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抬頭見鬼，開門招災”

方志敏的童年時期正是辛亥革命爆發，清朝皇帝被趕下臺，統治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君主專制制度被摧毀之時。其時國憂民厭并沒有因辛亥革命而有過任何改變，貪官污吏照舊壓榨農民群眾，土豪劣紳照舊橫行鄉里，被壓迫、被剝削的勞苦大眾，照舊過著悲慘痛苦的生活。漆工鎮有個土財主叫邵襄臣，綽號“財神菩薩”。他擁有一兩千擔谷租，又在鎮上開了一家鋪子——鼎豐商號，兼收惡債，凡是欠他的租，賒他的賬，借他的錢，統統以一年為期，屆時加倍償還。如借債一元，歷滿一年就要還二元。辛亥革命前的幾年間，他就暴發為擁有萬貫家財的大富豪。九區一帶連同鄰近的橫峰、德興縣一部分農村，大多人家不是租他的田就是欠他的債，方志敏家也是其中之一。

那時的方志敏對接觸到的一些事情就開始進行思索：“為什么村里農民一年到頭拼死累活，終究不夠生活？為什么農家整年不見肉面，連一小塊豬肉，也要留下涂幾十回鍋，吃沒有鹽的菜？為什么熱天不穿衣服，寧愿讓太陽曬脫皮？為什么晚上不點燈，寧愿摸黑？為什么生病不吃藥，寧愿病死？為什么荒年就吃樹皮、草根、觀音土？為什么欠租債無力償還時，就賣老婆兒女，或吊頸投水……？”對此，他思想上隱隱約約地產生了懷疑和不滿。

有一年年終，他到德興縣張村去探望姐姐，路過一個村莊，聽見一個破舊的房屋里傳來蠻橫的吆喝聲和凄苦的哭泣聲，門前鬧嚷嚷地圍著一大群觀看者。方志敏向前一看，原來是鼎豐商號的賬房先生一手拿著算盤，一手拿著賬本，帶著幾個狗腿子，向屋里的一位窮寡婦逼債。這位寡婦幾年前因病向鼎豐商號賒了幾尺黑縐紗包頭，無力償還本息，所以邵襄臣派人要把她的破衣爛衫、鍋碗瓢盆拿去抵賬。她娘家原在湖塘附近，丈夫租種了地主的幾畝田地，因為交不出高額的租谷，被地主奪了佃，只好去出賣勞動力，終于積勞成疾，干活時栽倒在田里，含恨離開了人間。不久，獨生兒子又因患了瘧疾，她買不起金雞納霜丸，眼睜睜地看著病魔奪去了兒子的生命。從此她無依無靠，孤苦伶仃，白天到財主家去做傭工打雜，晚上在家績麻紡線，過著凄涼和不幸的寡居生活。可是就在這歲暮天寒之際，邵襄臣竟喪心病狂，令人發指，連這樣一個窮寡婦也不放過。

方志敏氣憤極了，他向姐夫敘述了經過之后，憤然道：“邵襄臣總有一天會死在我手里，將來我要敗他的家！”

姐夫笑道：“你是湖塘村的窮孩子，他是漆工鎮上的大財主，你怎么能夠敗得掉他的家呢？”

方志敏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一直在尋找泄憤的機會。

很快，舊歷年的除夕到了。這天，當村里的孩子們歡天喜地地準備過年的時候，方志敏不聲不響地暗中扎了一個稻草把，等到鼎豐商號關起“財門”，開始“爆竹一聲除舊歲”的時候，他悄悄地溜到漆工鎮，把稻草把浸入茅廁，蘸上一大堆糞便，上首插張白紙條，歪歪扭扭寫上“抬頭見鬼，開門招災”八個大字，端端正正地擺在鼎豐商號那貼著“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紅對聯的門縫正中。“財神菩薩”邵襄臣，年初一身穿嶄新的長袍馬褂，頭戴黑緞紅頂皮帽，志得意滿地打開“財門”，準備“招財進寶”，卻碰上這等不吉利之事，氣得暴跳如雷，差點暈死過去。很快，九區一帶貧苦農民就傳開了這個新聞，個個眉飛色舞，拍手稱快。至今，漆工鎮有的老人談起這件往事，仍然津津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