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彙?

悅耳的八音盒聲在耳邊響起，楊洛眼皮輕微跳動著，他感覺渾身冰冷，如墜冰窖。

費了一番功夫后，楊洛慢慢睜開雙眼。

他看見眼前有一張古樸的圓木茶幾，八音盒正在上面不停旋轉，發出令人安心的悅耳音調。

而在茶幾前的壁爐里，微微燃燒的碳火給房間帶來了光亮，也給楊洛寒冷的身軀帶來了一些溫暖。

他費勁地轉過頭去，看見在茶幾的另一邊，身穿黑色晚禮服、面龐覆有白紗的男子正靠在沙發上，優雅地品嘗著紅茶。

“鏗?！?

男子放下了茶杯，干裂的嘴唇向上揚出一個弧度，用沙啞的聲音贊許道：

“干的不錯，獵人?！?

他站起身來，走到壁爐前，拾起腳邊的柴火，將其伸到壁爐的碳火之上，來回旋轉著。

微弱的淡藍火舌貪婪舔舐著柴火底部，下一刻，耀眼的火光從焦黑的樹皮中迸發。

“繼續，查下去?！?

男子如是說道，將木頭扔進壁爐中。

驟起的火焰照亮了楊洛，他瞇起雙眼，感覺體內隱隱發燙，似乎有什么東西……

要被點燃了。

…………

漆黑的房間中驟有風起，不知何處飄來的火星落下，將滿地的鮮血點燃。

火焰順著鮮血蔓延，點燃了楊洛的尸體，衣物被熱浪鼓蕩起來，在那胸口之上的槍傷正飛速愈合著。

火光驅逐著黑暗，直至滿地的鮮血燃燒殆盡，直至胸口的創傷完全愈合……

火焰熄滅，一切歸于寂靜。

楊洛睜開雙眼，有些茫然地站了起來，看見空無一物的房間。

他檢查了一下身體，發現除了衣服上留下了兩個彈孔外，身體幾乎完好無損。

楊洛松了口氣，回過頭去，卻發現老人正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

“額，這是……”

楊洛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然而看著他的老人同樣一言不發，只是臉色異常的蒼白，并且在那眼中流露出了難以言喻的……

絕望。

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楊洛低聲詢問道：“怎么了？”

老人面如死灰，輕聲喃喃道：

“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

老人緊皺著眉頭，仿佛在思考一個復雜的問題，一字一句道：

“既然誰都可能殺了我的女兒，那人……為什么不能是我呢？”

也就在說完這句話，他腦海內驟然彈出一個畫面。

風雨交加的夜晚，自己正手握著缸中腦，面對著鏡子，癲狂地自我催眠道：

“忘掉這件事吧，就當她是自殺的。”

…………

“啊，啊……”

老人失聲地抱住腦袋，淚水不受控地涌出。

看他的情緒莫名其妙就崩潰了，楊洛連忙走過去，說道：

“冷靜點，到底發生了什么？”

老人捂著頭后退了幾步，仿佛在刻意避開他。

為了不刺激到對方，楊洛停下腳步，盡量讓語氣平靜道：

“都到這一步了，有什么問題先說，接著查下去便是了?！?

“已經沒什么好查的了……”

老人的表情相當凄慘，他不斷撕扯著頭發，慟哭道：

“都是我干的，王澤也好、錢三也好、唐曉悠也好，全都是我干的?！?

“我是瘋子，是罪人，我在這里足足欺騙了自己十年！”

盡管聽到這樣的自曝讓楊洛一時也有些反應不過來，但看老人又有了自毀的傾向，楊洛連忙跑過去阻止他。

“停下！”

老人怒吼著，他那布滿血絲的雙眼盯著楊洛，用帶著銀白發絲的手指對著他，沉聲道：

“你究竟是誰？”

簡單的邏輯，既然不尋常的事情都在楊洛身邊發生，那楊洛這個人同樣有問題。

楊洛慢慢停下腳步，他很清楚現在不是復讀名字的時間，于是他深吸一口氣，回答道：

“雖然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他們都叫我‘獵人’?！?

聽到這個名詞，老人先是一愣，隨后悲愴地大笑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他抹去了眼角的淚水，仰頭啞聲道：

“殺了我?！?

楊洛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理解，問道：

“究竟為什么？”

他覺得很沒理由，雙方錯開時間不到十分鐘，老人突然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莫名其妙的認罪，并且開始尋求死亡。

對此，老人只是自暴自棄地搖頭道：

“不為什么?！?

楊洛想起了“J”之前所說的話，深深地咽了口唾沫，艱難道：

“如果沒有令人信服的理由，那我拒絕。”

“這樣啊……”

老人輕聲喃喃，房間猶如玻璃龜裂，瞬間出現了無數裂痕。

楊洛想靠思考來阻止，卻發現完全不受控制，這里隨時面臨崩潰！

這是以他的思維為輸出，再以老人大腦為基石的世界，一旦不受控制了，也意味著老人選擇了自毀。

墻上的裂縫中溢出了層層疊疊的囈語，楊洛絞盡腦汁想著辦法，突然靈光一閃。

老人抬頭望向天花板，那里突然出現了一張發黃的照片。

里面有著一位面龐被遮住的雍容婦女，一位面龐空白的靚麗女孩，還有一位與老人有著七分相似的黑發男子。

三人站在樹蔭下，男子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看見這張照片，房間的崩潰停止了。

楊洛心中一喜，連忙道：“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但至少先出去解掉他們的催眠，好嗎？”

沒有給他答復，老人慢慢低頭，輕聲道：“那我換個說法吧?！?

他重新看向楊洛，眼中蘊含著畢生的苦痛與決心，一字一句道：

“我委托你，殺了我，獵人！”

“砰！”

楊洛被嚇得抖了下肩，驟然響起的槍聲，遙遙從世界之外傳來。

周圍的景色開始猶如模糊的像素塊般急速褪去，在一切歸于黑暗前，楊洛看見老人臉上露出了解脫的笑容，以及一句……

“謝謝?！?

隨后，世界重新構成。

…………

楊洛睜開雙眼，看見自己的雙腿被繩索固定在椅子上。

他看向四周，仍是之前那個擺滿容器的房間，只不過先前所握的缸中腦已摔碎在地。

自己的右手食指不知何時起對準了前方，老人倒在血泊之中。

“唔……”

唐曉悠發出了低吟，她微微抬頭睜開雙眼，突然看見一具尸體。

她倒吸一口涼氣，勉強沒有發出尖叫，慢慢轉頭看向楊洛，試探著問道：

“發生什么了？”

楊洛無力地搖了搖頭，有些疲憊道：

“沒事，把他倆叫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