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大殿，洪川王秦慧喬與秦淑遠并坐在高堂的臺階上。

秦慧喬聽完秦淑遠的講述，起身在高堂龍案前踱步沉思，說道：“看來，七重門早就已經對這件事情了如指掌了。”

秦淑遠疑惑道：“那我師傅為什么還要派我出來調查？”

秦慧喬道：“讓你調查這件事情，怕也只是擺個花架子、走走過場而已。”

秦淑遠有些失落，說道：“既然這樣，那為什么偏偏要選我？”

秦慧喬道：“在一重門里，就屬你道行最淺，修為最低，他們要走過場，不選你選誰？”

秦淑遠恍有所悟，說道：“那我該怎么做？”

秦慧喬想了想，說道：“你什么都不用做，七重門只是想讓你做一個花瓶擺在那里，他們已經打算要息事寧人了。”

秦淑遠疑惑道：“什么意思。”

秦慧喬道：“七重門畢竟自詡為名門正派，若不派人調查出一個讓人信服的結果，便不得以服眾，有損七重門的聲譽，但七重門想要的，卻并不一定就是一個公正的結果，他們只是不想這件事情鬧大，弄到無法收場的地步而已，他們希望尋個契機，讓這件事能夠適可而止，至于這個結果是不是公正的，并不重要，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既然七重門想讓你做一個花瓶，那你就做一個花瓶好了，方外之事，就讓他們方外人自己解決吧。”

秦淑遠不樂意道：“我可不是花瓶。”

秦慧喬怔了怔，望向秦淑遠，解釋道：“沒人說你是花瓶，只是在這件事情上，需要你充當一個花瓶。”

秦淑遠道：“那還不都一樣，我可不想別人說我只是一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秦慧喬疑惑道：“別人，你指的別人是誰？是天劍門，仙刀門，還是那個名叫蕭蘭兒的姑娘？”嘆口氣，續道：“弱者的話、你無須去聽，你只需要做七重門滿意的事就行了。”

秦淑遠有著正直善良的天性，而讓一個人做出違背天性的事，總是很困難的。秦淑遠感到很是掙扎，說道：“爹，如果我師傅讓我去做不義之事，難道我也要去做嗎？”

秦慧喬道：“如果躲不開，那你就必須去做。”

秦淑遠怔怔地想了片刻，問道：“若人人都是這樣，那這人間還有正義嗎？”

秦慧喬眼皮跳了跳，望著秦淑遠久久說不出話。他又與秦淑遠并肩坐在了高堂的臺階上，語重心長道：“遠兒啊，有一顆正直善良的心是一件好事，但你要明白，正義呢、不過只是強者用來維護自身利益的工具而已，你只有擁有足夠的力量，強大到能夠凌駕于正義之上，才能駕馭得了正義二字，在這之前，保全你自己的利益、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秦淑遠心里懷疑，但沒有反駁。

他在靈魂深處對自己發出了一個靈魂拷問：利益真的比正義之心更重要嗎？

秦慧喬知道秦淑遠從小養尊處優、缺乏磨煉，是個剛正不阿、天性正直的人，他也清楚一個善良的人對自己的本心有著多么強烈的認可和固執，想要改變這種本心，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那需要十分曲折的經歷去磨練。

秦慧喬對此感到很是憂心，見秦淑遠默不作聲，續道：“父王知道你很有志氣，但為人處世還是圓滑一些的好，對于看不慣的事，該閉一只眼的時候，還是要閉一只眼的，七重門既然已經有了打算，那你做事就不該再去較真了，天劍門與仙刀門那邊，該配合調查，就配合他們調查，七重門那邊，他們想讓你做什么，那你就去做什么，至于那個名叫蕭蘭兒的姑娘，她既然已經走了，就說明、她有了自己的打算，人各有命，就隨她去吧。”

秦淑遠舒了口氣，起身道：“我知道了。”話落，向門外走去。

秦慧喬本要再勸說些什么，見秦淑遠已不樂意再聽，只得作罷，隨他去了。

——

蕭蘭兒來到生死間當鋪，將許諾給花律瑯的一千兩銀票放在了佟珂兒的面前，又添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將寫給天劍門與仙刀門的兩封信托付給了佟柯兒，隨后背著包裹離開了洪川城。

季家莊外有一間廢棄的農舍，被當地官府征用、改成了一間臨時的義莊。義莊只有兩間夯土瓦房用來停尸，四周還圈著籬笆墻。在地上載兩根木頭，再在上面蓋上幾片黑褐色的瓦片充當門框，門框上還綁著一道柵欄門。

夜晚的時候，蕭蘭兒獨自來到了義莊，見前方的一間土房亮著燈火，正要推開柵欄門，卻發現柵欄門上拴著一根紅繩，伸手拉動紅繩后，就聽到了一串鈴響。

前方一間土房的房門打開一條門縫，一個布衣少年透過門縫向外看了一眼，“砰”地一聲又關上了房門，滿臉驚悚地對屋內正在打坐的中年道士說道：“師、師傅，女、女鬼……”

中年道士立刻緊張了起來，拾起身旁的道劍，騰地躍起，打開房門沖了出去，向蕭蘭兒定睛一看，當時就松懈了下來，轉身沒好氣地望向少年，見少年正躲在門后，忽然指著房中佯裝喊道：“詐、詐尸啦！”

少年驚聲跳出門外，躲在了中年道士身后，向屋內望去時，卻并不見半點動靜。

中年道士一腳踢上少年的屁股，罵道：“瞧你這點出息，你再看看，這是鬼嗎，這分明是個人，過去開門。”

少年疑惑地打量一眼蕭蘭兒，委屈道：“她一個大姐姐，大晚上的不睡覺，穿著一身白衣，一聲不響地跑來咱們這種地方干什么……”

中年道士又踢一腳，說道：“就你話多。”

少年只好壯著膽子走過去打開了柵欄門。

蕭蘭兒背著包裹走進柵欄門，提劍向中年道士作揖問道：“這里可是義莊？”

中年道士提劍作揖回禮，說道：“這里正是義莊，這么晚了，姑娘怎么會一個人跑來這種地方？”

蕭蘭兒道：“我只是想來問問，青梅林血案的尸首是不是在這里認領。”

中年道士恍然道：“哦，原來姑娘是來認領尸首的，進來看看吧。”領著蕭蘭兒走進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