越,具有這種認識的人就叫做“真人”。

原文: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與,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為父,而身猶愛之,而況其卓乎!人特以有君為愈乎己,而身猶死之,而況其真乎!

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響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死也。

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澤,謂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猶有所遯。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遯,是恒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猶喜之,若人之形者,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其為樂可勝計邪,故圣人將游于物之所不得誣而皆存。善妖善老,善始善終,人猶效之,又況萬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

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于上古而不為老。稀韋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戲氏得之,以襲氣母;維斗得之,終古不忒;日月得之,終古不息;堪壞得之,以襲昆侖;馮夷得之,以游大川;肩吾得之,以處大山;黃帝得之,以登云天;顓項得之,以處玄宮;禺強得之,立乎北極;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廣。莫知其始,莫知其終。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傅說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東維,騎箕尾,而比于列星。

譯文:生與死是命中注定的,晝夜交替是自然的規律。有些事情是人不能加以干預的,這都是自然的本性。人們特意把天當做父親,而且特別愛戴它,何況更卓越的呢?人們唯獨認為國君是比自己卓越的,還能特別地為他去死,更何況真正的主宰者呢?

河水枯竭了,很多的魚被困在陸地上,相互用嘴吐氣,用唾沫相互沾濕,不如在江湖里彼此忘掉。與其贊美堯而否定桀,不如把他們統統忘掉,暢游在“道”的境界。大地賦予我身體,用生存來勞累我,用衰老來閑適我,又用死亡使我安息。所以,能讓我快樂地生活,也能讓我安心地死去。

將船兒藏在山溝里,將山藏在湖澤里,就認為天衣無縫了。然而,到了半夜里,有個力氣大的人把它們扛起來偷走了,可愚昧的人們還不知道。把小物體藏在大的地方是安全的,有時還是會丟失。如果把天下藏到天下里就不能丟失了,這是萬物固有的大情理。人們只要承受了人的形體便十分欣喜,至于像人的形體的情況,在萬千變化中從不曾有過窮盡,那得到的快樂能計算得清楚嗎?所以圣人就遨游在萬物變化之中,與外界共變化共生存。善對死亡,善對長壽,以始為善以終為善,人們尚且加以效法,何況是萬物的根本,一切變化所依賴的道呢!

“道”是真實可信的,又是摸不到看不見的;“道”可以心傳但不能口授,可以領悟卻看不見;“道”自身就是本、就是根,還未出現天地的遠古時代“道”就已經存在;它引出鬼帝,產生天地;把它放在六合之上,也顯不出高,放在六合之下不算深,它生在天地之前,也不算久遠,它長于上古時代,也看不出衰老。稀韋氏得到它,用它開辟天地;伏羲氏得到它,用來合陰陽為元氣;北斗星得到它,永遠不會改變方位;太陽和月亮得到它,就能永恒而不熄滅;堪壞得到它,就能成為山神;馮夷得到它,就能成為河神;肩吾得到它,可以穩居泰山;黃帝得到它,可以登上云天;顓頊得到它,就能人主玄宮;禹強得到它,就能稱霸北極;西王母得到它,可以來坐鎮少廣山。人們不知道它何時開始,也不知道何時終結。彭祖得到它,上從有虞,往下活到五霸時代;傳說得到它,用來輔佐商王武丁,橫掃天下,最后乘著東維星,騎坐箕宿和尾宿,加入群星之列。

原文:南伯子葵問乎女偶曰:“子之年長矣,而色若孺子,何也?”

曰;“吾聞道矣。”

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學邪?”

曰:“惡,惡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無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無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幾其果為圣人乎!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猶守而告之,參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徹;朝徹,而后能見獨;見獨,而后能無古今;無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殺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為物,無不將也,無不迎也;無不毀也,無不成也。其名為攖寧。攖寧也者,櫻而后成者也。”

南伯子葵曰:“子獨惡乎聞之?”

曰:“聞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聞諸洛誦之孫,洛誦之孫聞之瞻明,瞻明聞之聶許,聶許聞之需役,需役聞之於謳,於謳聞之玄冥,玄冥聞之參寥,參寥聞之疑始。”

譯文:南伯子葵問女偊,說:“你這么大年紀了,可是面色還像個小孩,什么原因使你成為這個樣子的呢?”

女偊回答:“是因為我得‘道’了。”

南伯子葵說:“‘道’?像我這樣的可以學習嗎?”

女偊回答說:“不!不可以學!你這種人不可以學習。卜梁倚有圣人的才氣卻沒有圣人道,我有道卻沒有圣人的才氣,如果我真想教授他,也許他真的會成為圣人的!即使她成不了圣人,那我把道傳告給具有圣人才氣的人,也應該很容易吧。所以我還是要堅持講給他聽,也許三天之后他就把天下置之度外了,既然已經把天下置之度外了,我繼續堅持下去,七天之后他便能把萬物置之度外;既然已經把萬物置之度外,我依然繼續堅持下去,九天之后他便可將生命置之度外;既然已經把生命置之度外了,才可以明通事理;明通事理后,才能見到卓越高尚的道;見到卓越高尚的道,就能超越古今;能夠超越古今,便進入不生不死的境界。使萬物消亡的,它本身不會滅亡;促使萬物生長的,它本身不會生長。道對于萬物,沒有不伴送的,沒有不相迎的;沒有不毀滅的,沒有不成全的,這就叫做‘攖寧’。攖寧,意思就是外界的一切煩心瑣事,都不能打破我內心的平靜。”

南伯子葵又問:“你是在哪兒聽說的呢?”

女偊又回答說:“我是聽副墨(文字)的兒子說的,副墨的兒子聽洛誦(背誦)的孫子說的,洛誦的孫子聽瞻明(目視明晰)說的,瞻明從聶許(附耳私語)那里聽到的,聶許又從需役(勤行不怠)那里聽到的,需役從於謳(吟詠領會)那里聽到的,於謳從玄冥(深遠虛寂)那里聽到的,玄冥從參寥(高曠寥遠)那里聽到的,參寥從疑始(迷茫而無所本)那里聽到的。”

原文:子祀、子輿、子犁、子來四人相與語曰:“孰能以無為首,以生為脊,以死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一體者,吾與之友矣。”四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遂相與為友。

俄而子輿有病,子祀往問之。曰:“偉哉夫造物者,將以予為此拘拘也,曲僂發背,上有五管,頤隱于齊,肩高于頂,句贅指天。”陰陽之氣有診,其心閑而無事,跰騰而鑑于并,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將以予為此拘拘也!”

子祀曰:“女惡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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