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蟬蛻:晚清大變局中的經(jīng)學(xué)家
- 胡小遠(yuǎn) 陳小萍
- 5780字
- 2019-12-27 16:42:11
第一章 澄懷明志
隨著太平軍北伐部隊統(tǒng)帥林鳳祥兵敗連鎮(zhèn),被俘后就地凌遲處死,當(dāng)大河水淹沒了馮官屯,北伐軍李開芳?xì)埐吭獾綔珥斨疄?zāi),數(shù)年來彌漫于華北平原的硝煙與血腥,也隨之散去,淡去。不可一世的太平天國大旗,在科爾沁郡王率領(lǐng)的蒙古鐵騎踐踏下,埋入冬雪腐爛成泥,春風(fēng)邁著輕柔的腳步姍姍而過。窒息了好幾年的京城上空,陰霾盡散,云開見日,在澄明中綻放出嫵媚和安詳。

1-1 孫衣言像
寂靜多時的圓明園,開始熱鬧起來。年輕的咸豐皇帝,憑著勝保、僧格林沁、曾國藩等滿、蒙、漢各路兵馬浴血奮戰(zhàn),為他筑起抵擋洪峰猛獸的屏障,終于可以長長地舒口氣,在皇家花園中靜養(yǎng)一陣子了。
咸豐六年春,緊傍圓明園正大光明殿的澄懷園,神態(tài)各異的山南書齋、樂泉西舫、硯池墨亭、鑿翠山房等二十余處景色,還在青褐色晨霧的籠罩中,慵懶著遲遲不肯醒來。但走近了,你會在竹叢的縫隙中、鏤花的木窗格上發(fā)現(xiàn)耀動的燭光,還會隱約聽見燭光中的讀書聲。往常,在翠柳水軒懷抱著的食筍齋里,會有翰林侍講孫衣言早起練帖的身影,[1]今天,他沒有掌燈練帖,徑直朝后院走去。

1-2 《澄懷園食筍齋圖》(局部)(清·黃足民)
去年七月,咸豐帝移蹕圓明園,上書房的翰林們亦在澄懷園居住。上書房始于雍正朝,皇子及近支王公子弟到了讀書年紀(jì),由翰林傳授經(jīng)學(xué)。孫衣言六年前考取進士進入翰林院,四年后任翰林侍講,入值上書房,教惠親王綿愉的兒子們讀經(jīng)。[2]
澄懷園自有意趣,近光樓旁一棵西府海棠,高三四丈,樹齡百年。每年花期,擅長詩文的翰林學(xué)士借了酒興,吟誦不已。一首首詩篇,就像一片片花瓣,繽紛在整個花季。每逢好心情,孫衣言總要在此徜徉一番。但今天,孫衣言沒有此番心緒。
昨晚,惠親王府差人傳話,讓他今早去一趟王府。整個晚上,孫衣言都在猜度,惠親王召見他到底為了何事?入翰林院以來,翰林間爾虞我詐,一夜之間忽然開缺或革職之事時有發(fā)生。他雖為翰林侍講,仍持學(xué)人做派,認(rèn)準(zhǔn)的話兒就說,認(rèn)定的事兒就做,不趨炎附勢,也不找可攀緣的主子,過后又心有余悸,怕一言不慎,招致滅頂之災(zāi)。
孫衣言忐忑不安,轉(zhuǎn)身回到院子里。東院,傳來重拳捶擊沙袋之聲。是大公子孫詒谷在習(xí)武。一記記迅猛的出拳,伴隨一聲聲急促的呼氣聲,讓人感覺到兩只拳頭的速度和力量。喜歡習(xí)武的大兒子,常常在家人畏懾于寒冷的朔風(fēng),裹起厚厚的棉襖時,光裸著上身練武,肩胛上的肌肉像一塊塊卵石突起,臂膀上的血管像一條條青藤爬過,洋溢著青春和健美。
前年,孫衣言把詒谷交托給奉旨回籍辦團練的弟弟孫鏘鳴,期望他能在擔(dān)任過武科考官的叔叔那里,學(xué)習(xí)到武功和軍事謀略。上月,孫鏘鳴奉召從老家浙江瑞安回京,重入翰林任職,詒谷隨他回京。幾年不見,兒子的武功大有長進。
孫衣言沒去驚擾大兒子,把目光投注在鏤花窗欞上,二公子孫詒讓的身影在白色的窗紙上晃動著。他知道,這是詒讓早起練帖。
和詒谷相比,詒讓其實更像他,好靜嗜讀,小小年紀(jì)竟可以在案前坐上三兩個時辰。六年前離家赴京任職,孫衣言一直把襁褓中的詒讓帶在身邊,待他稍長,便親自教習(xí)。盡管他可像其他京官那樣,送兒子去國子監(jiān)念書,但他沒有那樣做。他太愛自己的兒子了,在他眼里,詒讓是一塊未經(jīng)雕琢的玉石,只有當(dāng)父親的親自用心才能雕琢成器。
就著燭光伏于桌上的詒讓,沒有發(fā)覺父親此時已站在了他的身后。他頭戴羊脂玉嵌的瓜皮小帽,身穿淺緞子長袍,外罩寶藍(lán)彩繡馬甲,小小的個兒需跪坐在方凳上,才夠與桌面齊胸。燭光在他秀氣而又飽滿的額上,流淌出嫻靜的光澤。橘黃色的光亮,在眸子中柔柔地招搖著。微翹的雙唇,顯示著他的堅忍與任性。
詒讓時不時地揉搓酸痛的手腕,眼睛卻沒離開過帖上的字。這是父親為他規(guī)定的課業(yè):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是臨摹顏真卿碑帖,寫完二百字,看經(jīng)書三十頁,看史書二十頁,看試帖十?dāng)?shù)件,再看古賦、律賦一二篇。
夫人凝香早起,在灶間熬好米粥,見丈夫在兒子的書房里,便走過來。作為翰林侍講五品命官的夫人,凝香的裝束與普通婦人沒有大的區(qū)別。唯一的頭飾,是一枚插在牡丹高髻上的湖綠色玉簪,只有那身紫羅蘭碎花綢緞夾襖,和從彩絲緄邊領(lǐng)口中露出來的白皙的頭頸,才讓人看得出她的高貴和雍容。
凝香的臉上流露出欣賞的神情。這孩子身上有孫家祖上遺風(fēng):喜歡讀書且聰穎博識。對于孫家的子孫來說,這是至關(guān)重要的,唯有讀書,才能入仕,中興家業(yè)。
面前的書案上,已鋪滿臨摹好的毛筆字帖,書房里彌漫墨水的芳香。詒讓放下筆來,抬頭伸了一下懶腰,發(fā)現(xiàn)站在身后的父母,慌忙跳下凳子,道:“孩兒不知父母大人來臨,請恕孩兒的不孝。”
兒子稚嫩的聲音,在凝香聽來,就好像綠葉上滾動的雨珠,清澈、明亮,讓人感動。凝香捋起兒子的褲腿,只見膝頭紅成一片,心頭一緊,連忙用手在上面來回揉搓,那份母愛和呵護,在她的掌心汩汩流淌出來。
“孩兒哪里不孝?”孫衣言卻對這一切視而不見,板下臉嚴(yán)厲地問。
“《禮記》中的《曲禮》篇曰:‘為人子者,居不主奧,坐不中席,行不中道,立不中門’,孩兒不孝,卻讓父母立于身后。”詒讓道。
在孫衣言聽來,兒子的回答簡直是世上最悅耳的聲音。他掩飾住內(nèi)心的歡喜,依然嚴(yán)厲地接著說:“大清國乃禮儀之邦,禮之所尊,尊其義也。先人觀天察地,慎終追遠(yuǎn),待人接物,言談舉止,表現(xiàn)的都是一種思想與境界。”
“孩兒明白。”孫詒讓低頭應(yīng)道,拿起剛寫的帖子,請父親過目。
“柳公權(quán)的玄秘塔碑,點劃精到,結(jié)體端正,骨堅神清。可知父親為何讓你兼學(xué)顏書呢?書法講究骨肉停勻,學(xué)柳忌細(xì)瘦無肉,學(xué)顏忌臃腫無力。兩者兼而得之,就有了顏筋柳骨之風(fēng)。見骨不見肉者非柳書也,見肉不見骨者非顏也,涵兒切記。”詒讓小名德涵,孫衣言捏起鼠須筆,在德涵的字上圈圈點點。
“學(xué)書得細(xì)細(xì)揣摩,為什么這些字經(jīng)為父改動,便會好看起來?此中奧妙還需孩兒自去體會。”孫衣言把筆還給兒子,又叮囑了一番,隨凝香去餐廳。吃過早飯,他還要應(yīng)召拜見惠親王。
從誠惶誠恐地拜見惠親王,到躊躇滿志地離開惠親王府,孫衣言想辦的第一件事,就是領(lǐng)兩個兒子去孔廟。

1-3 孔廟國子監(jiān)全圖
國子監(jiān)大街,一排銀杏立于紅墻之外。鮮嫩的葉子,被清晨的陽光染得透亮,猶如片片綠蝶,懸掛在枝頭,漫空飛翔。靜謐與神圣,就在這無限延伸的紅墻與樹木之間彌漫開來。元、明、清三個王朝的最高學(xué)府,都設(shè)在這里面。專門設(shè)有辟雍大殿的國子監(jiān),因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的沐浴,與普通的學(xué)府比較,多了一層金碧輝煌的光環(huán)。與它緊緊相連的就是孔廟。
在京城拜謁孔廟,對于孫衣言來說,是平生第四次。第一次是甲辰年順天鄉(xiāng)試中舉人,第二次是庚戌年中進士。以往的每次進謁,幾乎都是他仕途生涯的一個新的起點。而今天的拜謁,則與以往不同,更多的是出自對兒子的期盼和祈望。早上應(yīng)召去拜見惠親王,惠親王告訴他,皇上選定他為丙辰科會試同考官。從那一刻起,他的這種意念便突然間強烈起來,明晰起來。
清代科舉經(jīng)省級鄉(xiāng)試錄取的,稱舉人。只有取得了舉人資格,才能參加中央級的會試,被錄取的稱進士。會試由禮部主持,也叫預(yù)試,得一、二、三等成績的,就取得殿試資格,決出狀元、榜眼、探花。同考官就是皇帝臨時委派的閱卷官,參加會試的考卷需經(jīng)同考官審閱,成績好有希望錄取的,送副主考或主考定奪,成績差的淘汰,不再上送復(fù)審。所以,同考官有錄取與否的初審權(quán)。孫衣言從惠王府得知消息,心里產(chǎn)生了抑制不住的欲望。他要告訴兒子這個消息,盡管他們都還年少,大公子詒谷未及弱冠,二公子詒讓末及幼學(xué),他希望他們能分享他的激動。在這種激動中,還藏著要在兒子身上找到作為同考官對應(yīng)角色的那種愿望。
在距離孔廟大門尚有十幾米處的“下馬碑”前,車輿停了下來。孫衣言先從轎上下來,他今日一身官袍,象征五品文官職銜的白鷴補子,在藏青衣料底色中十分炫目。他揚起瘦長的臉朝車輿看,早有隨從把詒讓從轅木上抱了下來。大公子詒谷則縱身一躍,從車上跳將下來。
“父親,為何在此下車?”詒谷發(fā)現(xiàn)這里離孔廟的大門還有好長一段路,不解地問。與詒讓相比,他眉骨凸出,嘴唇寬厚,崇武的習(xí)性在他的臉上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與弟弟的秀氣和機敏恰好形成反差。
“孩兒,馬車到此就不能進去了。”孫衣言指著下馬碑說。“為表示對圣人的尊敬,大清朝專門設(shè)立這座下馬碑,規(guī)定所有文武百官都要在此下馬下轎,徒步拜見圣人。”
“父親,是不是每個人都像我們這樣崇拜圣人呢?”詒讓佇立在下馬碑前,抬起頭來望著高高的石碑。
“嗨,皇上叫你尊敬,你就尊敬唄。”詒谷不屑于詒讓的問題。
“涵兒愛思考是件好事,對圣人的崇拜應(yīng)該發(fā)自每個人的真情實意。”孫衣言道。
“是不是每個朝代的皇帝都這樣崇拜圣人呢?”詒讓問。
“是的,從漢武帝開始,孔子就被歷代帝王所尊崇,尊號不斷加封,頭銜逐漸加高。漢、晉、隋稱之為先師、先圣、宣尼、宣父,唐代加溢為文宣王,宋代加至圣,元代復(fù)加大成。這種種名號,就是層層光環(huán),照耀幾千年來普天眾生的心靈。南宋有一位詩人曰:百年奇特幾張紙,千古英雄一窖塵;唯有炳然周孔教,至今仁義洽生民。”
“父親,如此尊崇孔子的帝王,是不是都按孔子說的那樣去做呢?”
“要當(dāng)一位稱職的帝王,就該按孔子說的去做。”在孔廟的先師門前,孫衣言答道。
“如果不按孔子說的去做,就是一個壞皇帝了?”詒讓吃力地跨過齊腰高的楠木門檻,紫馬褂下擺擦去門檻上的些許灰塵。
“弟弟,你怎么有這許多問題。不按圣人教誨去做的人,連老百姓都當(dāng)不好,會當(dāng)上帝王嗎?即使當(dāng)上了,百姓也會造反的。”詒谷不耐煩了。
“父親,這是孔廟的正殿嗎?”詒谷指著大成殿問。
“是的,這里就是祭祀孔子的正殿。”孫衣言順著孫詒谷的目光,向殿前圍著漢白玉雕云頭石柱欄桿的月臺走去。
一塊長二十一尺,寬六尺,上有飛龍戲珠,中間有盤龍吞云吐霧的浮雕丹陛,出現(xiàn)在他們的腳下。左右兩行石階依著這塊浮雕而上。一切與神圣、高貴有關(guān)的情感,陡然從他們腳底升騰起來,遍布周身。他們立于石階下面,齊齊抬頭仰望:殿頂兩端,各塑一對龍形鴟吻。黃色琉璃瓦,在明澄的碧空下,熠熠生輝。那雙層飛檐,為這座莊嚴(yán)的殿宇插上翅膀,給人至高無上的感覺。
殿前的大梁之上,懸掛著“大成殿”金字匾額。殿內(nèi)正中設(shè)木龕,龕內(nèi)置“大成至圣文宣王”的牌位。孫衣言趨步緊走,用手捋起前襟,行跪拜禮。詒谷、詒讓見父親跪拜,亦一左一右跟著下跪。醬紫色的門楹下面,瀉進來明晃晃的陽光,越過父子三人的背脊,在锃亮的青瓷磚面上,勾出三條長長的身影來。
“父親,怎么沒有圣人的塑像呢?”詒谷覺得神位上少了樣最重要的東西,問道。
“以前有過。”孫衣言答。
“這可不好,至少得讓人記住圣人的長相容貌呀。”詒谷搖頭。
“有沒有塑像無所謂,我們崇拜圣人,主要是尊崇他的思想,傳播他的主張。至于長相容貌,無關(guān)緊要。”詒讓道。
“涵兒說得在理。”孫衣言頻頻點頭。
“父親就喜歡袒護你。”詒谷貼著弟弟的耳根嘀咕。
“每逢大比將至,渴望獲得功名的學(xué)子們無不來此進謁朝拜,以期得到圣賢的恩浴。”孫衣言走向大殿東西兩側(cè),在閔損、冉雍、端木賜、仲由、卜商、有若、冉耕、宰予、冉術(shù)、言偃、顓孫師、朱熹十二哲人的牌位前,他回憶起有生以來經(jīng)歷過的最輝煌的盛典。那是終生難忘的祭孔大典,由咸豐皇帝親自主持。那年,孫衣言新登進士,在這里和所有的同榜進士共同經(jīng)歷了這場神圣的洗禮。
“大哉先圣,道德尊崇,維持王化,斯民是宗,典祀有常,精純并隆,神其來格,於昭圣容……”祭祀大典的樂音像殿外的陽光,在孫衣言的周身氤氳彌漫。那張棱角分明又稍嫌清癯的雙頰上,浮現(xiàn)起一層圣潔而又柔和的光亮。他走進殿外的太陽里,讓自己從頭至尾沐浴在神明的照耀之中。
“祭孔儀式由皇帝親自主祭,這時鼓樂齊奏,文武百官一同吟誦起迎神咸和之曲:太南林仲,太仲林仲……”孫衣言沉浸在祭孔大典的神圣樂音里,微閉雙眼,忘記了自己是在跟兒子們說話。
“父親,這場面一定很動人吧?”詒讓似乎被父親的神情感染了,露出向往的神色。
“是的,王公百官一律朝服朝珠,花翎頂戴,陸續(xù)按班站好。殿前侍衛(wèi)浩浩蕩蕩,分別執(zhí)刀、弓矢、豹尾槍、殳戟,以及金鉞、立瓜、吾仗,傘扇幡旌、鉦鼓笛角,立在丹陛的兩旁。為父和所有新科進士一樣,換下布衣,穿上朝服,排隊立于丹陛下。這是為父一生中不能忘懷的時刻,也是每個新科進士最為光耀的時候。為父相信你們兄弟倆也會有這種時候的。”孫衣言的眼睛充滿神采,他抱過兩個兒子的肩頭,自信地點著頭說。
“來,父親再帶你們看一樣?xùn)|西。”孫衣言快步走下月臺,在大城門的甬道上,指著兩旁聳立著的一排排青石碑,繼續(xù)說道:“歷代朝廷對新科進士,都寄予很高的褒獎與厚望。這里是元代開科取士后,歷代朝廷建立起來的進士題名碑,每位新科進士揭榜后,碑石上會刻有他們的姓名、籍貫及名次。”
“父親,您和叔叔的題名也在嗎?”詒讓雙眼發(fā)亮,欽佩至極。
“對。”孫衣言很為自豪地點點頭。
“太好了,父親和叔叔的名字能跟孔廟聯(lián)在一起。”詒讓道。
“弟弟,咱們快去找父親和叔叔的題名碑。”詒谷招呼詒讓道。
沒等詒讓回話,詒谷已迫不及待四下尋找開了。他快速地穿過一座座經(jīng)過無數(shù)個風(fēng)吹日曬,風(fēng)化褪色字跡模糊的石碑,在幾排簇新的青石碑前放慢了腳步。
孫衣言站在甬道上,望著兩個兒子在碑群中來回穿梭。他知道自己的題名碑位置,卻不告訴他們,他要讓他們在尋找的過程中,體驗到作為一名進士的榮耀,并且自發(fā)地產(chǎn)生對于這種榮耀的向往和追求。
兄弟倆終于在一塊石碑前停住了腳步。孫衣言清楚,這就是刻有自己名字的石碑了。立碑不久,字跡清晰,筆畫分明,找到他的名字并不難。掐指算來,考中進士距今已六年了。他走過去,站在兩個兒子的身后。
“父親,您的名字在這兒。”詒讓伸出小手,指著刻有孫衣言名字的地方,興奮地叫了起來。
“父親,孩兒一定不辜負(fù)您的期望,好好練武,考取武進士,報效國家。”詒谷畢竟年長弟弟十一歲,他已明白父親今天帶他們出來的用意。
孫衣言欣慰道:“這里一共有近二百座題名碑,題有明代永樂十四年至今五萬余名進士的姓名。有清一代,在瑞邑,同宗孫希旦功名最高,金榜題名中了探花。我們孫家考中進士的,有為父和你們的鏘鳴[3]叔兩人。”
見詒谷詒讓聽得仔細(xì),衣言勉勵道:“好男兒應(yīng)該有修身立業(yè)報效國家的大志,飽讀詩書,勤練武功,文韜武略,匡救社稷于水火之中,成為大清的棟梁之材。”
“孩兒遵命。”詒谷、詒讓并排站在孫衣言跟前,默默地聽著父親的教誨。一片銀杏葉子飄落下來,歇在詒讓的肩上,他紋絲不動地站著,那葉子也就在他肩上一動不動地停了好久好久。
回到食筍齋,已是中午時分。孫衣言被兩個兒子擁著走進廳堂,發(fā)現(xiàn)胞弟孫鏘鳴正和一位生人說著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