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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荒廟

趕在黑夜降臨前,陸良懷里掖著幾個有些硬邦邦的饅頭,帶著陸貞娘穿街入巷,外加打聽,一路趕到了崇文門。

還好此時的北京城還是四四方方的布局,再結合后世對這北京城的印象,倒也比較好找。

到了崇文門,只見這道城門處,往來車輛絡繹不絕,只是都卡在城門在交稅。

離老遠,陸良便看見一些車輛上放著一些酒壇,鼻子中再吸入一些酒香,這崇文門竟然是一處專門運送白酒的城門。

陸良二人出城倒也沒遇到什么麻煩,兩個小要飯花子,沒什么人理會。

出了崇文門,又出了翁城,過了護城河,便真的出了北京城。

陸良站在不遠處,回首打量這座古老而又巨大的都城,心中滿是感嘆,好一座堅城,那高高聳立的城墻,再加上這不知道多寬多深的護城河,在這冷兵器時代,當真是易守難攻。

只是,看著城門口那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只知道吆五喝六,索取入城費用的兵卒,看來這大明朝果如書上所講,真是軍備廢馳,衛所糜爛啊。

陸良放下心中感慨,看著天色已然擦黑,便趕緊拉著陸貞娘往城外東南方走。

這一路,出了那條酒道,盡是荒郊野嶺,只見荒草叢生,一條不知道去往何處的小路,蜿蜒曲折,陸良撿起一根木棍,當做武器。

兄妹二人,逡巡著尋找養濟院那位好心官吏所說的廢棄寺院,往南走了四五里,再往東走了四五里路,陸良心中也沒有概念,只是借著微弱的天色,一路往東南行。

突然,穿過一片荒草之地,便看到一處坍塌了數處院墻的宅院,陸良大喜,連忙道:“貞娘,找到了。”

陸貞娘小臉凍的通紅,走了這么遠的路,早已是走不動了,要不是陸良拉著她,只怕早已癱倒在地上。

見哥哥說已經到了,也是喘著粗氣無力道:“哥哥,貞娘餓。”

陸良安慰她道:“等會哥就給烤饅頭,咱們先去找個住處。”

陸良拉扯著陸貞娘,便從一處坍塌了的院墻處進了這個寬廣無比的宅院中。

放眼望去,只見院落內雜草叢生,枯萎了荒草還夾雜著一些還沒融化的積雪。

好安靜的一處所在。

陸良又往前走了幾十步,走出這片荒草叢,便看見一間坍塌了的房屋,原來他們是從后面進入這座荒廢的寺院。

繞過這間已經坍塌了不能住人的房屋,陸良臉上露出驚喜,只見一間坍塌了一半的房屋矗立在眼前,另有半間,完好的立在那里。

從破敗的殿門處進入,黑暗中似有一座神像,已然裂開,被坍塌了一半的房屋砸中,屋中蛛網飄舞,要是半夜來到這里,當真有些瘆人。

陸良看了看這半間房屋,倒也能勉強住下,他又出來,往前望去,眼前尚還有一間更大的寶殿出現在眼前,只是那座寶殿,已然全部坍塌,無法居住,而在那似是三間坍塌了寶殿后面,竟然種有四顆樹木,一邊兩顆,其中兩顆似是柏樹,在這寒冬時節,依然翠綠挺拔,只是另外兩顆樹木,沒了樹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干在寒風中挺立。

陸良又繞過那間坍塌了大殿之后,便似是到了這座寺院的山門處,只見一座石碑立在院落中,昏暗中看不清上面的字跡。

再看這座山門,連著倒塌的院墻,似有五六十米寬,再往后看,南北應該有一百五六十米左右,到不像是一座小寺院,只是不知為何,竟然荒廢了下來。

天色已然昏暗,黑夜來臨。

陸良看著緊緊跟隨在他身邊的陸貞娘,便又回到那處完好的半間大殿里,借著微弱的光亮,收拾出一處地方,讓陸貞娘坐下。

陸良對著妹妹笑道:“貞娘,你坐在這里別動,哥哥去弄些柴草來,把火升起來。”

貞娘站起來,用著稚嫩的聲音道:“我幫哥哥。”

陸良笑道:“好吧,那你幫哥哥撿些干草來。”

陸貞娘重重點了一下頭。

當下,二人便在這座寂寂無聲的寺院里,拾取柴草,堆在那間屋子中。

半晌,將夜晚所用的柴草都已經弄好,堆在一處,陸良便蹲在這半間大殿內,鉆木取火。

陸良雙手緊握著一根小木棒,快速在一根粗木棍上旋轉,陸貞娘滿眼好奇,看著哥哥做這個莫名其妙的動作。

陸良緊咬牙關,雙手快速搓動,不多會,便有火星黑煙冒出,又過了片刻,那鉆木生出的火星,引燃了旁邊放著的荒草。

陸良小心翼翼,將這生起火來的柴草上,又堆放了一些干草,待火漸大時,又放了一些從那四顆樹木上掉落的小樹枝。

火光升起,漸漸溫暖了,陸良烤著雙手,陸貞娘也有樣學樣,伸出小手烘烤著,陸良不時往火堆中添加樹枝,然后從懷里掏出那幾個已經凍硬邦邦的饅頭,找了一個比較長的樹枝,努力穿了進去,便放在火上烤。

不大一會,一個烘烤的有些黝黑的饅頭便好了,陸良將樹枝遞給陸貞娘,小聲道:“快吃,小心燙。”

陸貞娘用已經考暖,但是滿是凍傷的雙手接過樹枝,用手去抓饅頭,只是剛碰上就拿開了,叫道:“哥,好燙。”

陸良笑著又接了過來,用手小心翼翼捏下一小塊饅頭,喂給妹妹。

陸貞娘便吃了下去,滿是開心。

待吃完這個饅頭,陸良又烤了一個,一共只有五個饅頭,他和陸貞娘吃了兩個,剩下的三個,陸良暫時收好,待明天再吃。

兄妹二人吃完烤饅頭,便互相依靠著坐在火堆旁烤火,陸良時不時往火堆里添加些樹枝。

眼瞅著天色已黑,陸良見剛剛拾取的樹枝不夠用,便站起身,將已經睡著的陸貞娘,抱到離火堆較近的墻邊放下,平躺在剛剛弄好的那堆荒草床上。

陸良又將這荒草床邊緣清理了一下,以免那火堆中的火引燃這堆柴草。

陸良又出了大殿,只見黑暗中,風聲嗚嗚作響,似有鬼嚎之音,氣溫又下降了,陸良喘著白氣,壯著膽子,又趁著月色拾取了一些粗大的樹枝,回到殿內,堆放在一旁,等會添加到火堆中,用來取暖。

黑夜寂寂無聲,只有樹枝在火堆中燃燒發出的“噼啪”聲響。

陸良靠在柴草堆上,將氈子蓋在兩人身上,摟著陸貞娘,聽著她口中呢喃不清,回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又想著明天該如何在城中找份工作,賺取工錢,好在這大明朝的首都落地生根。

不知不覺,想著事情的陸良雙眼模糊,便也躺著睡著了。

黑夜中,寒風冷冽,不知道吹到什么東西上,發出瘆人的聲響。

睡夢中,陸貞娘又不自覺往陸良身上靠了靠,輕聲呢喃道:“娘,爹,女兒餓。”

陸良陡然驚醒,睜開雙眼,只見殿內一片黑暗,那燃起的篝火早已熄滅,丁點火星都不剩,應該是這寺院中拾取的樹枝太過細小,禁不住燃燒。火焰熄滅之后,這殿中的溫度又降了下來。

陸良抽出被妹妹枕靠著有些發麻的胳膊,坐起身,借著月色便想再次把火升起來。

只是剛摸黑拾取些柴草,便依稀聽見殿外有人說話,還有石塊砸落之聲,陸良心中一驚,這黑燈瞎火,荒郊野外,哪來的人。

陸良趕緊拉起妹妹,捂住她的口鼻,將那蓋在她身上的氈子也拿了起來,黑暗中拉著陸貞娘便躲到了那被坍塌了一半的大殿所砸倒的石像后面。

這石像與大殿砸落下來的橫梁,正好構成了一個小小的空間,剛剛好能躲避兩個孩童。

陸貞娘這時也醒了過來,見陸良捂住她的口鼻,乖巧地沒有說話,躲在陸良身前,只是小眼睛睜開,身體有些發抖。

陸良小聲囑咐道:“別說話,有人來了。”

陸貞娘輕輕點點頭,表示知曉。

陸良側耳傾聽,只聽見外面確實有腳步聲響起,踩在枯草上,發出脆響,聲音越來越近,那說話聲也清晰傳到陸良耳中。

只聽見殿外似有兩個男子在對話,其中一人問道:“爹,咱們這就回太原?那不是白跑一趟?”

又有一個年歲較大,但聲音渾厚的聲音道:“同兒,此次事情敗露,好在爹當機立斷殺了那劉善秀和曾廣滅口,要不然必然牽連到我們。”

陸良聽見這話,心中更是驚懼,捂住陸貞娘的口鼻,大氣都不敢喘,安靜地躲藏在神像后面的空間內。

那叫同兒的年輕男子又接道:“爹,這古佛寺的田圜當真是爛泥扶不上墻,廢物一個,枉費我們在他身上耗費這么多心血。爹,這還有半間大殿沒塌,要不要進去生火歇會?”

年紀較大的男子道:“算了,在這歇息片刻,咱們這就連夜趕回太原。唉,同兒,這座凈土寺當年也是我圣教的分舵,只不過二十八年前,教中的前輩劉六、劉七,還有那護法齊彥名起事失敗后,我圣教遭受到滅頂之災,如今只能龜縮起來,以免遭遇不測,這凈土寺也就荒廢了下來,可惜了。但是十年前,你爺爺險些被殺,好在無生老母護佑,化險為夷。所以,同兒,一定要記住,保存自身才是首要之事。”

陸良聽到這里,已然明白這兩個人的身份,無生老母,這二人一定是那造反千年的專業戶白蓮教的教眾。

“爹,您說的我都知道,可是畢竟耗費了這么長時日,還有這么多心血,孩兒心中只是不甘心,那古佛寺的田圜真就這樣舍棄掉?”那個年輕男子心有不甘道。

渾厚的聲音響起,陸良接著聽他道:“同兒,為父教了你多少次,保存自身,當斷則斷,不可連累到李氏一族,咱們如今好不容易在太原站穩跟腳,不能因為一個小小的僧人,便壞了大事。”

“我知道了,爹。”那應該叫做李同的年輕男子回道。

那年紀大的男子又接著道:“此間的事情失敗,也怨爹,沒有籌劃好,回去之后,再和你爺爺請罪。”

李同道:“我爺爺一定不會怪罪爹的。”

“唉,可惜這大明氣數未盡,要不然,咱們哪里用得著這樣小心行事。”那聲音渾厚的男子感嘆道。

李同勸道:“爹,別灰心,當今狗皇帝,整天就知道修道,總有機會。”

那年長男子又是嘆息一聲,抬頭看向遠方,陡然驚呼一聲:“不好,同兒,快走。”

“爹,出什么事了?”李同不解問道。

“東廠的番子追來了,快走。”那人拉著李同迅速跑出了凈土寺,一路向南而去。

腳步聲遠去,陸良還是捂著妹妹的口鼻,大氣也不敢喘,躲在角落里,繼續等待著。

不多時,便聽見人聲鼎沸,似有不少人舉著火把,闖入寺廟之中,陸良聽見殿外有人呼喊:“大人,此處有半間尚未坍塌的大殿。”

“搜。”一個聽著頗為耳熟的聲音傳入陸良耳中。

還沒等他細想,便見有人舉著火把闖入殿內,陸良透過光亮,只見一個身穿勁裝的大漢仔細在殿內查探。

“大人,有篝火痕跡,剛剛熄滅沒多久。”那人喊道。

然后陸良又見到一個身影竄了進來,那人背對著陸良,蹲在地上查探已經熄滅的篝火,又站起身接過旁邊那大漢手中的火把,仔細看著大殿內的痕跡。

猛然將燃燒著的火把探到神像處,腰中寶刀出鞘,喝到:“滾出來。”

另外那個大漢也猛然拔出腰刀,刀光凜凜,指向石像后面。

陸貞娘嚇得瑟瑟發抖,陸良無奈之下,只好舉起雙手,出聲道:“大人,我是良民,不要動刀。”說完,便從那躲藏的地方鉆了出來,陸貞娘也神情慌張地跟著他一同鉆了出來。

火光下,陸良舉著雙手,神情滿是不安,那舉著火把之人突然表情詫異,疑惑問道:“怎么是你們?”

陸良仔細觀瞧那人,也笑了,連忙叫道:“大人,沒錯,是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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