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跨出封閉的世界:長江上游區域社會研究(1644-1911)(第三版)
- 王笛
- 3366字
- 2019-12-27 16:17:08
四 水路交通[32]
長江上游地區的交通運輸以長江及支流木船航運為脈絡,與此相聯系的是散布在城鄉各地的石板小路。長江為主干河流,全域眾水歸流,匯集于長江,形成一個天然而完整的水道交通網。全川共有大小河流540條,總長4.4萬公里,其中通航河流90余條。全川河流除川西北的白河、黑河及達拉溝三條小河北流入黃河外,其他如雅礱江、岷江、沱江、嘉陵江、涪江、渠江、烏江等7大主要河流以及綦江、赤水河、永寧河、大寧河等均屬長江水系。表1-8是各水系流域面積及流量。下面是各流域的簡要敘述(參見圖1-3)。
表1-8


圖1-3
上游河流以長江為主干,眾川或自北以注南,或自南以注北,皆會于長江,大小河流有其名者以數百計,不注入長江者極少。上游交通在鐵路未修建時,以川江為大動脈。長江位于四川境內計長897公里,此段橫貫川南、川東,上接云南,下連湖北,右通黔湘,左達陜甘。長江中小支流通航木船者29條,通航里程2234公里[33]。
為更清楚了解上游內河航運狀態,茲將各種資料編成表1-9。七大干流通航里程4062公里,支流達97條,通航里程達7914公里,干支流相加計11976公里,可見川省具有利用水運的巨大潛力。
表1-9

但上游水運存在許多不利因素。境內各河流水量主要來自降雨,次為地下水。各地雨量年內分配不均,冬春雨少,夏秋降水集中,多數地區河流1-4月為枯水期,普遍航深不足,船裝載量下行須減6成以上,上行一般空駛。7-9月為洪水期,水位上漲,航行危險,船只經常被迫停航。川江水急灘多,行船甚難。韋莊《入蜀記》云:“蜀中二百八十江,會于峽間,次于荊門,計四百五十灘,稱為至險。”三峽兩岸高山絕壁、險灘繁多。涸季水最深60英尋,最淺僅6英尋,江水較緩;洪水季波濤洶涌,氣勢澎湃。由于川江航行的險惡,每年皆有難以數計的木船遇險。清末通輪之后,每年皆有輪船遇險[34]。除長江外,其他主要通航河流也均具山區河流之特點,航道條件復雜,水流急、險灘多,無論是省內運輸或與陜、甘、湘、鄂以及滇、黔之交通往返,均因各江險灘多而困難重重。由于航道有大灘從中梗阻,貨物必須進行“搬灘”或者中轉,增加了許多環節,影響了運效和費用。
在清代,上游航道進行過一些整治。如長江航道疏通:道光三年(1823)奉節地方官曾出資將滟滪堆下游的黑石灘、石板峽、扇子石、燕子漕、臺子角等礁石一一鑿去,并將白果背數十里纖道修鑿平夷,共用銀1.3萬余兩。道光五年(1825)夔州知府主持修浚東陽子、廟磯子等灘,舟行較便。尤其是磯子灘,于清代屢經疏鑿,險勢稍減。光緒二十五年(1899)川、鄂紳商籌資修鑿興隆灘漕道,號稱官漕。光緒三十年(1904)又在宜昌—巫峽間修筑纖道[35]。
又如川黔間航運條件的改善:川鹽入黔依靠四大口岸,即從合江上溯赤水河至仁懷茅臺的“仁岸”,溯永寧河的“永岸”,溯綦江的“綦岸”,溯烏江的“涪岸”。然這四條河道堵塞十分厲害,加之河道曲折,沿岸峭壁,稍有不備就有翻船的危險,洪水季節只有停運。商民們紛紛提議捐資整修。光緒四年(1878)川督丁寶楨向清廷提出修治河道:“此四小河發源滇黔,分流川江,皆窄峽崩岸,激湍亂石,節節有灘。自去年開辦官運以來,鹽船位迫,每至險處,觸石即漏,必須提載加纖,萬分艱難,非議利導,酌加修治,以利舟楫,俾可暢行鹽,無虞失事?!?span id="yvmrt9k" class="math-super">[36]之后四岸先后動工,計整治仁岸30余灘,永岸20余灘,綦岸4灘,涪岸50余灘[37]。
近代以來,上游各流域的木船運輸業有所發展,特別是19世紀末宜昌、重慶開埠后進出口運量大增,推動了木船營運的繁榮。1892年全年有民船1800余只、4.3萬余噸入港;以后逐年增加,1899年為最高紀錄,達2900余只、10萬余噸。[38]另有資料記載比上述統計大得多。有人估計,19世紀80年代在宜昌—重慶航線上,約有民船六七千只,80年代后半期,該線沿江的船戶和纖工總計不少于20萬人,若加上其家屬,賴木船以為生者恐不下百萬[39]。1894年重慶厘金局唐家沱驗卡登記進出厘金木船進口8000多只,出口1萬余只,涪江有船5000多只,瀘州港有船3000只,江北梁沱常泊船千只以上[40]。鄧少琴《近代川江航運簡史》稱:19世紀末20世紀初,重慶常年抵埠和離埠的民船不下2萬只,運載約50萬噸。宣統年間川江上的民船纖夫估計約有200萬之眾[41]。宣統元年(1909)后輪運興起,長江木船運輸漸受影響。
隨著社會的發展,航運現代化問題——開辟輪船航運——擺在人們的面前。川江出現的第一艘輪船是英商立德(A.J.Little)的七噸小輪船“利川”號。利川號于1898年枯水期間由宜昌溯水而上,沿途險灘雇傭纖夫拖過灘,次年返回上海。1899年5月,英國炮艇“山雞”(Woodcock)號和“山鶯”(Woodlarf)號到達重慶,山鶯號上行經巴東附近??跒┯鲭U。6月英商輪“先行”(Pioneer)號從宜昌出發,用73小時航行400英里抵重慶。先行號載重331噸,寬30英尺,它雖兩度航行成功,但因船體太寬,在河道狹處運轉不便,因而未能正式投入航運[42]。1900年6月立德所辦揚子江貿易公司商輪“肇通”號抵渝,后因義和團事起被英政府收買,改為兵艦,更名“金沙”[43]。后立德又特制商輪“瑞生”(Suihsiang)號,載重358噸,于12月27日由宜昌開出,航行40英里至空嶺灘觸礁沉沒。但這并未阻止外人開辟川江輪運的決心,歷年仍不斷有外輪冒險闖入。據不完全統計,1898—1911年14年間進入川江的外輪計26艘,其中10艘為商業性輪船,兵艦16艘[44]。這些輪艦上駛川江固然是由于經濟和軍事侵略動機所驅使,但在客觀上卻成為開辟川江輪運的先鋒[45],而且還刺激了上游民族輪運業的出現。
1908年護理川督趙爾豐在《奏川省設立川江輪船有限公司折》中,道出了設立川江輪船公司的目的和迫切性:
這即是以自設公司辦法來抵制外人對川江輪運權的侵奪。1907年趙爾豐便因法國強求開辦宜昌至重慶拖輪,而委托勸業道周善培調查川江航道,“外人既難終卻,曷若鼓舞蜀中紳商自行創辦。能行,則我占先著,主權自有;難行,則以此謝客,斷其希望”。周善培由重慶搭乘英兵輪“上下行駛,測勘水道”。之后,周“縷晰稟陳,極言大江行輪,有利無害”,于是川省當局決定成立川江輪船公司[47]。起初,重慶紳商尚處疑慮,不肯“浪投巨資,輕試險業”,周在重慶總商會演說數次,加以認真開導,“曉以外人兵輪日添,貨輪再來,為地方深謀遠慮,不可不隱寓籌防,利害攸關,大義所在,勢難容己,若商力不足,公家愿以官款助成”[48]。并應允永歸商辦,“雖系加入官股,一切純照商規,將來保護稽查,官任其責,此外自不必干涉,致令掣肘”[49]。1908年3月21日川江輪船公司正式創辦。當局給予公司特權和專利,凡川江運貨“由各幫具結裝載,民船聽其自便”。若是裝輪船,則“須先盡公司承運,不得有違”。如有官商繼辦川江航運,“準其附股添船,不準另立公司”,以避免“傾奪兩敗”。公司所有“一切事務由眾商公舉”,推總理一人,協理五人,川督又飭令各地方官“隨時保護維持,藉期周密”[50]。
1909年川江輪船公司向武漢、宜昌紳商船幫發布通啟,希望他們能“籌巨款入大股,派人同辦公司”,使四川、湖北聯成一輪船大公司,“繼起招商輪局,俾后先輝映,遍展龍旗,使外人無隙可入,無利可圖”[51]。公司購置的第一艘船是“蜀通”號拖輪,旁帶一裝載客貨的平底貨船,于1909年10月19日由英人濮蘭特船長率領由宜昌開航,于27日到達重慶。蜀通輪除在冬季枯水季節停航外,1910年共航行14次,1911年達到月均航行兩次,“總是貨物滿載、乘客擁擠”。它保險費也低于民船,前者為貨價的1.5%,而后者要4%[52]。公司又以“夔府為川輪上下必由之路”,于是在夔城設支店,“凡上下客商顧客搭川輪者,即可向該店寫票前往”[53]。蜀通輪的運輸規模不大,但它的通航開始了川江商業性客貨輪運的新時代。
長江上游航運發展出現的新趨勢,從生產力方面來看,是船只的更替,即依靠風力和人力推動的帆船、舢板逐漸與以機器為動力的輪船并存;從生產關系方面來看,則是經營方式的改變,在長江上游出現了資本主義性質的輪船企業并開始承擔運輸任務,這是川江航運近代化的開端。當然,長江上游航運的這一變化,既是西方資本主義入侵所引起,亦是由于上游內部經濟發展的直接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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