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顧綺瀾誠誠懇懇兢兢業業了一輩子，卻不想，到頭來竟是要在這冷宮中度過余生。

顧綺瀾穿上正紅裙裳，描了描蛾眉，印上紅脂，對鏡中的自己深深地望了一眼。

垂眸。

起身。

身后的殿門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娘娘...娘娘...陛下...陛下他...”一身破舊粗布宮裳的宮女，跪在顧綺瀾的面前，低著頭，面上盡是憂愁，結結巴巴地說道。

顧綺瀾伸出白凈卻無任何顏色的雙手，將宮女緩緩扶起身來，溫聲說道，“罷了，事已至此，想必他是不會再看任何關于我的東西一眼，便就這般吧。”

“娘娘！”宮女似乎聽出了顧綺瀾語氣中的決然，心里一時間有些慌，連一貫地規矩也顧不上地大喝一聲，“娘娘，陛下只是國事繁忙，等他...”

顧綺瀾抬起手阻止了宮女的未盡之語，轉身背了過去，“圓兒，無需再哄騙于我，他是什么樣的人，我很清楚。”說著，還有些咬牙切齒之意。

“娘娘...”圓兒望著顧綺瀾的背景，眼底盡是擔憂。

“你且退下吧，讓我今夜都一人靜一靜，莫要守夜。”顧綺瀾抬起頭望向前方。

“是，圓兒告退。”圓兒從小便服侍在顧綺瀾身邊，自是知曉她的脾氣，聽了吩咐，雖心底依舊擔憂，但到底還是聽了命令，“娘娘...還請莫要太過傷神，侯爺若是在這，定是愿看到娘娘這般糟蹋自己的身體。”說完，圓兒便走出宮殿后，還細心地將殿門掩上。

看著已掩上的殿門，圓兒這才敢將面上的真實情緒顯現出來。

“嗚嗚嗚...”圓兒一邊快步走向平時小歇的矮房，一邊死死捂著嘴唇。

明明...明明娘娘那么愛皇上。

明明...明明皇上知曉娘娘為了他做了多少事，受了多少苦，甚至連孩子也不能再有...

為何皇上不信娘娘？

為何不信武侯府是冤枉的？

明明...明明侯爺便是為了娘娘，亦不會做出那些事情。

為什么皇上就是不信呢！

想到在路過花園里聽到的話，想到武侯府，想到娘娘，圓兒的眼淚便根本止不住。

但是，她不能將這些告訴娘娘，娘娘已經夠傷心欲絕了，若是再知道這些，可怎么辦呀？

然而...

再聽著門外的腳步聲漸漸走遠后，顧綺瀾終于動了，面上一片清然。

她知道圓兒那丫頭定是有事瞞著自己，亦知曉是哪些事情，只不過，她如今這般并不想多說什么。

也許看淡了吧...

顧綺瀾走向桌案旁，伸手將燭罩取下，露出那燃燒正旺的燭火，緩步走向殿中的簾幕下，眼底驀然鮮活起來，只不過是那無限的恨意，面上甚是猙獰。忽地，她又嘴角勾起，露出那嘲弄的笑容，伸手將燭火湊近，簾幕緩緩地燃起。

顧綺瀾又緩步走向另一邊，伸手，點火。

當殿中的簾幕都燃起，顧綺瀾的眼角滑出一道淚痕。

世人皆道她脾性不好，做事慣是硬氣狠厲，不堪當一國之母。可是又有誰人知曉，那些硬氣狠厲的背后，亦不過是不愿讓人為難于他。

即便是他親手將她打入冷宮，即便他將她世上最好的爹爹斬殺，即便他將通敵叛國之名冠上武侯府，她卻依舊不舍他的為難。

可恨，可悲，可恥！

如果相遇便是緣，那么他與她之間定是孽緣。

顧綺瀾的視線漸漸有些模糊，呼吸也開始不再順暢，腦海里卻異常清晰地響起那年初見。

那年，他一身白衣，玉冠束發，緩緩走向她，溫聲問道，“姑娘，可是需要幫忙？”

從那時起，他走進了她的心，滲了她的髓，瘋魔癲狂皆因他，亦只有一個他。

罷了，這一世的瘋魔，這一世的癲狂，這一世的孽緣，因她起便由她落。

若是有來世...

若是來世，她只愿堅強一些。

恨，便恨的徹底，恨的入骨，將那理該去做之事，貫徹到底。

所以...

顧綺瀾緩緩閉上眼睛，那緊皺的眉頭漸漸松開，氣息全無。

“娘娘！”

......

皇宮，上書房。

“噗！”蕭帝胸口因忽地悶痛而猛然吐出地一口鮮血盡數噴灑在龍案上的奏折。

“陛下！”貼身內侍公公常海大驚，連忙上前扶住蕭帝，隨即對著門外大聲喚道，“來人，速去太醫院傳太醫！”

“喏！”

而就在這時，門外的侍衛內侍們忽然氣氛有些慌亂。

蕭帝坐在龍椅上，捂著胸口，皺著眉頭望向門外，面上很是不悅。

常海見狀立即又對著門口斥道，“放肆！上書房外豈可喧嘩！何事還不速來稟報！”

“啟稟陛下，幽寧宮中突然走水，火勢頗大...”門外侍衛立即走進，拱手彎腰說道。

“你說哪里？！”蕭帝猛然抬頭怒瞪向侍衛。

“幽...幽寧宮。”侍衛心中一駭，顫顫巍巍說道。

蕭帝忽地站起身子，眼前驀然一黑，再無任何意識。

“陛下！”

昭順十年，顧綺瀾以皇后之儀下葬，入皇陵。

昭順二十年，蕭帝遣散后宮。

昭順三十五年，蕭帝病重，留旨死后與皇后合棺。

昭順三十六年，蕭帝駕崩，太子依旨入皇后陵墓之處，卻無法打開陵墓之門。后得一高僧之言，置一盞長明燈，結帝后二人之氣懸于門上，終在七日后陵墓之門打開。

......

混混沌沌，浮浮沉沉溺溺。

一道光忽然亮起，刺目覺醒。

顧綺瀾抬手衣袖遮掩，卻看往日熟悉畫面不斷浮現后消逝。

時間忽地定格到了那一年林家落水之日。而此時她與林家另一表小姐被熟識水性的婆子救上，平躺于地面。

還不待她多想，陰風驟起。

顧綺瀾便感覺自己似乎要被吹進那湖水中，下意識地轉身欲要抵抗。

卻見又一道亮光乍現，身旁多了一道陌生的身影，正來回踱步打量著地上平躺的她與表小姐。

只聽一句“這個模樣是我的菜”后，便見她鉆進了她的身體里。

顧綺瀾大驚，抬步就要走近，卻不想被另一道引力強硬所吸，意識再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