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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魯迅是在什么思想情況之下寫“阿Q正傳”的?

“阿Q正傳”

要分析《阿Q正傳》,我們認為首先要研究這一個問題,就是,魯迅是在什么思想情況之下寫《阿Q正傳》的?研究這一個問題,魯迅自己的話可以做我們的鑰匙。當《戲》周刊編《阿Q》劇本的時候,魯迅有《答〈戲〉周刊編者信》,其中說:“果戈里作《巡按使》,使演員直接對看客道:‘你們笑自己!’(奇怪的是中國的譯本,卻將這極要緊的一句刪去了。)我的方法是在使讀者摸不著在寫自己以外的誰,一下子就推諉掉,變成旁觀者,而疑心到象是寫自己,又象是寫一切人,由此開出反省的道路。但我看歷來的批評家,是沒有一個注意到這一點的。”我們應該注意這一點,這一點說明魯迅寫《阿Q正傳》是要求讀者反省。既然是“讀者”,在那時當然不包括勞動人民在內,那時的勞動人民大都不識字,談不上讀《阿Q正傳》這樣的小說的。反省又當然是反省《阿Q正傳》里面所寫的讀者稱之為阿Q主義的東西,首先是有名的精神勝利法。那么很明顯,魯迅寫《阿Q正傳》,是針對他的本階級的讀者寫的,他向他的本階級的人諷刺阿Q主義,他的思想里并沒有什么農民不農民的問題。正因為這個原故,阿Q主義在他前前后后寫的雜文里反映得也不少,不是舊日的統治者一流人的表現,就是舊知識分子的表現。總的說來,魯迅寫《阿Q正傳》時的思想情況就是如此。在《且介亭雜文二集》里有一篇《幾乎無事的悲劇》,是關于果戈里的《死魂靈》寫的,最后一段云:“聽說果戈里的那些所謂‘含淚的微笑’,在他本土,現在已經無用了,來替代它的有了健康的笑。但在別地方,也依然有用,因為其中還藏著許多活人的影子。況且健康的笑,在被笑的一方面是悲哀的,所以果戈里的‘含淚的微笑’,倘傳到了和作者地位不同的讀者的臉上,也就成為健康:這是《死魂靈》的偉大處,也正是作者的悲哀處。”魯迅同果戈里不完全一樣,把魯迅分析得最正確的還是他自己后來的話,“原先是憎惡這熟識的本階級,毫不可惜它的潰滅”,(《二心集》序言)這就表示魯迅不同乎果戈里“含淚的微笑”,然而兩位作家的小說的目的是一樣,都是針對著本階級說話,所以魯迅在這里對于《死魂靈》的評語,到了新中國今天,恰可以用在魯迅的杰作《阿Q正傳》上面:“這是《阿Q正傳》的偉大處,也正是作者的悲哀處。”我們認為我們這樣說,是能夠道出魯迅寫《阿Q正傳》時的思想感情的。我們已是“和作者地位不同的讀者”,阿Q時代的中國社會已經徹底地推翻了,正同魯迅對果戈里的話是在蘇聯的存在和成功時說的。總之從我們今天新時代的讀者說,魯迅寫《阿Q正傳》時的思想感情,是屬于舊時代的,然而是健康的。

魯迅所寫的阿Q卻是一個雇農。雖然如此,魯迅對士大夫階級的諷刺從他筆下的阿Q的身上還是可以找出顯明的痕跡來。這真有些象故事上的孫悟空變化土地廟,把旗竿豎在后面,旁人還是看得出的。我們且把《阿Q正傳》上面這些痕跡指出來。如第四章開首一段:

有人說:有些勝利者,愿意敵手如虎,如鷹,他才感得勝利的歡喜;假使如羊,如小雞,他便反覺得勝利的無聊。又有些勝利者,當克服一切之后,看見死的死了,降的降了,“臣誠惶誠恐死罪死罪”,他于是沒有了敵人,沒有了對手,沒有了朋友,只有自己在上,一個,孤另另,凄涼,寂寞,便反而感到了勝利的悲哀。然而我們的阿Q卻沒有這樣乏,他是永遠得意的:這或者也是中國精神文明冠于全球的一個證據了。

這是諷刺當時某些知識分子總是自夸中國的“精神文明”。又如第四章里因了小尼姑的“斷子絕孫的阿Q”這一句話,寫了這么一段:

阿Q的耳朵里又聽到這句話。他想:不錯,應該有一個女人,斷子絕孫便沒有人供一碗飯,……應該有一個女人。夫“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而“若敖之鬼餒而”,也是一件人生的大哀,所以他那思想,其實是樣樣合于圣經賢傳的,只可惜后來有些“不能收其放心”了。

這分明是諷刺圣經賢傳。又如第四章里下面的三段:

中國的男人,本來大半都可以做圣賢,可惜全被女人毀掉了。商是妲己鬧亡的;周是褒姒弄壞的;秦……雖然史無明文,我們也假定他因為女人,大約未必十分錯;而董卓可是的確給貂蟬害死了。

阿Q本來也是正人,我們雖然不知道他曾蒙什么明師指授過,但他對于“男女之大防”卻歷來非常嚴;也很有排斥異端——如小尼姑及假洋鬼子之類——的正氣。……

誰知道他將到“而立”之年,竟被小尼姑害得飄飄然了。這飄飄然的精神,在禮教上是不應該有的,……

所有這里面的圣賢,商周,男女之大防,排斥異端,“而立”之年等等,都是士大夫階級的玩意兒,魯迅明明是假阿Q之名加以諷刺。其他如“也如孔廟里的太牢一般,雖然與豬羊一樣,同是畜生,但既經圣人下箸,先儒們便不敢妄動了”,又如村人對于阿Q,“誰料他不過是一個不敢再偷的偷兒呢?這實在是‘斯亦不足畏也矣’。”都很象是孔乙己傳里的話,而現在都見之于貧雇農阿Q的傳。

以上是說明魯迅寫《阿Q正傳》是存心諷刺他的本階級因而在小說里留下了許多痕跡。

還有一個痕跡,魯迅心目中常常有“中國人”的形象,其突出之點是愛看死刑的執行,所以《阿Q正傳》里最后也寫阿Q赴刑場有螞蟻似的人跟著看,——不過阿Q主義的這一項表現不能表現在阿Q身上,因為是阿Q自己被槍斃,但魯迅也一定要把它放在《阿Q正傳》里面,仿佛是阿Q做的事似的!我們說痕跡,是說魯迅寫《阿Q正傳》時的思想感情在《阿Q正傳》里我們還可以尋得一些痕跡出來。從最后的這個痕跡看,魯迅是寫城市里的市民,是他的人道主義思想的表現,在《阿Q正傳》里是附帶寫的。

根據上面所說,魯迅寫《阿Q正傳》時的思想感情,主要是寫給本階級的人看的,“由此開出反省的道路”。魯迅當時并沒有想到農民不農民的問題,雖然他寫的阿Q是一個雇農。現在有許多研究《阿Q正傳》的人,總是說《阿Q正傳》所表現的阿Q主義是舊日中國各階級的人都有的,好比精神勝利法,農民也有,所以魯迅才把它那么突出,我們認為這是一種不正確的說法,——魯迅如果真正想到農民也有,為什么他能不想到工人也有呢?難道他那時惟獨懂得工人階級的進步性了嗎?我們的研究者為什么也不那樣說呢?可見他們是表面地看見魯迅所寫的阿Q這個小說人物是一個農民的原故。這樣就不能認識魯迅當時真正的思想感情。魯迅當然也不是說他寫的阿Q不足以代表農民,要說代表,因為他當時沒有階級觀點的原故,他是寫阿Q來代表一般的中國人,就是所謂“國民性”,最主要的還是士人,即作者的本階級。魯迅的思想比果戈里深遠得多,魯迅是革命戰士,但魯迅說給《死魂靈》的話,“這是《死魂靈》的偉大處,也正是作者的悲哀處”,也是我們今天說《阿Q正傳》最恰當的話。偉大因為這篇小說足以為舊中國的典型,魯迅當時有悲哀,而在新中國人民看起來仍應該是健康的諷刺。

照我們的意思,《阿Q正傳》主要是諷刺士人,即作者的本階級,那么魯迅為什么不直接了當寫這么一個士人呢?這是一個極其復雜的問題,我們將逐步解決。目下我們只簡單地提出一點來說,魯迅是想把他的小說人物寫得生動,他心目中有阿Q這么一個影象,他認為足以寫出他的主題思想,所以他就寫他。小說是1921年寫的,到1926年寫《〈阿Q正傳〉的成因》他說,“阿Q的影象,在我心目中似乎確已有了好幾年”。在《寄〈戲〉周刊編者信》里答復別人“小D大約是小董罷?”他說,“并不是的。他叫‘小同’,大起來,和阿Q一樣。”可見魯迅心目中阿Q的影象是有一個真阿Q給他產生的。真阿Q,當然同《阿Q正傳》里面的阿Q不完全一樣,沒有這個必要,但基本上同《寄〈戲〉周刊編者信》里面說的,“我的意見,以為阿Q該是三十歲左右,樣子平平常常,有農民式的質樸,但也很沾了些游手之徒的狡猾。在上海,從洋車夫和小車夫里面,恐怕可以找出他的影子來的,不過沒有流氓樣,也不象癟三樣”,應該是相去不遠的。魯迅就根據這個阿Q的影象,“加以改造,或生發開去,到足以幾乎完全發表我的意思為止”,(《我怎么做起小說來》)結果就是《阿Q正傳》。真阿Q雖然不是士人,但魯迅取為模特兒,寫一篇主要是諷刺作者本階級的小說,是可能的,我們只看《熱風》里“隨感錄”三十八諷刺“戊派的愛國論”(就是阿Q的精神勝利法)云:“戊云‘中國便是野蠻的好,’又云:你說中國思想昏亂,那正是我民族所造成的事業的結晶。從祖先昏亂起,直要昏亂到子孫;從過去昏亂起,直要昏亂到未來。……(我們是四萬(萬)人,)你能把我們滅絕么?’這比‘丁’更進一層,不去拖人下水,反以自己的丑惡驕人;至于口氣的強硬,卻很有《水滸傳》中牛二的態度。”阿Q也無非等于牛二,所以《阿Q正傳》主要是諷刺什么,作者是在什么思想感情下寫的,我們認為是很明顯的事情。

品牌:北京明天文化(先知先行)
上架時間:2019-02-21 17:4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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