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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家庭與學校

1907年1月16日,保羅·亨利·尼采出生在馬薩諸塞州阿默斯特的一個德國移民家庭,[12]是尼采家族“幸存的大兒子的大兒子的大兒子的大兒子的大兒子的獨兒子”。[13]他的祖父在美國內戰結束后不久從德國來到巴爾的摩,從事銀行業。尼采的父親年僅18歲就畢業于霍普金斯大學,23歲便獲得語言學博士學位,先后在哥倫比亞大學、阿默斯特學院和芝加哥大學任教,并擔任芝加哥大學語言文學系主任達30年之久,是當時著名的語言學家。尼采兩歲時隨全家移居芝加哥,在那里度過童年和少年時代。

在芝加哥,有兩種完全不同的生活體驗給尼采幼小的心靈打下深刻烙印。一方面,他出身名門,就其父的地位和聲望而言,在當時屬于上流社會家庭,家里的常客都是芝加哥大學的學術精英和當地的社會名流。從小耳濡目染,尼采對社會政治問題產生濃厚興趣,而美國主流社會的價值觀也在不知不覺中自然而然地融入他的血液里。另一方面,他在童年時期就對權力和暴力有初步的切身體會。當時的芝加哥,是各種黑幫與流氓團伙云集之地。尼采一家所居住的第56大街,與第55大街——芝加哥城南最無法無天的幾個團伙的活動地盤——僅一街之隔。據尼采回憶,這幫人很快就給他上了“關于強權政治的第一堂課”:與強者為伍才不會有人揍你。[14]

第55大街是尼采每天上學的必經之路。按照母親的要求,尼采上學總是身著套服,脖子上系條花領帶。這副紳士派頭令那些街頭流氓大為不快,他們幾乎每天都要攔住他,辱罵甚至揍他一頓。為了尋求庇護,尼采加入了附近一條街上的“斯科蒂兄弟幫”。老大是一個金發碧眼的意大利人,“敢作敢為,對弟兄們很照顧”“頗有領袖魅力”,讓尼采既佩服又感激,不管他吩咐的事情是合法還是非法,尼采都一概照辦。[15]

作為六代單傳的男丁,尼采從小就覺得(或者說被反復告知)自己責任重大。七歲左右,家人就宣布他是家庭會議的正式成員,意在培養他的責任感。尼采的父親不僅治學嚴謹,對子女的要求也異常嚴厲、期許甚高。尼采后來離開華爾街,一定程度上也是因為父親看不上他們這種“放貸的”,希望他做更有價值的事情。尼采母親則是一位特立獨行的時代女性。個頭不高,但“聰明、熱情、精力旺盛”,從不滿足于做一位沙龍里端茶倒水的教授夫人。她個性張揚,抽煙成癖,談音樂獨好理查·斯特勞斯,論文學推崇卡夫卡,講繪畫偏愛塞尚、高更等法國印象派以及德國后印象派。美國現代舞的創始人鄧肯也是她的好朋友。她還結交了一大堆睥睨流俗、言談舉止皆令時人側目的自由派朋友。這樣的趣味或癖好,在20世紀初的芝加哥,即使不算異端,也絕對堪稱前衛。尼采承認,童年時期受母親影響最大,但母親對他過于寵愛,抑或過于關注,有時也令他喘不過氣來。

尼采一家常去歐洲度假。他印象最深的是1914年8月的那次游行。幾星期前的6月28日,奧匈帝國皇位繼承人斐迪南大公夫婦在薩拉熱窩遇刺,歐洲戰爭陰云密布,大戰已不可避免。尼采一家趕緊乘火車離開奧地利前往慕尼黑,到達之后才知道德國已在一夜之間對俄國宣戰。慕尼黑到處是趕赴前線的軍隊和歡送的人群。接著英國也對德宣戰。尼采一家因為講英語而麻煩不斷,只好每人身上掛一面美國國旗。幾經周折,一家人才在9月份搭上一艘荷蘭汽船,在西線的馬恩河戰役打響之前倉皇逃離歐洲。尼采后來回憶說,第一次世界大戰盡管傷亡人數遠不如第二次世界大戰,但就民眾的狂熱和對人類文明的毀滅程度而論,可謂空前絕后。[16]

巴黎和會召開時,尼采才讀小學六年級。他與同學們在時事課上以角色模擬的方式討論此事。尼采扮演德國外長瓦爾特·拉特瑙(Walther Rathenau,1867-1922)。尼采公開表示贊同拉特瑙的觀點,認為《凡爾賽和約》自相矛盾,漏洞百出,既不公正,也缺少正確的目標。在尼采家里成天討論此事的學術精英們(芝加哥大學一向擁有全美一流的政治學者),也無不認為《巴黎和約》極不明智。但他們只能坐而論道,無力改變眼前的事實。尼采當時年僅12歲,從那時起,他便暗自打消了做一名父親那樣的學者的念頭,決心長大后從事某種有機會參與和影響世界事務的工作。[17]

尼采與其父一樣早慧,15歲就在芝加哥大學附中畢業。父親不想讓兒子像自己一樣過早進入大學,于是將尼采送入康涅狄格州一所名叫霍奇基斯(Hotchkiss)的預備學校又讀了兩年書。這兩年的生活讓“哥們友情、體育活動、女孩,外加學習”填得滿滿的。不過尼采并非一個只會調皮搗蛋的小混混。1923年他在??习l表過一篇文章,題目叫《如果人們仰望》。從中可以看出,他既有夢想,也不乏理性。

如果人們仰望繁星,無論時間長短,他們一定會產生恐懼感和好奇心。星星看上去是如此遙遠、如此難以改變、如此浩瀚,相形之下,我們顯得微不足道。想想那些不計其數的星星,想想它們龐大的體積、不可思議的年齡以及其中某些行星上可能存在的生命,這些想法只會產生一個結果,那就是讓我們感到自己無足輕重。在如此浩瀚的宇宙中,人們會想到,一個人終其一生,其行為到底有何意義?然而,如果我們記住一個事實,即對我們而言,這個世界就是一切,我們每個人都是自己這個小宇宙的中心,那么我們就會認識到,我們終究并非那么無關緊要……我們每個人都被賦予一個人生,去做我們認為最該做的事情。如果一個人充分利用自己的人生,就有可能成就某些事情,既使自己得到回報,也給世上其他人帶來無限的幸福和安慰。[18]

霍奇基斯是一所貴族學校,該校畢業生通常大部分上耶魯大學。但尼采最后卻決定上哈佛大學,理由僅僅是他的文學趣味與眾不同(這點倒很像他母親),又聽說耶魯大學的文學課與霍奇基斯的課程一樣無聊。就這樣,1924年秋,尼采幾乎是稀里糊涂地進了哈佛大學,而且主修的是經濟學。他一度有些后悔。尼采后來談到,如果自己入學前見識過哈佛校友的聚會(即使是禁酒時期,他們也總是不醉不歸),也許就去耶魯了。[19]

1925年,哈佛大學時代的尼采

在哈佛大學,尼采大部分時間是用來同一幫朋友一起踢足球或者劃船,到了大學四年級,才對自己在學業上的輕慢態度有些懊悔。最后一年他不得不修5門課,而且要成為優等畢業生,哪一門都不能有閃失。這一年他拼命用功,結果患了一場嚴重的肝炎。尼采后來對醫生頗有怨言,因為他們沒有或者當時根本不知道應該警告他“遠離酒精”。最后,雖然經濟學和畢業論文都得了優,還是與優等生的榮譽無緣,但總算有望拿到一紙畢業證書了。

考試結束,畢業在即,當然要飲酒慶賀。酒酣耳熱之際,大家賭咒發誓,一輩子做好朋友。尼采的一位朋友弗雷迪·溫思羅普(Freddy Winthrop)當晚向人吹噓,自己剛買了一艘很棒的劃艇,簡直可以用來航海。這時有人與他抬杠,表示如果他能從波士頓劃到紐約,愿意賭200美金。酒壯英雄膽,尼采當時也頭腦發熱,竟與溫思羅普一道接受了挑戰。第二天天還未亮,兩人就硬著頭皮、頂著寒風從波士頓出發,一路掙扎,有兩次差點死掉,八天后終于到達紐約。有驚無險,兩人心甘情愿地掏出數百美元,將船交付托運。為了慶祝這次壯舉,這幫死黨再次聚會,同時還舉行田徑比賽。尼采參加了60碼沖刺,結果在30碼處跌了個大跟頭,肝病嚴重復發。醫生斷言,他這回肯定兇多吉少。但半年后,尼采竟奇跡般地康復了。

盡管對象牙塔式的學術研究不以為然,大學四年玩得多、學得少,但尼采并非一無所獲。據尼采自述,經濟學課程喚醒了他理解和影響現實世界的愿望,在他看來,經濟學立足商業世界和國際貿易,直面現實,在方法上講究邏輯與理性,其中價值判斷的空間有限。為了弄清楚現實生活與基本價值觀之間的關聯,他還選修了社會學。這兩門學科的內容和方法相互補充,成為他后來思考問題的基礎。[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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