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愛情守恒定律
- (俄)葉甫蓋尼·希什金
- 2197字
- 2020-05-14 17:30:19
3
身軀肥胖、行動卻靈巧利落的柳芭莎一見到她就抓住不放。
我在這兒好幾天一直孤孤單單,寂寞無聊。怪不得我的鼻子發癢——準要喝酒了……為啥站那兒不動,跟個小女生似的?快來安置東西!歡迎到來!
作為這家療養院的常客,富有經驗的人,柳芭莎立刻傳授給瑪麗娜各種規則:向醫生“請求”哪些治療措施,向哪些人“塞”巧克力糖果,在哪個時段登記礦泉浴。
“這地兒,姐們兒,跟男人是溜不掉的。這兒的男人都帶著老婆。即使沒帶老婆,從他們那兒也得不到什么,除了化驗……這兒的人都說這個笑話:有個女人給女友打電話說:‘瑪莎,這兒你不用來了。這兒沒男人,所以很多女人療養還沒到期,就要走了……’”柳芭莎大笑起來,在她那花里胡哨的豹紋短上衣下,一雙木瓜般的巨乳來回滾動搖晃,如同顫抖的肉凍。
夜幕時分,瑪麗娜和交際花柳芭莎坐在房間的桌旁:桌上擺著一瓶赤霞珠干紅、水果和一盒糖。
“我在毛皮獸養殖場做會計。維佳尼亞,我老公,也在那兒上班,他是車庫主任。錢好像還夠用——于是我就來了,治病。要知道,我生了兩個男孩兒,做過兩次剖腹產手術。老大,就一傻子,書包里的成績全是一分。小的呢,還往袖子上抹鼻涕呢。我一直幻想著能生個女孩兒,有個幫手。但是老天不給我。隨他去吧——男孩就男孩,只是長大了千萬別酗酒……咱們的男人相當脆弱,比女人還弱。生活中稍微有個磕磕絆絆的,他們就奔著酒杯去了。俄羅斯人是不該喝酒的。我在電視里看過:我們是北方人,我們的身體機能分解白酒的能力很差。你看當地的高加索人喝自釀的葡萄酒,就一個酒鬼都沒有……我自己家的維佳尼亞,經常是我從客人那里肩扛回家的。至于上班時候喝酒——那是從來沒有的事!你老公呢,瑪麗娜,他喝酒嗎?”
“跟別人一個樣,”瑪麗娜機械地回應道,“不能說‘喝’,也不能說‘不喝’。常喝。”說完,她沉思了片刻,情緒低落下來。
那樣的場景一次足矣,讓你再也無法回答“不喝”。那次謝爾蓋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里,臉色陰沉;瑪麗娜盛怒之下,貿然責備道:“家里沒錢,你還去喝酒!”他抬起頭,兩眼通紅,充滿了兇光,一拳捶打在餐具櫥的玻璃上,嘩啦一聲,玻璃碎了,廚具叮當作響。蓮卡從自己的房間急忙跑出來,看到眼前的一切,嚇得臉色慘白如紙,躲到角落里,嘴里念叨著:“媽媽,我怕”;無奈只能把她送到鄰居家過夜,離罪孽好遠些;后來謝爾蓋一下子就睡著了,躺在地板上,旁邊是玻璃碎片,那只流血的手捂著頭。一早起來清醒之后他悔恨萬分,跪著爬到瑪麗娜面前,說,請求原諒他的愚蠢行為和無理取鬧,說,單位領導氣死他了,剝奪獎金這事兒不公正,回到家里又因為錢遭到責備……當時她不知道吞咽了多少自己那又咸又澀的淚水。
“來,讓我們舉杯!為我們干杯!這不應該一直是男人的天下!”柳芭莎振作起精神。她一口喝下半杯葡萄酒,皺了皺眉,囫圇個兒放入嘴里一塊兒糖,不等嚼完咽下,就說道:“根據今天的星運,我要飲酒和唱詩。或許,我們唱一曲,瑪麗娜?比如說這首:‘紅莓會盛開,如果你是男子漢’,或者這首……”還沒等鄰居同意,柳芭莎就唱起了著名的薩拉托夫民謠,只是歌詞改頭換面,進行了更新:
如今唱起歌來沒廢話
來自薩拉托夫的女娃:
五個單身漢
勝過一個有家郎
瑪麗娜喝了幾口杯中酸溜溜的“赤霞珠干紅”,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大海。太陽已經落山。撒在海面上的鮮紅的晚霞也暗淡下去,爬向了地平線。周圍的一切都籠罩在夕陽的余暉之中。這些余暉如此的短暫易逝:南方山區黃昏蒼茫的暮色很快就浸滿了漆黑的夜色。
柳芭莎開始準備就寢。按摩梳發出嘈雜的響聲,翻扯著一頭染成淺色的發絲,發型算是整理好了。她又花了好久的時間卸妝,然后鉆進寬大的白色睡衫,坐到了床上。這位人高馬大的主婦面如滿月,胸脯高聳,雙臂渾圓,上面布滿紅褐色的小斑點。她坐在那里一動不動,若有所思。不過在她的臉上和神態中沒有悲傷,沒有疲憊,沒有焦慮,而是某種強忍在心里的快樂。突然柳芭莎揚起光溜溜的腿,使勁地撓了撓又黃又壯的腳后跟。
“不管怎么說,那個年輕的男人,就是在食堂里坐你對面的那個,很中我意。”說完,她就哈哈大笑起來,露著牙齒,一副幻想著肉欲的派頭。輕薄的睡衣下面,雙乳猛烈地抖動著,“和這樣的男人可以瞎扯一氣。嗯,不錯,應該可以。”她迅速地鉆進被窩,把自己包裹嚴實,掖好被角躺下,安靜了下來。
瑪麗娜關掉了房間里的燈。窗外深藍的底色下,南方的夜清晰可見。延伸到岸邊的柏樹猶如漆黑尖利的柵欄。高大的棕櫚樹凌駕于濃密的熱帶樹冠之上揚起了碩大的披散的頭。索道的瞭望臺上閃爍著紅色的小螢火蟲。海上已經升起了明月——銀白的月光灑向平靜的海面,水面上鋪出一道粼粼的波光。
沉浸在離愁別緒帶來憂慮與不安曲調的瑪麗娜,內心又響起了如愿以償所帶來的歡樂旋律。“高興起來!你可是在海邊啊!”瑪麗娜心里想,“在這里簡直像置身于童話世界……”
睡前,她覺得有些羞愧,因為理智呼喚著她不去回想和羅曼·卡列特尼科夫的邂逅,她卻總是愉快地憶起這次相識的每一個細節,不斷地回放著那些討人喜歡的簡短對話。唉,瑪麗娜不停地嘆氣,她的謝爾蓋是那么邋遢,不修邊幅:上衣的扣子快掉了,他就那么穿著,如果她或者蓮卡沒看見,那就不縫;而這個卡列特尼科夫渾身上下都是嶄新的,有范兒:襯衣領,夾克的翻邊袖口,淺色的褲子沒有一處褶皺,沒有一個污點;甚至是著裝上的粗心大意,也顯得那么有型;當然,這是有錢,但是難道只是錢的原因嗎?嗯,或許,和這樣的人可以瞎扯一氣!瑪麗娜的雙唇狡黠地一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