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吐魯番中轉乘火車去北京，再從北京轉乘夜行列車到達長春。

接站的是姑姑和一個十七八歲、又細又高的男孩。姑姑略微胖些，和母親的發型一樣，到脖子的短發，但是說話嗓門較大。姑姑抱著我痛哭，她說：“你爸爸上大學，一走就是二十多年，中間回來過幾次。可憐的大侄子，在新疆這么苦的地方待了這么長時間。看著你這么憔悴，我心里難受。”

大男孩拽了拽姑姑的衣角，仿佛是勸慰。姑姑抹去眼角的淚水：“我這光顧著高興了，大川，這是你表弟——李偉民。”

“大川哥，惦記你很久了。”李偉民伸出手，我緊握住他的手，卻不知道說什么，只是說著：“我也一直想見到你。”

我和姑姑及表弟乘坐公交車去姑姑家。我在車上看著窗外，寬闊的馬路整潔干凈，人行道上人來人往，路兩邊立著很多高樓，有的很陳舊，有的是新式的建筑。這個城市的轉盤道很多，我仿佛隨時會眩暈過去。車行了很久，跨過一個很大的橋后，我們便下了車。

車站不遠處有一棟新式的七層樓房，姑姑帶我進去。爬到六樓，我和偉民都背著行李，已經是氣喘吁吁。

到了姑姑家，姑父在家已經把早飯做好。我急著把行李打開，把爸爸的一封信遞給姑姑。把父母捎來的毛毯和毛料以及葡萄干和杏干等新疆土特產拿出來送給姑姑和姑父。

我不知道信里說些什么，姑姑又是淚水漣漣。

姑姑家是一個兩室一廳的居室，還有單獨的廚房和衛生間。廳小了一點，放下一個餐桌，勉強可以坐八個人。

偉民已經把粥和饅頭以及幾個熱菜端到桌上。我們圍坐下來，姑姑、姑父急切想了解我父母的情況。我告訴他們，部隊的供應還行，尤其是在空軍，吃的穿的都有。爸爸很忙，每天很晚才回來。媽媽的血壓還是高點，好在她自己是軍醫，自己調理著。妹妹在讀高一，學習還可以，中等生。

姑姑、姑父微笑地聽著，沉浸在遙遠的牽掛之中。

姑姑說：“大川，這次你就住在姑姑家，住偉麗姐的床。偉民和姐姐在一個屋住，偉麗現在在單位住單身宿舍。偉民剛好八月末就去北京大學上學，有你在，我和姑父以后也不孤單了。”

我說：“聽從姑姑、姑父的安排。”我看著偉民，心想這個不愿意說話的大男孩真是了不得啊。

姑父是一名機關干部，戴著一副眼鏡，鬢角有淡淡的白發，中年人的眼角皺紋和父親一般。姑父說：“大川，今天你先休息，明早就去你的工作單位面試。有時間先把人事檔案材料都整理好。我今天有個會，就不陪你在家。”吃罷早餐，他匆匆上班了。

姑姑在長春電視機廠上班，她說今天請了假，“坐了一宿硬座，你去床上睡一覺。偉民，你帶大川哥去吧。”姑姑讓我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她抱去洗了。

我跟隨偉民進了臥室，屋里整齊干凈。靠里墻有并排挨著兩張寫字臺，里面的寫字臺上有一臺14英寸的電視機。靠窗一張單人床。靠門口的墻邊還有一張單人床，這張床上有一個吊柜頂著天花板，看來里面裝了不少東西。偉民指著門口這張床說：“大川哥，家里擠些，你就睡姐姐的床吧。”

我和偉民把行李收拾好，將放著檔案的牛皮紙袋放到寫字臺上。收拾完，坐在床邊，偉民也坐在床邊寫字臺旁的椅子上。我這才仔細看清偉民的樣子，白白的臉龐，高高的鼻梁，青春的黑眼睛里透著熱情。

“你去北大學什么專業？”我問。

“我學的是理科，自動化專業。”

“你喜歡這個專業嗎？”

“是的，我從小喜歡半導體收音機，夢想做一名工程師。因此，高考時就毫不猶豫地報考北大的這個專業了。”偉民興奮地說。

“還是偉民得償所愿啊。我一直想讀軍校，但父母不同意。自己很喜歡文學，但是自己不爭氣，成績不好，只能去念自費大專。學習經濟管理，也不知道能去管理什么。這中看的文憑只是一個好看的幌子罷了。”我自嘲說。

“大川哥，我剛才看見你有路遙的《平凡的世界》三部書啊。我也很喜歡讀書。”偉民靦腆地笑了。

我和偉民很投緣，聊了路遙的《人生》以及他的中短篇小說，聊了中國鄉村文學的現狀及未來發展趨勢。還談到流行音樂。真的，歲數相差不大的同齡人興趣愛好居然差不多。看得出來，偉民是個文理兼優的聰明孩子，我很喜歡這個表弟。

不知不覺之間，我和偉民談了一個上午。姑姑埋怨偉民沒有讓我休息，吃過中午飯，我和偉民在屋里拉上淡藍色的窗簾。我鉆進了被窩，雖然是姑姑剛換的被罩和床單，我依然能聞到一絲淡淡的香氣，我知道這是偉麗的氣息，它們從枕頭和被子、被褥里散發出來，我不禁臉紅起來。偉麗是個什么樣的女孩呢？我猜想著睡去……

睡了一個下午。等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晚上六點。姑父也回來了，他說已經給我父母打過電話報平安了。

姑姑張羅了一桌子好吃的，大家圍坐一起，邊吃邊聊。

姑姑動情地說：“大哥對我真是好，我上中專時，哥哥每月都寄給我10塊錢。好像他給爸媽也寄錢。那時候哥哥剛到部隊幾年，工資也不是很多，也就是幾十塊錢。”說著，姑姑的淚水下來了。姑姑又說了許多爸爸年輕時候的事情，也回憶了爺爺的許多事情。看著姑姑因動情而變紅的眼瞼，我明白時間抹不去流年逝水，這些正在被逐漸淡忘的如煙往事，深藏于親人心靈的某一角落，等待著被回憶起來。

我談了很多關于新疆的事情，關于父母和妹妹以及部隊上的事情。

姑父也頻頻點頭，他喝酒了，雖然話不多，但看得出來，他十分高興。直到晚飯即將結束，姑父鄭重其事地說：“今晚大川早點休息，明天是星期六，早點起來，你去吉林大禹有限責任公司人事部面試。你不知道路，偉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