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zé)的。以后大不了我們領(lǐng)養(yǎng)一個。”
- 萌混過關(guān)
- 正月初三
- 5197字
- 2020-06-22 14:37:16
一年一度的秋季運動會馬上就要來了。
本來運動會是以大一大二為主力,大三大四主要是派學(xué)生代表去的。學(xué)生代表干的活兒也只是管理管理隊伍,維持維持秩序之類的。
但這一次的運動會卻分外精彩,因為學(xué)校的傳奇,也是學(xué)校的馳名商標——待在學(xué)校的時間甚至比有的老師還要長的人——豹哥決定參加。
這是一個激動人心的好消息,太多人只是聽說過豹哥,看過豹哥的照片,但從來沒有見過真人——平時豹哥他們訓(xùn)練的時候,要清體育館。所以很多本來打算趁著運動會鉆空子出去玩兒兩天的人,都因為豹哥的參加而停下了腳步,打算老老實實地待在學(xué)校里,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塑膠運動場邊的板凳上,靜靜等待目睹豹哥的廬山真面目。
承載了眾多期待的豹哥,此時此刻卻坐在自習(xí)室里乖乖地等待來自苗苗的抽背。
“你說一下,唯心史觀的主要缺陷是什么?”苗苗拿著書,問豹哥。
“它只是考察了人們活動的思想動機,而沒有進一步考究思想動機背后的物質(zhì)動因和經(jīng)濟根源,因而是從社會意識決定社會存在的前提出發(fā),把社會歷史看成是精神發(fā)展史,根本否認了社會歷史的客觀規(guī)律,根本否認了人民群眾在社會歷史發(fā)展中的決定作用。”
豹哥背這一段話的時候,流利極了,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低調(diào),但眼睛卻直直地盯著苗苗,背到最后一句的時候甚至還意氣風(fēng)發(fā)地挑眉,對苗苗拋了個媚眼。
“你就說我厲不厲害吧。”豹哥揚起下巴,自滿地問苗苗。
苗苗憋著笑,啪啪鼓掌:“真厲害。”
“也就一般般厲害吧。”豹哥風(fēng)騷地捋了一把頭發(fā),“上天有時候就是不太公平,給了我天賜的容顏和偉岸的身姿就算了,居然分配的智商也這么高。唉,你說我能有什么辦法。”
豹哥嘆了一口氣,攤攤手,看起來對自己的完美無瑕很是無奈的樣子。
苗苗抿起嘴唇,低下頭,垂下眼睛,悄悄翻了個白眼。
“你是不是在翻白眼?”
“嗯?沒有啊。”苗苗猛地抬起頭,很是驚訝。看起來很明顯嗎?明明已經(jīng)低頭了啊!
“就是有。”豹哥很肯定地點頭,“剛才你低頭就是在翻白眼,我看見你眼皮動了。”
“沒有吧。”苗苗梗著脖子死不承認,“我覺得翻白眼不太禮貌,我一般不做這種動作的。”
“我信你才怪!”豹哥把幾張復(fù)習(xí)資料麻利地卷成紙筒,咔咔往苗苗頭上敲,“你說謊的時候還真是一點不打頓啊。得虧我聰明,一眼就看穿了你的偽裝。”
苗苗愣了一下,眼睛眨了眨,笑著說:“我沒有偽裝啊。”
“你看,比如現(xiàn)在,”豹哥彈了一下苗苗的額頭,身子往后放松地靠了一下,“你背后的毛都要警惕得立起來了。”
苗苗微笑著搖頭:“沒有的。你亂說。”
豹哥似笑非笑地看了苗苗一眼,也沒接茬。
他跳下桌子,站到窗邊。
學(xué)校是老校區(qū)了,樹長得很茂盛。
傳說第一任校長對梧桐情有獨鐘,學(xué)校里種的都是梧桐樹,幾十年過去了,樹長得枝繁葉茂的,夏天的時候看起來頗有點遮天蔽日的架勢。
現(xiàn)在差不多秋天了,梧桐葉子脆弱得很,風(fēng)一吹就往下落。
豹哥從窗口伸出手,就能碰到梧桐的枝葉,他順手摘了一片即將下落的梧桐葉子。轉(zhuǎn)過身來看苗苗還在晃神兒,他把寬大的梧桐樹葉蓋到苗苗頭上,尖尖的葉尖兒遮住了苗苗半個額頭,他覺得好玩,又把葉子往下?lián)芰藫埽嗤┤~子徹底遮住苗苗的眼睛。
“你呢,就好比武大郎賣刺猬。”豹哥慢悠悠地開口。
苗苗往上吹了口氣,把遮住眼睛的梧桐葉子吹開,看著豹哥:“什么意思?”
“人貨扎手。”豹哥又把梧桐葉子往下移,遮住苗苗的眼睛,而且這次不允許苗苗把葉子吹開,他伸手按在苗苗的頭頂,手隔著梧桐葉子揉揉苗苗的頭,“不過別灰心,你有時候還挺可愛的。”
苗苗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苗苗說:“哦,好的。”
豹哥把苗苗頭頂?shù)奈嗤┤~子拿下來,了然地說:“你心里又在罵我了。”
“那倒沒有。”苗苗看起來很乖的樣子,坦誠道,“也就稍微罵一下。”
“哈哈哈——”豹哥大笑,拍拍苗苗的頭,“這才對嘛,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不要怕。”
想說什么就說什么,這種事情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苗苗搖搖頭,覺得豹哥幼稚,但她笑著說:“好。”
“我說真的。”豹哥拿著那片梧桐葉子,來回扇風(fēng),玩得很開心的感覺,“在我面前你可以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我保證不生你的氣。”
苗苗覺得那片梧桐葉子可能太長太大了,豹哥拿著來回扇風(fēng)的時候,葉片可能撩到她的臉,癢酥酥的,又有些熱。她伸手想撓,又怕下手太重;她想放任不管,那點癢又確實很難忽視掉。就這么等著時間過去,于是癢變成了麻,像被電了一樣,半邊身子都被連帶著動不了。
反正都是梧桐葉子的原因,不是豹哥剛才說的話太戳人。
“怎么樣,是不是被我這句話感動慘了。”豹哥彎下腰,和苗苗平視,笑瞇瞇地看著她,“我這體育生的文學(xué)造詣還可以吧?”
苗苗深呼吸一口氣,突然就樂了。
現(xiàn)在身子也不麻了,臉也不燒突突的了,整個人特別振奮清醒,可能還有一點過于振奮清醒了,導(dǎo)致憤怒蓋過了理智,勇氣像開了閘的洪水,轟隆隆直接就沖出來了,苗苗一腳就朝豹哥踢過去。
只是沒想到豹哥反應(yīng)迅速,一看苗苗這架勢不太對,連忙躲開,結(jié)果后面剛好有一把椅子擋路了,豹哥沒來得及調(diào)整重心,直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睜睜看著苗苗的腳直奔自己的肚子而來。
“唔——”
豹哥一聲悶哼。
苗苗目瞪口呆。
“豹哥,你今中午在哪兒吃——”
許鑒推開自習(xí)室的門,就看見令人震驚的一幕:
明亮的窗戶前,梧桐葉子隨風(fēng)輕輕搖擺,時不時地輕簌簌往下落幾片。
苗苗手捂著嘴,一臉驚慌失措地看著豹哥,而豹哥,在椅子上縮成一團,手捂著肚子,整個人可憐、弱小又無助。
“打擾了……”
許鑒在原地愣了起碼十秒,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很震驚地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走了。走出很遠后,他才捂著心臟躲在柱子后,把一直憋著的氣放出來,長舒一口氣。
教室里。
“怎么樣啊……”苗苗問豹哥。
豹哥沒說話,還是捂著肚子,一臉痛苦。
“很……痛嗎?”苗苗手捏著衣角,不知道現(xiàn)在該怎么辦,“要不然我們現(xiàn)在去醫(yī)院看看吧。”
豹哥還是沒說話,仍是捂著肚子,臉上的痛苦神情只增不減。
“你等等,我去叫個救護車。”苗苗苦著一張臉,“你放心吧,錢我會出的。”
“不是錢的問題。”豹哥開口的聲音很虛弱,“現(xiàn)在是覆水難收的問題。”
苗苗被“覆水難收”四個字嚇到了,咽了下口水,顫抖著聲音問:“這么嚴重嗎?那……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豹哥低著頭,痛苦地說,“我也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你放心,”苗苗沉重地拍了拍豹哥的肩膀,下了很大決心的樣子,“我會對你負責(zé)的。”
苗苗一輩子都會記得,她說完這句話之后,之前一直很痛苦很哀愁很難過,連腰都直不起來的豹哥,突然就精神抖擻地坐起來,姿勢標準,真的可以成為“站如松坐如鐘”的示范圖。豹哥還瞪著一雙明亮的綠眼睛,里面全是忍著的笑意,卻故意滿眼無辜地看著苗苗:“你記得你說的話,要對我負責(zé)哦。愛你么么噠!”
豹哥朝苗苗拋出一個飛吻。
苗苗特別生氣。
這個人怎么這么幼稚!
她瞪著豹哥,豹哥的金色頭發(fā)在陽光下看著像沐浴著夕陽的波光粼粼的小河,小河緩慢又流暢地流淌,不知道怎么的,就慢慢地淌進了她的心里。
苗苗別過頭,不看豹哥,嘴角卻沒遮住,微微彎起了一個弧度,看著像冬天熱氣騰騰的板栗,豁出一個笑。
在萬眾期待之中,運動會終于來了。
這一天,紅旗招展,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山人海,秋高氣爽,萬里無云。
綠茵操場上,豹哥憑借自己超強的運動能力和驚人的爆發(fā)力,力證“豹哥釘鞋一出場,十里八方浪打浪”所言非虛,一個人在賽場上獨領(lǐng)風(fēng)騷,艷壓群芳。
苗苗本來在規(guī)規(guī)矩矩地上課,豹哥中途打來電話非得讓人來看自己領(lǐng)獎的樣子。
苗苗按掉了電話,回消息說自己在上課。
“大四了上什么課?”
豹哥也回了條消息。
苗苗還沒想好這一條要怎么回,豹哥下一條短信就又來了。
“我短跑破我兩年前的紀錄了,一會兒要上臺領(lǐng)獎,你不來看我嗎?”
苗苗從那句“你不來看我嗎”中莫名其妙感受了一股委屈。
就像一個考了第一名的小孩兒,卻沒有家長去參加家長會。
苗苗被自己的腦補嚇到了,她搖搖腦袋,拿著手機偷偷走出教室,找到走廊中間的廁所,進去找了個隔間,給豹哥回了個電話。
“你還知道給我回電話呢?”電話一通,豹哥就陰陽怪氣地來了一句。
“大哥,我在上課。”苗苗說,“我這都是中途溜出來給你悄摸摸回消息的。”
“那怎么辦,那要不你現(xiàn)在再回去繼續(xù)上課?”
“也可以。”苗苗說完就要掛電話。
“你敢!”豹哥在電話里吼了一嗓子。
苗苗沒忍住,笑了,她咳了咳,說:“哎呀,我知道你很厲害,祝賀你得獎。”
豹哥被安撫到了。
“知道我厲害就行。”
豹哥點點頭,滿意地掛了電話。
一旁的許鑒從豹哥接了苗苗電話開始,就一直默默觀察豹哥的神情,最后得出一個結(jié)論:“我有個侄子你知道吧,今年讀幼兒園中班。”
“知道啊,錢錢嘛。”豹哥說。
“你比錢錢還幼稚。”許鑒說。
豹哥抬腿踹了一腳許鑒,又是屁股。許鑒捂著屁股蹦得老高,一邊蹦一邊喊:“我前幾天屁股就被你整疼了,今天還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真的,當(dāng)時豹哥覺得整個運動場都安靜了一瞬間。
豹哥耳朵有些燒。
“散了吧,沒意思。”豹哥平靜地說,“以后我們恩斷義絕,江湖永不再見。”
許鑒大概是真的缺心眼兒,他還不知道豹哥為啥這么說,可憐巴巴地湊上前。
“豹哥,我們之間怎么了啊,怎么就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呢?”
豹哥有種時空穿越的感覺,他好像現(xiàn)在不是在遼闊的綠茵操場,而是坐在家里的沙發(fā)上,面前是一臺老舊的電視機,里面放著家庭苦情倫理劇,女主搖著男主手臂,眼淚像不要錢的寬面條,嘩嘩往下落:“我們之間到底怎么了!怎么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
豹哥被自己腦補的東西嚇了一跳。
他把許鑒推開。
豹哥想了想,又說:“剛好,你最近不是春天來了嗎,你去追你的春天吧。”
“可是我不知道我的春天現(xiàn)在在哪里啊!”許鑒哀號。
豹哥看了許鑒一眼,對許鑒勾勾手指,要他附耳前來。
許鑒照做。
“春天在那青翠的山林里。”豹哥湊到許鑒耳邊,神神秘秘地說,“那里有紅花,那里有綠草,還有那會唱歌的小黃鸝。”
許鑒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了豹哥一眼,接著默默地對他比了個中指,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家里的老母親掛念在外求學(xué)的苗苗,給苗苗寄了一箱厚衣服過來,還貼心地打電話囑托:“厚衣服給你寄過來了,不用擔(dān)心被凍死了。所以省點錢,少買點啊。”
苗苗接到電話既感動又惆悵:“媽,謝謝。”
但我真的很想買新衣服。
被母親剝奪了買新衣服權(quán)利的苗苗,默默流下兩行清淚。
苗苗收到短信,讓她去學(xué)校家屬樓樓下取快遞的時候,要說她心里不崩潰是在扯犢子。
不是苗苗不想動彈,是學(xué)院不知道怎么想的,都大四了,居然還喪心病狂地排了院選修課。苗苗運氣大概是被雷劈過,總之總共三門院選,苗苗選了最難纏的一門。
那個老師不僅時不時布置作業(yè),關(guān)鍵是不定時點名,總共點三次,一次沒到就扣平時分30分。
苗苗不想臨畢業(yè)還掛一門課,所以每節(jié)課都去上了。
今天這門課是下午第四節(jié),上完都天黑了,一會兒回寢室放了書,還得去一趟遙遠的學(xué)校后門的家屬樓,冬天的衣服特別厚,到時候一個人抱著那么大的包裹回來,苗苗想想都覺得蒼天無眼。
去家屬樓的路上,越走人越少。大家的夜生活集中在學(xué)院路那里,家屬樓這邊住的都是老師們,沒哪個學(xué)生閑著沒事兒往老師跟前湊。
所以一路上靜悄悄的,只有一盞一盞黃色的路燈陪著苗苗前進。
快到家屬樓鐵門的時候,苗苗沒有動了。
一只大狗攔在了鐵門前。
那只狗是真的大,苗苗覺得它的頭大概有一盆盆栽那么大,然后現(xiàn)在是秋天,也不熱,但可能是大狗現(xiàn)在心情太澎湃,它自然坦蕩地把舌頭吊在嘴邊,“哼哧哼哧”喘著氣兒,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苗苗。苗苗覺得那眼神跟自己看五花肉的眼神沒什么區(qū)別。
苗苗在原地呆立了起碼三分鐘,跟大狗四目相對,大狗沒有動彈,苗苗也沒有動彈。
一人一狗宛如武俠小說里高手過招前的沉默,相互估計對方的實力有多強。
最后,苗苗實在覺得這么下去不是辦法,率先做出動作。
她掏出手機,一邊觀察著大狗的動靜,一邊給程小虹打電話。
“干嗎?”程小虹開口的第一句很開門見山。
“你現(xiàn)在在干嗎?”苗苗問。
“我還能干嗎。”程小虹嘖一聲,“飯館打工唄,今天大黃看誰都不順眼,剛才菜上錯了一盤,硬生生逮著我罵了半小時。”
大黃就是程小虹兼職的飯館老板,因為長相酷似一條狗,牙齒又很黃,所以被程小虹親切地稱為“大黃”。
苗苗頓了頓,不太好意思麻煩程小虹了:“那你好好上班吧。”
“你怎么這么磨嘰。”程小虹不耐煩地說,“有事兒直接說。”
“我被一只狗攔住了路。”苗苗被程小虹吼了一下,也不扭捏了,直接開口,“現(xiàn)在我還在跟它對視,我感覺它是想咬我。”
“那你不跟它正面沖突,直接回去不就得了嗎,啥事兒那么緊急,非得現(xiàn)在去。”程小虹一邊說,一邊解圍裙,給領(lǐng)班比了個手勢,示意自己要先走。
“我試了,我動一下,它就跟著動一下,我往回走了兩步,它就往前走了三步。”苗苗都要哭了,“這么一來,誰頂?shù)米“。 ?
程小虹已經(jīng)走到飯店外面了。她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行,你在那兒等我。我馬上到。”
“好嘞好嘞!”苗苗說,“謝謝你!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閉嘴。”程小虹掛了電話。
十分鐘后,程小虹趕到現(xiàn)場,卻看到家屬樓鐵門前空空蕩蕩,別說人了,半只狗都沒有。
“遲苗苗。”程小虹打電話給苗苗,“你人呢?被狗吃了?”
苗苗的聲音在電話里聽起來很迷茫。
“小虹,豹哥被狗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