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得罪
- 問瓊樓
- 晴彌
- 3180字
- 2020-03-03 12:54:15
徐秋雨更為吃驚,著急問她:“燕嬤嬤,你的耳朵怎么了?”
燕嬤嬤聽得費力的樣子,一旁穿著黃色比甲的婦人忙替她回答:“之前卞大當家帶人來田莊鬧事,婆婆上前去攔被他們打了一巴掌,耳朵就聽不大清了。”聽她說話,應該就是燕嬤嬤的兒媳邱氏了。
“鬧事?!”徐秋雨難得提高了音量,有些氣不過的樣子,“誰給他們的膽子來田莊鬧事?還對老人家下如此重手!不怕你們告官嗎?!”
陳瓷看到燕嬤嬤連忙用手扯了下邱氏的袖子,不讓她再繼續說,回頭對母親說道:“夫人不必掛心,不過是些小事。”說著讓人撩開門簾,“請夫人和姑娘進屋,里頭燒了炭,暖和些。”
徐秋雨大概也覺得站在外頭說這些不大妥當,點點頭就先進去了。
陳瓷緊隨其后,在要跨過門檻的時候側頭瞥了一眼,看見邱氏的臉上帶著明顯的焦急,不住地看自己的婆婆,但是燕嬤嬤一眼都沒往她那瞅,渾然不關心似的。
看起來像是邱氏想求母親什么事情,而燕嬤嬤不讓。
田莊的屋子收拾得還算齊整,燕嬤嬤一向是個會打理的人,從她能在經常被克扣的沉香苑里把陳瓷照顧得好好的便可見一斑,相比起大房二房,三房的日子過得可以算是清貧樸素了,不過全靠徐秋雨的嫁妝支撐著,否則陳家那點月例拿在手里,連打賞丫鬟都不夠。
邱氏沒有跟進屋,徐秋雨坐下后還沒發問,燕嬤嬤就先跪下了:“是老奴管家無方,夫人恕罪。”
徐秋雨一下子又站起來了,忙伸手去扶:“嬤嬤說的是什么話,這么多年多虧你在旁邊幫著我,勞苦功高,我如何能讓你為這些事情下跪,快起來。”
燕嬤嬤就著她的手起身,看了看一邊坐著的陳瓷,說一句:“姑娘瘦了。”
陳瓷心里一動,她生病時燕嬤嬤已經回莊子了,這邊地處山南,消息閉塞,若沒有人特意傳達是很難知道陳府的事情的,何況她病了這件事在陳家根本沒有掀起一絲波瀾,幾天時間更傳不到燕嬤嬤耳朵里。
她卻能一眼看出陳瓷消瘦了。
徐秋雨嘆息:“天忽然冷下來,蓁蓁凍病了一場,眼下才剛剛好全。”
燕嬤嬤上前來伸手輕輕探了探陳瓷放在膝蓋上的手背,皺眉道:“姑娘怎不多穿些,手還這般涼。”
她的手掌溫暖干燥,還帶著做活做出來的厚繭,撫在陳瓷嬌嫩的手上,觸感粗礪。
陳瓷有一瞬間忘記了自己對皮膚接觸的厭惡感,只聞到了燕嬤嬤身上兒時熟悉的某種味道,那種氣味很難形容,是夏日躺在涼席上燕嬤嬤給她打扇時的味道,也是冬日她纏著燕嬤嬤做好吃的時那個小土灶的味道,令人格外安心。
或許是燕嬤嬤從小陪她長大,她竟不反感她的靠近。
“燕嬤嬤。”陳瓷輕聲喊了一句。
“噯,姑娘有何吩咐?”
陳瓷抬起手指向她的耳朵,狀似困惑地道:“你的耳朵能聽清啦?”
徐秋雨怔了下,才發現自己剛才并沒有大聲說話,但是燕嬤嬤依然與她們正常交談了。
燕嬤嬤意味深長地看陳瓷一眼,臉上帶了點笑意:“姑娘長進了。”
“燕嬤嬤,你的耳朵沒壞?”徐秋雨高興又有些困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恕老奴無狀私自隱瞞,田莊人多眼雜,實在是迫不得已。”
陳瓷忽然問:“卞大當家是誰?”
燕嬤嬤沒有猶豫,直接跟她解釋:“是卞府的管家,每個月都會到青州縣來查田莊的賬,前不久我的小兒子因故得罪了他,才有了他帶人來莊子上鬧事這一出,對方來勢洶洶,老奴只能先在大家面前示弱,他們才礙于臉面沒有繼續為難我這個老婆子,算是權宜之計。”
好一個權宜之計,怪道燕嬤嬤在她們面前還演這一出,不過是做給周圍的人看,卞大當家仗勢欺人,還對一個老婦動粗,若是再糾纏下去難堵住泱泱眾口,他是卞府的管家,連累的也是卞府的名聲。
陳瓷又問:“那之前說嬤嬤有了新的小孫孫也是……”
燕嬤嬤錯愕:“誰說我有了新的小孫孫?當日邱氏找得急,怕卞大當家再來鬧事,老奴托茯苓姑娘與夫人說了有家事回鄉,并沒有說是孫子出生。”
陳瓷心道原來茯苓的作用在此,如果不是她忽然提起要接燕嬤嬤回去,母親可能真就以為燕嬤嬤回鄉照顧孫子,更不會知道青州縣的田莊發生了什么,就此瞞天過海了。
卞府……
陳瓷知道這個姓氏,大名鼎鼎的太后母家,在京中也頗有一席之地,雖則當今太后沒有實權,但是也不容小覷。
燕嬤嬤的小兒子是如何得罪卞府管家的呢?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燕嬤嬤主動說了緣由:“今年收成不錯,燕成就多跑了幾家米鋪,把米價稍微壓低了些賣給他們,好能多換些好種子來年播種,誰知道卞大當家遣人來說,因為我們把米價壓低,讓他們田莊的幾百石米都賣不出去,讓燕成按原價將他們的幾百石米都買了,如此大的數額,誰能做得了主,何況我們也不是傻子,自然是回絕了,一來二去就這樣跟卞大當家把梁子結下了。”
陳瓷挑起眉毛,在心里呵了一聲。
那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個找茬的借口隨便得讓人一眼就看破,既然今年收成好,那糧食的價錢肯定會下跌,不止是徐家的田莊,別的莊子想必也不會寧可把米爛在倉庫里的,卞大當家為何偏偏就來找燕成的麻煩呢?要說欺小,徐家的也是官家田產,母親又嫁入了陳府,就算是欺小也欺不到她們頭上。
燕嬤嬤忽然壓低聲音對徐秋雨道:“夫人,老奴懷疑此人是沖我而來。”
“又或者是沖我跟母親而來。”少女清亮的聲音倏忽響起,話中的意思直接果斷。
燕嬤嬤跟母親都轉頭看她,陳瓷笑笑:“莫非母親和嬤嬤還當我是小孩子?這般簡單的事情,我也能看出來。”
也許燕嬤嬤跟母親一時半會還想不明白卞大當家針對田莊的理由,但歷經兩世的陳瓷已經理清思路了。
卞大當家忽然找燕成的麻煩,是為了讓燕嬤嬤不得不回田莊,這樣母親身邊就只剩下湯嬤嬤一個心腹,有心之人才能從中尋找縫隙在母親喝的藥中做手腳,母親病逝后,自幼失怙的陳瓷就變成了陳老爺子眼中送給魏歡的最佳人選。
這一切都是二夫人跟于嬤嬤的合謀。
原本陳瓷是這么以為的,然而現在卻發現跟卞府扯上了關系,她又有些不確定了。
難道是卞府利用了二夫人和于嬤嬤嗎?可是卞家家大業大,為何要算計她一個小小的陳府之女呢?
崔先生的話言猶在耳:“官場朝堂的局勢瞬息萬變,能看出他們真正所向陣營的,往往是一些看起來毫無關聯的小事,萬不可只著眼于一處。”
從這一串事情的結果來看,是陳家把她送給魏歡搭上了魏歡的線,卞府在其中推波助瀾,必定是從中有利可圖,那這個利是陳家給的,還是魏歡給的呢?
或許于嬤嬤這個人是關鍵。
陳瓷忽然改主意了:“嬤嬤愿不愿意為我和母親再演一出戲?”
燕嬤嬤看過來,眼睛里是欣慰而堅定的光:“姑娘但說無妨,老奴奉老夫人命照顧夫人和姑娘,若能派上用場為主分憂,那是再好不過。”
“我想請燕管事為嬤嬤辦一場新喪。”
“蓁蓁!你在胡說什么!”徐秋雨霍一下站起,極不贊同,“嬤嬤年紀大了,怎么好說些如此晦氣的話!”
反而是燕嬤嬤沒什么大反應,安撫徐秋雨道:“夫人稍安勿躁,且聽聽姑娘如何說。”
陳瓷便接著說:“我們眼下無法得知背后的人究竟想做什么,也不能讓對方知道我們已經起疑心,既然卞大當家的目的是要牽制住嬤嬤不讓你回陳家,買米的事情就沒那么好解決,我們暫且順他們的意,唯一脫身的辦法就是讓他們以為你再也沒辦法回去,這樣一來自然也不會再糾纏什么米價高低了。”
燕嬤嬤點頭:“我們在明敵人在暗,不給他們動手的機會永遠也無法捉住他們的狐貍尾巴。”
徐秋雨還有些猶豫:“這樣燕嬤嬤以后還怎么能現身人前?”
燕嬤嬤笑道:“能得夫人這般惦記是老奴的福氣,但此事牽連到卞府,恐怕不那么簡單,若是不能顧好夫人和姑娘的安危,老奴到了地下也沒臉見老夫人了。”
陳瓷鄭重道:“母親放心,等此事一了我們就把燕嬤嬤接回來,我必定奉養嬤嬤至百年。”轉頭對燕嬤嬤,“只是也要委屈嬤嬤到別的莊子住一段時間了,在揪出背后之人前,萬不可露面。”
燕嬤嬤低頭應喏:“全聽姑娘安排。”抬頭的時候神情隱有感嘆,“姑娘屬實長大了。”
徐秋雨聞言往陳瓷臉上看了一眼,少女說話之時毫無遲疑,仿佛早已把所有事情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想了個周全。
又想到昨日的女兒還扯著自己的袖子撒嬌耍賴喊著要燕嬤嬤回來,眼神不禁摻了些異樣:“可今日眾人都知曉我帶著你來了田莊,難保卞大當家不會對喪事起疑心。”
陳瓷的食指在膝蓋上點了點:“嗯,所以我們走之前還得再演一出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