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內生性偏好與福利標準
偏好的內生性似乎與傳統的經濟結果的福利評價方法相矛盾。如果廣告增加了消費者從做了廣告的商品中所獲得的效用,那么廣告對消費者的福利所產生的影響應該如何度量呢?是用廣告之前的偏好所導致的效用變化來衡量,還是用廣告之后的偏好所導致的效用變化來衡量呢?或者是將兩種變化結合在一起來衡量呢?(這是Dixit和Norman所研究的核心問題,1978。)
然而,造成這些內在的困難的并不是由于偏好的內生性,而是由于我們并沒有充分地把內生性的概念引入到福利標準中。如果福利分析的相關效用函數包括了個人資本與社會資本,那么廣告和公共政策的效用所產生的影響是可以被清晰度量的(參見第10章)。
讓我們來考慮一下如何處理民權法的福利評價問題。假定開始的時候,白人由于被迫與黑人一起接受教育,一起結隊,一起乘坐公共汽車以及一起去做別的事情而導致自身效用的大幅下降。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白人逐漸習慣了與黑人呆在一起,最終對此也不再介懷,甚至喜歡與黑人呆在一起。我們對此進行福利分析的時候,不僅要考慮起初白人甚至黑人對彼此呆在一起感到強烈厭惡時所產生的效用的初始效應,以及最終彼此喜歡呆在一起所產生的效用的終極效應,還應考慮效用的初始變化和其后變化的折現值,這一折現值包含了對從初始態度到最終愿意呆在一起的態度轉變(參見Philipson的簡評,1993:331)。如果白人的折現效用下降了,那么即使民權法最終使得他們喜歡與黑人呆在一塊,但是該法還是使白人受到了損害。同樣地,如果白人的折現效用增加了,那么盡管在開始的時候他們討厭與黑人呆在一塊,該法最終還是使白人受益了。
換而言之,在福利分析中,如果政策改變了人們的偏好,那么初始的偏好與最終的偏好是同等重要的。對此,Sunstein看得很清楚:“如果法律規則不可避免地對偏好產生影響的話,那么很難想象,政府會試圖將偏好看做是‘給定’的”(1993:22)。Aaron同樣認識到:“認為價值觀是可以改變的看法導致了人們去思考公共政策是如何改變價值觀的,人們又是如何改變對公共政策的反應的”(1994:6)。
但是,認為福利分析會因此而沒有牢固基礎的看法則是誤導的:“如果偏好是法律規則的函數,那么法律規則就不能依照偏好來加以解釋,社會規則和實踐也不能用由源于它們的實踐來加以評判。”(Sunstein,1993:22)因為折現效用的影響已經將初始態度、最終態度和過渡態度三者都納入到一個統一的福利標準中了。
許多人似乎都認識到,參與公共計劃可能會大大改變他們的偏好。有相當一部分人,他們完全符合福利計劃和其他轉移支付計劃的申請條件,卻沒有到政府部門進行登記(參見Moffitt,1992),可能是因為他們預料到,領取這些補助實際上會降低他們的效用,因為這樣做會養成依賴別人和其他不良習慣。
然而,即使把福利分析建立在折現效用的基礎之上,人們仍然對這種分析方法持懷疑的態度,因為偏好在很大程度上還取決于少年時代的成長經歷、同輩的壓力以及其他社會交往、幸運或不幸的經歷等因素。當個體由于受到父母的不良影響,如父母吸毒、酗酒,并且虐待孩子和互相虐待,而去吸毒、酗酒或虐待他人時,那么偏好是否還被認為是“獨立自主”的呢?特別是,一旦偏好的內生性被人們認識以后,使加權效用和達到最大的實用主義的標準——即在關于最優稅率的確定和其他福利分析的文獻中被使用的標準——就更沒有多大意義了。實用主義的標準將個體看做是“生產效用的機器”,認為資源應該從生產效率低的個體向生產效率高的個體轉移,但是,如果童年時代的悲慘經歷使個體不能輕易生產效用,那么為什么要將資源從低效率生產者處移走呢?
對使用偏好概念作為福利分析的基礎的不安,與近些年來關于實際偏好(actual preference)和理想偏好(desired preference)之間的沖突的討論有關。這種區分表明,許多人會對自己的偏好感到不滿意,并希望自己擁有完全不同的偏好:例如,因為對毒品上癮或者所追求的女性并不喜歡自己,或者因為自己對黑人抱有偏見,或者因為自己過多地沉溺于電視節目,而使自己感到很不開心。Hirchmann(1992:144)指出,“男人和女人都具有從他們已經‘顯示’的需要、意志力和偏好往回走的能力,具有詢問自己是否真正喜歡這些需要和接受這些偏好的能力”;個體“可能會形成與他們的偏好完全不同的亞偏好……并且偏好的變化與亞偏好概念之間存在著密切的聯系”(亦可參見Sen,1977)。
在此處,我不打算對實際偏好和理想偏好這兩個概念加以區分,但在我所采用的研究方法中,如果個體不喜歡他們從過去所“繼承”的個人資本和社會資本,他們將對自身的偏好感到不滿意。實際上,他們會希望擁有對商品及其他活動完全不同的實際偏好。但是,由于效用最大化的選擇受到實際資本存量的制約,因而無論個體對他們過去所繼承的資本數量和種類感到多么的不情愿,他們也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愿望來行動。如果個體僅僅是根據“理想偏好”來指引他們的選擇,那么個體的效用將會降低,甚至會降至很低的水平。盡管某人會對他染上毒品的偏好而感到非常后悔,因為這是他父母的吸毒行為所造成的,但是,如果他對自身的背景置之不理,并強制自己不再服用毒品,那么他仍然可能感到痛苦。
但是,如果個體試圖使會降低自身效用的繼承資本貶值,同時增加能提高自身效用的資本的投資,那么個人資本及社會資本的實際資本存量和所希望的存量之間的沖突就會對選擇產生很大的影響。并且,某人可能會對他所繼承的某些類型的個人資本和社會資本感到后悔,然而,他可能還是得投資于這類資本,因為他已經對某些特定類型的行為上癮了,或者是出于與效用最大化的行為相一致的其他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