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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就這樣暫時解決了。但是不論遲早,一定會有人發現他這個天賦,看重它的用處。這回,他為自個兒進行了長時間的幻想——應該說更像尤金·蘇尤金·蘇(1804—1857):法國作家,倡導長篇連載小說,以描寫城市生活的陰暗面著稱,代表作有《巴黎之神秘》、《流浪的猶太人》。式的情節劇:他被緬甸的匪幫或西西里的某個組織綁架了,專干不可告人的事情。

1935年,他破天荒在沒有任何睡眠狀態的情況下發生了感應。當時,他正著迷于吉卜林,舉目四望,野蠻的“光頭酒壇子”原文為英軍俚語,指蘇丹兵。和龍線蟲病、東方癤一起在部隊里肆虐,整整一個月喝不到啤酒,無線電信號被阻塞(可能是那些黑丘八的上司干的,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小道消息完全隔絕,也沒有卡里·格蘭特卡里·格蘭特(1904—1986):英裔美國演員,電影中優雅男主角的典型,如電影《費城故事》(1940)和《北西北》(1959)。鬧來鬧去,偷偷往那邊的潘趣酒碗里放藥這里指的是格蘭特1952年主演的《妙藥春情》(Monkey Business),一個藥劑師發明了一種春情妙藥,誤食此藥后重返青春。品欽把時間搞錯了。……就連兵哥哥們人人耳熟能詳的那部充滿欲望的經典片里那個“肥鼻子的阿拉伯人”也做不成這里的出處不可考,很可能暗示同性戀行為。……自然,一天下午四點鐘的時候,成群的蒼蠅在飛舞,瓜皮發出餿味,哨所里唯一的唱片正在進行第七千七百萬次播放,桑迪·麥克弗森正在用管風琴演奏《換哨》據考,麥克弗森的管風琴演奏是當時BBC的一個晚間節目。。此情此景之下,海盜竟意外地享用了一次豪華的東方幻游:他懶懶地、輕松地躍過籬笆,溜進城里,到了“禁區”,闖入一場狂歡派對。主辦者是一位尚未被人發現的彌賽亞在英語里,彌賽亞既可指猶太人盼望的復國救主,也可指基督教徒心目中的救世主耶穌。此處不明。,在目光相碰的剎那,海盜就明白了,自己是此人的施洗者圣約翰施洗者圣約翰:猶太先知,《新約》中為耶穌施洗禮。,是加沙的拿單《圣經》中的先知。,必須讓他相信自身的神力,必須向人們宣揚他,既愛之以凡俗,又愛之以神圣……這場幻想的主人只可能是H. A.婁夫。其實每一群人里最少都有一個“婁夫”。婁夫經常記不住信奉伊斯蘭教的人不大喜歡別人在街上給他們拍照……煙抽光時,婁夫在借來的襯衣口袋里發現了違禁煙卷,大中午在餐廳里點燃,沒抽幾下就當場跳起來,臉上放出松弛的微笑,叫著紅帽排紅帽排:由蘇丹士兵組成,其帽為紅色,狀如圓筒,故有此稱。排長的教名上前打招呼。這樣,海盜就冒失地和婁夫印證起幻覺來。自然,消息很快傳到了上級耳朵里,還進了檔案。結果,一直孜孜不倦搜羅“通神之士”的“公司”把他納入白廳麾下,研究他如何在恍惚態中到達覆著藍色臺面呢的賭桌,觀看可怕的紙牌賭博;研究他如何把眼球上翻,在自己眼窩里讀出古老的、模糊的、類似于雕刻的文字……

開初幾次一點都不順利。進入別人的思想倒是不成問題,但那些人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公司”反倒很耐心,一心一意做長遠打算。時候終于到了。在倫敦一個福爾摩斯式的夜晚指柯南·道爾的偵探小說中常有的情景:霧氣,不同尋常的寂靜。,煤氣的味道從一盞昏暗的街燈清楚地傳入海盜鼻子里,面前的霧氣中漸漸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器官模樣的東西。他悄無聲息地、小心地、一步步地向前靠近。那東西也開始向他滑過來,在鵝卵石上緩緩蠕動著,爬過的街面上留下了亮晶晶的、黏液般的尾跡,根本不是霧氣造成的錯覺。他們中間有一個臨界點,海盜移動略快,搶先到了臨界點上。緊接著,他驚懼地踉蹌后退,退回到臨界點這邊來——可是,那種東西看一眼就永遠忘不了。那是個巨大的淋巴增生組織。至少有圣保羅教堂那么大,而且一直在長。倫敦,也許是整個英國,已岌岌可危了。

這個長在淋巴組織上的怪物曾經堵塞過布拉瑟剌德·奧思莫爵爺尊貴的喉嚨。當時,奧思莫爵爺在外交部領新帕扎爾司長一職。這一設置其實是對上個世紀英國東方政策一種模棱兩可的補救,因為整個歐洲的命運曾一度懸在這個模棱兩可的小小公國身上:

 

沒人知道它在哪兒,只知它在地圖上,

誰又能想到,它會掀起如此驚濤駭浪?

每一個黑山人,每一個塞爾維亞,

都期待青天里爆出些什么——

哦,親愛的,為我打點行包,整理衣裝,

把粗大的雪茄給我點上——

如果你想得知我的下落,

就看著那東—方—快車,

開往新帕扎爾公國!

 

合唱隊由年輕的婚齡女子組成,穿著高頂軍帽和長筒軍靴,裝束俏皮,唱到此處便輕舞起來。布拉瑟剌德·奧思莫爵爺則出現在另一邊,被他自己不斷長大的腺樣增值體給吸收了。這種可怕的細胞質巨變,愛德華時代的醫學根本無法解釋……很快,高帽子在梅費爾梅費爾:位于英國倫敦西區的高級住宅區。的廣場上扔得到處都是,殘留的廉價香水縈繞在東區酒館的燈盞里,淋巴增生組織繼續肆虐著,但也并非見人就吞,沒錯,這個惡毒的增生組織是有總體規劃的,只吞噬對它有用的人,像上帝一樣,在整個英格蘭重新挑取選民,而忽略其他人——這一來搞得總部狂亂、痛苦,沒了主意……人人束手無策……在倫敦搞了一場虛情假意的撤退:黑色敞篷車在桁架橋兩邊螞蟻似的一字排開,天空中安排了偵查氣球,“在漢普斯特德希斯公園發現目標,坐在那兒喘氣,就是……進去,出來……”“有沒有什么聲音?”“有啊,很可怕的……就像一只巨型的鼻子,把鼻涕吸進去……等等,現在開始……哦,不……哦,天哪,我說不來,太狂野了——”線突然斷了,信號消失,氣球飛向青藍色的拂曉天邊。卡文迪什天文臺來了一伙又一伙人,在公園里布滿了大塊磁鐵和電弧接頭,還有滿是量表和曲柄的黑色鐵控制板。軍隊也全副武裝地亮相了,帶著裝滿最新式毒氣的炮彈——淋巴增生組織經歷了轟炸、電擊、毒攻,顏色和形狀不時變換,樹木上方的高空中出現了黃色脂肪塊……媒體的閃光粉相機中出現了一個丑陋的綠色偽足動物,朝軍隊的警戒線爬過去。突然,“呼隆”一聲,令人惡心的橘黃色痰涎洪水般淹沒了一個觀測哨,把那些不幸的士兵們吞了進去——可他們卻沒有驚叫,而是在笑,很快樂的樣子……

海盜/奧思莫的任務是和淋巴增生組織建立聯系。目前,形勢已經穩定下來,增生組織占領了整個圣詹姆斯公園,那些古典建筑已不復存在,政府辦公室也搬了地方,因為地點太散,聯絡極其不便——來回跑腿的郵差們不停地被增生組織長著硬疙瘩、閃著熒光的淺褐色觸須卷走,電報線隨時都會在增生組織的念頭一轉之下斷裂坍塌。布拉瑟剌德·奧思莫爵爺每天早晨都要戴上他的圓頂硬呢帽,提著公文包出外去找增生組織,制定每日的行動方案。他在這件事上花去了大量時間,甚至漸漸放松了新帕扎爾的工作。外交部對此憂心忡忡。30年代時,全球均勢思想還很濃,外交家們都得了“巴爾干癥”。在殘留的奧斯曼帝國,每個軍事基地都潛伏著姓名中夾雜外族成分的間諜。間諜們的上唇部髭須被剃光,刺上用十幾種斯拉夫語言編碼的情報,然后留起唇髭將情報蓋住。這些唇髭只能由指定的密碼官剃去,再由“公司”的整形外科醫生移植一塊皮把情報覆蓋起來……他們的嘴唇是反復秘密書寫的肉版小書,有疤痕,白得不正常,他們彼此間完全認得出來。

盡管如此,新帕扎爾依舊是歐洲這塊手掌上的神秘十字紋神秘十字紋:手相學中月丘上的兩條交叉線,代表超視、通陰能力乃至死亡等。。最后,外交部決定尋求“公司”的幫助,而“公司”正好有合適的人選。

此后的兩年半里,海盜天天外出拜訪圣詹姆斯公園的淋巴增生組織,弄得自己都要發瘋了。他開發了一種洋涇浜式的語言,可以用來和增生組織進行交流,晦氣的是,他的鼻子結構欠佳,發不好那些音,所以這件差事很讓他頭痛。在他們倆用鼻子哼來哼去的當兒,穿著七扣式黑色衣裝的精神病醫生們——都是弗洛伊德的崇拜者,增生組織顯然對他們毫無價值——攀上活梯,站在增生組織惡心的、灰不溜秋的體側,把裝滿白色物質的灰漿桶次第傳到活梯上,用鏟子將可卡因涂抹到增生組織活物一顫一顫的身體上,涂抹到腺窩里冒著惡濁泡沫的細菌毒素里。但這一切根本沒有顯著的效果——當然,誰也不知道增生組織自己的感受如何,不是嗎?

不過,布拉瑟剌德·奧思莫爵爺卻因此得以全身心投入到新帕扎爾的工作上。1939年初,有人發現他神秘窒息而死,死亡地點是某位女子爵家中一個裝滿木薯布丁的澡盆。有人覺得是“公司”搗的鬼。幾個月后,二戰開始;幾年后,新帕扎爾不再有動靜。海盜·普倫提斯自然沒能使歐洲免于二戰,卻使其免于那些老家伙們所夢寐以求的、規模大得令他們在夢床上都暈眩的“巴爾干大決戰”。即便此時,“公司”也只給了他一點點寧靜,就像順勢療法中給病人的藥物,劑量僅夠維持免疫系統的活動,又不致過量引起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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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迪·布婁特的午餐時間。不過今天的午餐,嘿嘿,是一塊沒烤透的香蕉三明治,裹了蠟紙,裝在他漂亮的袋鼠皮背包里,小心翼翼地和那些零散物品放在一起,其中有一臺小型諜用相機,一瓶髭蠟,一罐甘草精,用蕪菁科甲蟲、薄荷醇和辣椒配制的潤喉劑,處方配制的麥克阿瑟式金邊太陽鏡,還有一對銀發梳,造型仿盟軍最高統帥部的火劍標記盟國遠征軍最高統帥部手下的所有士兵都佩戴一種肩章,上有一燃燒之劍,又有一彩虹橫跨劍上。,是他媽媽讓伽拉德公司伽拉德公司:位于倫敦攝政街,加工御寶。為他設計的,他本人也覺得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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