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主女PK芥末男:你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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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公主女”也有傷不起的時候
別人眼里,許小柳是人人羨慕的“城市公主女”,事實是,“公主女”也有傷不起的時候,對于她來說,最傷不起的是年齡,30歲,單身,待嫁。
(一)
別人眼里,許小柳是人人羨慕的“城市公主女”,事實是“公主女”也有傷不起的時候。
30歲,單身,待嫁,這是身為“公主女”最大的悲哀。
一個30歲的女人,如果家世職業還有長相皆好卻沒有嫁出去,甚至連一個像樣的男朋友都沒有帶回家里來的話,那她勢必是要受到譴責的,更何況,許小柳的父母還在機關工作,手下各管著大大小小的部門,只她這么一個獨生女兒,生得雖不至于羞花閉月,卻也是嬌小玲瓏,唇紅齒白,家世好,長相周正,而且還在事業單位捧著鐵飯碗,這樣的條件怎么說也不至于成為剩女,也因此,許母對待女兒的態度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過去的溺愛到如今的一見面就掐,母女間的戰爭從未平息過。
“你究竟想找個什么樣的男朋友?”
“我喜歡的。”
“你究竟什么時候才能騰出娘家的這間屋子來?”
“我住夠了就走人!”
這種對話越來越多的時候,母女感情也變得稀薄,許小柳覺得自己就像被母親瞄準的獵物一樣,什么時候出現一個男人準星一樣的將她打落下來,母親才會真正的舒一口氣。
許小柳覺得母親一點也不理解自己,其實,哪個女人不希望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小窩?可以跟相親相愛的那個人天長地久地膩在一起,哪怕是吵吵鬧鬧,也屬于幸福范疇。更何況,還是30歲的一個待嫁剩女。
許小柳明白,自己也并非不想嫁,前些年的那些戀愛也曾轟轟烈烈,也曾平平淡淡,有的是自己不知道珍惜,有的是壓根沒來得珍惜,或不明不白地分手,或咬牙切齒地斷了聯系,沒有哪一樁感情是她想真正擁有的,也沒有哪一個男人是失去后還覺得對方不錯的。
是呀,愛情就像買賣,一個巴掌拍不響,既然失去了,不再屬于你,那就讓它好好過去,往前看,前面依然山青水秀。
至少,許小柳是這樣想的。
而且在她心里,還真有這樣一個山青水秀的男人,黃海躍。
黃海躍今年29歲,比許小柳小一歲,兩人已經秘密交往了兩年,說是兩年,其實也是半公半私,黃海躍因為工作關系需要經常到許小柳的單位辦事,他是個自來熟的男人,見誰都能說上大半天的話,還包你笑了還想笑,有天生的幽默細胞,單位同事都被他逗得前伏后仰,許小柳也不例外。
有一回,本來說好約在9點談事的,黃海躍卻拖到了10點多才到,這讓一直等他的許小柳大發雷霆,別說是黃海躍求她辦事,就算是普通朋友相約,也不能把遲到演繹得這么離譜吧?她罵了黃海躍,對方一聲不吭,直到她氣消了,這才拱手做揖,一臉討好地說:“其實我早上6點就到了,看您不在,就出去找您去了。”
一席話說得許小柳莫名其妙,自己怎么可能大早上6點就來上班呢?
等她從黃海躍那一臉調皮地笑里了解到這是一個冷笑話時,心里憋著的那股勁兒也就如同泄氣的皮球,再也罵不動了。接下來,黃海躍告訴她,“我不是睡懶覺和不守時的人,實在是事出有因,我家里養的狗狗病了,上吐下瀉的,大早上就抱去寵物診所打點滴,打到8點多才忙活完。”
“8點多就忙活完了,那你怎么10點多才到我辦公室?”許小柳又來了氣。
“我怕狗狗再不舒服,就在家多觀察了一個小時,確認它沒事,就煮了兩個雞蛋伺候它吃完,這才出的門。實在是……對不起。”黃海躍一臉真誠地道歉。
許小柳心里的氣兒也就漸漸消了。還能說什么呢?對于這樣一個充滿幽默和愛心的男人,她罵不得,也哭不得,在心里還有那么一點點地小佩服,也就是從那天起,她對黃海躍開始另眼相待。隨后,黃海躍開始追求她,隔三差五的玫瑰,周末一個不落地約會,各種名目的紀念日樂此不疲,更是讓許小柳迎接不暇。
其實,對于黃海躍這個小自己一歲的男人,開始時許小柳是有那么幾分抗拒的。
黃海躍所在的食品公司需要經常接受許小柳所在單位的檢驗檢疫,可以說,兩人的關系比上下級還要敏感,這樣的關系再談戀愛,實在是要落人口實,而最難過的還不是同事們那一關,倒是自己父母,在父母眼里,許小柳應該找門當戶對的那種家庭,至少,家境不能差。很顯然,從農村單槍匹馬到城市來打拼的黃海躍,一無家世二無靠山,想入父母的法眼著實有點難。
跟黃海躍確認關系達半年之久,許小柳才敢旁敲側擊地試探父母口風。
“想讓我在30歲之前嫁掉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
“怎么說?”
“嫁個中意的,管他貧富,喜歡就行!”
“找個一無所有的倒也不怕,怕的是他身后那個貧寒無助的家,如果家在農村那就更惹人煩,天天伸手跟你要這討那的……”母親第一時間站出來反對,“婚姻是什么?是讓女人懂得現實和生活的一扇門!別天天把愛情掛嘴上,愛情當不了飯吃!就算在門當戶對的人群里選不出一個你喜歡的,那至少你也不能把一生的幸福掛靠在一樁不對等的婚姻里!愛情是浪漫的,婚姻卻是現實的,我可不希望將來的姑爺是個吃軟飯的!”
……
這樣的對話不下十次之后,許小柳對于自己和黃海躍的未來也產生過迷惘,直到那一次,她去外地出差,火車上被人偷了錢包和手機,人生地不熟,她實在想不出應該找誰幫忙,腦子里一片空白的時候,只記得家里和黃海躍的電話,父母年齡大了,怕他們擔心,也就只好給黃海躍打電話了,電話打過去之后,黃海躍幾乎是一邊聽電話一邊打車往許小柳所在的城市奔,那天的情形,許小柳覺得就算到了天荒地老,她也不會忘記。
許小柳握著公用電話在這端訴說著,黃海躍打著出租車疾馳在路上,不停地安慰,許小柳從抱怨這趟出差說到自己倒霉,再說到此刻多么希望有人陪伴自己,直說得口干舌燥再無可說,卻還是堅持抱著話筒,因為黃海躍告訴她,“不怕,你就拿著電話說,一直說到我趕過去,告訴公話老板,話費我雙倍付。”那一刻的許小柳,有種被寵愛被慣壞的感覺,第一次聽話地抱著話筒,等待黃海躍來“解救”自己。
還真是第一次這么聽話。
不管兩人是明往還是暗來,許小柳在黃海躍面前總有那么一種優越感,她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因為工作關系還是家世原因,總之,在她心里,盡管喜歡跟黃海躍在一起,也喜歡他陽光幽默,但畢竟在工作上他有求于自己,在家世上他跟自己更不可同日而語。也正因為如此,黃海躍對于許小柳一直是忍讓為先。記得有那么一次,兩人吃完飯沿著海岸線散步,許小柳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要吃哈根達斯,她讓黃海躍去買,對方打了車圍著市區轉了一大圈才買到,可當黃海躍回到海邊的時候,許小柳突然又想吃燒烤,他不得不轉道帶她去吃燒烤,這一路上的折騰讓當天工作并不順心的黃海躍有點小火,他第一次沖許小柳發了火,“你這種城市嬌嬌女還真是難伺候!想一出是一出,根本不知道考慮別人的感受!”許小柳自然不相讓,甚至被黃海躍突然而來的抱怨罵得怒火叢生,轉手給了對方一個巴掌,“本姑娘高興怎么著就怎么著,你憑什么指手劃腳?還膽敢教訓我?真是吃了豹子膽!”這一巴掌下來,把黃海躍算是徹底打蒙了,兩個人,四只眼,就那么在原地相互較量,最后,還是許小柳氣不過,轉身走人。這件事過去之后,還是黃海躍以道歉了事,這當然讓許小柳更加覺得,黃海躍離不開自己,不管是工作還是感情。
其實,黃海躍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許小柳并非不明白,她知道他喜歡自己,了解一個男人是否真心愛自己,只要看他的眼神就夠了。
黃海躍看許小柳的眼神就如同一個孩子看KFC的眼神,專注又癡情,仿佛尋著了自己最愛吃的某種食物一樣。
但是,就算他再愛許小柳,想讓她接受他,許小柳還是有些猶豫的。
女人在愛情這回事上再有勇氣,面對婚姻總還是顧忌多多。許小柳也是快30歲的女人,她深知,婚姻需要現實支撐,而現實其實就是大家眼里所謂的那些門當戶對。很顯然,黃海躍和自己完全不在一個磁場,她有正式工作鐵飯碗,而他不過是一家食品廠的辦事員,她有父母撐腰攢家底,而他農村那個家據說還有兩個讀書的弟妹需要支援。
境況不言自明。
許小柳不得不猶豫。也正因為猶豫,所以在同事面前她只說“我們是好朋友”,在父母面前更是一字未吐。
些許猶豫。些許惆悵。還有些許不甘心。
這就是許小柳的心境。
但是,就因為那場出差慘劇,她徹底相信了黃海躍,接受了黃海躍,甚至還為了他跟父母徹底鬧翻。
黃海躍打車到了她所在的城市,足足跑了兩個半小時,兩人之間通話的話費更是被公話攤主殺價到兩百塊,盡管如此,許小柳還是覺得值,很值。至少,她看清了黃海躍對自己是真心。無價寶易得,有情郎難求。也就是在那一刻,許小柳決定不顧一切,接受黃海躍。
聰明的女人嫁給愛她的人,愚蠢的女人嫁給她愛的人。
黃海躍的雪中送碳行為把許小柳徹底打動,出差的事辦完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方地拉著黃海躍的手在單位里進進出出,遇上好事者,她第一時間解釋,“我男朋友。”也正因為有了這層關系,黃海躍在她們單位的進進出出也少了不少麻煩,就連門衛都知道,他是許小柳的男朋友,根本不用出手攔。然后,許小柳就拉著黃海躍回家拜見父母,她還真是有勇氣,沒給父母任何提醒,直接將人帶回了家,這一回,風波自然不息。
傷不起的是許母。
她怎么想也想不通,女兒怎么就瞧上黃海躍這樣的男人?
許母心里認為,城市夾縫中求生存的不得志的小男人,隨便伸手一劃拉,沒有一百個也絕對不止九十個,把哪個抓過來,也比眼前這個身高一般,長相一般,就連普通話都說得滿嘴卷舌音的黃海躍要強得多。
許小柳知道母親在想什么,為了表明自己對黃海躍的心意,她先下手為強,“媽,我們認識快兩年了,彼此很了解,我也很喜歡他,您就大人大量,成全我們吧。”
許母差點沒讓女兒這番話背過氣去。什么叫成全我們?在女兒心里,她可以不明白生活的艱難,可以不知道現實的可怕,但至少應該了解一個母親的心吧?很顯然,在女兒心里,此時此刻最重要的不是生活不是現實更不是自己這個老媽,而是坐在眼前的這個小男人。
“我可以成全你們。但生活呢?生活可以成全你們嗎?沒有房子,你們結婚住哪里?”許母強壓心頭怒火,不得不道出現實。
“我和海躍商量好了,貸款買房,首付還差了那么一點,所以……所以只要你們能出手幫一把,就算最好的成全啦。”許小柳說得輕松,她不知道,這番話在一個母親聽來,是那么滑稽可笑,跟父母伸手來討,給了就叫成全,不給又如何?
許母這次沒出聲,她在心里暗笑,女兒給自己出的難題還真是又好笑又可恨,不帶男朋友回家也罷了,一帶回來,竟然直接奔婚姻而去,還如此赤裸裸地討要嫁妝!
一直從旁觀察的許父發了話,“戀愛需要多了解,你們現在談結婚還為時尚早,先吃了飯再說吧。”
本是一番托辭,不成想,許母壓根就沒有做飯的準備,確切地說,從新姑爺上門的那刻起,她從黃海躍身上那身穿著打扮,還有帶來的那籃子水果就已經瞧出了對方的身價。
穿的是地攤貨,西服領口還冒著線頭,水果籃不過百元,全是普通不過的水果,北方的蘋果南方的獼猴桃,在超市十塊錢至少三斤的貨色。做為一個機關出來的工作人員,什么樣的場合什么樣的人物都是見識過的,這點可憐的付出,她根本不拿正眼瞧,自然,自己辛辛苦苦托人從西湖捎回來的大閘蟹和特意去湖邊采買的野生鱸魚,也不愿意隨隨便便就讓這么一個人給吃了。
冷桌。冷場。
許小柳為了聲援黃海躍,一直緊緊地拉著他的手,卻明顯感覺到對方的手是抖著的,這讓她感覺很對不起對方,于是故意靠在黃海躍身旁,用最親密的肢體語言來告訴父母,這個男人我認定了!
世上最偉大的演員,就是戀愛中的男女。
許小柳的表演越成功,許家二老就越是看在眼里煩在心頭,許母的白眼翻了再翻,連客氣都省了,拍拍身子想進房間,幸好被許父攔了下來,這才算重新坐回原位。
一家人再無話說。
直到黃海躍提出到外面吃,許小柳這才像抓著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點頭附和。
盡管兩人齊力勸許母,但她還是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拒絕。最后是許父陪著他們一起吃了飯,席上,許父話不多,卻句句擊中要害,“你們這樣突然的決定確實嚇著了我和你媽,突然做的決定往往是不理智的。”“我和小柳母親是怎樣的態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自己覺得在一起能不能幸福,能不能走到天長地久。”凡此種種,讓黃海躍越聽越覺得自卑,他知道,自己在許家人面前是有那么幾分卑微的。
這次見面,顯然不算愉快。
許小柳也因此和黃海躍時常發生爭吵。不見家人倒好,見了家人兩人倒有了爭吵的理由,黃海躍說許家父母不尊重自己,許小柳倒覺得是黃海躍不爭氣,一個大男人在自己一無所有甚至被人歧視的時候不好好去工作,還談什么尊嚴呢?
再怎么吵,許小柳也認定,黃海躍不會輕易離開自己。明眼人都看得出,許小柳條件多好啊,家世,職業,長相,還有學識,哪樣都拿得起放得下。這一點,在許小柳心里也是如此想的,她覺得,自己配黃海躍綽綽有余。也正因為如此,她一度認定,就算黃海躍再要臉面再要尊嚴,他也不會輕易放棄自己。
可是,人算畢竟不如天算。許小柳一心認定的事,最終卻被黃海躍輕易地給推翻了。
黃海躍劈了腿。
(二)
他怎么可以劈腿?
而且速度快得令許小柳咋舌。
本來,兩人說起在許小柳30歲生日之際,會商量一下婚期的,許小柳告訴黃海躍,“不管多么難,我許小柳認定的事一定不會改變。”并且在電話里提醒對方,“我想在30歲之前嫁出去。”彼時,黃海躍沒多說什么,只告訴她,“或許,生日那天會給你一個不一樣的驚喜。”
她盼望著這個驚喜。盼望著30歲生日早點到來。
卻不料,最后的結果只有驚,沒有喜。
其實一切是有征兆的。
首先,那天的天氣就怪異得很,許小柳的生日在三月末,按理說三月的天應該溫暖和熙才對,當天上午的天氣還算溫和,路旁的迎春花早已經隨風搖曳,想到晚上的約會,許小柳還特意跟要好的同事鄭宛瑩吹牛,“本姑娘明天有大事向你宣布。”聽得鄭宛瑩心頭癢癢的,連工作都放下了,跑過來跟她起膩,膩了半天還是許小柳先告饒,“哎呀,我就招了吧!嘻嘻,今天我生日。”
“生日禮物都送你了,我怎么會不知道是你生日?這也算大事?”鄭宛瑩不滿地撇嘴,“還以為你要嫁人了呢!”
這就是鄭宛瑩的聰明。她比許小柳還要大一歲,因為太過崇尚愛情,百戰不殆,“追愛女”一枚,在她心里愛情大過天,就算年齡再大也難不倒她追尋愛情的誠意,可是世間事就是如此,越強求就越難求,31歲的大齡卻還是單身一個,當然,這種年齡的女人心底還是恨嫁的,所以不管是對許小柳還是對自己,她始終認為嫁人才算得上大事件。
被對方猜中,許小柳也不再賣關子,“恭喜,你可以買彩票嘍!讓你猜對一大半呢,我還真想嫁人了。”
“一大半?”鄭宛瑩反詰,“嫁還是不嫁?”
“嫁不嫁的,不是人家還沒求婚嗎?”許小柳邊笑邊搖頭,“說到底,咱們再強勢,終究還是需要男人先開口談起婚事,不然,一輩子落個不矜持的罪名。”
“是呀,這就是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區別,說是男女平等,一旦到了真事兒上,還是男權至上!”鄭宛瑩不無感慨,“不過,不管怎么說,還是恭喜你,八字終于有一撇了!哎,對了,你父母同意你和黃海躍的事情了嗎?”
說到父母,許小柳的心還是有點不安。自上次不愉快的見面之后,在父母那里,她是不聽話的女兒,特別是在母親心里,簡直就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在黃海躍眼里,她跟他之間仿佛也存在一座跨越不了的鴻溝,欠缺一座能隨時溝通的橋梁。但不管怎么說,許小柳認定的事,就一定會想辦法解決。她希望跟黃海躍先把生米做成熟飯,到那會兒再來個負荊請罪,請求父母的原諒。
女人為了愛情,常常是充滿戰斗精神的,許小柳已經打定主意,父母越是反對,她跟黃海躍的心就越堅決,頗有點私奔的味道,頗為悲壯。
“也只能如此了。”許小柳像是在說給鄭宛瑩聽,又似地說給自己聽。
無認如何,想到自己的兩年地下戀情馬上就要見光芒,心里還是有些小興奮。下午單位事情少,許小柳還跟主任耍賴討了兩個小時的假,跑到樓下的美發廳做了個卷發,離約會時間尚早,又到美容院做了個簡單的補水面膜,令自己看起來神采奕奕。剛走出美容院,又覺得不夠,伸出手來看看自己的五個手指,左右衡量,就覺得少了點什么,想到今天晚上會有特殊的禮物,她不免笑了,心想,萬一黃海躍拉過手來給自己戴戒指,沒有一雙美手可配,那怎么說得過去呢?這樣一想,就返回了美容院,又花了點兒時間做美甲,眼見著時間來不及,迅速打車,急匆匆往約好的餐廳跑。
天氣是從許小柳趕著去約會的這一刻,開始狂風大作的,一路陰霾,睜不開眼睛,下車之后要穿過一條窄胡同,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趕,怕風把自己的新發型吃亂,幾次伸手攔車,卻沒有一次成功的,心里不免有些抱怨,抱怨天氣,抱怨黃海躍不來接自己,更抱怨今天竟然還是自己的生日。
當然,抱怨歸抱怨,當許小柳趕到約會地點時,心里的怨氣瞬間消失無蹤。
盡管黃海躍還沒到場,遲到了,她卻有了時間打扮自己,理順了頭發,重新補了妝容,看看光潔白晳的雙手,不禁婉爾,心想,今天天氣可以不好,但確實是個好日子。
一切收拾妥當之后,黃海躍就到了。
幾天不見,對方的表情竟然有些抑郁,好看的劍眉微擰在眉心,表情肅穆,服裝搭配得倒是鮮亮,上身嫩粉的襯衫,下身是條藍褲子,這樣明亮的裝扮還是兩人相處兩年來第一次見到,許小柳深感意外,她不知道,對方這是為自己的生日特意打扮的,還是穿衣風格突變?想問,又似記起什么似的,順著對方的上身往下看,發現對方的雙手是握著的,空無一物。
竟然沒有生日禮物。
許小柳有些不可置信。她更愿意相信,對方把戒指這類禮物是放在衣兜里的,這樣一想,心便釋然,伸出手去,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子,“快坐啊,傻站著干嗎?”
黃海躍坐了下來,表情依然不輕松。這跟過去善于言談的他完全不一樣,許小柳卻單純地認為,對方是在醞釀求婚的情緒。
“好了啦!認識這么久,都了解你是怎樣的人,何必跟我裝呢?”她笑著,想打破沉悶的氣氛。
黃海躍咬了咬嘴唇,還是沒接話,沉默著。
“喂,什么情況呀?來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話也沒有!”許小柳有些坐不住,本來滿懷期待,如今看對方毫無表示,不免著急,“就算是我過生日,你也用不著這么嚴肅對待吧?”
“對……對不起。”黃海躍終于開口。
“呵呵,有什么好道歉的?來,點菜吧,我都餓了!”許小柳想緩和一下氣氛。其實她心里何嘗不緊張?一旦黃海躍開口求婚,她以怎樣的方式接受?接受了他如何跟父母交待?
黃海躍始終沒有開口求婚。甚至連生日禮物也沒有。最讓許小柳納悶的是,他連點餐都拒絕,只喝眼前的免費紅茶。
“你……沒事吧?”許小柳這時才覺得異樣。
“我……”黃海躍面露難色,不知從何說起似地,雙手不停地握在空中,摩擦,停下,再摩擦。這時,他的手機適時響了,拿起來,他臉上的赧色更加凝重,“哦,我知道……是,剛到,還沒……沒說呢……”
他越是為難,許小柳就越是興奮。她以為,他的求婚儀式用足了工夫,甚至還有“同謀”,如此一想,不免心頭有種小幸福感,不管這個男人是富貴還是貧窮,至少他愿意對自己費心思。
世間事,只有做不到,沒有想不到。
黃海躍這頭收了線,許小柳那頭就聽到了一個天大的驚喜。
“對不起,小柳,我想,還是直說了吧!我們……分手吧!”黃海躍一鼓作氣,索性把話說了個透,“你父母不同意,我們的脾氣也不和,所以……別耽誤了彼此,分手吧!”
接連兩次提及分手,許小柳自然是聽清了的。只是這消息太突然,太突然。
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為……什么?”還是不爭氣地問出這一句。做為被分手的一方,她也只能這么問。
黃海躍汲了汲鼻子,一副沉重地樣子,“這幾天我反復考慮過,我和你之間存在的問題挺多的,你的個性太強,我怕承受不了一輩子,而且你父母一直嫌棄我,我更怕跟他們沒辦法融合……還有,我是農村來的打工族,你是城市嬌嬌女,咱倆根本不在一條起跑線上,所以……所以分手最合適不過。”
“你說什么?”許小柳這時才一點點恢復理智,剛才還懵懂地沉浸在求婚的美夢中,如今夢醒了才知道,對方不是來求婚,是來毀婚的!“兩年相處,不合適你早干什么去了?兩年相處,我是怎樣的脾氣你不知道?”
“小柳,我知道分手有點突然,算我對不起你,可是你也應該為我著想一下,30歲之前,男人比帥氣,比身高,比背景,但30歲后,男人比財富,比權勢,比地位。我仔細想過,做為一個馬上面臨三十而立的男人,既然我30歲之前沒有背景,那就寄望于30歲之后的奮斗吧!我和你在一起,感覺到的只有卑微,對于未來我看不到一點希望。這是我的心里話,我能說的也只有這么多了,對不起。”
黃海躍說完,想起身離開,卻被許小柳一把抓住,“一句分手,你就想走人?站住!你給我說清楚,你究竟是哪根筋搭錯了?跟我分手?憑什么?兩年的感情只需下達一個分手通知就算完結了嗎?”說話聲兒太大,竟然招來周圍食客的好奇目光,可是她管不了這么多,一個頭兩個大,仿佛裝了幾百只蜜蜂,嗡嗡直響,難受得她想撞墻。
顯然,黃海躍不想戀戰,幾次掙扎,欲掙脫她的糾纏,胳膊卻被許小柳纏得死死的。
一個要走,一個不讓,一來一回,兩人就僵持上了,明明是被拋棄,卻連一個拋棄理由都不給自己,許小柳自然不甘心,來來回回的手揪扯中,眼見著黃海躍就要逃脫,情急之下,另一只手將半杯殘余的紅茶順勢潑了過去!
想不到的是,茶水潑的不是黃海躍,而是一個過路的食客。
(三)
失戀的女人有兩種結局可以呈現,令人同情的凄涼狀,和令人厭惡的潑婦狀。
顯然,許小柳屬于后者。
潑錯了人,她沒有驚慌失措地道歉,也沒有不知所措地慌亂,相反,還一臉憤怒地高罵對方,“我又不是潑你,你逞什么英雄!”
被罵者莫名其妙,指了指自己身上嶄新的西裝,一臉地不悅,“你能不能講點道理?我是來吃飯的,不是來受潑挨罵的!”
其實,許小柳想罵的自然不是他這個陌生人,只是看到黃海躍倉皇而逃,心里有氣不免升騰,自己今天是來過生日的,怎料到,收到的禮物竟然是分手。
在自己一心一意想要跟這個男人一生一世的時候,得到的回報竟然是對方無情的拋棄,這種心理落差任再堅強的女人也無福消受。
只是這些,陌生人并不知情。相反,西裝男還一臉認真地追問自己被潑的原因,“你憑什么潑我?如此大庭廣眾之下撒野,還真是沒素質!”
“有素質怎樣?沒素質又怎樣?”許小柳負氣地拿起包,往門外去追黃海躍,此刻,素質,面子,統統見鬼,面對分手這種事還裝什么淑女?
沖出門去,卻沒見黃海躍。
人潮洶涌中,許小柳左看右顧,卻始終找不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狂風大作中,她第一次覺得身心俱冷,一種被拋棄的感覺令她不知所措,也是第一次,她意識到了黃海躍的重要性,他就像一株定向生長的草,看似卑微,卻無時無刻地蔥蘢翠綠,突然間沒了,隨之一起枯萎的還有自己的心。
我不能沒有他。許小柳在心里這樣告訴自己。
也是第一次,她怨恨起自己的父母,將電話打回家去,沖著電話那頭的母親就嚷上了,“黃海躍要跟我分手,這下你們滿意啦?說他這不好那不好,現在人家不要你們的女兒了,你們高興啦!”掛了電話,又覺得不解恨,想再罵人,卻不知罵誰好,這時肩頭被人輕輕拍了一下,一回身,發現是那個倒霉的西裝男,對方好象有話跟她說,沒等他開口,許小柳又接著罵上了,“滾開!別把自己裝成委屈人,想打想罵你倒是開始呀!”
對方被她這樣一罵,立時沒了脾氣,“什么素質!我本來還想安慰你幾句,看來,你這種有‘公主病’的女人還真用不著安慰!”說完,西裝男大踏步離去,不給許小柳任何反擊的機會。
連一個陌生人都敢這樣數落自己,許小柳真覺得今天不是個好日子,委屈,悲憤,糾結,矛盾,她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擰成了怎樣的麻花,要想得太多,又不知該往哪個方向想。
毫無頭緒。
電話一個接一個。是家里打來的。
不想接,一個個摁斷。
暮色四合,街上的風景越來越不清,人影綽綽,成雙成對的從許小柳身旁經過,不免讓她觸景生情,怎么想也想不通,黃海躍為何要跟自己分手?那些所謂的理由其實根本不成立,不是沒有表白過自己的立場,他不相信她,寧愿委屈她,這個事實本身就讓許小柳難過。
家是回不去了。
想來想去,也只有鄭宛瑩才有可能收留自己。
鄭宛瑩跟許小柳一樣,家世安好,所不同的是,老家在相鄰的城市,她一個人大學畢業后分到單位上班,自己租了一套白領公寓,瀟灑得很,除了沒有男朋友,日子過得可謂順風順水。
許小柳打電話過去時,鄭宛瑩那頭聽著亂紛紛地,不用問,她又跑到哪個場子去消遣去了,本來不想打擾的,但鄭宛瑩聰明地聽出了她的異常,二話不說,就告訴她,“來我家吧,一起喝一杯。”
鄭宛瑩租住的公寓,許小柳去過很多次,干凈,整潔,而且還透著一股奢侈,盡管是租的房子,鄭宛瑩還是堅持舒服至上,上到水晶吊燈下到純羊毛的茶幾地毯,她都一一換過,曾經許小柳笑話,“這房子還不如你這些家當值錢。”或許是說這種話的人多了,鄭宛瑩也不覺得奇怪,相反,還天天有事沒事就上網溜達,遇到中意的家居小件大包小包往家里淘,惹得許小柳除了羨慕就是嫉妒,“你這種女人一旦成了家,也未必見得就是過日子的人。”當然,玩笑歸玩笑,奢侈歸奢侈,這并不妨礙兩人做好朋友。
如今,落了難,也只能投奔這個好朋友。
鄭宛瑩回到家的時候,許小柳已經在門外等了小十分鐘,這讓鄭宛瑩過意不去,一進門就先罰了自己一杯,許小柳的表情一直肅穆著,不知從何說起,也只好跟著一杯又一杯,直喝得兩人都受不了這份沉默,這才微微嘆氣。
“唉,本來不想打擾你的生活,只是今天晚上,我實在不想回家。”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許小柳,“黃海躍跟我提分手,我打電話把我媽都罵了,你說,我還能回得去么?回去也未必安生!”
“這么嚴重?不是說今天有重大驚喜嗎?怎么突然……”鄭宛瑩十分不解,“是他提的分手?為什么呀?”
“他說我們性格不和,說我父母讓他有壓力。”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
“切!”鄭宛瑩不置可否,“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跟你認識又不是一兩天,就連地下情都偷偷摸摸地搞了快兩年,現在才說什么性格不和?有這種蹩腳的理由嗎?再說了,哪對情侶的戀愛不會遭受老人的再三盤問,那是老一輩關心咱們小一輩子的,為人父母操點心有什么不對?他黃海躍哪根神經搭錯了?竟然拿這個當分手的理由!”
鄭宛瑩的抱打不平令許小柳更加悲憤難平,怎么看,自己比黃海躍都有幾分優越性,怎么想,自己都不輸黃海躍半分半毫,怎么算,都應該是自己跟黃海躍提分手,他憑什么來了個主動?
“我這硬生生地是被人家拋棄了呀!”她哭得莫名悲壯。
鄭宛瑩趕緊上前抱住她,輕拍其背,“別這樣想,所謂失戀,就是差點掉入陷阱的幸運者,跟那樣的男人分手說不定是你的幸運呢!再說,什么問題還沒找出來呢,怎么就說自己是被拋棄的?我看,這里面肯定有別的問題。”
“還能有什么問題?”許小柳不明所以,“其實,我也想過,跟黃海躍相處的這兩年時間里,我確實有時候很霸道,說一不二,也許是這點讓他心里不舒服吧。可我還是不明白,戀愛中的女人哪個沒點小脾氣?我這小脾氣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他偏偏現在跟我提出來分手?今天可是我30歲的生日呀,他這不是純心攪局么!”
“豈止攪局,簡直不厚道!”鄭宛瑩聽得牙根緊咬,“一個女人只有一次30歲生日,就算他給不了一生的承諾,至少也不應該給人一生恥辱的銘記!我看吶,他這是預謀很久的,而且說不定……背后還有什么高人指點呢!”
“高人指點?”
“比如,小三什么的……”鄭宛瑩只是隨口那么一說,說完又覺得自己分析過頭,趕緊糾正,“我的意思是,也許是他不小心惹上的桃花債什么的,但愿不是這樣的!”
“小三……”許小柳輕聲重復著。反復聯想最近這段日子的相處,她越品越覺得味道不對,“也說不定呢,本來我們倆一個禮拜能見三四次面,周末常常膩在一起,自從他去過我家之后,對我越來越疏遠,一周也見不著一面,就算見面也是公事上,他來單位找我蓋個章什么的……你這么一提醒,我倒覺得,他是真的變了心!”
“別,小柳,你真的想多了,也許,是真的他感覺太過壓抑,才提出來分手,可能今天分了,明天就又和好了呢,也說不定是賭氣。”鄭宛瑩趕緊安慰,眼見著許小柳的眼淚就要掉下來,她怕自己勸不住。
“算了,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提分手,我心里這口氣就是咽不下去!明天,我一定問個明白去!”許小柳使勁將淚水收回去,逼著自己微笑,“呵呵,來,喝酒!不管明天結果怎樣,至少今天還是我的生日,有你這個朋友相陪,至少也不算遺憾!”
“說什么呢,傻姑娘!呵呵,來,生日快樂!”鄭宛瑩適時舉杯,“哎,對了,我還有一份禮物送給你,在單位送的那份不算,這算禮物我要親手來做。”說完,她轉身進了廚房,三兩下忙活,就端出一碗長壽面,“喏,本姑娘親手下的長壽面,你可是親口嘗的第一人哦,幸運吧?幸福吧?呵呵……”
有朋友如此安慰,許小柳的心倒稍稍舒坦了些,吃了兩口面,看看一直陪著自己的鄭宛瑩,突然又悲從中來,“宛瑩,都說好女人難嫁,別人不知道,就說咱倆吧,你漂亮賢惠,我也算大方得體吧,怎么就……就遇不上一個好男人呢!”
被她的話感染,鄭宛瑩也微微嘆氣,“唉,世風日下,想找個好男人,何其難!而且我還是個愛情主義者,非愛不嫁,非愛不婚,不好找啊!”
“嫁一個人當然要相愛才嫁,但我不得不說你,你對愛情過份執著,有點……有點像杜十娘!遠的不說,就說你那個初戀,當初愛得是轟轟烈烈,為了他出國,你甘愿放棄考研,掙來的工資全搭在他身上了,到頭怎樣?人家出國了,飛了,把你給留下了,拋棄了,值得嗎?”許小柳勸鄭宛瑩,“宛瑩,能保持你這種好心態已屬上天厚愛,但你真的應該睜大眼睛看看現實,這世上的男人不值得我們女人如此付出,差不多,對你好,就得了。”
“女人用一輩子下賭一個男人,講的是智慧,但最后還得靠運氣。我追尋愛情的這種做法被大多數人不理解,這些我都不予解釋。但是對于初戀那件事,我只能說是愛得不夠,所以他才會背叛,運氣不夠,所以我們才無緣走到一起。”鄭宛瑩一臉堅定地說:“我還是相信這世上有堅貞不移的愛情。”
“就算有這樣的愛情,也未必就能讓咱們遇上,現實一點終究是對的。”許小柳轉過頭去,仰頭,將杯里的酒干了。
鄭宛瑩沒有接她的話,低頭將剩下的半碗面條收拾起來,喚來自己養的小狗,倒進狗狗專用的碗里,喂它吃,小狗一邊吃一邊搖尾巴,這一幕讓許小柳剛平靜下來的心又沸騰了。
她沒忘記,黃海躍也養過狗,曾經兩個人相好的時候,也曾這樣喂過小狗,那時候在她眼里,黃海躍是個有愛心肯負責的好男人,怎么一個轉瞬,一切就變了呢?
許小柳還是決定找黃海躍談談,她想要個答案。真實的分手答案。
(四)
在愛情的世界里,男人別想輕易拋下女人,不明不白的分手是大多數女人深惡痛絕的,不問清楚,女人誓不罷休。
第二天,許小柳把工作私底下交給鄭宛瑩幫自己處理,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黃海躍,問個明白。
沒想到的是,打電話不通,發短信不回,就連單位電話也是查無此人,一時之間,黃海躍就如同人間蒸發一般。
在許小柳看來,這明明就是在躲自己。他越是躲,她就越想問明白,自己是否真的有這么可怕,可怕到面不敢見,言不敢搭?
痛苦不堪的許小柳終于沒忍住,在鄭宛瑩面前掉眼淚,“你說說,我有那么可怕嗎?就這么想跟我斷了?”
鄭宛瑩安慰她,“也許他只是想冷靜一下吧。再說了,找不著就不找唄,回頭他有事還不得到咱們這兒來辦?到那時候,你還不是想怎么處理他就怎么處理他,想怎么罵就怎么罵,對不對?”
這句倒提醒了許小柳,按平常習慣,每月月底監管的各家單位都會報上檢測樣品,而今天已經是最后期限,她相信,黃海躍不敢耽誤工作。
臨近中午的時候,還真有黃海躍單位的檢測樣品送了來,詫異的是,來送的人不是黃海躍,他的同事,一個新人。被問及黃海躍的去向,對方更是答得一字不漏,“他調了崗位,以后這邊的事就由我負責,請多多關照。”
這是明擺著避開自己。許小柳就差沒拿著手里的印章朝那人的頭扔過去,心里一口氣堵得真是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只好讓鄭宛瑩將對方打發回去,“你回去告訴黃海躍,有些事情沒交接好之前,他最好過來交接清楚,不然你接手也是爛攤子一個,不利于工作。”
畢竟是有求于她們,對方聽得唯唯喏喏。許小柳看著又來了氣,“今天是送檢測樣品的最后一天,你讓他趕緊過來!”
把對方打發走之后,鄭宛瑩跑過來安慰她,“跟一個辦事的發脾氣,何必呢?有失體統。”
“還要什么體統?我都快成棄婦了!你說說,他黃海躍把我許小柳當成什么人?連個面都不敢見?還派這么個新手來,不是純心讓我難堪嗎?”許小柳氣不打一處來,“不是怕對不起這只飯碗,我真恨不得把他們全公司都封了,我看他到底露不露臉!”
“別,千萬別,那樣顯得咱多沒氣度,從沒素質呀,對不對?”鄭宛瑩打圓場。
她的話讓許小柳聽著耳熟,素質?沒素質?好象有某個人這樣罵過自己,又記不起在哪里聽到過,只覺得恍惚間,有道光透進心里,是啊,為了黃海躍這么一個男人,自己苦心經營30年的淑女形象就這么被顛覆了,值得嗎?
“好了,冷靜一下,下午黃海躍一定會來的。”鄭宛瑩繼續說:“不如,中午去樓下旋轉廳吃自助餐吧,想吃什么你多吃點,花錢又不多還能滿足你的胃,不是說人一生氣胃就可以當垃圾筒嗎?使勁吃,把怨氣都逼出來,好不好?”
許小柳被鄭宛瑩拉著往樓下走,剛走到樓梯口,接到了黃海躍的電話,對方在電話里小心翼翼,半天沒說明白一句話,直到許小柳急了想掛電話,他這才說:“小柳,別把個人恩怨摻進公事里去,我的工作崗位確實換了,怪不得新同事,你別為難他,好嗎?至于咱倆的事……我只能說,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值幾個錢?我這兩年青春白白浪費了是嗎?”許小柳恨得牙關緊咬,“好,就算不相愛了,沒感情了,那你也不能說分手就分手,總得給我個解釋,給我一段時間緩沖吧?再說了,憑什么你甩我,我許小柳長這么大還沒讓人甩過呢,你黃海躍算哪根蔥?我告訴你,咱們之間的事情沒完!你不給我一個完美的解釋,我絕對不放手!”
“你看,這就是你的個性和脾氣。你認準的事,別人的意見從來不會聽,就像那次約會,明明剛吃完飯,你偏要吃哈根達斯,害得我打車全城轉了一圈才買到,你總是這樣說一不二,如今分個手還非要論個誰甩誰,許小柳,小女生玩‘公主病’還能玩得起,你都30歲了,什么時候能真正的成熟?是,你家世好,有高高在上的父母庇護,可你想過沒有,總有一天他們會離開你先去的,到了那會兒,誰還會無條件地原諒你包容你?說到包容,我也真的累了,記得上次你出差丟錢包的事情嗎?那么遠的路途,那么冷的天氣,你一個電話就讓我千里迢迢跑到異地給你送錢送溫暖,可是你知道嗎?我為此失去了一個大客戶,挨了老板的罵,還差點被開除!這些,我在你面前透露過嗎?一個字也沒有。為什么?因為我不希望你難過,不希望你跟著我委屈,我只想讓你過得快樂幸福。然而你呢?在我面前,你表現出來的除了霸道和任性之外,從來就沒想過怎樣做才能讓我感覺到快樂和幸福!我是什么?我是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也希望被疼愛呵護的男人!顯然,你給不了我疼愛呵護,所以,許小柳,放手吧!我真的累了!”電話那頭的黃海躍說完,深深地嘆了口氣,“也許我們的緣份就到這兒了吧,祝你幸福。”
對方的一席話將許小柳說得目瞪口呆。
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感覺幸福的事情,在對方眼里竟然那般十惡不赦。
曾經以為,自己一句命令,便足以指揮黃海躍這匹小黑馬,不管跑多遠,命令一放,它就奔馳,命令一收,它就回來,絲毫不差。
曾經以為,那段千里送鵝毛的橋段是自己和黃海躍最美的共同記憶,因為這段記憶,自己接受了黃海躍,且義無返顧,哪怕因此跟自己的父母鬧翻。
如今看來,所謂的曾經,完全不靠譜。
不過是一些自以為是的鏡花水月,真相一來,美好就成了罪過。
這一刻,只想哭。
淚水蜿蜒中,許小柳有些恨黃海躍的無情,更恨自己的多情,有一種被人打了巴掌似地,赤裸裸地疼,沿著她的經脈絲絲蔓延,直至痛徹心扉。
鄭宛瑩被她這副模樣嚇怕了,趕緊上前拉住她的手,“小柳,難受就哭出來吧!這樣撐著多煎熬!實在不行,下午別上班了,回家休息,好嗎?”
許小柳是怎樣離開單位的,自己已經不清楚,淚眼朦朧中,被鄭宛瑩塞進出租車,然后就到了鄭宛瑩租住的公寓,開了門,直挺挺地將自己扔到床上去,腦海里始終回蕩著黃海躍的那番話。
他之砒霜,她之蜜糖。
卻原來,體味的不是一種東西。
許小柳有些恨自己,當初不該那般任性,以至于完全成了黃海躍眼里的“公主女”,一身公主病,他受不起,所以才想逃。如果當初自己矜持一些,收斂一些,結局會不會不同?
有那么一刻,沖動地想要挽回,她著急地摸索著電話,想打給黃海躍,告訴對方,自己錯了。這是第一次,她想認真地跟對方道歉,卻是極有誠意的,哪怕說一千句一萬句道歉,她也愿意。
電話剛拿出來,就有人打了進來,是同學衛紫云。
衛紫云和許小柳是大學同學,兩人很要好,但家境卻相差萬里遠,做為一個從農村躍進大學龍門的女孩子,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一個優質男嫁了,不愁衣食只是其次,出人頭地才是首要。盡管觀念不同,但這并不妨礙兩人交往,許小柳對于衛紫云還是很欣賞的,自己找了工作,一年之后升了主管,又兩年升為部門經理,如今已經貴為總經理助理,能力和收入皆在許小柳之上。
衛紫云在電話里倒也沒多啰嗦,相反,很是謹慎地打探,“小柳,你和黃海躍最近相處得還好吧?上次聚會時你說他是你的結婚對象,還是這樣嗎?”這話問得,蹊蹺,且有漏洞,別說正處于敏感時期的許小柳,就換了平常人,也能聽出其中的不對。
許小柳當然要質疑,“你聽到什么了?還是看到什么了?”
衛紫云看不到電話這頭許小柳的凄然,也不知這兩天發生的一切,做為同學兼好友,快言快語的她自然是百般維護,“咱倆是多年的同學,我就不拐彎抹角,你家那位黃海躍最近可不太老實,我已經撞見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兩次啦!雖說只是吃吃飯什么的,但我看著好象沒那么簡單,哎,你可得看緊嘍,現在的男人都跟吃腥兒地貓似的,他不犯賤,還怕別的女人犯賤呢!聽見沒?”
衛紫云的話把許小柳氣得上氣不接下氣,自己這頭還在自責和難受,對方卻已經風花雪月,感情在黃海躍眼里是隨手可扔的垃圾?還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物件?這么快就轉風使舵,不是一般地不厚道!
氣一來,人就跟打了雞血似地,憤懣異常,又興奮莫名!她知道終于,原來黃海躍嘴里說的那么理由不過是離開自己奔赴新人的借口,說得自己無盡自責,他倒樂得逍遙,這種男人要多虛偽就有多虛偽!
當下,問了衛紫云,黃海躍和新歡在哪家飯店,打了車,許小柳直接奔了去。
(五)
到了衛紫云指定的飯店,遠遠地就看到了黃海躍,他正伸手替對面吃飯的女人擦嘴角,真是要多曖昧就有多曖昧,而這份曖昧就如同一枚重錘打在許小柳的心臟上,瞬間,四分五裂地疼。
一對戀人,哪怕不再相愛,也容不下對方為另一個異性如此殷勤。
黃海躍沒有看到許小柳,依然照顧著對面的女人,不停地關切著,對視,撫發,桌角下握手,這一幕幕的發生,任外人看了,都直呼好一對恩愛的情侶!只有許小柳知道,這些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如今,男主角變了心,女主角易人。
終于忍不住。
衛紫云也沒攔得住,許小柳箭一般地沖上前去,差一點就要左右開弓,沒注意的是,腳下一滑,一個趔趄,停下,接著被眼疾手快的衛紫云扶住,死拉硬拽地推進洗手間,這才算平息了一場怒戰。
“好了啦!你都看到了,人家變了心,你還上去死纏濫打,值得嗎?再說了,這樣一個負心漢,真打起來,別人是笑話他還是笑話你?歷來只聽新人笑,哪管舊人哭,你越是糾纏,大家就越是笑話你沒志氣,嫁不出去,抓著這么個負心漢不放!”衛紫云不放心,陪同前來,沒想到還真應了她的擔心,許小柳面對感情突變當真一點定力沒有,她果斷地勸解,“知道真相也好,分手吧!本來,你們倆就門不當戶不對的!”
從戀愛到臨近婚姻,衛紫云是一直站在許家二老的立場上的。可能是生活過早讓她懂得了現實的艱辛,也可能是志向本就不同,在衛紫云眼里,婚姻就是要過更好的生活,如果不能,莫如不要。也因此,她得到了許家二老的認同,覺得她將來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而對于自己的獨生女兒許小柳卻是失望至極。曾經,衛紫云還受過許家二老的委托,勸許小柳和黃海躍分手,也因此受到許小柳的責備,覺得她過于現實,不懂愛情。
眼下,衛紫云抓著機會,自然不肯放過,“你也看到了,愛情就沒有忠貞的,男人更沒有專一的,還好沒結婚,真結了婚,怕你會更多罪!趁早,散了吧!”
換作過去,她這樣勸,許小柳一定會反感,認為她跟自己的父母一樣,不拆散自己和黃海躍誓不罷休,可是眼下,做為一個已經被甩的舊人,事實就在眼前,不容雄辯。
“其實,黃海躍已經跟我說了分手。確切地說,我已經被他拋棄!”許小柳無力地倚在衛生間的墻上,虛脫得想要睡過去,“很丟人,對不對?我被他甩了!是他提出來跟我分手的……”
衛紫云并沒有顯出多大的驚訝,反而是一臉釋然,“哦,怪不得。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有跟你說,我看見他倆在一起好幾次,開始不想惹你傷心,也想過幫黃海躍掩蓋事實,以為他只是出來玩玩的,只是沒想到……我無意當中聽一個客戶談起,他新交的這個女人家世顯赫,聽說還是什么家族企業的千金……我知道,你家世好,但是這不代表就是最好,換句話說,黃海躍其實是攀了高枝才拋棄你的!從這一點上來看,他蓄謀已久……”
衛紫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許小柳打斷,“我懂了,全懂了!什么被分手,什么被甩,原來,我是個棄婦!哈哈哈……”
“小柳,別這樣。”衛紫云趕緊扶住她,“有句話不是說了嗎?聰明的女人,一旦遭遇薄情郎,無需苦苦哀求,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保持最后的尊嚴,給薄情郎一個某天后悔的背影!咱堅強點,把這篇翻過去……”
“翻過去?說翻過去就能翻過去嗎?那是兩年的感情,又不是兩張烙餅!我恨他!”
許小柳罵得很大聲,惹得進衛生間的一個女人的不滿,對方罵咧咧地從衛生間出來,一邊捂著電話一邊沖她嚷,“能不能小點聲?人家打電話呢。”
說話的女人頂著一頭紅發,囂張異常,惹得許小柳有種想打架的沖動,本來心頭一團怒火,正愁無處發泄,只恨不能立即來一場戰斗。好在,衛紫云是清醒的,適時拉開兩個人,指了指洗手間的外面,“你去外面打吧,我朋友喝多了,難保你的安全!”
紅發女人罵了句臟話,跑到衛生間外,繼續打她的電話,或許是外面食客過于嘈雜,女人的聲音很大,隔著一道門都能傳進許小柳的耳朵里,“我今天就是來跟他攤牌的!我早就不愛他了,是他一直纏著我……嗯,放心吧……當然,以后只愛你一個,親愛的,相信我……”不用問,這又是一個負心人。
許小柳恨透了這種負心人,差點沒沖出來再跟紅發女人打一架,被衛紫云拉住,“算了吧,人家又不是跟你劈腿!別管閑事。”
許小柳被勸住,收回拳頭,突然記起什么似地,跑出衛生間,往黃海躍的方向看去,對方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攜新人離開了,舊客一走,新客迎上,一個男人正西裝革履地坐在那里,手里還握著一捧玫瑰花,一看就知道,不是相親就是熱戀中的人,要多傻有多傻。
目光還沒收回來,只見紅發女人沖玫瑰男走了過去,看著女人跟玫瑰有說有笑的,許小柳的心就憤怒不止,明明要跟人家分手,還裝什么熱情!這一次,衛紫云沒有拉住她,一個飛躍的箭步,許小柳飛身就到了玫瑰男和紅發女的座位旁。
“別信這個女人任何話!她就是一個騙子!她是來跟你談分手的!你還送她什么花呀?不值得!”
許小柳的話讓同桌的這對男女萬分吃驚。
首先坐不住的是玫瑰男,對方站起身來。只差沒把拳頭打到她身上,憤怒異常,“你是哪里冒出來的!你打攪了我們,必須道歉!”這一吼,高低交錯,聲音帶著磁性地低吼,倒把許小柳吼住了,眼前這個男人,怎么看怎么眼熟!
這時候,玫瑰男也把她認了出來,好看的劍眉擰成了倒八字,“哦,我記起來了!你就是那種被甩女!自己被甩就嫉恨別人美滿,成心破壞對不對?上次茶水的事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倒還真行,又冒出來了!”
這一提醒,許小柳也認出來了。不是那個倒霉的西裝男還會是誰?
兩個人都沒想到,會在這種境況下再見面。時間不過隔了兩天,彼時是許小柳被甩,如今是他馬上就要被劈腿。
“那個……上次的事就不說了,這一次,我真的沒騙你,我親耳聽到她說……”許小柳有些語無倫次,看看旁邊一臉不屑的紅發女,怕說得太直白,再讓她反咬一口,又想想剛才西裝男的不禮貌,覺得自己何必多事,“算了,你們自己解決吧,當我什么也沒看到,什么也沒聽到,祝你好運!”說完,拉上還在發呆的衛紫云往飯店門外沖。
出了門沒多久,衛紫云接了個電話,說是公司有事,就匆匆離開了,擔心許小柳,還是安慰了再安慰,“小柳,別想太多,這世上總是女人癡情得多,男人濫情得多,婚前認清他的本質總好過結了婚再受傷害,凡事看開些。”
許小柳的腦子一直處于發懵狀態,邊聽邊點頭,目送著衛紫云離開,一時之間自己竟然不知何去何從,索性坐在飯店不遠處的小花園里,一個人發呆。
剛剛看到黃海躍和那個女人卿卿我我,心里自然不是滋味,畢竟那個男人是自己這兩年精心打磨出來的,就算稱不上精品,至少已經是半成品,如今那么輕易地落進了別的女人手里,自己慘敗收場不說,過去的付出也只能一笑了之。
這份疼,不曾失去的人,不會體現。
不管愛是深是淺,只要堅持一天,就有一天的付出,付出成為浮云,怎能不心疼?
不由得,又嘆氣,眼角不睜氣地想掉淚。
這時,有人伸手過來,遞了紙巾,許小柳一邊感謝一邊拿過去,擦著淚問,“紫云,你怎么又回來了?”好半天,沒人回答,掉頭過來看,卻發現,來者不是別人,是剛剛在飯店里被自己攪局的玫瑰男,“你?怎么是你!”
“對不起,嚇著你了吧?”玫瑰男開了口,聲音依然帶著好聽的磁性,卻怎么聽,都能聽出一副悲涼,“也許,我應該說謝謝你,謝謝你今天的勇氣。”
“什么勇氣?是沖動!”許小柳搖頭道,“打攪你們了吧?”
“沒有。她……走了。”
“上哪去了?”
許小柳一時沒的轉過彎來,直到再看對方那一臉凄然,這才明白過來,“你們不會真的……分手了吧?”
“正如你所料。她攀了高枝,今天我是來求婚,她卻是來提分手的。”男人倒也不隱瞞,還十分樂觀地告訴許小柳,“如果我沒說錯,是跟前兩天你的那一幕戲重疊了,嘿嘿,無巧不成書啊!咱倆算是同病相憐!”
“誰跟你同病相憐!我男朋友是變了心,我不要他的!”許小柳嘴硬。
“是,是你不要他的,你比我強……那么一點點,呵呵。”男人一直樂觀地笑著,僅有的一種悲傷被他的笑聲打散,“也許,這就是緣份吧!緣盡了,什么樣的分手理由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方不要我們了,我們還得繼續生活,對不對?”
“嗯。”許小柳終于點了頭,“別說,你這人看著不怎么順眼,說話還挺順耳。”
得了夸獎,男人笑得更爽朗,“哈哈哈,多相處,你會發現我更多好處,也算是不打不相識,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陳大楊,34歲剩男一枚,你呢?”
“許小柳,30歲,尚有一截青春的小尾巴在握!”對方的笑容讓許小柳的心情莫名輕松下來,“上次茶水的事……真是對不起。”
陳大楊沒有直接回應,而是伸手過來跟她相握,許小柳猶豫著將手遞過去,被對方大手握小手地拉住,“現在咱倆是同一戰壕的戰友啦!好好加油!”
“加油!”許小柳跟著笑。笑完了,看一眼旁邊的陳大楊,長相雖說普通,高挺的鼻梁,好看的劍眉,倒也不失為帥哥一枚,雖然有點老了,或許是同病相憐的緣故,許小柳竟然能從對方眉眼間瞧出那份專屬于34歲剩男特有的憂郁。
發現自己正被許小柳盯著看,陳大楊笑得很爽朗,“怎么?想聽我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