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脾氣
- 問瓊樓
- 晴彌
- 3060字
- 2020-03-04 12:05:44
安靜的田莊內,主屋忽然傳來一聲杯盞破裂的乍響。
隨后一個怒氣沖沖的少女撩開簾子走了出來。
在外頭待命的元胡見了她趕忙上前問道:“姑娘怎么一個人出來了?怎么了?”說話間去看她的手,剛剛那聲摔碎茶杯的聲音她也聽到了,擔心陳瓷被割傷哪里。
陳瓷卻不把她放在眼里,氣急敗壞地就要往田莊外走。
還沒等元胡跟上,簾子一掀,徐秋雨也出來了,疾言厲色地喝住她:“陳瓷,你給我站住!”
外邊的元胡跟川烏都傻了眼,她們在沉香苑做事也有四五年了,哪里見過徐秋雨氣成這樣過,平時說話溫聲細語的人,生起氣來更讓人提心吊膽。
見陳瓷不管不顧仍然往外走,她愈加火冒三丈,抬手胡亂一指:“川烏元胡,去把你家姑娘給我攔下來!”
兩個人微言輕的婢女左右為難,她們是陳瓷的丫鬟,本該只聽陳瓷的命令,但徐秋雨是陳瓷的母親,這兩人一起沖突,還真不知該怎么辦。
還沒走遠的陳瓷聽見這話立馬轉身了,語氣不耐:“母親何必為難她們,不就是一個耳聾的嬤嬤,也值得你對我這般!”
徐秋雨用手點點她,氣到手指都在發抖:“我是怎么教你的?燕嬤嬤從小照顧你,你不感念她的情也就罷了,哪里輪得到你嫌棄她!但凡是個有教養的姑娘,都說不出你這樣的話!”
幾個丫鬟都臉色煞白,徐秋雨這話說出來極重,說女兒沒有教養,更等同于在罵自己,也不知是發生了什么讓夫人生這樣大的氣。
下一刻陳瓷的話讓她們明白了緣由:“我不過是不想叫燕嬤嬤回去,哪里錯了?誰家的姑娘身邊跟著個耳朵都聽不見的嬤嬤,大堂姐三堂姐,你倒是隨便挑一個問問她們愿不愿意!”說著眼淚蘊在眼眶要掉不掉,“現在家里的人都偷偷說我是天煞孤星,若是他們知道我身邊跟著的嬤嬤耳朵壞了,還不知會說些什么!”
正在母女爭執之時,臉色蒼白的燕嬤嬤也從屋里出來了,俯身跪地,對徐秋雨跟陳瓷行了個大禮,嘴里說道:“是老奴沒有福氣再侍奉姑娘,懇請夫人與姑娘莫要爭吵傷了骨肉之情。”以頭頂地,長久不起。
徐秋雨也落下淚來,伸手要扶她,燕嬤嬤卻難得執拗一回,不愿起身:“夫人看在老奴侍奉您多年的份上,切莫再與姑娘置氣了。”
陳瓷站在一邊看著,語氣生硬地拋出一句:“燕嬤嬤好生在田莊頤養天年,你照顧我多年,陳家也不會虧待了你的。”說罷扭頭就走了。
元胡跟川烏左右看看,急忙追了上去。
接燕嬤嬤的事情就此作罷,也就半天時間,陳家四姑娘嫌棄燕嬤嬤耳朵聽不清要把她放養在莊子里的事情便傳出了幾里地。
陳四姑娘脾氣壞任性胡鬧的名聲也傳了出去。
彼時回到沉香苑的徐秋雨重重嘆了一口氣:“我真不該配合你演這一出,傳出這樣的名聲你以后還如何嫁人?”
陳瓷坐在紅木椅子上托腮喝茶,懸空的腳一晃一晃:“我年紀還小,而世人忘性大,過個兩年,保管他們連我姓陳還是梁都記不清。”
徐秋雨盯著她小巧精致的鞋子上自己親手繡的凌霄花,沉默良久,忽然開口問:“蓁蓁,之前你纏著說要燕嬤嬤回來,真的是因為你二堂哥說了那些話嗎?”當時的她因為氣懵了,沒來得及多想,但后來看女兒吩咐燕嬤嬤該如何行事的樣子,分明不像是只為了別人一句話就無理取鬧的姑娘。
她對上女兒黑淩淩的眼睛:“你病了一場后,仿佛變得不太一樣了。”這種變化不知從何說起,明明蓁蓁還會跟她撒嬌,該笑的時候笑,該不高興的時候不高興,但是就是哪里不一樣了。現在看著,也許是她的眼睛變了。
從前的女兒一派天真純稚,眼神是清澈無邪的,淺顯得可以叫人一眼識破,現在乍眼望過去,好像浸入了一汪深潭,幽黑沉靜,探不到底。
陳瓷從沒打算瞞著母親自己的變化,她以后要做的事避不開母親,若還裝作天真的性子,怎么讓她相信自己不是小孩子在胡鬧呢?
時間太緊了,過不了多久二夫人就會對母親下手,或許現在陳老爺子已經動了要巴結魏歡的念頭,她不能再小心翼翼步步為營,也沒有時間讓她慢慢來。
若破不開這個困局,她可能就再也沒有重來的機會了。
“不是因為二堂哥說的話。”她坐直身子,“是因為我無意中聽到二伯母身邊的香桃跟于嬤嬤在密謀要給您下毒。”
徐秋雨臉色大變:“你說什么?誰要給我下毒?你沒聽錯?”
陳瓷一字一頓地重復:“我聽得清清楚楚,二伯母跟于嬤嬤想合謀在您的藥里下毒。”
“哐啷”碎瓷在地上迸開炸裂的聲響,屋內二人抬頭看過去,站在門口的茯苓白著一張臉神情驚惶,立馬跪倒嘴里喊道:“奴婢手拙,夫人恕罪。”仔細看身子還在瑟瑟發抖。
徐秋雨臉色難看至極,陳瓷倒是淡定得很,坐在椅子上用手托著腮,眼睛都沒多眨一下。
茯苓愛穿丁香色的裙子,裙邊繡蝴蝶,好認得很,她還沒走到門口陳瓷就看到了。
在她端茶水進來的時候故意說出來,也是為了試探這個大丫鬟聽了會有何反應,現下看到她這般作態,陳瓷確定了心里的猜測。
茯苓必定跟于嬤嬤和二夫人那邊的人有牽扯,但她不知道那邊的謀算,只是被人當了刀使,否則一個早已與人勾結要叛主的人,聽到這話哪里至于抖成這樣,不過是怕自己因為那些牽扯被當成害人性命的共犯罷了。
真是不堪大用。
陳瓷搖搖頭,本想反過來利用她給對方布置些障眼法,現在看來,這種心境不堪一擊之人,不給她惹麻煩都算自己運氣好了,如何能成事。
原本徐秋雨想直接發落了這個大丫鬟,但說話前下意識看一眼女兒,又把話吞回了肚子里。
陳瓷沒有留意母親,從椅子上跳下來,慢吞吞走到跪趴在地上的茯苓面前,用腳尖踢踢她的胳膊:“怎么這么不小心呢?茯苓姐姐。”
少女平靜的語氣像是某種催化劑,給茯苓如烈焰煎熬的心上又添了把柴。
“把頭抬起來。”陳瓷命令。
茯苓哆哆嗦嗦地抬起頭,還沒等看清眼前站著的少女,就覺耳邊掃過一陣風,“啪”一聲脆響,左邊臉頰開始火辣辣地疼。
她怔住了,保持著臉被扇到右邊的姿勢,好像還在發懵。
十二歲的小姑娘,明明方才還甜甜地喊她茯苓姐姐,下一刻就用力扇了她一個耳光。
陳瓷不再嚇唬茯苓,抬腳越過她走到門口,把元胡和川烏都叫了過來。
川烏被屋內的一地狼藉嚇了一跳,停在門口不敢進來,元胡比她稍微穩重些,先問了陳瓷:“姑娘有何吩咐?”
陳瓷指指地上的茯苓:“你倆架得住她吧?給我關到柴房去,用我放衣服的箱籠上那把鎖鎖好柴房門。”
“姑娘饒命,姑娘饒命……”茯苓睜大眼睛,眼淚撲簌簌掉下來。
陳瓷毫不動容:“饒什么命?我又不要你的命。”看看元胡,“還不快點帶下去?”
兩人不敢上來觸霉頭,忙不迭地過來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茯苓架了出去。
陳瓷又到門口讓湯嬤嬤叫人將地上的碎瓷清理一下,這才轉身跟徐秋雨說話:“茯苓姐姐犯了錯,這些天就讓青黛服侍母親如何?”語氣輕巧,仿佛剛才打人又處置丫鬟的不是她一般。
“蓁蓁……”徐秋雨神色復雜,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陳瓷笑了:“母親是想問我為何變化如此之大?”她重新走到八仙椅邊坐上去,坐直了腰背,“我原先以為就算父親早逝,我還有您,還有燕嬤嬤和湯嬤嬤,我們安安穩穩在沉香苑過自己的日子也未嘗不好,不管我是什么樣,您總是護著我的。”
“誰知讓我聽見了香桃跟于嬤嬤的話,我沒想到就算我們愿意自個兒過自個兒的,也防不住有人包藏禍心,我生病的那些日子,反反復復地想若是您真的喝了她們的毒,我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您了。”陳瓷垂下眼瞼,“我已是個沒有父親的人,不愿再失去母親。”
她說話的樣子很冷靜,眼里也沒有淚水,但在徐秋雨看來,女兒不落淚比落淚更讓人心痛,讓她心里一陣酸楚。
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沒用,才讓年紀小小的蓁蓁被迫長大,反過來為她操心這操心那。
陳瓷沒有放縱徐秋雨黯然神傷太久,又提起了舊事:“我打了茯苓,對沉香苑的人就都說是她做事不周到觸了我的霉頭,起碼在揪出下毒的人之前,不能讓她有通風報信的機會。”
恰好,沉香苑在陳府的西南角,除了她們院子的人少有人經過,離正院其他主子住的地方也遠得很,茯苓關在沉香苑的柴房,就算喊破天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