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帝笑了99次
- (英)彼得·凱弗(Peter Cave)
- 2652字
- 2020-05-13 17:25:58
13 柏拉圖和爭吵不休的水手
當你病情嚴重時,最好去看醫生、心理咨詢師或護士;當你的鞋壞了,理性建議你最好交給技術精湛的鞋匠;當你想學彈曼陀林,去請教曼陀林樂手才是理性的選擇。咨詢電話應該打給專家。理性的人不會向不懂解剖的外科醫生尋求建議,或者讓外行為自己的鋼琴調音。至于如何解決數學、醫學和音樂上的問題,我們不會用“民主方式”解決,我們不會投票來決定。相反,我們會向知識尋求答案。這么做,是因為我們知道,多數票決是不可靠的解決手段,無法找到應該用技術和知識解決的手段。所以,為什么尋求良好的治理社會的手段,非要求助于民主投票呢?就像丘吉爾所說的:“與普通選民的五分鐘交談,就能徹底粉碎民主的觀念。”
借林肯的話來說,民主是“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的有力例證,但具體到每個國家,關于什么是“人民”,什么是“有”“治”和“享”的原則,都有自己的一套標準。“民治”代表由成年人治理,少數人明智,多數人被誤導,投票給代表或全民投票。某些人投票是出于自身利益,另一些人投票是為了支持他們自以為對整體有利的東西。民治規則可能是通過“票多者得”來實現的。從大小各異的選區中,根據“票多者得”原則,或根據一定比例確定人選。無論選擇哪種手段,我們都沒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由此產生的政府和政策會是更好的、最好的,甚至代表了某種神秘的“民意”。
判斷什么政策對社會是有益的,需要從經濟、道德和社會學方面進行評估,包括犯罪、感情親疏和疾病因素,還有稅收水平、核能和綠色環保的社會經濟后果。沒有人會真的以為,大多數選民或者少數掌權者對這些問題了然于胸。誠然,專家意見不一致的情況下,我們當然會遵循多數專家的意見。然而,民主不是要投票給專家,而是要投給所有人。而“所有人”一詞,很容易使少數具備專業知識的人陷入困境。
柏拉圖的提醒
上述反對民主的思考,出自柏拉圖的對話錄《理想國》,寫于兩千多年前。柏拉圖提醒我們:在航行中,我們應該選擇專業領航員,而不要聽信愛爭吵的水手—即使你是水手,也別相信聒噪的水手對天氣狀況和潛在危險的判斷。
柏拉圖所說的爭吵不休的水手,指的就是“暴民”—由暴民統治的制度,就是暴民政體,在古代,暴民政體與民主政體是截然對立的。在柏拉圖那個時代,“民主”僅僅適用于具有某種地位的公民的統治。它可以是一種直接民主:有一定地位的公民聚集在城市廣場上公開辯論,直接對提議進行投票。基于這種對古代民主的理解,美國國父之一詹姆斯·麥迪遜(James Madison)將美國描述為一個“共和國”,而非“民主國家”。
今天的民主政體和古代的民主制度截然不同。如今的選舉通常面向的是職業政客,他們為當上民意的代表而多拉選票。投票機制最后會選擇具有說服力和魅力的候選人,如果還有商業贊助就更好當選了。這也是為什么在一些古代的民主國家,領袖會通過抽簽來產生—這避免了“萬人迷”和普通人在選舉上的不平等。
柏拉圖的論點有什么問題?柏拉圖關于船的隱喻,恰好可以用來反駁他本人的觀點。柏拉圖說的領航員,不是一般的領航員,不是把乘客帶到他們指定的目的地,而是自己幫乘客選擇路線和目的地。就像某些餐館的服務員,不僅為你點餐、上菜,還告訴你應該吃什么。實話跟您說,英國的某些餐館就是這樣的。
上述對柏拉圖的批評,也有其內在的缺陷。這種批評觀點認為,重大的政治決策應該由人們的偶發需求來決定。在餐館里,我今天可能想吃羊肉、不想吃鮭魚。然而,社會問題就遠沒有這么簡單。即使在餐館里,一想到我的心血管狀況或動物的權利,也該斟酌一下到底要吃什么。公民們可能會誤以為個人和社會的利益最大化應該通過對富人多征稅來實現。
這種針對柏拉圖的批評,也可能帶來一種片面的觀點—在價值觀層面,所有人的意見和選擇都同樣是好的,似乎所有這些事實都涉及是非判斷。柏拉圖(略帶夸張地)提醒我們—我們常常會忘記自己最初的路線和目標,忘記自己要追求什么,社會應該崇尚什么價值觀。他可能在暗示一種過于理想主義的、狹隘的直接民主,即僅僅允許有智慧、有道德的人參政議政。然而,就算所有選民都是善人,也不能保證他們都能明智地為社會找到最佳方案,或者在尋求最佳方案和目的時達成一致。例如,深度思考和道德意識會引導善良之人重視社會公平,但在稅收、薪資水平、高考錄取率和福利待遇等方面,我們仍會懷疑,到底怎樣才算公平。比如優先權的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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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投票是一種提供決策的機制,而且無論這個決策是什么,選民至少參與了。這可能會促進某些因共識而產生的政府、法律的產生。畢竟你作為選民參與了,但是,假如投票機制與你的投票意愿背道而馳—你是少數派—投票結果可能會排斥你,甚至侵犯你的自由。比如,你想投票給自愿安樂死、妓院合法化和征收高額遺產稅,但政府的立法傾向與此相悖。這樣一來,你就無法認同這個社會的價值觀。
選民仍然是民主選舉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即使他們的選擇會受到嚴格限制,且常常會失效。因此,選民的普遍參與只是一種虛幻的優越感。不過政治家們還是需要盡力爭取選民,盡可能拉攏更廣泛的人群來投票。但他們的競選口號往往瞄準的是選民的一些短期利益。
也許,究其根本,民主是有一些價值的,畢竟它推動了平等和自由的實現。除了兒童、精神病人和某些群體以外,絕大多數成年人擁有選舉權。因此,選民是自治的,他們是自己的代言人,而不是接受別人的命令。但這種表達同樣很有誤導性。因為,正如前面說的,少數選民可能會被與他們的期望相悖的法律傷害。西方民主就是這樣的,即使是多數選民,也很少會支持執政黨和他們通過的法律。
也許民主之所以有價值,是因為它強調尊重人民的權利。說它有價值,并不是因為投票權本身,而是因為投票者擁有對他人行為的否決權。否決權保護了我們每個人免受暴政的侵害,無論這些暴政是服務于大多數人、保守主義者、強權政府,服務于某些宗教權威,還是服務于少數大權在握的獨裁者。
柏拉圖用船的隱喻提醒我們:民主需要一臺強大的導航儀,引領我們遠離暴政,不被投票的結果所左右。當然,一個長久以來的問題是:我們為事情制定的目標,往往是自相矛盾和混亂不堪的。在最低限度上,民主制允許通過言論自由來表達不同的聲音,正是這些不同的意見,保證了社會多樣性和批評的自由。民主制沒有為不同聲音提供充足的空間,卻為我們提供了多元化的生活方式—宗教的或世俗的、嚴肅的或娛樂的、橫向的或縱向的。民主制本著民主的精神,既不允許多數人,也不允許少數人強迫所有人齊唱同一首贊歌。
因此,正如E. M. 福斯特在幾十年前所說—盡管民主充滿幻想、效率低下、危險重重,但它還是值得我們“歡呼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