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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的流傳與紅學的興起

《紅樓夢》問世不久,就迅速以手抄本的形式廣泛流傳。程偉元記述說:“好事者每傳抄一部,置廟市中,昂其值得數十金,可謂不脛而走矣。”清代乾隆、嘉慶年間,有一名經學家郝懿行在《曬書堂筆記》中記載:“余以乾隆、嘉慶間入都,見人家案頭,必有一本《紅樓夢》。”據說,此書也曾驚動了高官和珅以及乾隆皇帝。宋翔鳳說:“高廟末年,和珅以呈上,然不知所指。高廟閱而然之,曰:此蓋為明珠家事作也。”這當然是乾隆皇帝的一種猜測。當時紅迷愛之成癖,對此恨之者也有,這更加從反面證明了《紅樓夢》的廣為流傳。晚清毛慶臻在他的《一手考古雜記》中說“入陰界者,每傳地獄治雪芹甚苦”,“莫若聚此淫書,移送海外以答其鴉片流毒”。可見讀《紅樓夢》之風在當時的盛行。后來也有人說:閑談不言紅樓夢,讀盡詩書也枉然。盡管這樣,人們對《紅樓夢》的主旨認識還是比較模糊的。

隨著《紅樓夢》的流傳,人們對《紅樓夢》的各種認識也逐漸多起來。

比較早提到對《紅樓夢》的看法的是袁枚和明義。袁枚是清代詩文家,字子才,晚年自稱隨園老人。乾隆十四年袁枚辭官隱居南京小倉山隨園。他在《隨園詩話》中提到《紅樓夢》:“康熙間,曹練(楝)亭為江寧織造……其子雪芹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風月繁華之盛。中有所謂文(大)觀園者,即余之隨園也。明我齋讀而羨之。當時紅樓中有某校書尤艷。”

袁枚所說的曹練(楝)亭即曹寅,他是清朝的一位文學家,曾出任江寧織造多年。袁枚認為曹雪芹是曹寅之子,《紅樓夢》記述的是曹寅家的故事,書中描寫的大觀園就是當年曹寅家的私家花園,這個花園后來被袁枚本人購買了,所以他自豪地說他這個花園就是《紅樓夢》中的大觀園。袁枚所提到的明我齋即明義,姓富察,字我齋,約生于乾隆五年(1740),滿洲鑲黃旗人,是都統傅清的兒子、明仁(明益庵)的弟弟。他在乾隆朝做上駟院的侍衛,給皇帝管馬執鞭。明義在《綠煙瑣窗集》中有一首“題紅樓夢”的詩。在詩的前面說“曹子雪芹出所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風月繁華之盛,蓋其先人為江寧織府。其所謂大觀園者即今隨園故址。惜其書未傳,世鮮知者,余見其鈔本焉”。

可見,袁枚是借用了明義對《紅樓夢》的認識。

袁枚和明義都是曹雪芹健在時就存在的人物。袁枚所說的“隨園”應該叫做“隋園”,原是曹家的一處花園。曹家被抄家時,執行任務的是隋赫徳,隋赫徳繼任織造之職后,占有了曹府,就將曹家花園改為“隋公園”即“隋園”。幾年后隋家也被抄家,“隋園”被袁枚購買。明義說看到了尚未流傳的《紅樓夢》,從他詩中記述《紅樓夢》的故事來看,應該比較可信。

明義的觀點是比較早的對《紅樓夢》的認識,隨著《紅樓夢》的流傳,人們對《紅樓夢》的認識逐步豐富起來。因為《紅樓夢》寫得真真假假,就像《紅樓夢》中說的,“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既有“真事隱(甄士隱)”,又有“假語存(賈雨村)”,讓人很難看清它的真面目。它到底隱藏了什么故事?這躲躲閃閃、虛虛實實的描寫是否隱藏著什么政治含義?人們不再把它當作簡單的生活小說來對待。

后來清末的王夢阮、沈瓶庵著有《紅樓夢索隱》,認為賈寶玉隱喻清世祖(順治),林黛玉隱喻董小宛,《紅樓夢》是寫了順治與董鄂妃的故事。此外還有“宮闈秘事”、“刺和珅”等說法。

以后人們對《紅樓夢》的研究也越來越多。蔡元培先生也寫了《石頭記索隱》探索這個問題。他在《石頭記索隱》中說:“《石頭記》者,清康熙朝政治小說也。作者持民族主義甚摯。書中本事,在吊明之亡,揭清之失,而尤于漢族名士仕清者,寓痛惜之意。”“賈寶玉,言偽朝之帝系也。寶玉者,傳國璽之義也,即指胤礽(廢太子)。”自此索隱派興起。

前些年,霍氏姐妹寫了《紅樓解夢》,重拾索隱派的觀點,風靡一時。《紅樓解夢》是用索隱的方法索隱出一個曹雪芹和竺香玉的愛情故事以及謀殺雍正的歷史案件。寧國府隱喻清皇宮。其依據是“君門九重”的典制,因為任何王府都不可能有九重門,只有清皇宮才有資格獨享九重門。大觀園隱喻圓明園。對大觀園的描寫與圓明園四十景圖有很多方面相似。秦可卿隱寫竺香玉皇后。從秦可卿的居室擺設、日常用品和死后所用棺木來看,秦可卿不可能是王府家的兒媳婦,其真實身份應該是皇后竺香玉。《紅樓解夢》說《紅樓夢》隱寫曹雪芹與竺香玉的愛情故事,竺香玉成為皇后,此后又與曹雪芹合謀毒死了雍正。

此外,人們還熱衷于所謂的密碼研究。比如有人認為:林黛玉是影射朱竹坨,因為林黛玉是絳珠仙子,所以是朱,居住在瀟湘館所以是竹坨。類似的研究觀點還有許多。

現在主流紅學信奉的比較有說服力的依然是胡適的《紅樓夢考證》,它基本回歸了明義對《紅樓夢》的原始認識。1921年胡適發表他的《紅樓夢考證》,就此開創了紅學研究的新時代。胡適依據作品文本,并征引《隨園詩話》、《小浮梅閑話》、《八旗人詩抄》、《曝書亭集》等近二十種資料,得出六條結論,確認了曹雪芹的作者地位,弄清了曹家家世的來龍去脈,認定《紅樓夢》“是一部隱去真事的自敘”。《紅樓夢考證》的發表確立了考證派在《紅樓夢》研究中的主導地位。胡適在《紅樓夢考證》中得出六條結論:

1.《紅樓夢》的著者是曹雪芹。2.曹雪芹是曹寅的孫子、曹頫的兒子,生于極富貴之家,身經極繁華綺麗的生活。3.曹寅死于康熙五十一年。曹雪芹大概即生于此時,或稍后。4.曹家極盛時,曾辦過四次以上的接駕的闊差;但后來家漸衰敗大概因虧空得罪,被抄沒。5.《紅樓夢》一書是曹雪芹破產傾家之后,在貧困之中作的。作書的年代大概是乾隆初年到乾隆三十年左右,書未完而曹雪芹死。6.《紅樓夢》是一部隱去真事的自敘;里面的真假兩寶玉,即曹雪芹自己的化身;真假兩府即當日曹家的影子。

胡適的貢獻在于找到了《紅樓夢》與曹家的聯系。他的“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論證思路更是獲得了人們對《紅樓夢考證》的認同。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也給予一定的贊同,“然謂《紅樓夢》乃作者自敘,與本書開篇挈合者”、“胡適做考證,乃皎然彰明,知曹雪芹實生于繁華,終于零落,半生經歷,絕似石頭,著書西郊,未就而沒”。但人們很快就發現《考證》還存在許多問題。比如,對甄賈兩府的描寫都有曹家的影子,為何分別寫甄賈兩府,隱情何在?真假何在?曹雪芹既是曹寅的孫子,其父是誰?曹寅的孫子怎能趕上曹家在江南的繁華生活,他怎能生于繁華、終于零落呢?再說《紅樓夢》中的描寫與曹家現實情況也不對應,曹家哪有這般規模?《紅樓夢》描寫的場景到底是發生在南方還是在北方?如果小說真是作者的自傳,那《紅樓夢》中真真假假的東西又是什么?胡適的《紅樓夢考證》好像解答不了這些問題。

俞平伯起先也是考證派的人物,他在1923年出版《紅樓夢辨》,力持自傳說。隨著他對《紅樓夢》認識的加深,兩年后他發表《紅樓夢辨的修正》,說:“若說賈即是曹,寶玉即是雪芹,大類高山滾鼓之談矣。”到1986年他重新整理的《索隱與自傳說閑評》對自傳說提出更多的質疑,認為“考證之功不掩自傳之累”,“夫小說非他,虛構是也,虛構原不必排斥實在,如所謂‘親睹親聞’者是”,“寶玉者,小說中主角,不必實有其人;大觀園者,小說中花園,不必實有其地”。俞平伯的反戈一擊,使胡適的自傳說幾乎站不住腳。不論是胡適的自傳說還是俞平伯的從自傳到虛構的認識轉變,都沒有涉及《紅樓夢》中的反封建思想。1954年,兩個小人物李希凡和藍翎針對《光明日報》上俞平伯《紅樓夢研究》的觀點,寫了一篇題為《關于〈紅樓夢簡論〉及其他》的文章,發表在《文史哲》雜志1954年第9期上。文章的基本觀點是對俞平伯提出挑戰:“俞平伯先生未能從現實主義的原則去探討《紅樓夢》鮮明的反封建的傾向,而迷惑于作品的個別章節和作者對某些問題的態度,所以只能得出模棱兩可的結論。”“俞平伯先生不但否認《紅樓夢》鮮明的政治傾向性,同時也否認它是一部現實主義作品。”“俞平伯先生的唯心論的觀點,在接觸到《紅樓夢》的傳統性問題時表現得更為明顯。”沒想到兩個小人物的文章引起了偉大領袖毛澤東的關注,他說:“看樣子,這個反對在古典文學領域毒害青年三十余年的胡適資產階級唯心論的斗爭,也許可以開展起來了。”一場普通學術論爭,后來發展成為一場全國性的大規模思想運動,再到文化界、思想界掀起批俞、批胡的狂潮。通過這一偶然事件,客觀上拓寬了《紅樓夢》研究的視野,推動了紅學在新歷史階段下的發展,使人們認識到《紅樓夢》是一部有政治色彩的小說,但受當時意識形態的影響,人們認為《紅樓夢》是塑造了賈寶玉這一反抗封建禮教精神的叛逆者形象的一部小說。

后來的周汝昌吸取了俞平伯的教訓,走了與俞平伯相反的道路。周汝昌在認可賈寶玉是封建叛逆者的前提下,承認故事的現實存在,成了自傳說最堅定的支持者。他為了解決自傳說存在的問題,做了大量深入的研究,1954年他寫了一部《〈紅樓夢〉新證》。《新證》通過對曹家資料的深入挖掘,認定《紅樓夢》講的就是曹寅之孫的故事,這個故事不是發生在南京,而是像小說中描述的賈家京中生活一樣,故事就發生在北京,是抄家以后曹寅的孫子又經歷的家族二次中興。這樣一來,作為《紅樓夢》作者的曹雪芹雖不能經歷曹寅時期在江南的繁華生活,在北京卻也有類似的經歷。這與《紅樓夢》描寫的生活場景發生在北方相一致。他認為賈寶玉就是曹雪芹,進而說:“小說中日期與作者生活實際相合,小說是精剪細裁的生活實錄。”

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一直到二十一世紀初周汝昌還寫了大量的紅學著作,像《石頭記鑒真》、《恭王府與紅樓夢》、《紅樓夢的真故事》、《紅樓奪目紅》、《紅樓別樣紅》、《誰知脂硯是湘云》等,竭力鼓吹自傳實錄說。可他寫得越多,漏洞也就越逐步暴露出來。他的這套理論體系表面上看言之鑿鑿,彌補了胡適不能自圓其說的漏洞,但實際是沿著自傳說的軌道越走越偏。他甚至認為史湘云就是曹雪芹的妻子脂硯齋,說“湘云才是一部《紅樓夢》的真正女主人公,《紅樓夢》可稱為《云之夢》”,將《紅樓夢》基本的愛情故事也給篡改了。

周汝昌將《紅樓夢》中的故事全部認為是曹家的故事,北京現實中的曹家就是書中的賈家。用故事去推斷曹家的現實狀況,這是典型的以假為真。從他認為寫實的觀點理解,更是矛盾。曹家的曹頫在被抄家后調京治罪,被赦后的生活只是比其他被抄家的略好而已,哪來的二次中興,況且曹頫也不可能有一個類似元春的成為皇妃的女兒。還有,曹家在北京的生活即使有點好轉,也不可能達到《紅樓夢》中的繁榮程度。再說,在天子腳下,能讓一個家族建一處猶如皇家花園規模的大觀園嗎?周汝昌這種完全比對的認識,更讓人們認識到曹家和賈家的不可比對。他的這些觀點實際是自己否定了自己。

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周汝昌也不好自圓其說。周老將曹雪芹認作曹寅的孫子,同時又說他乾隆二十八年去世,時年不到四十歲(這是他硬去湊合資料的說法,否則他的理論站不住腳)。我們看一下,曹雪芹僅改書就用了十年的時間,連寫帶改就是十多年,而《紅樓夢》中從賈寶玉出生一直到十六七歲時結婚為止,又是十多年,這兩者加起來就是三十多年的時間。照此,從乾隆二十八年向前推算,曹家在北京中興的時間就推到雍正年間了,也就是剛抄家接著就中興了,這可能嗎?從前面講,曹家在北京何時能赦罪?赦罪后達到書中的規模也不是幾年就能完成的。這樣前后算起來,曹家在北京的中興可能嗎?他繁華的生活經歷豈不是子虛烏有?

隨著網絡時代的來臨,一些原來只有紅學專家才能接觸到的資料開始被廣大紅學愛好者認識和共享,一些非主流紅學研究者立足自身的理解得出各種各樣的觀點。朱光東認為《紅樓夢》是一部全面反清的作品,書中的鄙視仕途經濟就是不仕清,是政治立場,從書中的一個回目“啖腥割膻”來看,作者是對清朝有刻骨仇恨的反清志士。馬興華認為作者是明宗室成員朱由析,《紅樓夢》描寫的是南明的故事,他認為書中有對帝都京城的描述以及賈府的規模就像皇室。李鳴鳥認為《紅樓夢》的原作者是明末清初的著名人物查繼佐,查庭嗣以“不敬上”獲罪從而導致整個家族的衰亡,天津水西莊與大觀園軒館的名稱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此莊是《紅樓夢》中大觀園的原型。土默熱認為《紅樓夢》與《長生殿》極相似,《紅樓夢》的初創者,不是乾隆朝的曹雪芹,而是康熙朝的洪昇。考證出《紅樓夢》中“金陵十二釵”正冊中的人物原型,就是清初活躍在杭州文壇上的“蕉園詩社”成員。大觀園就是杭州的西溪。更有人認為大觀園在河北任丘,因為任丘也有一個隨園,是北隨園,南隨園也就是袁枚說的隨園,袁枚曾說他的隨園就是大觀園,因而任丘的隨園也被認為是大觀園。這是極端荒謬的邏輯推理。

紅學盡管有許許多多的流派,但還是以胡適為代表的考證派和以蔡元培為代表的索隱派這兩大派別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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