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跨出封閉的世界:長江上游區域社會研究(1644-1911)(第三版)
- 王笛
- 2396字
- 2019-12-27 16:17:09
五 陸路交通
長江上游多山,所以陸路交通甚為困難,但各種類型的道路仍形成了交通網絡。除省的官道干路而外,縣有縣道,鄉有鄉道,小場則通小路。各級道路一般用石板培修。省道干線皆為兩丈寬,其他大路概以一丈為標準,鄉場之間小道寬五尺、二尺、一尺不等。省道干線主要用于政治軍事目的,歷來由官家修筑,此外各路則概由私人捐修。
上游省級大道是在驛道基礎上確立的。驛道是自古相沿的官方交通路線,政府緊急公文由驛站遞送,故當時視驛傳為要政。川省地域廣闊,所以驛站甚多。明末清初共有200處之多,一般大者稱驛,小者稱鋪,以后有所減少。康熙時本區驛站分為10路:北路2、西南路1、西路2、東南路1、東路1、北水路1、南水路1、南路1[54]。康熙年間驛站設置有一些變化,裁去130余處,留64處。64處驛站定員772人,驛馬763匹[55],這個格局直至清末都沒有大的變化。
驛遞里程分為三等,最快者日馳600里,次者400里,一般為200里。前兩者很少使用,凡用者“皆有規定之事體,濫用者雖總督、將軍,亦應得降二級處分”[56]。用600里者,只限于總督、將軍、提督、學使四人在任病故、丁憂或失守和攻克城池;用400里者限于每年秋審全案、每三年大計舉劾之奏報以及其他緊要文件。據周詢回憶,清末他在督幕先后七年,見用600里者僅兩次,一是駐藏幫辦大臣鳳全在巴塘被殺之奏報,一是提督馬維騏攻復巴塘之奏報[57],可見非常慎重。成都距北京5700里,日行600里,九天半可到;日行400里,14天到。至于督署通常奏咨,每月初匯發一次,由總督派專員騎馬送京,每驛只供給馬一匹,口糧一份,由川至京,換馬不換人,約十八九日可到[58]。清代通訊除驛站之外還有“鋪司”,驛站用馬遞送,鋪司則由人步行遞送。“四川全省鋪司,共有八九百處,繁不勝紀。”[59]每鋪司一般2-4人,凡驛遞不能到之處或一般公文,則以鋪卒步行遞送。
以驛站為基礎,實際形成了以成都為中心而向四方呈放射狀的干路[60]。另外,還有許多交通支路,如以后所稱的小川北道、小川東路、川南通路、南部沿江線、北部山麓線等。還有從各方向出盆地到他省的許多艱難道路。
綜觀上游陸路交通,可看到有以下幾個特點:第一,各線以成都為軸心向四方放射,成都宛如車輪之軸,道路由一點而向四面八方呈放射狀態,分布于成都周圍的道路又呈環狀之配列。第二,盆地周圍道路呈環狀。盆周靠近山地之邊緣處,有道路圍繞連接成環狀。沿盆地東北邊為萬縣、平武間的山麓線,沿西北境者即川北大路。盆地西南、東南兩邊緣為岷江、長江所環繞,所以成都、宜賓間路線(沿岷江)和宜賓、萬縣間的路線(沿長江)即環圍盆地邊的山麓線。第三,河川與道路交織。上游河道除長江干流外,多為南北方向,故陸路交通多以溝通東西為主,與河川的方向多成直交或斜交,除川東大路的西段略平行于沱江外,都不與河岸并行。因此長江上游水陸交通相輔為用,溝通了整個區域聯系網絡。
清中期以后,相繼成立了一些民間陸運組織,其中歷史最長、業務最廣、規模最大者是麻鄉約大幫信轎行[61]。該信轎行于咸豐二年(1852)由陳洪義創立[62],專攬長途客運生意。咸豐末又在重慶、成都、敘府等幾個主要城市設轎行。長途運輸有三種:直達、接站(即一站接一站)和轉站打兌。同治初,麻鄉約在重慶至成都的走馬崗、永川、榮昌、隆昌、內江、資中、簡州、茶店、龍泉驛等地,先后設立分行或分鋪,以便一站接一站地運送旅客和供轎夫歇腳住宿,同時又利于“轉站打兌”,做回頭生意。麻鄉約另外還承運貨物,作為轎行的附帶業務,對顧客攜帶的成批物品代雇馱馬或代薦行幫運送。咸豐年間,川、滇、黔三省商業發達,商品輸入輸出增多,急需運輸業的擴大,咸豐末麻鄉約在昆明正式掛貨運招牌,同治五年(1866)移至重慶,并先后在昆明、貴陽、成都等處設分店,后又在云南昭通,貴州遵義,四川綦江、瀘州、敘府、梁山等處水旱碼頭設立轉運站。為使貨物迅速到達,麻鄉約制訂了快慢站制度,其主要路線、日程及收費標準如表1-10。這種陸路運輸形式一直持續到整個民國時期。以后雖有公路運輸出現,但其發展程度有限,并未能取代像大幫信轎行這種民間陸運組織。
表1-10

交通的現代化是經濟現代化的必要前提,隨著長江上游社會經濟的發展和外國對上游交通開辟的覬覦,發展新式陸路交通便成為社會變革和進步的一個刻不容緩的任務。陸路交通現代化的第一個具有深遠影響的行動,便是1903年修筑川漢鐵路的提出。
外國資本主義勢力進入上游的一個巨大困難就是封閉的地理環境,這促使他們利用擴張勢力最有效的工具——修筑鐵路來達到這一目的。英人達威斯的《滇緬鐵路報告》說:“吾等幾難深信處于云南之鄰近,尚有一物產豐富、人口稠密之省份——四川。故任何鐵道之設計之最終目的,不僅鼓勵經緬甸邊境局部之貿易,且須獲得由印度到達四川及中國東部之經過線方向。”[63]1899年,英國便派出考察隊由重慶經貴州入云南勘測鐵路線,并提出了修筑川漢鐵路的要求。法國于1898年獲取滇越鐵路的修筑權后,又“欲染指于西蜀”,企圖“他日接長滇越鐵路以達成都,然后窺時審變以出揚子江”,打入英國的勢力范圍[64]。20世紀初各國的爭奪加劇了,先后向清政府提出承修川漢鐵路的要求,這使清廷進退兩難,清外務部奏稱:“川省物產充盈,必達漢口,銷路始暢。惟其間山峽崎嶇,灘流沖突,水陸轉運,皆有節節阻滯之虞,非修鐵路以利轉輸,恐商務難期暢旺。現在重慶業已通商,萬縣亦將開埠。外人經營商務,每以川江運道不便為言,必將設法開通,舍輪舶以就火車之利。”[65]1903年4月錫良被授任四川總督,赴任途中在宜昌便“舍舟而陸,藉以查看由鄂之川之路”[66]。7月便上奏清廷請設川漢鐵路公司,自辦鐵路。1905年夏,云南官紳等籌辦滇蜀鐵路總公司,擬修筑由昆明通至四川瀘州、敘府等地的鐵路。川漢鐵路公司初由官辦,1907年改為商辦,承修湖北宜昌以西經萬縣、重慶至成都一線,擬招股5000萬兩以上,1909年宜昌至秭歸段300里間同時動工。但直至清王朝垮臺,川漢鐵路修筑都沒有大的成效。盡管如此,川漢鐵路的倡筑和動工,都是長江上游交通現代化的重要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