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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

政府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仍然是國王。他的品質仍然比任何其他單一因素更重要,從愛德華一世的統治與他父親和兒子的統治之間的對比可以明顯看出這一點。但國王自然無法獨自進行統治。無論他走到哪里,都會有一大群人,朝臣、官員、仆人、商人、請愿者和形形色色的奉承者。

在跟隨他的人群中,處于中心位置的是國王的侍從官。在某種程度上,他們提供了精心設計的家政服務,這些人包括廚師、管家、食物櫥柜管理員、馬夫、帳篷管理員、車夫、馱馬夫以及國王床榻的搬運夫。還有那些陪他狩獵的人,獵犬飼養員、號角手和弓箭手。然后是那些管理家務、政治和行政工作的人。他們中的一些人具有相當明確的職能:大法官負責國王的印章和領導文秘署的職員,財務主管和內侍照看國王的錢和貴重物品,警員和警長負責軍事組織。但像國王一樣,侍從官是無所不能的,任何了不起的侍從官,例如管家,都可能被委以重要的政治和軍事任務。

其中一些侍從官是神職人員。在14世紀40年代以前,大法官和財務主管一直都是神職人員。還有許多俗人:內侍、管家、警員、警長(在地方上,是郡長)。英格蘭的中世紀國王并不完全依賴或不主要依靠教士的行政技能來管理國家。國王也不依賴一群王室官吏,這些官吏的利益與大的土地所有者(大貴族)的利益相悖。相反,國王的侍從官通常包括一些最強大的貴族。國王家中的侍從也是大莊園的領主和自己家族的掌門人。通過他們的影響力,王室的權威得以滲透到地方。這種非正式的權力體系通常通過任命侍從官到當地任職來加強。魯弗斯統治時期,“管家”哈莫是肯特郡的郡治安官;國王內府的警員厄斯·達貝多(Ursed' Abetot)后來擔任了伍斯特的治安官。在整個12世紀和13世紀,國王的內府騎士繼續被雇用為治安官。

政府的主體部分在國王的內府。1279年和1136年都是如此。1279年愛德華一世出臺《內府條例》(Household Ordinance);1136年或許留存了最早的有關國王內府的描述,即《內府法令》(Constitutiodomusregis)。此外,沒有理由認為《內府法令》所描述的內府與威廉一世的內府,或者克努特的內府有很大的不同。

同樣,國王的內府也是軍事組織的中心。人們早就認識到,愛德華一世統治時期的軍隊基本上都是“武裝內府”。內府騎兵是一支專業的特遣部隊,能夠對意外事件迅速做出反應。如果發生重大戰爭,內府騎兵可以迅速擴軍。他們經常負責動員和指揮大型步兵分遣隊。內府成員,或叫內府侍從(familiares),起初拿的是年俸,后來按服務的天數拿日薪。過去人們認為,這與諾曼時期的做法相差甚遠,當時的軍隊由領主為響應王室服兵役的號召而按配額招集的騎士組成,這種軍隊基本上是“封建主”(feudal hosts)。但對1100年前后這一時期非常零碎的證據進行仔細研究后發現,不僅難以找到起作用的“封建主”,而且愛德華機制的所有基本特征在諾曼時期已經存在:聘用費用、日薪、計劃擴張的框架、使用內府部隊作為關鍵城堡的駐軍和主要野戰軍(由騎士和騎射兵組成),以及雇用內府騎士擔任增援部隊的指揮官。而且,沒有理由相信克努特內府人員的職責跟上述任務有什么根本不同。

出于實際考慮,和平時期王室內府的人數有上限,僅交通和餐飲問題就足以說明這一點。在某種程度上,提前規劃國王的行程有助于解決這些問題,當商人事先知道王室內府將要在哪里落腳,他們可以帶著商品提前趕到那里。但是,國王的到來給他所經過的地區帶來了近乎難以承受的負擔。內府的需求對當地的糧食和價格產生了巨大影響,因此這造成了一種被許多人謾罵的局面。一位名叫埃德默(Eadmer)的坎特伯雷修士這樣描述他厭惡的威廉·魯弗斯國王的內府:“國王的內府人員常常掠奪和摧毀一切,所到之處無不被弄得荒蕪凋敝。因此,當得知國王即將到來時,人們紛紛逃到了樹林里。”愛德華一世統治時期,仍然有同樣的出行計劃和掠奪行為。為了安撫當地百姓,官方信函除了宣布國王打算在諾丁漢過復活節,還提及國王會跟來的時候一樣很快離開。

就這樣,出于政治原因(為了讓別人感受到他的存在),也是出于經濟原因(使他的存在不給地方帶來沉重的負擔),國王需要不斷巡游。安茹帝國疆域遼闊,意味著安茹王朝的國王們必須比他們的前任們付出更多精力,不過約翰的政治失敗至少可以緩解他的出游問題。1203年之后,國王的行程越來越局限于英格蘭,而在愛德華一世時期,除英格蘭之外,還增加了北威爾士。1289年后,沒有國王去訪問加斯科尼了。與此同時,進出倫敦的道路逐漸變得更加重要。到了1300年,國王的行程不再像約翰在位時那樣,總是在王宮與“威塞克斯中部地區”的獵場行宮之間不停奔波。“威塞克斯中部地區”曾是西撒克遜國王們古老的中心地帶。

然而,雖然出于政治和經濟方面的考慮,王室需要不停地移動,但這個時代的另一個特征卻使事情向相反的方向發展——官僚機構似乎在不可阻擋地發展。由于內府規模受到實際情況的限制,而隨著國王的秘書和財務官員的數量又變得越來越多,那么將會發生什么情況呢?不可避免的結果是,并非所有人都能繼續與他們的國王一起四處巡游。有些人一定會在方便的地方安頓下來。實際上,到1066年時,就已經存在這種情況了。那時溫徹斯特已經有一個永久的王室金庫,這是存放財政記錄和白銀的場所,需要一批常設的工作人員來保護和監督它。到1290年,在文秘署和財政部,有更多官員定居下來,既有神職人員也有世俗官員,他們定居在威斯敏斯特,而不是溫徹斯特。但這種官僚機構的增長并沒有改變生活中的基本政治事實——國王仍在巡視,他仍然帶著他的印章、秘書處和財務專家。最重要的政治和行政決定都是由這個移動集團(而不是威斯敏斯特)做出的。1290年的情況跟1066年一樣,馬背仍然是政府的主要所在地,無論是戰爭時期還是和平時期。此時仍然沒有首都,只有國王的通衢大道。

官僚機構的發展也沒有改變這樣一個基本事實,即王國的政治穩定仍然主要取決于國王管理那個規模雖小、但是實力強大的貴族集團的能力。亨利三世和愛德華二世統治時期的一系列事件已經體現了這一點。大貴族們以什么條件從國王那里得到他們的地產呢?跟盎格魯-撒克遜時期的英格蘭一樣,他們必須侍奉和援助國王——主要是提供政治服務和戰爭時期的兵役,在某些情況下,他們可能還需要給國王提供經濟援助。此外,一個大貴族的繼承人必須支付一項稅款,即所謂的“relief”,才能繼承財產,而如果他或她年齡不足,那么國王將自己監管這些產業,并隨心所欲地處理這筆財產(根據某些慣例)。在這種情況下,國王可以控制他的受監護人的婚姻。如果沒有直系繼承人,那么在給寡婦(她的再婚也受到國王的控制)提供必要的生活費用之后,國王可以再次將土地給予任何他喜歡的人。對王國中最富有的人的遺產和婚姻的這種程度的控制,意味著國王的恩賜權是巨大的。他不僅可以任意授人官職,還可以任意處置男女繼承人和寡婦。例如,當理查一世將彭布羅克(Pembroke)伯爵的女繼承人許配給威廉·馬瑟爾(William Marshal)時,他實際上在一夜之間使威廉成為百萬富翁。今天西方世界的任何政治領袖都遠遠比不上中世紀國王手中的恩賜權。因此毫不奇怪,國王的宮廷成為整個政治體系的焦點,成為一個動蕩、活躍、緊張和派系斗爭激烈的地方,在這里,男人和少數女人鉤心斗角,拼命在國王面前爭寵。難怪12世紀的文學作品通常把朝臣的生活描述成徹徹底底的地獄,但成百上千的人站在地獄的門口,迫不及待地往里鉆。在這種情況下,恩賜權是國王手中最強的一套牌。如何出牌是非常重要的,而不善出牌的國王很快就會陷入困境。

這種恩賜制(patronage)的基本特征在威廉·魯弗斯統治期間已經存在。這一點在亨利一世1100年頒布的《加冕憲章》(Coronation Charter)的條款里可以清楚地看出。愛德華一世統治期間,《大憲章》把這一制度明確化了,甚至還在某種程度上做了修改。例如,在1215年之后,貴族需繳納的遺產稅被固定為100英鎊。盡管如此,國王仍然可以操縱有關繼承、監護和婚姻的法律,以滿足國王的個人偏好,無論是愛德華一世為自己的家族謀取財富,還是愛德華二世讓親信發財。不太清楚的是該制度是否在1066年就存在了。大多數歷史學家可能會說那時候還沒有。但是意義深遠的是,克努特,可能還有倉促王埃塞爾雷德,已經做出了與1100年章程中的承諾大致相似的許諾。

恩賜是有利可圖的。人們愿意花錢來獲得國王的恩賜——官職(大法官以下)、土地繼承、土地保管、監護權和婚姻,甚至只是為了換取國王虛無縹緲的好感。所有這些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且價碼可以協商。這是一個國王希望通過不斷抬高價格以籌集更多金錢的領域。在這種情況下,任何可以告訴國王他的土地承租人有多么富裕的文件自然會非常有價值。《末日審判書》就是這樣一本記錄,它顯示整個國家的一半財富掌握在不到200人的手中。國王趁他們遇到政治麻煩時征收高額罰金,或者在向他們提供他們想要的東西時漫天要價,這樣一來,國王就找到了向富人敲竹杠的切實可行的方法。當然,關于土地和承租人的信息必須保持更新,在整個12世紀和13世紀,王室找到了更新的方法。例如,保存下來的亨利二世政府制作的文件中的一份,《貴婦、男孩和女孩的花名冊》(Roll of Ladies, boys and girls)。因此對于像威爾士杰拉爾德(Gerald)這樣懷有敵意的觀察者來說,國王似乎是“一個不停徘徊的強盜,總是在刺探、總是在尋找他可以下手偷竊的可乘之機”。杰拉爾德描述的是安茹王朝國王的情況,但喪偶的切斯特伯爵夫人露西很可能同意他的說法,因為她為了保留寡居五年的特權向亨利一世支付了500馬克。事實上,王國的大多數有影響力的人都背負著半永久性的債務,這給國王提供了一個強大的政治杠桿,而且國王可以經常使用它。例如,在1295年,愛德華一世利用收債的威脅迫使一群不情愿的權貴前往加斯科尼。

現存最早的王室收入的詳細賬目是1129至1130年的國庫卷檔(Pipe Roll),它顯示了國王的恩賜是多么有利可圖。國庫卷檔記錄了在本財政年度,亨利一世從恩賜協議中收取了大約3600英鎊。這大約是他有記載的收入的15%,超過他的稅收收入。但是國庫卷檔的計算方法向我們透露的不僅僅是數字本身。由于在本年和前幾年達成的協議,在1129至1130財年應收總金額接近26000英鎊,也就是說實際收到的只有應付總金額的14%。例如,威廉·德·龐特·德·拉克(William de Pont de L'Arche)曾提出愿意為一個宮廷內侍的職位繳納1000馬克,而在1129至1130財年,他只繳納了100馬克。這意味著如果國王對威廉的行為感到滿意,那么可能會暫停或赦免剩余的分期付款。人們期望財政大臣不會太過苛刻地催他們交錢,于是競標官職的時候出價很高。但是,如果失了寵,他就必須立即付清全部金額,否則會陷入更大的麻煩。例如,約翰統治時期的布勞斯的威廉(william de braose)就遭遇了這樣的命運。換句話說,只收取應付金額的一小部分并不表示政府長期效率低下,而是進一步完善無限靈活的恩賜制度。

專橫的國王總是把手伸向臣民的口袋。愛德華一世因“貪婪之王”(Le Roi Coveytous)的綽號而臭名昭著,威廉一世也被指“最愛貪婪”。粗略地說,早在12世紀就有人斷言,王室權力可以用金錢多少來衡量。擔任過倫敦主教和英格蘭財政大臣的理查·菲茨尼爾(Richard FitzNeal)在12世紀70年代寫過一部《財政大臣對話錄》(The Dialogue of the Exchequer)。用他的話說,“國王的權利隨著他們金錢來源的變化而起伏不定”。1129至1130財年的國庫卷檔(這是當年郡長和其他官員提交給財政部的賬目記錄)顯示,這個時期已經存在一個按《對話錄》中描述的方式運作的財政系統了。但財政系統本身肯定在國庫卷檔出現之前就存在了。總體來看,這一系統起源于盎格魯-撒克遜時期。在1066年和1086年,一些大型王室莊園仍然以實物形式繳納租金。到了1129至1130財年,顯然貨幣租金已經普遍取代了實物租金。這跟歐洲的總體發展趨勢是一致的。隨著郡長越來越多地以現金形式繳納租金,因此他們需要一種以英鎊、先令和便士來計算的易于遵循且快捷的方法。因此,方格桌布[chequered table cloth,財政部(exchequer)這個英文單詞就從這里衍生而來]就被當作一個簡化的算盤,國王的計算師就像賭臺管理員一樣,通過把籌碼從一個方格移動到另一個方格來計算。關于財政部的最早記載可以追溯到1110年。王國里一群最有權力和最值得信賴的人每年會聚兩次,以審計郡長們提交的賬目。當國王在諾曼底時,他們會在國王缺席期間,以王權委員會(vice-regal committee)的名義在財政部開會。當克努特在丹麥時,有一個類似的委員會會出于類似的目的舉行會議。

但這只是猜測。只有到1129至1130年,我們的判斷才能達到某種程度的精確性。然而,即使在這個時期,我們也要謹慎。作為財政部賬目記錄的國庫卷檔幾乎沒有說明那些進出國王金庫的款項。自然,我們無從得知這些款項的具體數額,但鑒于金庫是國王流動內府的財務機構,這些款項的數額很可能相當大。例如,據估計,到1187年之前,亨利二世已經向他的耶路撒冷銀行賬戶注入了30000馬克,盡管在他統治期間的國庫卷檔里沒有關于這筆錢的任何記錄。沒有12世紀金庫的財務記錄,就很難估計王室的總收入。因此,亨利二世統治初期的國庫卷檔所顯示的總金額偏低,這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新國王對金庫財政的偏好。對于安茹王朝的國王來說,這是一種非常自然的偏好,他的所有前任國王都在沒有設立財政部的情況下把國家管理得井井有條。畢竟,當涉及鑄造貨幣問題時,安茹王朝的國王們將安茹帝國的做法引入了英格蘭和諾曼底。但是,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對唯一幸存的亨利一世時期的國庫卷檔的分析無疑能透露很多信息。

在1129至1130財年,國庫收入為22865英鎊。其中約有12000英鎊屬于“土地及相關收入”。稅收收入不到3000英鎊,絕大部分(將近2500英鎊)都屬于丹麥金,在12世紀這種稅通常被稱作貢賦。另外7200英鎊可以被描述為“封建領主身份和司法權的收入”——包括來自教會職位空缺的約1000英鎊;司法罰款2400英鎊,以及前面提到的來自國王恩賜協議的3600英鎊。因此,超過一半的收入來自土地,大約三分之一來自領主身份和司法權,稅收只占13%。如果我們將這個比例與愛德華一世統治初期的王室收入狀況進行比較,那么會發現一些顯著的差異。粗略來看,愛德華一世統治時期,土地收入約占總數的三分之一,來自領主身份和司法權的收入很可能不到10%,而稅收(包括關稅)占一半以上。那時候,來自土地、領主身份和司法權的收入相對不那么重要,而稅收收入變得更加重要。即使考慮到1129至1130財年的稅收收入可能比平時少得多(因為貢賦是當年征收的唯一稅種),這個時期的稅收收入在財政收入中的比重還是普遍偏低的。

盡管王室土地在1130年獲得了巨大利潤,但與《末日審判書》的記載相比,土地已經是一種價值不斷下降的資產。根據記載,1086年國王的土地和市鎮的總價值接近14000英鎊,而到1129至1130財年,這一數字已經下降到不到10700英鎊。王室的土地存量的減少速度比補充速度更快,補充的手段主要是通過沒收和把無人繼承的土地劃歸給王室(土地充公)。國王還不得不把土地授予有權勢的人,這樣做是為了獎勵和鼓勵他們對國王效忠,這一點在統治初期尤其重要,因為這個階段往往要面對繼承爭議的問題。這種做法仍在延續,但在某種程度上,這種損失通過對王室地產的更有效的管理來彌補。管理上的改革始于休伯特·沃爾特,隨后又有約翰和亨利三世的大臣們的努力,改革的成功可以通過一個事實來衡量,即愛德華一世仍然能夠每年從土地上獲得約13000英鎊的收入。(然而,考慮到此前150年的通貨膨脹,這意味著來自土地的實際收入比1129至1130年的收入低了很多。同樣,亨利一世時期的兩萬英鎊可能比愛德華一世時期四萬英鎊更值錢。)

貢賦、海德(估算貢賦所依據的土地單位),以及征收貢賦的財政機構,都是諾曼國王們從盎格魯-撒克遜人那里繼承了權力的又一例證。雖然每海德土地只收兩先令所得的貢賦僅占亨利一世有記載的收入的10%,但這顯然也是寶貴的王室資產。到了1129至1130財年,它已經成為一種年度稅收,而且稅率偶爾可以提高(此外,貢賦豁免可以作為一種政治恩惠,為國王恩賜提供了一條新的途徑)。但是亨利二世只征收了兩次貢賦,分別在1155至1156財年和1161至1162財年。取而代之,他開發了其他稅種——向騎士征收的免服兵役稅(scutage)以及向市鎮和城市征收的佃戶稅(tallage,根據動產的價值來征收)。在約翰統治時期,每年的免服兵役稅和佃戶稅合起來幾乎足以彌補王室貢賦萎縮造成的損失。但是貢賦并沒有完全消亡,它以犁頭稅(carucage)的新名稱得以復興,并在1194年和1220年之間被征收了四次。

然而,到了這個時期,政府已經發現了一種新的、更有成效的稅收形式,它不是按土地來征收,而是按一個人的收入和動產。這種稅收形式可能基于1166年、1185年和1188年的教會什一稅,什一稅是出于虔誠的宗教目的而征收的,它給基督教圣地提供財政支持。約翰在1207年肯定對動產征過這項稅,可能在1203年也征過。1207年的稅收賬目被保留至今,其披露的數字令人驚訝。對收入和不動產征收的稅(按照1/13稅率)達到6萬多英鎊,遠遠超過其他稅種的收益。(然而在1194年,為了支付理查一世的贖金,這種稅的稅率被提高到1/4——這是在漫長的稅收史上最高的稅率。)12世紀90年代中期,引入了第一個國家海關稅收制度。這些事態發展表明,在理查和約翰的統治期間,王室收入達到了新高。到1213至1214年,約翰累積了大約20萬馬克,但很快又花光了。這是戰爭頻發的歲月,包括第三次十字軍東征和對安茹帝國的保衛戰。約翰在1214年遭受的失敗帶來了長期的相對和平。直到1294年,英格蘭的納稅人才再次被迫為一場重大的歐洲戰爭買單。

然而,與此同時,13世紀還有另外兩個重要的創新——對神職人員征稅和建立海關制度。自1199年以來,教會一直向教皇繳納所得稅,最初是用于資助十字軍東征,后來被用于各種“美好事業”(由教皇來定義)。1217年,羅馬教皇洪諾留三世(Honorius III)命令主教和高級教士幫助未成年的國王亨利三世。從那時起,教會經常被要求資助國王,特別是參加十字軍東征的國王。亨利三世在1250年參加了十字軍東征,而愛德華一世是在1287年。例如,1291年,愛德華從羅馬教皇十字軍稅的收益中得到了至少10萬馬克的資助。到了13世紀中葉,英格蘭教會已經接受了向國王提供資助這件事。盡管如此,神職人員仍需要召開大會就具體數額討價還價,并利用這個機會討論他們認為需要糾正的其他問題。1254年,亨利三世得寸進尺,在沒有首先征得教皇同意的情況下,擅自要求教會給他撥款,這并不奇怪。1269年,亨利重復了這一先例。在1294年之前,愛德華一世也三次(1279年或1280年,1283年和1290年)提出同樣的要求。

理查一世和約翰王統治時期,征收關稅是一項戰爭措施。1206年,在約翰與腓力·奧古斯都尋求停戰期間,關稅就取消了。1275年設立的羊毛出口關稅十分重要,它成為王室在和平時期收入的永久性補充。關稅收益根據羊毛貿易的興衰而有所波動,但按照1275年達成一致的標準,每袋征收半馬克(6先令8便士)。1294年之前,這項關稅收入每年在8000英鎊到13000英鎊之間。這兩項新的措施,即英格蘭教會繳納的教皇稅和羊毛出口關稅,都離不開意大利人在英格蘭開設的商行和銀行。一方面,無處不在的意大利商人使得13世紀的教廷像一家國際金融公司一樣運作;另一方面,信貸融資在政府中發揮著越來越大的作用。1272至1294年,愛德華一世欠盧卡的里恰爾迪(Ricciardi of Lucca)的債務總額接近40萬英鎊,這筆債務的48%是通過征收貿易關稅——意大利人在貿易中越來越活躍——來償還的。當然,以前的國王們也借過債。13世紀50年代,亨利三世欠里恰爾迪5萬多英鎊;12世紀50年代,亨利二世曾向佛拉芒商人威廉·凱德(William Cade)借款來資助創建安茹王朝。13世紀后期發生的重要變化是,借貸的規模越來越大,同時信貸與海關之間的聯系也越來越密切。與關稅收入的數額相比,傳統的征稅、免服兵役稅、佃戶稅和封建扈從獻金(feudal aids)簡直少得不值得征收,于是它們逐漸被廢棄了。

經國王的顧問和商人討論后,1275年的關稅制度在議會得到批準。所有這些特定的稅收都需要得到有關人士的認可,無論是教皇、商人、神職人員,還是國家。相比之下,土地、領主身份和司法權都是產生收入的權力,利用這些權力獲得收入不需要通過有影響力的人開會批準。事實上,所有有影響力的人都享有相似的權力(雖然規模較小),并且他們認為擁有這些權力是理所應當的,只要不濫用權力就行。雖然亨利一世85%的收入來自土地、領主身份和司法權,但這些收入來源在愛德華一世的收入中的比重不到40%。稅收在王室收入中的比例越高,就越需要獲得政治機制的同意才能征收。這是代議制機構成長的過程,對動產征稅促進了議會的發展。

在1214年之后長期沒有海外戰爭的和平年代,王室仍然會偶爾征收動產稅。由于發生戰爭的頻率很低,也很少有其他可接受的征稅理由,所以只是偶爾在征得同意后征稅,當然不可能像亨利三世所希望的那樣頻繁。但是,在1208年和1293年之間征收的七種稅中的最后一種顯示了稅收的增長潛力——1290年稅收的1/15就超過116000英鎊。國王是如何獲得批準開始征收這項非同尋常的稅的?國王的顧問們將不得不提供充分的理由。據推測,他們解釋說國王最近在加斯科尼(1286—1289)逗留,開銷不菲,以及他未來的十字軍東征也會耗資巨大;他們也可能指出,為了表示對基督教的虔誠,國王決定驅逐猶太人,但為此犧牲了一筆豐厚的收入來源——盡管到了1290年,猶太社區因王室財政要求而被壓榨殆盡,以至于幾乎拿不出什么東西了。但是王室顧問向誰解釋這些征稅理由呢?他們向那些代表“全國百姓”的人解釋。首先,這些人是權貴,即那些總是參加重要政治會議的有影響力的人,無論是盎格魯-撒克遜人、諾曼人還是安茹人。1290年的大會(現在被稱為“議會”),從4月一直開到7月,在最初的10周里,議會完成了大量的工作,包括一些重要的立法。7月中旬,另一群人抵達,他們是來自各個郡的騎士。不到一周后,議會解散了。騎士為什么這么遲才被請來參加議會?因為權貴們不愿意批準稅收。“只有在他們有權獲得稅款的情況下”,他們才同意征稅。然而他們還是愿意處理其他各種議會事項的,無論是司法的、政治的還是立法的。換句話說,權貴們在大多數領域仍然充分代表了“全國百姓”——涉及稅收議題的時候除外。從12世紀后期開始,國王已經習慣于與各個郡討價還價,所以當國王想召集一個代表全國人民的會議時,他會要求當地社區選出替他們說話的代表。從13世紀50年代開始,權貴們的會議得到了加強,而代表郡和市鎮的騎士、自耕農和市民(即下議院)逐漸被賦予了更為突出的作用。正如1290年議會的議事程序明確指出的那樣,正是國王征稅的需求才刺激了議會的發展。

這一過程也是社會變革的結果嗎?13世紀是否有一個“紳士階層的崛起”,使得傳統的政治制度必須被重新塑造?如果國王希望更多人民理解他的需求,希望收稅的效率更高,那么此時的紳士是否在地方占有更重要的地位,以至于國王不得不在王國的重要政治論壇上給他們留出一席之地?這些都是難以回答的問題,因為一些歷史學家認為,與事實相反,13世紀是騎士階層遭受危機的時期。其中有一個普遍的問題,而且這方面的例證越來越多。我們對13世紀紳士的了解遠遠超過對他們前輩的了解,但西蒙·德蒙特福特(Simon de Montfort)和他的朋友們在1225至1865年期間,是否比1212至1215年間約翰王和叛亂貴族更加殷勤地取悅紳士階層?《大憲章》中包含的條款吸引了比貴族更廣泛的社會群體,但亨利一世的《加冕憲章》也是如此。當懺悔者愛德華于1051年決定停征丹麥金的時候,他是為了討好誰呢?無論是在12世紀還是在盎格魯-撒克遜時代,社會構成都不僅僅是貴族和農民兩個階層。在13世紀晚期,那些被選為各郡騎士的人正是那批一直參加重大政治會議的人。沒錯,他們當時已經出現在權貴的隨從中,但有頭腦的權貴正是在他們的隨從中發現了最好的顧問,并且很可能已經聽從過這些人的建議。13世紀末的騎士們并不是第一次參加此類會議,他們只是以另一種身份參加了以前的會議。或許政治變革的證據——13世紀的代議機構越復雜意味著稅收在王室收入中的份額越大——仍然必須放在潛在的社會連續性的框架內進行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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