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楊如意坐在貢院附近的狀元樓，時辰雖早，人卻不少，都是趕考之人的親朋好友。

“都說了讓你不要來，偏偏不聽，”楊如意看著明月，后者正無精打采地坐在那里，掩飾地打了個哈欠，“我也來京城這么久了，還能迷路不成？”

“想著也沒什么事，過來看看張公子，送上祝福。”明月強打精神，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也想跟他道個歉，上次是我誤會他了。”

“隨你吧。”楊如意有點無奈，也有點感動，自從聽了趙四海的話，她就跟在自己身邊，想著法子寬慰開解，生怕自己是強裝堅強。

“如意姐，這次張公子高中，他會去你家提親嗎？”明月喝過茶水，精神好了一點，壓著聲音道，“現在想想，他雖然有點討厭，可人不壞，又這么年輕，哪怕這次不中，那也是舉人老爺，是個合適的成親對象。”

“我怎么感覺你在咒他？”楊如意頭疼地看著明月，故意打趣，“在這個重要的日子，你竟說他考不上進士。”

明月急忙捂著嘴巴，腦袋左右搖擺，示意自己沒有這么想。

“好了，開玩笑的。”楊如意不再逗他，“我和他不可能的，以后別再說了，否則我真的生氣了。”

“可是為什么啊？”明月放下手，有點好奇的道，“張公子年紀不大，已經是舉人了，今天過后說不定是進士老爺，長得也好看，一表人才，雖然家里是差了點，可以后就會好的。”

“你知道第一印象嗎？”楊如意沉吟著反問，見明月搖頭，略略解釋道，“就是兩人第一次相見，留給對方的印象。”

“他留給你的第一印象很不好？”明月試探著問道，“可兩人相處久了，是可以改變的啊！”

“不是不好，而是非常不好。”楊如意為了避免麻煩，決定說清楚，“他是我姐夫村子里一戶人家的西席，我姐姐很看好他，就想撮合我們，我提了一個要求，就是成親以后，他不得納妾。”

“不得納妾？”明月目瞪口呆，看怪物似的看著楊如意，聲音也不自覺地大了起來，“你還沒進門，就要求以后的夫君不得納妾？男人三妻四妾不是應該的嗎？”

“什么叫是應該的？憑什么就應該？”楊如意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語氣卻鏗鏘有力，“男人能三妻四妾，女人就得從一而終，憑什么？”

明月知道楊如意的話不對，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對，只是呆呆地看著對方，一時說不出話來，喃喃自語道，“可這天下一直都是這樣啊？”

“一直這樣就是對的嗎？”楊如意反駁道，“我不接受，我不樂意行不行？”

好不容易穿越一回，難道是為了給別人當妾，或是在后院和女人勾心斗角的嗎？

“就因為這個？”沉默了好久，明月才重新開口，“你就對他的第一印象不好，才沒有可能？”

“當然不止，”楊如意搖搖頭，語氣微有起伏，“如果他不同意，一拍兩散，誰也說不不上什么，他接著三妻四妾，風花雪月，我也繼續尋找著自己的良人。”

“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我倒是無所謂，可這讓我的家人承受了很大的壓力，被人指指點點，這是我不能接受的。”

“我去見了他一面，”楊如意回憶著當時的情形，嘴角微微有點譏諷，“他當時應該是剛從青樓出來，身上有著難聞的脂粉味，頭發亂糟糟的，臉龐浮腫，眼泡突出，你能想象那個情景嗎？把我所有對讀書人的形象都毀了，破滅了。”

明月嘆了口氣，看如意姐這態度，這語氣，對張公子的第一印象可是相當之差啊！

“后來到了京城，我們才又相逢，相處下來，印象稍有好轉，”楊如意話風一轉，悠然道，“得到他的好心提醒，我受傷后的前后奔走，我對他只有感激，感動，卻沒有感情，你明白嗎？”

“嗯，我明白了，”明月現在總算知道他們兩人的所有事，鄭重保證道，“我以后再也不說你們之間的事情了。”

“沒事，現在我和他也算是朋友了，朋友。”楊如意看了下面一眼，“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下去吧。”

兩人結了賬，來到貢院門口，這時天空沒有一絲光亮，只有附近的店鋪透出點點燈光，顯得頗為昏暗，人卻已經越來越多，趕考的，送行的，做買賣的，好不熱鬧。

“這么多人，哪里能找得到，”明月掂著腳左右張望，有點后悔，“我們應該早點來的，或是昨天晚上通知張公子一聲。”

“時間還早，不用急，”楊如意示意明月，往邊上走去，占了一個位置，那是同福客棧來的方向，“真要碰不到，我們的心意到了就行。”

“遇人不淑，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同鄉，”旁邊突然傳出嘆息聲，聽著很是失望，“虧我剛一看到你們，心中還有那么一點點感動。”

明月急忙回頭，看到幾個書生站在角落，躲避著清晨的寒風，其中兩個不是張文軒呂賢是誰。

“張公子，呂公子，各位公子，”楊如意福了福，向著眾人行了一禮，在外人面前，在趕考的日子里，就不打擊他了，“祝你們春闈得中，金榜題名。”明月跟在后面，也鄭重行禮。

“借你吉言，”張文軒草草回了一禮，呂賢就鄭重多了，“多謝楊小姐，明月姑娘。”

“英雄所見略同，我們同時看中了這個地方，”張文軒左右環視了一圈，不自在的抻抻衣服，“我沒想到你真的來了，只是心不城啊，過來轉一圈就想走。”

“心意到了就行，”楊如意看得有點好笑，張文軒兩人穿得可不少，讓瘦削的身材都變得魁梧，手里各自提著一個考籃，“你們這是穿了多少衣服啊。”

“沒辦法，要考九天八夜呢，不多穿一點，感冒了就前功盡棄，”張文軒嘆息著道，“幸好天氣還算暖和，希望最近幾天不要下雨下雪，否則更難熬。”

“這是不甘心，要多受一遍罪，”呂賢也跟著嘆氣，“只祈禱有個好結果。”

“開龍門嘍！”幾人又略略說了幾句，一聲洪亮高亢的聲音響起，人們頓時騷亂起來。

“我們先過去了，你們回去的時候自己小心點。”幾人急忙上前，張文軒走了幾步，回過頭來，有點猶豫，“要不你們先走吧，趁現在往回走的人不多。”

“沒事，反正不急，我們緩緩再走也沒關系的，”明月接過話，催促道，“你趕緊去吧，不要擔心我們了。”

張文軒不再說話，認命地點點頭，趕往貢院門口，楊如意有點疑惑，不知道他怎么那種表情，猛地想起一件事，才明白過來，借著站得高，也就看得遠，饒有興致地期待起來。

貢院門口，大量的禁軍一字排開，中間留著窄窄的通道，前面排著長長的隊伍，只要有人上前，幾人一組，就地搜查起來。

先是脫下所有的衣服，只留著貼身的夾衣，頭發也被打散，禁兵就上前，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摸一遍，連隱私部位也不放過，脫下的衣服更是重中之重，幾人交叉檢查，以防止有所疏漏。

考籃里的東西也被拿出，稍微厚重的物件都被拆開，檢查無誤后才放在一邊，燒餅全部掰成兩半，以防里面有夾帶，看得楊如意眉毛微揚，明月也是大開眼界。

所有項目檢查完，禁兵就催著人趕緊離開，以便搜查下一位，他們也來不及重新梳頭穿衣，就披頭散發，抱著一大堆翻得亂七八糟的東西，跌跌撞撞地往前趕，不時從手里掉下這個那個，頗為狼狽。

“真是斯文掃地，”楊如意好笑著嘆息，“這都是以后的國家棟梁之材，此時卻被如此羞辱。”

“每次春闈都有人夾帶，為了公平，不得不如此，”明月雖是第一次看見，卻聽過不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話音剛落，就見其中一個通道，兩個禁軍架起一個人，不顧他的反抗，哀求，還有搜查的東西，拖往外邊，應該是搜出了什么。

“看看，還真搜出一個，”明月有點興奮，聲音也高了不少，“我是真想不通，哪怕是考不上進士，也是妥妥的舉人老爺，怎么就這么想不開，功名沒了吧。”

“還能為什么，得隴望蜀唄。”楊如意看見排隊的張文軒又一次望了過來，也就不想讓他太難堪，“沒什么好看的，我們走吧。”

“好，”明月還沒看夠，有點意猶未盡，見如意姐說走，也就不再停留，“我們去吃早餐吧，順便逛逛街。”

“嗯。”楊如意抬頭看了看天色，天邊已經露出了一絲魚肚白，“你有什么地方想逛的？”

“去大相國寺吧，”明月興致勃勃地提議，“我想去上柱香，好久沒去了。”

兩人離開貢院附近，行人就少了很多，只有偶爾討生活的底層人行色匆匆，擦肩而過。

“有點不對，”轉過一個街角，楊如意看見兩伙人正在對峙，氣氛緊張，“我們退回去，從另外的路離開。”

“好。”明月也發現了不對，神情緊張，就要轉身，后面卻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人數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