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文化界說
文化作為一種包羅萬象的龐大體系,迄今為止國內外學術界為之所下定義約有四百多種。這正從一個方面說明了文化的恢宏璀璨、絢麗多彩和歷久而彌新的特性。
美國文化人類學家克羅伯(A.L.Kroeber,1876-1960)和克拉柯亨(Clyd-Klu-chohn,1905-1960)撰著的《文化:概念和定義的批判性回顧》認為:“文化是包含各種外顯或內隱的行為模式;它通過符號的運用使人們習得及傳授,并構成人類群體的顯著成就,包括體現于人工制品中的成就;文化的基本核心包括由歷史衍生及選擇而成的傳統觀念,尤其是價值觀念;文化體系雖可被認為是人類活動的產物,但也可被視為限制人類作進一步活動的因素。”1974年的《大英百科全書》認為,“一般性”文化概念應是“總體的人類社會遺產”,而“多元的相對的”文化定義應是“文化是一種淵源于歷史的生活結構的體系,這種體系往往為集團的成員所共有”,并包涵集團的“語言、傳統、習慣和制度,包括著有激勵作用的思想、信仰和價值以及它們在物質工具和制造物中的體現”。1973年的《蘇聯大百科全書》認為,廣義的文化概念應“是社會和人在歷史上一定的發展水平,它表現為人們進行生活和活動的種種類型和形式以及人們所創造的物質和精神財富”;而狹義的文化概念,“僅指人們的精神生活領域”。以上三種對文化概念的闡釋可稱是國際學術界中比較具有權威的定義。
在中國語言系統中,“文化”一詞源于“文”“化”二字的復合使用。商代甲骨文中,“文”字像身上有花紋的人形,似文身之人;“化”字像一正一倒的人形,喻變化之義。《周易·賁卦·彖傳》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孔穎達的《周易正義》注釋謂:“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者,言圣人觀察人文,則詩書禮樂之謂,當法此教而化成天下也。”由此可見,這里的“人文”與“化成”體現的是“以文教化”的思想觀念。而“文”與“化”聯綴為一詞,最早見于西漢劉向所作《說苑·指武》:“圣人之治天下也,先文德而后武力。凡武之興,為不服也,文化不改,然后加誅。夫下愚不移,純德之所不能化,而后武加焉。”這其中的“文化”一詞意思也是以文德教化天下。因此,中國傳統語言系統中的“文化”含義,同現代詞匯中的文化(culture)概念有所不同。而現今使用的翻譯詞匯“文化”,其詞源于拉丁文cultura(英、法、德文皆同),詞意具有多種含義,如耕種、居住、練習、注意、敬神等。此后英文culture又由此引申出教育、知識、修養、禮貌、情操、風尚、人類能力的發展以及科學和美術的修養等意義,并逐漸地演繹成現代詞匯中的專門術語。
“文化”一詞與“文明”的概念相近,以至二者往往相互通用。如美國學者亨廷頓(SamuelP.Huntington)《文明的沖突》中即把文明界定為“文化實體”(cultural entity),并強調今后世界沖突的根源既不是意識形態,也不是經濟,而是文化。而中國《辭海》中載:“文明,猶言文化,如物質文明、精神文明。”“文明”一詞,在中國古代文獻中,最初見于《尚書·舜典》:“濬哲文明,溫恭允塞。”其含義宋代蔡沈《書經》釋作帝舜具有“深沉而有智,文理而光明,和粹而恭敬,誠信而篤實”四種“幽潛之德”。而據孔穎達疏曰:“經緯天地曰文,照耀四方曰明。”又《周易·賁卦·彖傳》:“文明以止,人文也。”王弼注曰:“止物不以威武而以文明,人之文也。”而孔穎達疏云:“用此文明之道,裁止于人,是人之文德之教。”可以看出,古代漢語中的“文明”與“文化”都具有道德倫理的文化意義。現代漢語中“文明”是作為西文civilization的翻譯詞匯,而civilization源于拉丁文civilis(城市)和civis(公民),意思含有比外國人或蠻族的原始生活方式優越之義,其定義也有許多種。18世紀歐洲才將這個術語用于正式文獻中,至20世紀中期方廣泛運用于人文科學各領域,一般指階級社會出現以后的人類社會歷史,并與原始社會——野蠻社會相對立。正如摩爾根《古代社會》中將人類歷史劃分為三個階段:蒙昧時代、野蠻時代、文明時代。而英國著名學者湯因比名著《歷史研究》認為,在人類歷史上共出現過26個文明形態,隨著歷史演進過程,有的衰落,有的中斷,有的被征服,有的消亡了,至今尚存七大或八大文明,其中具有強大生命力的中華文明綿延數千年之久而從未中斷過。現代史學界一般認為“文明”社會的主要標志應是:出現了政治組織上的國家;已有城市作為政治、經濟、文化(包括宗教)各方面的活動中心;已發明文字,并能利用文字作記載;已能冶煉金屬等。當今國際學術界對“文明”概念比較流行的認識,是將其理解為廣泛意義上的“文化”,即指人們有目的的活動方式及其一切成果的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