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哥被狗咬的消息,瞬間傳遍整個校園。哪怕事發時間是大晚上,也沒有阻礙消息的傳播速度。
這一切主要還是得益于許鑒這位好哥們兒。
他在知道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擴散了出去,他還認真地打電話給校報,說這里有個大新聞,給50塊錢就爆料。
當然,許鑒也不是只顧著這些,當時得知豹哥被狗咬了,他可擔心了,打了電話過來慰問。
他在電話里硬生生笑了三分鐘,還不許苗苗掛電話,還讓苗苗開外放,說一定要給豹哥聽聽自己這清脆而響亮的笑聲。
豹哥一開始還隱忍不語,畢竟被狗咬了這事兒其實是有點神奇。
如果這事兒發生在許鑒身上,豹哥作為旁觀者也能當場爆笑,笑聲也一樣清脆而響亮。
但都那么久了,電話那頭的許鑒還笑得如同吃了炫邁,不知道適可而止,根本停不下來。
豹哥就有些不樂意了。
豹哥陰著臉,搶過苗苗手里的電話,直接摁斷了。
許鑒大概是真的缺心眼兒。
豹哥剛掛了電話,許鑒鍥而不舍,又打了一個過來。
“苗苗,你怎么掛了啊——”許鑒天真地問。
苗苗看看面前臉色跟糊了一層巧克力似的的豹哥,再看看手機,最后選擇沉默。
“苗苗,豹哥現在什么情況?”許鑒又問。
苗苗松了一口氣,原來這個電話是打來慰問的啊,那還行那還行,苗苗遞給豹哥一個安撫的眼神,豹哥的臉色也柔和多了。
誰知下一句,許鑒就說:“是不是整張臉都黑了?”
苗苗手一抖,手機差點摔出去,她覺得自己救不了許鑒了。
于是,苗苗平靜地用雙手把手機遞給豹哥,畢恭畢敬。
電話那頭許鑒一點沒意識到危險來臨,還在那兒哈哈大笑呢:“哈哈哈——我就知道!豹哥這個人喜怒完全形于色,他——”
許鑒話沒說完,豹哥開口了:“許鑒。”就叫了一聲名字。
許鑒立馬就安靜了。
“豹哥您好,豹哥今天感覺怎么樣,我十分擔心您。”許鑒說。
豹哥冷笑一聲,沒理他。
“那既然沒什么話說了,”許鑒假裝沒聽見豹哥的冷笑,自顧自恭恭敬敬地說,“豹哥再見,豹哥,祝您早日康復。”
過了三分鐘,許鑒又打電話過來了。
別說苗苗這個剛跟許鑒認識的人了,就是豹哥,跟許鑒在一起那么久了,現在還是鄭重地思考了一下“許鑒是不是真的缺心眼”這個殘酷的命題。
“你有病?”電話接通后,豹哥率先開口,“我被狗咬了,你這激動得跟合家歡似的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怎么,那狗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兄弟啊?”
許鑒沉默了一下,然后委委屈屈地開口:“豹哥,我這次打電話來就是想說,我們冰球隊幾個人想來看看你。”
豹哥一皺眉:“冰球隊是怎么知道我被狗咬了的。許鑒,來,你說說看。”
豹哥說這句話時候,語速很慢,乍一聽好像挺有耐心挺和善的,其實仔細聽聽就能聽出來豹哥這句話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許鑒呼吸一滯:“打擾了豹哥,您好好休息,祝您早日康復。”
“你現在有本事就給我把電話掛了。”豹哥平靜地說。
許鑒手一抖,他萬分不情愿地把手從紅色掛斷鍵上移開。
“豹哥,哪兒能呢。”許鑒痛心疾首地說,“您誤會我了啊!”
“閉嘴。”豹哥懶得聽許鑒扯犢子,“還有哪些人知道我被狗咬了?”
“大概……”許鑒咽了一下口水,“……全校人,都、都知道了吧。”
“許鑒!”豹哥怒了,對著電話吼了一嗓子,“你嘴是褲腰帶做的嗎?松成這樣是拿剪刀剪過了吧!”
許鑒現在屁都不敢放一個,戰戰兢兢地捧著手機,聽豹哥罵自己。
“行了,別的我也不說了,許鑒你現在就趕緊趁著年輕去尋求尋求醫生的幫助吧。”豹哥覺得自己很疲憊,“我懷疑你腦仁兒是水餡兒的。”
掛了電話后,豹哥問苗苗:“我現在看起來是不是有點落魄?”
苗苗從剛才豹哥接電話開始就想笑了——那么囂張的豹哥居然被氣到疲憊,那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委實有點可憐。苗苗本來一直憋著的,現在聽豹哥這么真誠地問,實在沒憋住,就笑了。
她一邊笑一邊擺手,安慰豹哥:“不是,哈哈哈……豹哥,你……哈哈哈,其實也還好。”
豹哥面無表情地說:“哦。謝謝你的安慰,我感覺好多了。”
苗苗咳了咳,上下左右看了看現在的豹哥,一頭金發好像也失去了光澤,一雙綠眼睛現在也垂下了,整個人還是很白,但就是莫名其妙有種病中嬌花的感覺。
小嬌花現在是有點慘。
苗苗想了想,安慰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轉移他的注意力。
于是,苗苗體貼地說:“你別說,我現實生活中第一次見到狗咬人。那只狗嘴果然很大,朝你撲過來的時候,我都愣了,那血盆大口,跟被攔腰劈了一半的西瓜一樣。”
小嬌花豹哥看了苗苗一眼,沒接話。
苗苗看豹哥心情還是很低落,就接著體貼地說:“其實你知道嗎,狂犬病發作的時候——”
“我求你閉會兒嘴行嗎?”豹哥沒等苗苗把話說完,先開口,“我現在情緒有點不穩定,小心我狂犬病發咬死你。”
苗苗閉了嘴。
過了大概半小時,苗苗又問豹哥:“你說那么大一只狗,你路過不躲遠點,你眼巴巴跟著往前湊是為什么?”
豹哥看了苗苗一眼,說:“因為你看起來很害怕的樣子。我要是沖在你前面,那狗就只會看我了。”
第二天,許鑒提著兩個果籃、三箱牛奶,還有一束黃色康乃馨來看豹哥了。
豹哥剛睡醒,被許鑒這一波看望重癥病人的操作驚著了。
“你知道我只是被狗咬了吧?”豹哥問許鑒。
“我知道啊。”許鑒擔憂地看著豹哥,“可是以后的事情誰知道呢。”
許鑒一拳把密封好的果籃打爛,從口子里挑出一個橘子,三兩下剝開,遞給豹哥:“珍惜你現在尚且還有人性的日子吧。”
豹哥沒接橘子,指著病房門口:“滾。”
許鑒迷茫地看著苗苗:“我說錯了嗎?”
苗苗把橘子接過來,給豹哥喂了一瓣兒,然后自己接著吃,一邊吃一邊說:“你以后有啥事兒先別百度。”
“可是豹哥都住院了啊!”許鑒說。
“那是因為昨晚上太晚了,回去太麻煩,所以直接住了院。”苗苗說。
“那……你昨晚上睡的哪兒?”許鑒問苗苗。
苗苗一口橘子噎在喉嚨管里,咳了大半天。
苗苗咳得面紅耳赤,她抬頭看了豹哥一眼,豹哥正閉目養神,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樣子,只是仔細看可以看見豹哥的耳朵紅了。苗苗又看一眼許鑒,許鑒還瞪著倆天真無邪的眼珠子看著她。
苗苗沒回話,指著病房門口:“你出去吧。”
被豹哥、苗苗先后趕出病房的許鑒,很惆悵地走出醫院。
這幾天教練去參加省里的一個什么培訓了,整個冰球隊特別清閑,每天做一些常規訓練就可以閃人了。
許鑒百無聊賴地瞪著天空,想了想一會兒還能干嗎。
想了好久好久,腦子里愣是一點計劃都沒有,他悲哀地發現自己是真的很閑。
于是,許鑒又往那天“春天”唱歌的地方走去。到了地方,他盯著那個空曠的廣場,唉,不久前,他的“春天”就是在那里唱了一首《原來你也在這里》。
現在舞臺沒有了,人也沒有了。
許鑒正準備再哀愁一會兒就去吃飯,兜里電話響了。
“許鑒!你完了!”同班同學劉守給他打電話,“明天嚴教授要收課堂筆記,沒交的期末就等著掛吧!”
“啊?”許鑒愣了,也不哀愁了,憤怒地問劉守,“你怎么不等嫦娥繞月三十圈回來了再跟我說這個消息?”
“我以為豹哥跟你說過了啊!”劉守在電話里面自證清白。
許鑒冷靜了一下,想起以前豹哥好像是說過這事兒:“哦,我忘了。”
“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
“你們呢?”許鑒問。
“我們已經交了啊!”劉守說,“今天我們就交了,大家基本上都交了,結果嚴教授一查人數,說少了兩個,一個你一個豹哥,豹哥被狗咬了住院了嘛,我們就說你倆一個住院一個陪護去了。這才給你們爭取了一天時間。”
“行行行,我知道了。”許鑒匆匆忙忙地掛了電話。
他緊急在學校替課群里發了條消息:
體育文化概論緊急找筆記代寫,價格好說,明天早上八點交貨。
沒一會兒,一個昵稱是“日進斗金”的人給他發消息:
日進斗金:多少錢?
賤賤是富豪:你想要多少錢?
日進斗金:300塊。
賤賤是富豪:要兩份,一共500塊怎么樣?
日進斗金:500這個數字不吉利。兩份666塊吧。
賤賤是富豪:行。明早上八點,社科樓201見。記得字寫草寫差一點。
日進斗金:OK!
過了很久,許鑒才反應過來,不對啊,一份300塊,怎么兩份就666塊了呢?
與此同時,程小虹把消息截圖發給苗苗,配文:
今天遇到一個人傻錢多的。
苗苗還樂了很久,把這事兒當笑話一樣講給豹哥聽。豹哥看了一眼消息截圖,說:“這個‘日進斗金’是你朋友?男的女的?”
“當然是女的啦。”苗苗說,“還是我室友。唱歌特別好聽。”
豹哥放心了,于是很放松地問:“會唱歌?那很厲害嘛。”
“對啊,前段時間山奇電器開業大酬賓,還找她去唱過歌呢。”
“山奇電器?”豹哥眉毛一挑,“濱河路那邊?”
“對啊。”
豹哥聽到這里,覺得這個“日進斗金”十有八九估計就是許鑒的“春天”。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神神秘秘地對苗苗說:“你過來一點。”
苗苗好奇地把耳朵湊過去。
“給我倒杯水。”
以為會聽到什么驚天大秘密的苗苗愣了一下。
然后,她微笑著說:“好的哦。”
中午醫生過來檢查了一下,說豹哥沒什么問題,可以回家了,兩天后記得再來打疫苗。
豹哥問:“這腿什么時候能跑步?”
“看恢復程度。”醫生踢了踢病床的腿兒,給有些歪的病床正了正位置,“你還年輕,要相信你的細胞。”
說完,醫生拍拍豹哥的肩:“飲食清淡,別上火別動氣,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生活多美好啊!”
苗苗“撲哧”一聲就樂了。
豹哥滿腦袋黑線:“生活是挺美好的。”
“對。”醫生又踢了一腳病床腿兒,“這床怎么老感覺是歪的呢?”
苗苗一下子就不樂了,她看了一眼豹哥,然后低下頭,看自己腳尖。
豹哥也沒接茬,他對醫生點點頭:“謝謝醫生,那我一會兒收拾收拾就走了。”
還能怎么歪的。
昨晚上全部弄完都半夜了,豹哥腿腳不利索肯定不能送苗苗回學校,讓苗苗一個人回學校也不太安全。
豹哥左思右想,問醫生能不能再找個空病房給苗苗住。
“你當醫院是酒店呢?要不再給你弄個大床房唄?”值夜班的醫生普遍脾氣不太好,說話火氣重。
豹哥一皺眉,說話就說話,沒事兒里面夾槍子兒是幾個意思。
他下意識就想擼袖子上,苗苗連忙攔住豹哥:“沒事沒事,我看你床邊有個陪床的收縮椅子,我睡那兒也可以。”
豹哥看了苗苗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
“不是你可不可以的問題,是我可不可以的問題。”豹哥說。
“什么意思?”苗苗沒聽懂,愣愣地問。
“沒什么。”豹哥話到跟前又開始玩神秘,他轉頭對那脾氣不太好的夜班醫生說,“那麻煩您送一毯子來成嗎?”
醫生估計是被豹哥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流氓氣嚇著了,此刻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點點頭:“我一會兒讓護士給送來。”
“謝謝。”豹哥很有禮貌地對醫生說。
苗苗當時就很后悔,為什么平時不多吃點飯長力氣,現在居然連個彈簧床都撐不開。
“你身體素質看來是真不太行。”豹哥看著苗苗細胳膊細腿兒費勁吧啦地撐彈簧床,感慨了一句。
“你個殘障人士就不要開口說話了好嗎?”苗苗沒好氣地白了豹哥一眼。
“欸,這話我就不喜歡聽了。”豹哥聳聳肩,“不是我說,就算我現在不能用大力氣,我一只手都能把這床撐開。”
苗苗嘆一口氣:“那你真厲害。”
語氣里的敷衍,是個人都能聽出來。
“你就說你信不信吧。”豹哥抻著手臂轉圈,一副立馬就要大干一場的樣子。
“我信。”苗苗偷偷翻個白眼,這個人真的太幼稚了,隨時隨地想證明自己,上一個這么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的,還是她五歲半的侄兒。
“你那什么眼神?”豹哥對苗苗的欲言又止太熟悉了。
“信任就像一束光,雖然抓不住摸不著,但是卻實實在在地照亮了我們雙方。”豹哥看著苗苗,一臉譴責,“你就老是質疑我的能力。”
苗苗又嘆了一口氣:“我特別信任你。”
她伸手對豹哥做出一個朝外的手勢,哄道:“現在麻煩您挪一下身子,讓我發揮一下我的力量。”
豹哥看了苗苗一眼,不滿地撇嘴,他也不理苗苗,直接上手,要把彈簧床撐開。
彈簧床雖然被豹哥用手撐開了,可他因為急于證明自己,動作有些大,腿又不能動彈,直接導致平衡沒有掌握好,隨著彈簧床的撐開,豹哥跟著彈簧床一起倒了下去。
苗苗就站在彈簧床旁邊,眼睜睜看著豹哥跟著彈簧床一起朝自己倒過來。
她瞪大眼睛,反應很快,靈敏地往旁邊一蹦,蹦到病床上。病床立刻歪了,床腿兒在地板上生硬地發出刺耳的聲音。
她還沒來得及慶幸自己躲得及時,下一秒,肚子傳來一個熱乎乎的東西。
苗苗眨眨眼,不可置信地低頭。豹哥的頭正好砸在自己肚子上。
他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一股大力推開,伴隨而來的還有苗苗刺破耳膜的尖叫。
“秦銳!”
護士站的值班護士正在喝水,突然聽見走廊深處傳來尖叫,頓時被水嗆住,咳了半天,然后迅速往聲源地跑去,一邊跑一邊咳。
“什么情——”護士推開門,就看見那個被狗咬的混血帥哥,此刻正呈一面燒餅的形狀被拍在床鋪上,旁邊陪他來醫院的女生捂著肚子,半坐著,驚恐地看著她。
“況。”護士干巴巴地把話補完,然后默默地關上門。
等護士關上門離開后,苗苗紅著臉站起來,向豹哥伸出手:“起來吧。”
豹哥也一反常態地沉默,他由著苗苗把他拉起來。
回到學校的豹哥收到了很多人的關心和慰問。豹哥自覺被狗咬這事兒讓他顏面盡失,于是對于人們自發自愿的照顧統統予以“拒絕”回應。
他說了,只讓苗苗一個人照顧自己。
苗苗對于這份“特殊優待”可以說是很想拒絕。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苗苗最后把受傷的豹哥照顧得舒舒服服。
用許鑒的話,叫作“豹哥被狗咬傷的這半個月,過得比平時還逍遙”。
早上七點,豹哥準時被苗苗叫醒:“豹哥,吃早飯了。我在你寢室樓下。”
“今天都是些什么啊?”
“豆漿、包子和油條。”
“豆漿是二食堂一樓那個短頭發阿姨家的嗎?”豹哥懶洋洋地問。
“是。”
“包子是一食堂二樓左臉有顆痣的叔叔家的嗎?”豹哥又問。
“是。”
“油條是三食堂三樓開在餃子旁邊的那家的嗎?”豹哥接著問。
“是。”
“行。”豹哥滿意了,拿起枕頭邊的書往上鋪一甩,大吼一聲,“許鑒!起來給我取早餐!”
苗苗第一次沒防備,被豹哥這一嗓子號得,直接當場耳鳴。
不只是早飯,中飯和晚飯也是苗苗負責,而且豹哥要求得特別細,一食堂的蔥花、二食堂的蒜苗,苗苗心想我才懶得給你配齊呢,那樣下去腿不得跑斷。所以每次就近買一碗差不多的就送去給豹哥。
而豹哥雖然要求得挺細,但沒按那么買,他也沒嘗出來,照樣吃得津津有味。
苗苗心里挺得意,覺得自己很聰明,幸虧沒有真的聽話地滿校園溜達給豹哥買。
豹哥還讓苗苗幫忙洗衣服,他說許鑒是腦殘,每次洗衣服洗衣液都倒很多,清都清不干凈,穿上黏兮兮的。還是苗苗聰明,干什么事兒都能干好,所以特地讓許鑒送了一袋臟衣服過來給苗苗,讓她幫忙洗一下。
苗苗被他這一頓有揚有抑的話給說蒙了,稀里糊涂就把那袋臟衣服接過去了。后來上樓了才反應過來,恨不得咬死豹哥。
但緊接著,她又自我安慰,沒事,其實也沒啥,反正扔洗衣機就完事兒了。可當苗苗從一堆衣服里拎出兩條深藍色平角男士內褲的時候,真的蒙了。
她一瞬間不知道該做什么反應才對。
最后把她從臊得面紅耳赤的境地里解救出來的是豹哥的電話。
“那個,衣服,你拿出來了嗎?”豹哥的聲音有些含糊。
苗苗盯著自己手里的兩條內褲。
“拿、拿出來了。”苗苗說。
苗苗覺得手里拎著別人的內褲,然后耳朵邊就是內褲主人的聲音,這實在有些羞恥,她把豹哥的內褲像燙手山芋似的扔回衣服堆里,與此同時,耳朵又紅了一些,在光底下幾乎都要熟透了。
“已經拿出來了啊……”豹哥咳了咳,“你要不,呃,你要不——欸,你有沒有看到什么……比較不一樣的東西?”
苗苗深呼吸一口氣。
“比如呢?”苗苗垂下眼睛,纖長的睫毛遮住雙眸。
豹哥嘖一聲,覺得“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既然青山留不住,不如自掛東南枝”。
他說:“比如,我的內褲。”
苗苗那口氣深呼吸得有些長,聽到豹哥這么直抒胸臆,口水直接嗆了自己一嗓子。
苗苗咳得有點厲害,等苗苗慢慢地平靜了,豹哥剛要開口,解釋一下內褲為什么會出現在那堆臟衣服里,就聽到電話里傳來“嘟嘟嘟嘟”的聲兒。
豹哥不敢置信。
一向膽子比芝麻還小的遲苗苗,居然敢掛他的電話?
豹哥是練短跑的,最討厭別人說他沒有耐力,所以他從小到大都有意識地訓練自己鍥而不舍的精神,這一下被苗苗掛了電話,他能輕易放棄嗎?不能,所以他又持之以恒地撥了回去。
“喂……”雖然猶豫了很久,但在電話自動掛斷的最后幾秒,苗苗還是接了電話。
“你居然敢掛我電話?”豹哥義憤填膺地質問苗苗。
“你居然敢讓我幫你洗內褲?”苗苗也義憤填膺地質問豹哥。
苗苗質問完這一下,兩個人都莫名其妙安靜了。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不可言說的尷尬和窘迫。
“咳。”豹哥清了一下嗓子,解釋道,“沒有讓你洗內褲,給你臟衣服的時候直接一兜子裝了,忘了里面還有……那啥。”
苗苗也清了一下嗓子,不知道說什么,只好回答一句:“哦。”
“那……”豹哥拖長聲音,“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
“過去吧過去吧。”苗苗紅著臉,連忙說,“我把它們送進洗衣房了,一會兒你記得讓許鑒來拿。”
“你呢?”
“我上樓回寢室了啊。”
“不行。”豹哥說,“許鑒今天冰球隊訓練,很晚才回來。你給我送來吧。”
“……好的。”苗苗微笑道。
“謝謝你,辛苦了。”豹哥聽到苗苗不甘愿的聲音,忍著笑說道。
“不辛苦。”
“對,現在人們缺的就是這樣一種無私奉獻的精神。”豹哥從桌子上拿來一個橘子,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裝模作樣地說,“我得表揚表揚你,這一點做得很好。再接再厲,繼續加油啊。”
苗苗深呼吸一口氣。
“好的哦。”苗苗說。
“一會兒你直接把衣服送來我寢室吧。”豹哥往嘴里塞一瓣兒橘子,“你也知道,我腿腳不方便,下樓成問題。”
“男生寢室?”苗苗驚了,“男生寢室我怎么進去?”
“你跟宿管阿姨說一聲就成,”豹哥說,“她跟我特別熟。”
可不嘛,這學校誰不跟你熟,畢竟也是在這里待了七年的人,一般本科學生還真做不到這境界。苗苗在心底毫不留情地吐槽。
“好的,豹哥。”苗苗恭敬回答。
豹哥的寢室,一眼望過去有點亂,但出乎意料的干凈。地板和桌子看上去有光有亮的,不像是苗苗想象中蒙塵三十年的感覺。
進去之后,窗明幾凈,豹哥正坐在書桌邊學習。
這是苗苗就算神經失常到打碎了牙齒往眼睛里裝,都不會想到有生之年會看到的畫面。
一時之間,苗苗居然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不打招呼感覺自己的出現有點莫名其妙;打了招呼又覺得自己在打擾豹哥學習。
“喲,來了。”還是豹哥先轉身過來,沖苗苗笑了一下。
苗苗覺得人長得好看就是不一樣,如果是她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轉頭一笑,應該是部驚悚片,但豹哥這么轉頭一笑,還真有一點“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味道。
“來了。”苗苗一邊回答,一邊把洗好的衣服放到旁邊的椅子上。
“快,我早就等著你了。”豹哥用好的右腿,在地上一蹬,椅子順勢滑出好幾米,連人帶椅子躥到了苗苗身前,他眼巴巴地看著苗苗,聲音里帶著一股軟綿綿的央求,“我外賣到了,你幫我取一下嘛。”
苗苗呼吸都停了三秒。
太……好看了!
那一瞬間,全宇宙所有的星星都悉數落進了豹哥的眼睛里,兩汪翠綠潭水盛進揉碎的星星,星星一路閃耀,蹦著跳著,順著苗苗每一次的呼吸,順著每一個盛開的毛孔,跳著蹦著,就鉆到了苗苗的心臟里。
現實中原來真的有這么好看的男孩子。
別說取外賣了,捐骨髓都可以啊!
苗苗深呼吸一口氣,迅速說道:“好!你先等一下,我馬上就上來!”說完,就像一股小旋風似的沖出寢室。
豹哥看著苗苗飛速跑開的背影,若有所思。是自己現在生病不好看了?但也不至于把人嚇跑吧?
他皺著眉,拿起桌上的手機,對著屏幕理了理劉海——明明還是很帥的。
沒等豹哥把答案思索出來,苗苗已經拎著外賣上來了。
“你訂的春餅啊?”苗苗問豹哥。
“對。”豹哥觀察著苗苗,她臉上莫名其妙有些紅,“你剛剛是不是跑得太急了?臉都紅了。”
苗苗眨眨眼。
她實在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是被他美色誘惑的,剛才出了寢室門,連蹦了好幾下,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嗯……”苗苗不自然地說,“是跑得有點快。”
豹哥伸手接過春餅:“我點的熏肉套餐,你要不要來一個?”
苗苗搖頭:“不了,我吃過飯了。”
她戴上手套,利索地給豹哥卷了一個春餅,先是黃瓜絲兒,然后是熏肉,熏肉接著是醬雞蛋和洋蔥,最后在上面鋪一層香菜,把餅拿著一卷,大小適中,長度剛好。
“我卷春餅是一絕,”苗苗揚著下巴夸自己,“超級好吃,你嘗嘗。”
豹哥也給自己戴了一個手套,接過苗苗手里的春餅,咬了一口:“嗯——是好吃。”
苗苗笑瞇了眼:“是吧。”
她又給豹哥卷了一個,豹哥接過去吃了;苗苗又卷了一個,豹哥又接過去吃……
吃著吃著,豹哥覺出不對味兒了。
怎么突然對他這么好?明明之前不管是補課還是帶早飯什么的,都一副被逼得不是很樂意的樣子。
他想了想措辭,拐彎抹角地問:“你家里是不是有個弟弟?”
苗苗沒想明白怎么突然問這個:“嗯?沒有啊。”
“有個哥哥?”豹哥接著問。
“沒有啊。我獨生子女。”苗苗說。
“平時經常照顧爸爸?”
“怎么可能,我尊貴的母上大人不允許。”
豹哥點點頭,默默地吃了兩口春餅,越吃嘴里越嘗不出味兒。
實在憋不住了。
他直截了當地問苗苗:“你對所有男生都這么好?還是單獨對我照顧?有給別人卷過春餅嗎?是看我腿腳不利索發善心?學校里任何一個男生腿腳不利索你都會這樣對他嗎?”
豹哥擰著眉,看著苗苗。
“不是啊……”
苗苗腦子里嗡嗡的,被豹哥這一串問題問蒙了,也被豹哥這一串問題后面——也許——藏著的意思給弄蒙了。
來不及理清楚心里的這陣慌亂是出于喜悅還是什么,她手捏緊了一點,塑料透明手套揉搓在一起,發出細碎的聲響。
“不是對所有男生都這樣的。”苗苗慢吞吞地說。
“那只是對我?”豹哥繼續問。
“嗯……”苗苗低下頭,抿抿嘴。
“乖。”豹哥笑瞇瞇的,看起來很滿意的樣子。
“不要對除我以外的男孩兒太好,他們都不是好人,你離他們遠一點。”豹哥認真地教育苗苗。
“哦。”苗苗似懂非懂地點頭。
“來,跟我一起說一遍。”豹哥循循善誘,“遲苗苗只對豹哥好。”
“遲苗——”苗苗頓了一下。
豹哥看苗苗停下了,挑眉看著她,一副“愣著干嗎,說啊”的神情。
“遲苗苗只對豹哥好。”苗苗說。
“真乖。”豹哥獎勵似的摸摸苗苗的頭。
樹上的雪被風吹落了。
細細小小的雪粒飄在空中。
苗苗的胸膛里好像有一群小鳥在跳動,迫不及待地想要蹦出來,看看這個世界。
她掩飾性地轉開頭,錯開豹哥揉她頭的手。
“春餅要涼了。”她說。
吃完了春餅,苗苗收拾收拾東西準備走了。
豹哥說借一下她的英語筆記,問她帶沒有。
苗苗本來想著肯定沒帶啊,突然記起來今天自己是背了書包的,昨天有英語課,那她書包里肯定還裝著英語筆記本。
“哦哦,帶了。”苗苗重新卸下肩上的書包,拉開拉鏈,找到英語筆記本,抽出來給豹哥。可動作太隨意,帶出了另一個本子。
本來豹哥沒注意到另一個本子,但苗苗迅速藏本子的動作,引起了他的興趣。
“那是什么?”他指著被苗苗藏起來的本子。
“本子啊……”
“你當我瞎,不認識本子長什么樣嗎?”豹哥說,“我問那個本子里你寫了什么。”
苗苗深深地看了豹哥一眼,食指在本子封皮上摩挲了兩下:“就一些日常。”
“什么日常啊?”豹哥緊追不舍。
“唉……”苗苗嘆一口氣,“你確定要讓我念?”
“確定。”豹哥斬釘截鐵。
“你別后悔。”苗苗說。
“不后悔。”豹哥繼續斬釘截鐵。
“行吧。”苗苗聳聳肩,既然你這么強烈要求了,我就給你念念,讓你感受感受良心的震顫。
“9月21號,天氣晴,秦銳欺負我。
9月23號,天氣陰,秦銳欺負我。
10月1號,天氣晴,秦銳欺負我。
10月5號,天氣雨,秦銳欺負我。
……
11月21號,天氣晴,秦銳欺負我。”
苗苗念完這一串,松了一口氣,挑釁地看向豹哥——你看你有多過分,9月到今天,你一直都欺負人,以后還不趕緊對我好點。
結果一看豹哥,他聽得都氣樂了。
“好啊,在這兒等著我呢。”豹哥瞇起眼睛,“日記本里都敢叫我全名了,遲苗苗你可以啊。”
苗苗被豹哥這句“你可以啊”嚇得一哆嗦。
“不是,我不是,我沒有要怎樣的意思……”苗苗趕緊辯解。
“遲苗苗你真的可以。”豹哥皮笑肉不笑地說,“你自己說,我怎么欺負你了。”
苗苗抓著小本本想半天,悲哀地發現自己之前嫌麻煩,只記了豹哥欺負人,沒記怎么欺負的,現在一回想發生了什么都忘了。
“我忘了……”苗苗委屈地說。
豹哥“撲哧”就樂了。
“你說你,記仇都記不完整。”
“因為你也有別的地方對我很好啊。”苗苗認認真真地對豹哥說。
豹哥咳了咳,不自然地移開目光。
“不準說這種話!”他粗著嗓子,惡狠狠地說。
“為什么啊?”苗苗沒明白豹哥怎么突然就臉紅了。
“就是不準。”
大冬天的,豹哥卻覺得氧氣不夠用似的,他用手摸了摸臉,果然很熱。居然因為她的一句話臊成這樣,真的是一點也不酷。
豹哥氣惱地蹬椅子,準備自己去反省反省,卻沒料到動作太急,單腳沒掌握好平衡,差點摔倒在地上。
苗苗倒吸一口涼氣,腦子里莫名其妙想起之前在醫院病床,豹哥也是沒掌握好平衡,一頭扎到了她身上……
伴隨著苗苗的驚呼,豹哥反應很快地伸手撐住桌子,穩住自己,然后慢慢把歪斜的椅子穩到正軌。
“沒事,一切盡在掌握之中。”豹哥沉穩地說。
“好……”苗苗抿抿嘴。
豹哥煩躁地“嘖”了一聲:“笑吧!別憋了,我看你下巴快抖斷了。”
“哈哈哈——”
怎么老是在苗苗面前丟臉呢……
豹哥耷拉著臉,下巴撐著書桌,很苦惱。
許鑒帶著一身臭汗,胳膊下夾著籃球,風風火火地進門的時候,就看到苗苗趴在桌上睡著了。
這沒有什么。
關鍵是豹哥。
聲稱腿痛站不起來走不能走立不能立的豹哥,現在穩穩當當地立在桌子前,雙手撐在苗苗兩側,彎著腰,嘴唇離苗苗的臉頰只有兩個食指的距離。
就兩根食指的距離。
這他要是沒闖進來,豹哥妥妥地已經親上了。
“我天……”許鑒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只好發出人類原始的驚嘆,以表達自己的不可思議以及震驚之情。
那可是豹哥啊,從初中開始就浪出一朵花形狀的豹哥啊,去哪兒都風騷閃耀,妖艷到女人都要落淚的豹哥,自滿到欠扁的豹哥,現在居然,做出趁女孩兒睡著的時候偷偷親人一口的純情舉動。
豹哥回頭,皺著眉,瞪許鑒。
許鑒一抖。
“我錯了錯了錯了。”許鑒什么也不敢說,什么也不敢問,點頭哈腰地退出寢室,把里面留給豹哥和他的小老師。
許鑒走了。
寢室里又是一片寂靜。
已經快冬天了,梧桐葉子掉得更加厲害,好幾片落到了窗臺沿,葉子枯了,撞在窗子上發出脆生生的聲音。
豹哥垂眸看著苗苗。
白白嫩嫩的,圓圓的眼睛閉上了,睫毛垂下一彎月亮,唇珠還是很明顯,嘴唇微微嘟著。和四年前一模一樣。她睡得很香,暖氣還沒特別熱,所以苗苗進來沒脫外套,還是穿著毛茸茸的白色連帽外套,胸前垂著兩個白色的小球,因為睡覺前沒整理好兩個小球,小球一個垂著,一個跟著手臂落到桌上,正好在苗苗鼻尖,苗苗呼吸吐納之間,小球上的毛毛也跟著一動一動。豹哥伸出食指把小球移開,苗苗呼吸的熱氣撲騰到他手上。
手指不受控制地一彎,豹哥笑了笑,伸直手指,點了點苗苗的鼻尖。
像熱氣騰騰的,剛從蒸爐里端出來的小包子。
深秋初冬寂寥,但苗苗好像不受季節的打擾,永遠活在溫暖的溫柔鄉,乖乖的,又又軟。
豹哥收回手指,拉上窗簾,把苗苗抱到自己床上,給苗苗蓋上毯子。
然后,他重新坐下,翻開英語書,繼續背單詞。
只是怎么背腦子里都只有三個字:
我的了。
這枚小包子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