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張儀相秦
- 春秋戰國:一段你應了解的歷史(第四卷)
- 茅廬小生
- 4113字
- 2020-02-07 13:55:19
然而,秦國雖然奪回了西河郡,但黃河以西的土地還沒有完全屬于它。在西河郡的北部,秦國的東北方,還有一處名叫上郡的魏國領土。上郡有十五座城,與秦國在陸地上接壤,魏國如果從上郡發兵,秦國將無險可阻。而在秦國的西北部,西戎人的一支義渠人開始強盛。他們經常騷擾秦國的北方,劫掠村鎮、屠殺軍民,給秦國的邊境造成很大的隱患。
秦國要想在黃河以西的地帶站穩腳跟,守好自己的老家,就得先解決這兩個北面的威脅。
但這個時候的贏駟還陶醉在雕陰之戰的勝利中,身邊也沒有人給他好好地做戰略規劃。年少氣盛的他還在想著繼續向東進攻,越過黃河直搗魏國的腹地,徹底把這個敵人打趴下。
于是,剛剛過了一年,贏駟便再次撕毀和約(先前他就沒有打算真正和平過),派兵渡過黃河,攻打魏國的西部本土。
如狼似虎的秦軍很快就把魏軍打得落花流水,一連攻下了四座城池,這當中就包括了春秋時晉國的宗廟所在地——曲沃。魏國只得收縮防線繼續抵抗,同時魏王開始向四鄰求援,希望與其余五國聯合起來共同防備秦國。老牌強國齊國和楚國自然不愿看到秦國過分強大,便展開了一系列的外交活動。六國合縱的形勢開始出現了。
合縱,也就是諸侯們聯合抗秦,由于結盟的國家正好從北到南排成一條豎線,就被形象得成為“合縱”。合縱實際上就是反秦同盟,針對秦國的包圍網。在合縱的情況下,秦國必須以一國之力對抗多個強國,這對于一個國力剛有起色的西部窮國來說是幾乎不可能成功的。
贏駟陷入了恐懼和焦慮之中,他迫切需要一位棟梁之才來幫助打破合縱的局面,
然而,就在緊要的時候,大良造公孫衍卻和贏駟鬧翻了。具體的原因史書沒有記載,比較有可能的情況是,公孫衍自己不想干了,他在跟贏駟鬧別扭。而他鬧情緒的原因,斷然不是贏駟給的工資和獎勵少了,也不是贏駟給的榮譽和地位低了,應該是公孫衍自己的愛國心在作怪。
公孫衍是魏國的公族,一開始他覺得自己是在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但雕陰之戰后他猛然發現,自己是幫敵國侵略自己的祖國,屠殺魏國的將士,這讓他的心里非常不好受。他本來就是一個內向持重的人,又不愿光明正大地離開秦國,就把這種苦悶憋在心里。時間久了,他在工作上就越來越不積極,情緒波動很大,這讓贏駟非常生氣。所以這次出兵魏國,他干脆收了公孫衍的指揮權,改派別人去了。
而也就在贏駟和公孫衍慪氣的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得到了贏駟的注意,他就是張儀。
張儀,也是魏國人,但他的出身沒有公孫衍這么好,只是貴族當中最低級的“士人”。好歹讀過幾年書,懂一些縱橫學的知識,但他卻生活清苦,變賣了家產也換不出幾個錢了,純粹是個窮書生。
《史記》中說,張儀和蘇秦是同學,當年一起拜師在鬼谷子的門下。但這是不合實際的,他倆不是一個年代的人,原因我已經在先前的齊國卷中解釋過了。張儀早年求學何處,我們無從知曉。有一種說法認為,張儀是當年趙毋恤謀士張孟談的后人。如果這個說法成立,那張儀可以說是深得先人的遺傳了。
張儀這個人,長相猥瑣,身材矮小,加上生活潦倒,放到現在絕對是“矮窮挫”的屌絲典型。人丑沒錢也就算了,張儀還名聲不好,總有人說他愛順手牽羊,拿走別人的東西也不說一聲。因為他的油嘴滑舌和相貌丑陋,所以張儀無論到什么地方,周圍的人普遍不喜歡他。
早年張儀曾在楚國一位令尹的門下當門客。有一天,令尹在宴會上丟失了一塊玉璧,他四下尋找也找不到。有人就對令尹說:
“張儀這個人沒錢又品行不端,玉璧肯定是他偷的。”(儀貧無行,必此盜相君之璧。)
令尹就把張儀抓了起來,關進牢房里打了一百大板,要他交代玉璧的下落。張儀被打得遍體鱗傷,但就是不承認是自己偷了玉璧。令尹拷問了很長時間,見問不出結果,沒證據定張儀的罪,就把他給放了。
張儀被人抬回家后,他的妻子看見他血肉模糊的身體,哭泣道:
“如果你不走求學游說之路,哪里會有這樣的橫禍啊!”
張儀卻用顫抖的聲音說:
“你看我的舌頭還在嗎?”(視吾舌尚在不?)
妻子說:
“在的。”
張儀就說:
“那就可以了!”(足矣!)
張儀的意思是說,只要自己還能說話,他就能用這三寸不爛之舌,實現自己出人頭地的那一天。
張儀有這樣的自信,是因為他確實有這樣的能力。他沒別的本事,就是腦子靈活,嘴巴特能扯,黑的能說成白的,稻草能說成黃金。但他又不是騙吃騙喝式的胡說八道,而是能在大事方針上有正確見解的人。更重要的一點,他沒有公孫衍那樣的內斂忠厚的性格,內心并不向著自己的祖國魏國。說簡單了,張儀是一個比商鞅還要功利圓滑的大律師。
張儀離開楚國之后,又去過趙國、魏國,但都沒能獲得重用。直到他決定去秦國時,路過了當時的東周國。
東周國是在公元前367年從周王室那里分裂出來的。而周王室的分裂其實早在公元前440年就出現了,當時的周考王不知何故,把所剩不多的王畿之地分了一半給自己的弟弟,他的弟弟便受封為西周公,西周國就此出現。到了公元前367年,一位王子又在另一半王畿之地上自立,自稱東周公。東周國也就此成立。而周天子則徹底成了一個沒有一丁點兒領地的叫花子,頂著早不值錢的王號被東周國供養著。
東周國城池不過兩三個,人口十幾萬人,軍隊不足萬人,比我們現在的一個小縣差不多。當時的東周國君昭文君(名字不詳)還算是個聰明人,聽說張儀要從他這里借路去秦國,就把他叫進王宮里說:
“聽說您要到秦國去。我的國家小,不足以留住客人。但您西去游說,難道就一定能為秦君所知道嗎?您要是得不到知遇,請看在我的面上回到這里來。我的國家雖然小,我愿與您共同治理這個國家。”
昭文君是愛惜人才,他不指望有曠世奇才能輔佐他,只希望像張儀這樣還沒有名氣的謀士能為他這樣的微型國家出一份力。
但張儀的理想自然不會在一個小國家上面,他再三推辭了昭文君的聘用,執意要去秦國。昭文君沒有辦法,就放他走了。臨走前,昭文君見張儀手頭緊,就大方地賜給了他一筆錢,當做去秦國的路費。張儀對他感激不盡,他當了秦國丞相后,就一直庇護著東周國,不讓秦軍攻打東周國。
張儀到了咸陽后,依靠才能獲得了贏駟的賞識,贏駟對他的長相和品行是全然不在意。他封張儀為客卿,讓他享受高官厚祿。張儀覺得寬容大方的贏駟就是他想追隨的國君,便鐵了心要在秦國留下來,為贏駟效勞。
為了能夠擠掉公孫衍最終當上丞相,張儀拿出了自己的真才實學,他在一次進見贏駟的機會上詳細分析了秦國的國情和天下的形勢,向贏駟建議不能一味使用武力征服六國,那樣只會使六國團結起來,秦國是沒辦法取勝的。(由是觀之,臣以天下之從,豈其難矣。內者吾甲兵頓,士民病,蓄積索,田疇荒,囷倉虛;外者天下比志甚固。愿大王有以慮之也。)秦國應該用外交誘降為主,軍事打擊為輔,分化六國,一步步削弱他們,即用連橫的方式破壞六國的合縱。(臣昧死望見大王,言所以舉破天下之從)如果他張儀不能連橫成功,愿意以死謝罪。(大王斬臣以徇于國,以主為謀不忠者)
張儀說的“連橫”,就是讓諸侯與秦國結盟,拆散反秦聯盟。因為秦國在西方,其余六國在它的東方,任何與秦國聯盟的國家就會與秦國自西向東在一條橫線上,所以被稱之為“連橫”。后來的事實證明,連橫的成功率比合縱高出許多。因為它只需說服一至兩個國家與秦國聯盟,顧及的利益少;而合縱卻需要說服三個以上的國家聯盟,要整合錯綜復雜的國家利益,即使成功,聯盟也很脆弱。
聽了張儀的戰略指導,贏駟頓時茅塞頓開,不再對諸侯的合縱感到恐懼,擊敗六國統一天下的曙光似乎也能看到了。他便重用張儀,命他主持秦國的國政。
獲得權位之后,張儀敏銳地看出秦國必須先鞏固河西的凌辱,不能留下魏國上郡這片危險之地,但他又知道不能再大規模進攻魏國,這樣會使魏國更加傾向于合縱。有什么辦法既能和魏國停戰,又能獲取上郡呢?
張儀想到了與魏國連橫。
公元前328年,張儀和秦公子嬴華率兵圍攻魏國西部一處重要的黃河渡口蒲陽(今山西永濟市西南)。占領這個渡口,意味著秦軍將多出一條路徑侵入魏國的腹地。秦軍激戰數日,拿下了蒲陽。隨后,張儀命秦軍停止前進,派人到大梁城和魏罃和談。稱秦國愿意歸還蒲陽這個戰略要地,并且讓一名秦國公子做人質,希望能和魏國停戰,但要求魏國割讓上郡。
按照張儀的推測,秦國開出如此豐厚的條件停戰,已經處于劣勢的魏國不可能不拿出更好的條件回報秦國,割讓上郡的要求他們肯定是會答應的。
果不出張儀所料,魏罃接受了秦國的條件。魏罃其實早就想和秦國妥協停戰了,他已經被長年的戰爭拖得疲憊不堪,六國合縱又雷聲大雨點小,沒有實質的成果,現在的魏國根本不是秦國的對手。秦國人主動上門和談,他簡直是求之不得,魏國的上郡本來就是邊緣蠻荒之地,放棄就放棄吧。
秦魏兩國就此簽署了停戰協議,秦軍撤出了蒲陽,魏國也放棄了上郡。秦國以一座城池的代價換來了上郡十五座城池。
而張儀為秦國爭取到上郡的意義還遠不止這十五座城。秦國吞并了上郡,等于黃河以西的土地(義渠人的領地除外)全部歸秦國所有了。秦國在北、西兩面沒有了強敵,南面有險峻的秦嶺將楚國隔開,東面有黃河與函谷關的天險將關外諸侯阻擋在外,這就為秦國創造出了一個極其有利的地理環境。秦國可以不用擔心心臟地帶被攻擊,避免四面作戰,從而專心發展和生產,又可以在向東擴張時進可攻、退可守,立于不敗之地。戰國七雄中再也找不出比秦國更有“地利”的國家了。
反觀魏國,它的“地利”不是一般的差。魏國地處中原,位于天下的中心地帶,東西南北四面都有強鄰,毫無天險可守。平時要四方守衛,戰時要多路出兵,經常顧此失彼,得不償失(桂陵之戰和馬陵之戰期間就是典型的例子)。如果沒有英明的君主,它的衰亡就是沒法避免的。
張儀因為成功連橫魏國,獲得了上郡十五城,功勞卓著,被贏駟封為了秦國首任丞相。這是秦國第一次設立“丞相”這一職位。
至于不聽話的公孫衍則被贏駟解除了職務,失勢的他逃回了魏國,又被魏罃起用,被封做了虎牙將軍。
第二年,為了彰顯對魏國的誠意,秦國又把軍隊撤回了黃河以西,把兩年前占領的土地全部歸還給了魏國。秦軍沿著黃河西岸一線開始修建城堡,對魏國采取了守勢,秦魏大戰仿佛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在這段看似平靜的時間里,贏駟把進攻的矛頭指向了秦國西北部的義渠人,他利用義渠人內亂的時機出兵,迫使義渠王不得不向秦國稱臣,保證不再襲擾秦國。為了管制他們,贏駟在義渠人的領地設縣,名義上把義渠人納入了秦國的版圖。秦國西北方獲得了暫時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