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楊如意跟著明月，熟悉著總賬房的流程，觀察著這里的所有人。

二掌柜坐鎮公事房，協調，監督，管理著一切，手下帶領著近二十人，由林管事負責，那是一個不到四十歲的男子，精明干練，處事圓滑，和所有人的關系都不錯。

十七路分帳房中，京東西路最為權重，它由京東西路，京東東路，京西北路三路合并而成，二掌柜直接管理，具體負責的是李季，他是大東家的庶長子，被認為是總賬房以后的接班人，性格沉穩，少言寡語。

其余的，像張紹負責的永興軍路，賈好古負責的準南東路，韓旭負責的廣南南路，要么是靠近邊境，要么是海貿發達，也是十分重要，聽說楊如意要接管，那張紹才那么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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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重開春闈的日子了，”楊如意每天例行地轉了一圈，悠閑地泡著茶，“我已經把我們兩個人的休息時間調整到明天了，我想去看看，你去嗎？想去我們一起。”

房間里經過幾天的布置，已經大變樣，進門是一扇屏風，上面繪著夕陽落日圖，轉過來，就見一長兩短三張椅子擺在當中，是這幾天趕出來的成品，沒有上漆，更顯得樸素，桌案上的錫壺正冒著熱氣，兩邊的墻壁是高高的架子，好存放賬冊，現在還空空如也。

最里面是一張碩大的工作臺，旁邊是靠背椅，同樣都沒有上漆，上面凌亂地擺放著不少東西，紙張，筆墨，規尺，明月本要整理，卻被阻止了，也惹得她心有怨念，覺得是自己沒有把事情做好。

放了這么多東西，整個房間顯得很是局促狹窄，楊如意環顧一圈，滿意又遺憾，滿意的都是按照前世的習慣布置的，給人熟悉的感覺，和總賬房的風格都不搭，遺憾的是地方太小，好多東西都擺放不下。

以后還是得收拾一間房間來當會議室，匯報工作去那里，談論較為重要的事情來這里，只是那樣不知道會不會太顯眼，比二掌柜的排場都要大了。

“我就不去了，想好好休息休息。”明月穩穩地坐在對面，臉上有點疲憊，沒想到如意姐一忙起來，會這么拼命，每天從到“六合居”開始，一直到放工，都在找人聊天，熟悉流程，翻看舊例，當所有人走了，又畫著奇奇怪怪的表格，抄寫著規章制度，回到住處都是亥時左右了。

“也好，累了幾天也該好好休息。”楊如意看著明月的臉色，推過去一杯茶，安慰道，“剛開始都這樣，等上了正軌，過這段時間就好了。”

“如意姐以前似乎做過類似的事？”明月試探著問道，“我雖然沒見識，卻也在這里呆了不短時間，好多東西都沒見過。”

楊如意的手頓了頓，繼續端起茶杯，擱在嘴邊抿了幾口，才搖搖頭，表示不想談論這些事。

“等下去哪路賬房？”明月看見她的臉色有點難看，急忙岔開話題，“這些天已經看了十一路了，再有兩三天就都走完了。”

“不看了，后面幾路不用看了。”楊如意穩定下自己的情緒，“所有的問題都是大同小異，哪怕不看我也大概能猜到。”

“這不好吧，會讓人家多想。”明月小聲提醒道，“反正也就只剩下幾路，用不了多長時間。”

“你真的這么想？”楊如意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我雖然沒有故意去打聽，卻也知道那些人在背后說的話不怎么好聽，只怕巴不得我不去。”

明月尷尬地笑了笑，不接她的話。

“喝茶吧，喝完茶我教你怎么看賬對賬。”楊如意不甚在意地道，臉色有點冷，“過了明天，只怕又要忙起來了，當然，閑話也會更多。”

“篤篤”的敲門聲響起，解脫了明月的尷尬，她連忙站起身，繞過屏風，拉開了房門，看見趙四海懷里抱著不少東西，“進來吧，這拿的都是什么啊？”

“從二掌柜那里拿來的賬本，”趙四海先是表示感謝，才解釋道，“楊管事，你要的賬本拿來了。”

“嗯，先放在桌子上，過來喝茶。”楊如意重新拿過一個杯子，用夾子捻了些茶葉，提起茶壺沖水。

“謝謝管事。”趙四海把東西先放好，才過來坐下。

“你去拿東西，二掌柜怎么說？”推過茶杯，楊如意把剩下的水倒進茶海，重新裝了泉水，擱在紅泥爐上，“把你看到的第一印象說說。”

“是。”趙四海先是欠了欠身子，才回憶著道，“我先去找的林管事，他說做不了主，去請示了二掌柜，后來就把我叫去了。”

“二掌柜問了問你這里的情況，什么房間收拾好沒有，還差不差東西，別人有沒有為難我，大家相處得怎么樣，然后就吩咐林管事把東西給我了，就是這樣。”

“我知道了。”楊如意點點頭，還真是像二掌柜說的，他對自己沒有什么意見，只是認為大東家破壞了“六合居”的規矩，讓非李氏的人來協助管理總賬房，“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是發生了什么事嗎？”趙四海的為難，欲言又止，連明月也感覺到了，“說出來大家參考參考。”

“也不是什么大事，”趙四海擰著身子，有點扭捏，先解釋了一句，“管事你也知道，我家老爺子以前在店里做過，所以我從小就和伙計們都很熟悉。”

楊如意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明月有點迷茫，不知道他為什么提這個。

“昨天我和他們喝酒，聽說了一些事，”趙四海越發為難，趕緊聲明，“我知道這些不是真的，是他們胡說八道，不過還是覺得應該和你說一聲。”

“說吧，我聽聽，看他們又怎么在背后編排我了，”楊如意有點好笑，“看你這么為難，事情好像還不小。”

“是，他們說，說……”趙四海支支吾吾的道，“大東家之所以這么看重你，是因為，因為你和李俊掌柜有，有……”

“好了，不必說了，”楊如意止住趙四海的話，伸手握住明月的胳膊安撫道，后者已經滿臉漲紅，氣息粗重，“這些混帳人說的混帳話，你還把他當真了。”

“可是他們也太過分了，知道清白對女孩子有多么重要嗎？”明月喘著粗氣怒道，又有點疑惑地看著楊如意，小心翼翼的道，“你怎么都不生氣，難道……”

“想什么呢，”楊如意抽出手，一個腦崩就敲了上去，“我和李俊總共也就見了兩三次，都能傳出這些，明擺著就是造謠嘛！”

“那你……”明月想想也是，別人不清楚，自己還能不清楚，當時還是自己接待陪伴的，于是越發疑惑。

“那有什么辦法，我又不能去告人家誹謗，”楊如意有點無奈，說著明月不懂的話，“看你的反應，人家的目的就達到了，不就趁了他們的意。”

“可……”明月還是有點不甘心。

“急什么，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們為今天的胡說八道付出代價。”楊如意的聲音不高，語氣平緩，好似不沾一點煙火氣，可趙四海和明月的心底卻莫名升起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