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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伊斯坦布爾三城記
  • (英)貝塔妮·休斯
  • 5686字
  • 2019-12-03 16:46:08

第十二章 黃金之城

公元311年—324年

民眾齊聲喊道:“君士坦丁是不可戰勝的!”

拉克坦提烏斯(lactantius),《論迫害者之死》(De Mortibus PersecutorumLactantius, De Mortibus Persecutorum 44.5, trans. J. Vanderspoel, ed. (1998)Alberta: University of Calgary.


皇帝(君士坦丁)總是致力推廣信仰,在每個地方興建宏偉的基督教教堂以崇拜上帝——特別是在一些大城市,如比提尼亞省的尼科米底亞、奧龍特斯河(Orontes)畔的安條克,以及拜占庭。皇帝大舉擴建拜占庭,使這座城市的權力和影響力能與羅馬分庭抗禮……

索宗曼(Sozomen),《教會史》(Ecclesiastical HistorySozomen(d. c. 450), Ecclesiastical History 2.3, trans. W. S. Davis ed. (1913) Readings in Ancient History: Illustrative Extracts from the Sources, Vol.2: Rome and the West. Boston: Allyn & Bacon, pp. 295-296.


君士坦丁尚未控制羅馬的全部領土,他還有其他的對手要對付。其中一位坐鎮于帖撒羅尼迦(今日的塞薩洛尼基[Thessaloniki]或薩洛尼卡[Salonica]),帖撒羅尼迦是埃格那提亞大道上的重要商業中心,位于今日的希臘北部。

311年,伽列里烏斯皇帝正在與折磨人的死神搏斗,他當時可能罹患了壞疽或腸癌。不久人世的他發現自己進行的大規模宗教迫害毫無成效,徒留悲傷與痛苦,于是他同意讓基督徒擁有信仰自由。伽列里烏斯死后,剩下了一座空蕩蕩的神廟(可能是他的陵寢)現行的說法是,伽列里烏斯計劃葬在菲莉克絲·羅穆里阿娜宮(Felix Romuliana,以他母親的名字命名),位于今塞爾維亞東部。,也就是位于帖撒羅尼迦的圓形建筑。這座美麗的建筑物,墻壁約1.8米厚,最初的設計跟羅馬萬神殿一樣,在圓頂有個圓孔。數年后,建筑物改建為教堂,之后又改成清真寺,而現在再度人去樓空。建筑物緊挨著薰衣草灌木叢與伽列里烏斯皇宮遺址,來這里參觀的多半是游客和當地的貓,東正教的僧侶會在慶典節日來此舉行宗教儀式。如今這里已闃無人聲,可當初興建這座歌功頌德的建筑物時,帖撒羅尼迦其他地方卻不斷傳來死亡與恐懼的聲音。附近的圣迪米特里奧斯教堂供奉羅馬軍人迪米特里奧斯(Demetrios),迪米特里奧斯是第二代基督徒,在伽列里烏斯的命令下被長矛刺死而殉教。當時看來,基督教的滅亡似乎已是大勢所趨。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全國性的迫害與處決敕令頒布才過了十年,所有基督徒又獲得了保護。313年,君士坦丁與共治皇帝李錫尼(伽列里烏斯的老盟友)在伽列里烏斯敕令的基礎上頒布了“寬容敕令”(Edict of Toleration)。在這道于米蘭頒布的敕令中,君士坦丁似乎是發自真心地寫下了這段話:“任何人都不應該被剝奪信奉基督教或他認為最適合自己的宗教的機會。”Lactantius, De Mortibus Persecutorum 48.另一種版本的譯文:“任何人都不應該被剝奪信奉基督宗教或他認為最適合自己的基督宗教的機會。”見http://legacy. fordham. edu/halsall/source/edict-milan. asp。

君士坦丁在羅馬一獲得承認,便開始大肆破壞異教徒的墓地(包括馬克森提烏斯精銳部隊的安息之處),砍掉異教人像的頭,用基督教英雄取而代之,其中有許多地方用的是君士坦丁本人與他母親海倫娜的形象。君士坦丁一抵達羅馬,并未如人們所預期的先到朱庇特神廟(Temple of Jupiter)感謝神明相助,反而直接進駐皇宮。君士坦丁在羅馬廣場立起一座帶有基督教象征的金色勝利雕像,但在其他地方,他可以接受各式各樣的選擇。君士坦丁興建凱旋門——這座建筑物成為巴黎凱旋門與倫敦大理石拱門的模板——向“神明”(一般性的指涉,并未明確指出是哪個神明)致謝。依照羅馬人的習慣,凱旋門標志著勝利,它除了展示悲苦的蠻族囚犯與四季的神祇,也昭示著君士坦丁的勝利將永垂不朽。當時的記載并未以“凱旋”來形容君士坦丁大張旗鼓進城的過程,而是使用了“到來”(adventus)一詞。君士坦丁凱旋門結合了新作品、重新處理的舊建材與古典時代的雕刻(可能是從國有的建筑廢料庫里取出的,考古學家現在相信,意大利原本存在著這些庫房),其用意在于頌揚兩種美德:首先是男子氣概,也就是純粹展示帝國的強大力量,為元老院與羅馬人民(SPQR, the Senatus Populusque Romanus)爭取榮耀;其次是公開宣揚新的價值觀——不僅在于表現公民的或政治層面的自豪感,也可能在于展示顯示信仰層面的優越感。此外也新建了一座巴西利卡式建筑來紀念君士坦丁的功勛。在與君士坦丁相關的記載中,這個時期似乎不存在任何特別授意的破壞行動,但異教財富遭到侵吞與自然損壞卻隱然受到鼓勵—特洛伊的海倫(Helen of Troy)的兩個孿生哥哥卡斯托耳與波魯克斯(Castor and Pollux),他們的神殿就在默許下遭到破壞。雖然君士坦丁仍繼續舉辦異教徒的競技游戲,并在無敵者索爾的名義下禁止民眾在星期日工作,但他同時也在大力推動教會崇拜,興建了許多擁有中殿與通道的教堂。這些教堂以特里爾的巨大紅磚長方形廊柱廳為藍本,而特里爾正是君士坦丁初嘗權力的地方。羅馬最雄偉的教堂拉特朗(Lateran)與梵蒂岡(Vatican)就是君士坦丁興建的。這些建筑采取了新形式,擁有更多的曲線與色彩。君士坦丁凱旋門完成于315年,利用從羅馬城各地建筑廢料庫搜刮而來的古代建材拼湊而成,這座凱旋門至今仍聳立在羅馬斗獸場(Colosseum)旁。君士坦丁的肖像以極大的尺寸制作而成,或許是為了配合獨一真神的規格,因為如今皇帝自稱是這位神的代表。

君士坦丁獲勝后的幾個月,羅馬、奧斯提亞(Ostia)與提奇努姆(Ticinum,今日的帕維亞[Pavia])的鑄幣廠全落到了他的手中。身為萬民擁戴的西部帝國皇帝,君士坦丁開始鑄造印有他肖像的錢幣在士兵獻上“奧古斯都”的尊號之后,君士坦丁于306年到307年首次開始鑄幣。然后他以奧古斯都與圖拉真為模板,將自己的肖像鑄印在錢幣上,參見N. Lenski ed. (2012)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the Age of Constantine. Revised edn.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p. 261。關于君士坦丁對于鑄幣的看法,概論性的說明見前書第260-262頁。——不再是滿臉胡子、野蠻粗魯的軍人相貌,而是胡須刮得干干凈凈、頂著鷹鉤鼻的領袖模樣,或許還帶著些許奧古斯都或亞歷山大的偉大氣質。往后幾年,這些錢幣進一步闡釋了君士坦丁的精神本質——張大的眼睛凝視上天,神秘而美麗的笑容纏繞在他的唇上,有時還有光環圍繞著他。異教神廟的黃金被熔鑄成新的上等錢幣——蘇勒德斯(solidus),這種錢幣正式取代了羅馬錢幣奧雷烏斯(aureus),一直流通到11世紀(今日,蘇勒德斯依然以不起眼的形式存在著,如法文的“sou”,指小額金錢,此外還有意大利文的“soldi”,以及“soldier”這個詞——指服役取得薪餉之人)。P. Strazny ed. (2005) Encyclopedia of Linguistics. New York: Fitzroy Dearborn, p. 305.

在羅馬,君士坦丁為忠貞而受盡委屈的母親興建雄偉的宮殿群。324年,海倫娜獲得了奧古斯塔(Augusta)的尊號,然而諷刺的是,就在三十年前,她的丈夫君士坦提烏斯“拋棄了她”,改娶了一個出身較高貴而且擁有更多人脈的女子狄奧多拉(Theodora,皇帝馬克西米安的養女)為妻。如今,海倫娜成了最后的贏家。羅馬新皇帝讓母親以代理人的身份留守“永恒之城”,他自己則繼續率軍前進。君士坦丁似乎從未將這座昔日的世界之都放在心上;對他而言,羅馬是個戰場。在擊敗馬克森提烏斯六年后,君士坦丁形容羅馬充斥著迷信,宗教儀式全是“馬克森提烏斯暴政的余孽”,因此10月28日君士坦丁勝利這一天被定為舉國歡慶的“驅逐暴君日”。一個一生大半時間都在巡視帝國邊疆的年輕人,或許還記得東部的種種潛力。但首先君士坦丁必須鏟除所有覬覦帝位的人。

313年,君士坦丁把同父異母的妹妹君士坦提亞(Constantia)許配給米蘭的李錫尼(他現在是東部皇帝),以鞏固兩人的權力共享。然而過了不到三年,這個脆弱的同盟關系開始趨于緊張。我們看到,君士坦丁開始逐步侵占李錫尼的東方新領地。到了317年,君士坦丁開始往拜占庭推進。局勢日漸惡化,321年,兩人拒絕承認對方的執政官(皇帝任命的最高政治職位),此時君士坦丁似乎逐漸傾向于以基督教的方式來安排政務。到了323年12月25日,無敵者索爾的生日成了基督的生日。君士坦丁在追擊哥特人(Goths)時明目張膽地入侵李錫尼的領地,惹惱了對方。之后的324年,就在帖撒羅尼迦(今日希臘的第二大城),伽列里烏斯痛苦的臨終之地——他的墓穴空無一物,他興建的凱旋門至今依然屹立,標志著舊羅馬世界分裂的開端——君士坦丁準備向他的對手發動進攻。

君士坦丁與李錫尼在阿德里安堡(Adrianople)交戰,阿德里安堡即今日土耳其西部邊境城市埃迪爾內(Edirne),它的歷史與伊斯坦布爾以及廣大世界有很多關聯,但這項重要性一直被忽略。渡過寬闊、洶涌的馬里查河,越過今日吉卜賽人種滿玫瑰與劍蘭的平原,7月3日,兩軍合計超過10萬人在此地激烈廝殺。君士坦丁雖然受傷,但數天后,他贏得了這場戰役的勝利,并沿軍事大道(Via Militaris)追擊李錫尼。軍事大道位于埃格那提亞大道北方,同樣也通往拜占庭,兩條大道之間有其他道路相連。往后三個月,君士坦丁把對手圍困在拜占庭。他在帖撒羅尼迦的廣闊海灣內部署艦隊,讓兒子克里斯普斯(Crispus)統軍與李錫尼的海軍交戰,他自己的艦隊沿達達尼爾海峽而上,直抵今日的加里波利。盡管數量不到對方的一半,但克里斯普斯的艦船短小輕便,在海峽中操控較為自如,因而贏得了決定性的勝利。李錫尼的艦隊幾乎全軍覆沒,只留下四艘船。過去的歷史證明,圍攻拜占庭往往要耗損大量的人力物力,于是聰明的酒館侍女之子迫使李錫尼在博斯普魯斯海峽對岸的克魯索波利斯(即黃金之城)會戰。無疑,旅人來到此地的原因之一就是要取得亞洲大陸上引人注目的物品與技術。現存最早的金屬加工制品出土于土耳其的東部與東北部,時間至少可上溯到公元前10000年。公元前5000年,喀爾巴阡—巴爾干地區就已經出現黃金加工制品,但高加索地區的“母巖”富含各色各樣的礦物,高加索地區的冶金技術與貿易因此得以快速發展,當地的許多神話故事也得以流傳。美狄亞的家鄉科爾喀斯(Colchis)從公元前3000年就開始生產大量的金屬制品(到了公元前500年,金屬制品的造型之優雅達到了巔峰——這剛好是歐里庇得斯等人以希臘中心的視角來撰寫科爾喀斯故事的時代)。以金屬加工知名的亞馬孫人,以及向諸神盜火使人類科技突飛猛進的普羅米修斯,他們的故事如今看來都變得合理多了。

與拜占庭一樣,克魯索波利斯也是現代伊斯坦布爾廣大市區的一部分。先前我們提過,克魯索波利斯在古代晚期稱為斯庫塔里,今日則稱為于斯屈達爾。這處市區最近在興建地鐵系統時挖掘到遺址,而且一如預期挖出了古代的黃金。鉆孔機、篩土器與集水坑泵在繁忙道路下方朝著于斯屈達爾廣場推進,這里過去曾是布爾布爾(Bulbul)與卡維斯(Cavus)兩條溪流的河道,可以挖掘出許多與往昔生活相關的故事。在經過48個月的挖掘之后,我們在一道整齊的灰色混凝土與涂漆下發現了大量古代遺物。

梳子、鞋子、涼鞋、酒杯,所有東西全埋在土中。令人意外的是,防波堤與港口、經過火烤與瀝青處理的木結構出乎意料地依然完整無缺地保存在海峽邊的黏土里。S?. Karag?z in A. K. Pekin and S. Kangal(2007) Istanbul:8000 Years Brought to Daylight: Marmaray, Metro, Sultanahmet Excavations. Istanbul:Vehbi Koc Foundation, pp. 47-49.此外也挖出了葬有80名男女的一所奇怪的墓穴。其中女性的手臂交疊在胸前,男性則交疊在腹部,平均死亡年齡在30歲到35歲之間。旁邊的牡蠣殼穿了洞,可以用繩子串起來掛在脖子上作為裝飾品;從牡蠣殼的數量來看,這些男女很可能是阿佛洛狄忒與阿耳忒彌斯(Artemis)的崇拜者。同上,p. 42。這座港口是橫貫安納托利亞的駱駝商路終點,這里一如預期挖掘出了許多帶有紀念意義的貿易物品:畫著船只的壺罐、東方旅人的小雕像、庫柏勒女神像,以及晚期用阿拉伯文描述此地某個商會的紀念章。同上,第39-40頁及第76頁(cat. ü11)描繪了庫柏勒女神,第83頁(ü18)描繪了船只的陶器破片,第95頁(ü39)描繪了阿拉伯紀念章,于斯屈達爾所有挖掘出土的物品見第31-95頁。發出惡臭的水靜靜地冒著泡沫,宛若一眼活水,這些出土后存放于伊斯坦布爾考古博物館的奇珍異寶開啟了另一段奇異而嶄新的生命。在奧斯曼時代,每年駱駝商隊都會從克魯索波利斯(即斯庫塔里、于斯屈達爾)出發,前往麥加朝圣。

古代人總是通過故事來理解一個地方,他們理解克魯索波利斯時也是如此(別忘了,君士坦丁對于古典時代的作品十分嫻熟)。

古希臘神話里的克魯索波利斯標志著結束與開始。“黃金之子”克律索斯(Chrysos)是阿伽門農與他在特洛伊得到的戰利品克律塞伊斯(Chryseis)生下的兒子,他逃過憤怒的克呂泰涅斯特拉(Clytemnestra)的加害。克呂泰涅斯特拉是阿伽門農的第一任妻子,她與新丈夫埃癸斯托斯(Aigisthos)努力打聽克律索斯命運多舛的同父異母姐妹伊菲革涅亞(Iphigenia)的下落,當時伊菲革涅亞在陶洛斯(Tauris,今日的克里米亞)的阿耳忒彌斯神廟擔任女祭司。歐里庇得斯在他的劇作《伊菲革涅亞在陶洛人里》(Iphigenia in Tauris)中解釋了伊菲革涅亞的目的。這是一個野蠻的故事:伊菲革涅亞差點成為父親用來祭祀神明的供品,她在逃過一劫之后,隨即被帶到阿耳忒彌斯的神廟。此時的她從受害者搖身一變成了加害者,把踏上當地海岸的異邦人抓來獻祭。(亞美尼亞的新發現顯示,在公元前1100年左右的青銅器時代,當地確實有拿年輕女孩獻祭的行為。其中一些女孩的遺骨在塞凡[Sevan]地區的神廟被發現;她們被斬首,手被捆綁,但沒有掙扎的痕跡,顯示是某種儀式行為。 Anahit Yu. Khudaverdyan(2014)‘Decapitations in Late Bronze Age and Iron Age sites from Sevan region(Armenia)’, Journal of Siberian Federal University. Humanities & Social Sciences, 9, pp. 1555-1566.)善良杰出的希臘人克律索斯想拯救伊菲革涅亞脫離這種野蠻祭祀。然而這名少年英雄染上熱病,沒有完成最后一段往北的旅程,未能履行手足的職責便抱病而終,死后葬在博斯普魯斯海峽的岸上。克魯索波利斯就建在克律索斯安息的地方。古希臘人選擇相信這段故事是城市建立的起源,就是要提醒希臘人,野蠻人的奇風異俗以及未知的北方與東方所充斥的危險,同時也凸顯了克魯索波利斯的邊疆性質。過去希臘人曾肆意破壞這座城市,但現在這里卻成了他們安居樂業的地方。

此后,希臘人與羅馬人都曾成功征服“蠻族”之地,輪番讓克魯索波利斯淪為戰場。受過良好帝王教育的君士坦丁應該知道他選擇的戰場具有的神話意義。324年,李錫尼藏匿于迦克墩,但得知君士坦丁率領大軍搭乘特制小艇橫渡博斯普魯斯海峽之后,他別無選擇,只能挺身面對宿敵。雙方都夸耀自己獲得神明襄助——李錫尼搬出羅馬眾神的肖像,君士坦丁則揮舞拉布蘭旗(labarum),這面新軍旗懸掛在十字架上,旗上夸示著難解而扭曲的十字圖像,很可能是凱樂符號——因此當時的歷史學家稱這是一場宗教戰爭。戰爭經過只能用血流成河形容,是一場“克魯索波利斯大屠殺”Zosimus New History 2.22.7, R. T. Ridley, trans. (1982)Canberra: Australian Association for Byzantine Studies, University of Sydney.,李錫尼的軍隊有25000人陣亡,其中絕大多數是哥特人組成的雇傭兵。9月18日,每年這個時節,落日與初升的月亮同時出現在天空,奇異的黃光照耀著克魯索波利斯。亞西比德曾在這里大發雷霆,色諾芬曾在這里仔細點算他的戰利品,然后緩慢而費力地經由拜占庭折返歐洲,君士坦丁在這里成了羅馬唯一的皇帝。


君士坦丁是個頭腦清醒的人。他不僅具備眼界,還很有遠見。現在,他該把新帝國的首都設在哪兒呢?克魯索波利斯,他獲勝的城市?迦克墩,“盲者之城”?不可能。尼科米底亞?在戴克里先的監督下,他曾在這里接受教育。羅馬?特里爾?特洛伊?蘇維托尼烏斯(Suetonius)告訴我們,愷撒曾考慮把羅馬移往特洛伊或亞歷山大,在這之后經過三個世紀,君士坦丁實際將前往一座古城——由于特洛伊英雄埃涅阿斯(Aeneas)創造了這座城市,所有羅馬人都相信自己是這座城市的子孫。

皇帝剛剛凱旋,就到南部進行為期兩天的朝圣之旅。他橫渡普羅龐提斯,沿赫勒斯滂航行,來到希臘營地與大埃阿斯(Ajax)墳墓的所在地令人矚目的是,在貝西克灣(Be?ik Bay)泊船的海灘附近發現了邁錫尼青銅器時代的墓穴。曾經有人提到君士坦丁計劃要在大埃阿斯墓地附近興建新首都:“基于這個意圖,君士坦丁前往特洛伊山腳下的平原,此地離赫勒斯滂不遠,在大埃阿斯墓地上方,據說當初亞該亞人(Achaians)圍困特洛伊時,他們停放船只與設立營帳的地方就在這里;君士坦丁計劃在此興建一座巨大而美麗的城市,在高地上興建城門,讓航行經過的船只遠遠地就能看到這座城市。”參見J. Rykwert(1988) The Idea of a Town: The Anthropology of Urban Form in Ro me, Italy and the Ancient World. Cambridge, MA:MIT Press, p. 202。也可見Sozomen, Ecclesiastical History 2.3, Hartranft trans. (2016) The Ecclesiastical History of Sozmenus. London: Aeterna Press.至少到355年為止,阿喀琉斯的墳墓還完好如初,而赫克托耳神殿的祭壇與神像仍有信徒前去祭拜,盡管基督徒曾試圖進行破壞。這座墳墓位于羅伊特翁(Rhoiteion),離希薩里克(Hisarlik)有段距離。參見S. Heuck-Allen(1999) Finding the Walls of Troy: Frank Calvert and Heinrich Schliemann at Hisarlik.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p. 39.,從這里有一條路可以通往特洛伊下方的平原。我們得知,君士坦丁“來到赫勒斯滂,在特洛伊山腳下的平原”——現在有許多來自安納托利亞東部與伊拉克的流動工人在這里種植西紅柿與棉花—“他計劃在此興建一座巨大而美麗的城市,并且在高地上興建城門……讓船員從海上就能看見這座城市。”Sozomen, Ecclesiastical History 2.3, trans. W. S. Davis ed. (1913) Readings in Ancient History: Illustrative Extracts from the Sources, Vol.2: Rome and the West. Boston: Allyn & Bacon, p. 295.

君士坦丁不乏先例可以學習。古代世界其他偉大領袖也曾造訪過特洛伊,如公元前480年的薛西斯與公元前334年的亞歷山大大帝。亞歷山大睡覺時,枕頭底下塞著一把匕首與一部荷馬的作品,并且自稱是阿喀琉斯第二。對君士坦丁來說,這次巡游顯然帶有象征意義,它是一名非正統的統治者從古老傳統獲取力量的捷徑。特洛伊畢竟是一座英雄之城,人們永遠記得這座城市足足抵抗敵軍十年,而后才因中了希臘詭計而陷落。不管怎么說,高貴的特洛伊人是羅馬人的祖先,他們有尊嚴地守護自己的城池,他們的名聲傳遍四方、永流后世。

但之后的編年史家告訴我們,獨一真神介入了:“當他(君士坦丁)如火如荼地籌辦建都事宜時,夜里上帝出現在他面前,命他另尋地點建立都城。在上帝的指引下,他離開比提尼亞的迦克墩,來到色雷斯的拜占庭……”同上,p. 295-296。神的干預頗有裨益,因為赫勒斯滂的貝西克灣水流變幻莫測,海水曾一度淹沒內陸,使特洛伊成了臨時的港口城市,這顯示此地的海象確實險惡。5月到10月間,強大的水下逆流由馬爾馬拉海流向愛琴海,還有東北風迎面吹襲想進入海峽的船只。在此建都只會招來厄運,難以打造世界級的城市;因此,直到今日,這一帶都不曾出現相當規模的城鎮。

拜占庭就沒有這樣的問題。從拜占庭可以看見君士坦丁擊敗的、遭孤立的敵人,而被君士坦丁宣稱為是自己祖先的克勞狄據說曾在拜占庭殺死五萬名哥特人,就連君士坦丁自己也曾夢見過拜占庭。拜占庭不僅擁有輝煌的過去,也能提供嶄新的開始。這座城市曾受到戴克里先的冷落,因為他傾向于以尼科米底亞作為都城,而我們找不到任何官方記錄顯示君士坦丁曾在攻擊李錫尼之前造訪過這座拜占斯之城。因此有兩種可能:君士坦丁年輕時隨戴克里先四處巡視時,可能曾經在此地駐足,對拜占庭的宮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另一個可能是,君士坦丁雖然沒到過拜占庭,卻已經聽聞拜占庭的名聲。此外,在圍困李錫尼那三個月期間,在城外攻打的君士坦丁也已經領教了拜占庭雄偉而牢固的高墻。

因此,拜占庭雀屏中選,成為君士坦丁新帝國發號施令的中心。俯瞰克魯索波利斯這片屠殺之地,拜占庭這座城市不僅注定觀看著它參與的戰爭,也因為周圍的海峽、緊鄰的大陸、四通八達的重要陸路與水路,成了“大劇院”的前排觀眾,不管是國際、國內、意識形態還是政治上的戰爭,都能盡收眼底。不過,在君士坦丁于地理位置優越的拜占庭營建新都之前,還必須流更多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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