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兒童自我控制的發展與促進
- 楊麗珠
- 5195字
- 2019-12-06 20:07:39
第三節 兒童自我控制研究的理論進展
早期理論僅是把自我控制放在人格或認知發展框架下進行闡述,是在“大理論”的范疇下對其進行解釋,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自我控制逐漸變成了一個相對獨立的研究內容,于是一些研究者針對“自我控制”進行了研究和闡述,并且應用一些先進的儀器,把神經科學的研究內容引入自我控制,不斷豐富和擴展著自我控制的理論。
一、米歇爾的認知社會學習理論
米歇爾(Mischel)的認知社會學習理論主要是對自我控制的認知和情感因素做了充分的說明。其中,個體可以獲得的編碼策略、個人建構、期望、價值和目標、情感反應、自我控制策略和能力是認知—情感人格系統中的重要單元。這些控制單元是個體基本的心理成分,具有顯著的個體差異性,是在與他人相互交往和從外界獲得信息的過程中對行為產生作用的。
米歇爾認為個體的自我控制行為主要是以自我控制動機和自我控制能力為基礎的。自我控制動機是指個體如何對情境中的信息所引發的價值、信念、標準和目標等進行編碼和建構;自我控制能力主要是指有助于個體實現目標的認知和注意機制,這里他主要研究并闡釋了自我延遲滿足這種自我控制能力的心理機制問題。米歇爾等人對兒童自我延遲滿足的注意與認知機制的研究相當全面,問題涉及對獎勵物的注意程度、對獎勵物的心理表征、元認知能力、觀念誘導、情緒、言語能力、不同的延遲情境等因素對兒童維持自我延遲滿足等待行為的影響。米歇爾關于自我延遲滿足的研究和論述使其成為個體自我延遲滿足研究領域最杰出的心理學家。
在幾十年實驗研究的基礎上,米歇爾(1999)提出了自我延遲滿足的冷熱系統理論(the hot-system/cool-system framework),解釋了當個體決定為一個長遠的目標而選擇延遲滿足后,會有怎樣的認知、情感與行為活動表現,以及在這些活動之下蘊含著怎樣的心理機制,使得個體能夠或不能夠延遲的問題。這一系統理論假定存在一個冷認知的“知”系統(cool,cognitive “know” system)和一個熱情感的“行”系統(hot,emotional “go” system),重在說明這兩個系統之中的注意調配(attention deployment)對自我延遲滿足的作用機制。“冷”系統是認知的、中性情緒的、凝神的和策略性的注意調配,在認知上注意刺激物抽象的一般信息,主要表現為兒童的各種注意分心活動(例如,兒童把棉花糖想象成胖胖的白云,看四周、唱歌或跳舞等),它是自我控制的中心,可以增強自我延遲滿足。“熱”系統是情緒和恐懼的基礎,是由先天釋放刺激(innate releasing stimuli)所控制的注意調配,主要表現為兒童持續將注意力固定在獎勵物或獎勵物的喚醒特征上,它可以削弱自我延遲滿足。受個體發展因素的影響,“熱”系統發展得早,而“冷”系統發展得晚。在人生最早的幾年里,“熱”系統發揮主要作用,在自我延遲滿足中具有優勢作用,使自我延遲滿足變得困難。因此,兒童表現為十分沖動。隨著年齡的增長,“冷”系統發展起來,開始在自我延遲滿足中具有優勢作用,使自我延遲滿足變得容易,兒童也意識到自發地使用注意調配策略有利于延遲。兒童最終能否完成延遲則取決于兩種系統的相互作用。此外,這一理論還指出,除受發展因素影響外,自我延遲滿足的效果還會受到壓力、先天傾向(如氣質)和機體性(如疾病)、藥理性因素的影響。短暫而劇烈的或長期慢性的壓力都會引起“熱”系統的激活,并同時降低“冷”系統的激活,從而使自我延遲滿足的有效性隨著環境壓力的提高而降低。另外,先天氣質、疾病以及藥物的使用等因素則會影響冷熱兩個系統功能作用的選擇。
二、波斯納注意調節的觀點
在過去的10年,波斯納的研究試圖整合注意和自我控制的研究。在生命的第1年,注意指向扮演了壓力的調節者。在接下來的時間,嬰兒經歷了從注意選擇的反應性或刺激驅動的形式轉向注意控制。學前兒童控制的能力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注意調節系統的發展。有意地轉移和維持注意的能力有助于兒童應對壓力和其他刺激情境。這些注意的機能幫助兒童轉移和集中注意力,以便更好地控制沖突,維持信息,計劃下一步行動。
注意通過改變信息加工系統的功能來對自我控制產生影響。許多注意調節方面的研究包含感覺系統的調節。比如,運用fMRI(功能性核磁共振成像)和細胞記錄的研究表明,當注意定向出現時,上頂葉和顳葉的連接處在外橫紋視覺系統的調節活動中起重要作用。此外,注意還能被外部刺激或者個體目標和愿望的內源性控制所驅動。許多領域的研究都支持三個大腦網絡對注意的影響,這些網絡具有警覺、定向和執行性控制的功能。警覺是注意的最基本方面,描述有機體覺醒和喚醒狀態;定向是從感覺輸入中選擇信息;執行性控制涉及在思維、情感和反應中來解決沖突的機制。這三個大腦網絡表現出功能結構、成分操作系統,以及影響它們效能的神經化學調節的差異。在這些網絡中,執行性注意是注意系統中涉及選擇和控制方面的網絡。執行功能網絡具有解決沖突的能力,是執行功能的核心,具有在面對沖突刺激或者新異刺激時抑制無關信息或主動執行得到強化的優勢信息的認知能力。近年來的交叉學科研究發現,注意的執行功能直接關系到一個人的“自我控制”,即認知、情緒和社會行為的自我控制水平和平衡能力。執行性注意的能力被認為是思維和情感自我控制,以及行為努力控制發展的關鍵。
三、自我控制的資源模型
自我控制的資源模型由鮑姆斯特等人于1994年首次提出,認為自我控制是自我執行功能的一部分。鮑姆斯特強調自我控制是一個人控制或改變反應的能力,它是個體適應性和社會期望行為的重要機制。如果沖動是有能量的,那么對抗習慣性反應、抑制沖動就必須包含一些更大的能量。所以鮑姆斯特等人認為個體改變自己的行為、情緒、思維方式的過程依賴于一種心理能量或力量,這種能量類似于肌肉的力量,在連續或反復的使用后會損耗,這就構成了一種自我損耗的狀態。個體應對壓力、調節負性情緒、抗拒誘惑等都需要自我控制,前一個自我控制任務會消耗個體的自我控制能量,從而導致其后的自我控制行為失敗。不過好在這種自控資源的損耗只是暫時性的,經過適當的休息(尤其是睡眠)之后,就可以得到恢復和補充。此外,類似于肌肉的鍛煉,自控資源也可經由鍛煉而得到提高,目前也有很多研究根據這一觀點對個體自我控制進行干預研究。
那么自我控制的這種能量是由什么供應的呢?加略特(Gailliot)等人的研究發現,自我控制把葡萄糖作為一個有限能量資源。自我控制的實驗室任務(如Stroop、反應抑制、情緒調節和注意控制等)和社會行為任務(如助人行為或抑制社會偏見)的實驗表明,自我控制活動降低了血液中葡萄糖的水平,并且一項自我控制任務之后的低血糖水平可以預測后繼自我控制任務上的成就,之前的自我控制活動削弱了后繼自我控制任務的成績,但是喝一杯葡萄糖飲料可以消除這個削弱效應。由此看來,自我控制的實行似乎需要一定水平葡萄糖的支持。一項自控活動會造成葡萄糖的水平低于最佳水平,因此會削弱其后的自我控制能力的效率。甚至研究認為個體在飲酒后自我控制水平降低,是由于酒精阻礙了葡萄糖的吸收所致。但對于生化水平的研究目前還處于起步階段,是否還受其他因素的影響,還需要進一步研究。
四、自我控制的意圖性抑制理論
自我控制行為是個體實現目標、遵守社會各項準則的必要條件,多體現在對某種優勢行為的抑制,抑制習慣性或優勢傾向但不恰當的行為是自我控制主要形式,如果沒有抑制能力,沖動性的行為、思維定勢、習得的條件反射都會影響行為的靈活適應性。但在現實生活中,自我控制多發生在沒有外在“停止信號”提示下的行為抑制情境中,內在導向的抑制(意圖性抑制)與生活中行為控制息息相關。
行為的內在決策過程是理解生活化意圖行為的切入點,如“決定去圖書館查資料”或“早上出門帶著傘是正確的選擇”,行為的抉擇是多種信息整合加工的結果,但決定意圖行為的發生時間、具體形式及是否執行的核心是其認知決策的過程。意圖具化成行為與三種決策加工有關:“做什么(what)”的選擇、“何時做(when)”的決定、“是否做(whether)”已決定的,即意圖行為的“WWW”模型。在意圖行為的“WWW”模型中,“何時做(when)”與“做什么(what)”得到廣泛研究,與抑制相關的“是否做(whether)”的研究較少,而最后一刻做出的“否決”意向,屬于內生抑制,最能體現出自我控制遠離即時情境的本質。例如,因業績不佳招致老板的“痛罵”,這觸發了怒火回擊的“沖動”,但“爆發與否”的最后時刻制止了可招致失業的“不理智”。某種強勢趨向在表達前仍處于是否實施的抉擇過程,“三思而后行”式的認知決定于關鍵時刻激活抑制。在繼續或放棄準備中“后期決策”抑制與“早決策”抑制有區別。后者是提示前既定反應方式的表達,“后期決策”抑制是做與不做間決策性認知干預。
為解決無法操作“抑制提示”與沒有外顯結果的問題,布拉斯等人(Brass et al.,2007)采用的“時鐘報告”法發現意圖性抑制相關腦區。任務有兩種,被試自由選擇按鍵時間,即“行為試次”,已準備按鍵但最后給予撤銷,即“抑制試次”,每種條件下報告感知到反應或抑制意向的時間。以此方式就可找到行動與抑制意圖決策所激活的不同腦區。但意圖行為的內生抑制很可能是行動前已經形成不做的意向,出現最后時刻抑制決定的“假象”。庫思等人(Kühn et al.,2009)設計了以確切“自由選擇”設置提示“是否做”的“大理石”意圖決策性抑制范式。任務有“綠色大理石球”與“白色大理石球”兩種條件,都設置下走向的斜坡,當“綠色大理石球”從斜坡頂端向下滾動時,被試按鍵以阻止其滑落坡道底端,落到地面后破碎;“白色大理石球”下滑時被試可“自由選擇”是否按鍵阻止其運動,如果選擇不停止,其滾動出坡道也會不破碎。前一條件是借助優勢反應形成,制造內生抑制的驅動力,以避免“時鐘報告”任務中意圖性抑制“假象”,使意圖行為的抑制更加外顯。意圖性抑制與無計劃性抑制的區別在于其對準備活動的認知干預。“最后階段”決策性內生抑制獨立于環境“停止信號”,使人類可擺脫對環境的即時性反應。
腦成像技術(fMRI)可考察內生抑制決策過程的神經活動。意圖性抑制的腦成像的實驗發現背內側額葉皮質(dFMC)與其有關,該區域位于前扣帶回的背側及輔助運動區前段。EEG的相關研究表明前額葉皮質的β波可能和內源性抑制有關。
五、認知神經科學的相關觀點
近些年來有關自我控制相關腦機制的研究已經成為認知神經科學領域的熱點,研究表明,前額葉(PFC)和前扣帶回(ACC)與個體自我控制及調節相關,進而一些研究者提出了基于神經機制的自我控制理論。
關于ACC在沖突控制中如何起作用有兩種代表性的理論模型。
一種是“錯誤檢測假說”(error detection hypothesis)。該模型認為ACC通過對正確的和實際的反應進行比較從而檢測錯誤。研究表明,當被試出現錯誤反應的時候,可以測量到錯誤相關負波(error related negativity,ERN)。源分析結果顯示ERN來自ACC。ACC在錯誤反應的時候被激活,在糾正反應的時候也被激活,這提示ACC監察的是錯誤可能發生的情況,而不是錯誤本身。
另一種為“沖突監控模型”(conflict monitor model)。該模型認為ACC監控沖突,并且通過傳遞信號給外側部的前額皮層來完成認知控制(通過興奮或抑制機制)。在沖突監控模型中,根據卡特和波特維尼克等人的假說,ACC監控不同腦區之間的沖突,當發現沖突時就發出信號,對不同的腦區起興奮或抑制作用。因此ACC對于競爭反應間的沖突呈現獨有的敏感。由于ACC和額葉、頂葉、顳葉等都有廣泛的聯系,波特維尼克等人認為從這種神經結構特點看,ACC很有可能參與調控多個階段的沖突加工過程,甚至在不要求運動反應的情況下也可能引導出ACC的激活。例如,在威斯康星卡片分類任務中被試得到一個非預期的反饋時也能觀察到ACC激活。或者讓被試看色情電影而又要抑制性沖動,這種沖突下也能觀察到ACC激活。另外,布什(Bush)等人的研究表明,前扣帶皮質的前面部分主要負責加工認知信息,而后面的部分則主要負責情感和調節過程。基于這種觀點,布雷弗爾(Braver)提出了“反饋回路模型”(feedback loop model),如圖2-1所示,環境刺激產生了沖突,ACC監測到沖突,向已經降低了控制水平的PFC發出喚起信號,PFC由此加強控制并調整策略,從而使沖突水平降低。沖突水平下降后,PFC的活動水平也隨之降低。總的來說,這些研究雖然得出較一致的結論,認為ACC的激活加強了PFC進行認知控制的作用,但是對于具體的方向或方式還不是很明確。
圖2-1 ACC與PFC反饋回路示意圖
但也有一些研究者不同意“沖突監控模型”,如馬克拉-雷倫克(Markela-Lerenc)等人采用Stroop任務并采用事件相關電位進行源分析,發現350~450ms中的差異波(不一致條件減一致條件)定位于左側的PFC;其后450~550ms中不一致的正波定位于右側的ACC。二者在時間上有先后,有少許重疊,但可以在性質上分離開,由此推斷在沖突任務中ACC激活的時間進程要晚于PFC。波斯納的研究發現PFC在刺激呈現后200ms出現激活,而ACC則直到300ms才出現激活。以上研究普遍支持PFC的激活早于ACC,而ACC對PFC的沖突調節起到補充作用。
由此可見,雖然研究者們采用了認知神經科學相對嚴密、科學的手段,但是不同的研究者采用不同的實驗范式,得出了一些互相矛盾的實驗結果,因此對于自我控制領域的研究還有待于研究者們更加細致的進行探討,建立一個更為普遍的理論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