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庸(國學(xué)大書院)
- (春秋)子思
- 5586字
- 2020-06-12 11:13:36
第二章 世界觀的選擇——中庸之道
※題解
與時俱進
游氏曰:“以性情言之,則曰中和,以德行言之,則曰中庸是也。”
朱子說:“中庸之中,實兼中和之義。”
《禮記·正義》說:“是子思引仲尼之言,廣明中庸之行,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中庸之道,鮮能行之。”
“君子而時中”,“時”不僅指時間、時代,也指時機。
既不要超越階段,也不要被時代拋棄;既不能急躁冒進,也不可故步自封。超越現(xiàn)實是偏激,跟不上步伐是落伍。就如組織一場音樂會,指揮就是調(diào)動各方面的因素,達到“中”與“和”的境界。這個“指揮”就是“中”,是各位演奏者注目的中心。而指揮則是以演奏內(nèi)容的節(jié)奏與情緒表達為“中”。而對于廣大聽眾來說,能夠享受到精美的藝術(shù)熏陶為“中”。又比如琴弦的調(diào)音,弦太緊會被拉斷,太松則發(fā)音不準。演奏太快,失了節(jié)奏;彈得太慢,就成了雜音。成功的演奏,就在于“和”而“中”。而真正的“中”就是與這個音樂會有關(guān)的全體的認同。
中華民族的祖先很早就在長期的客觀實踐中產(chǎn)生了“時”的觀念,并以此作為指導(dǎo)實踐活動的依據(jù)。認識到季節(jié)時令的變化對農(nóng)業(yè)的決定意義,《尚書·堯典》中說“敬授人時”,孔子說“使民以時”,孟子說“不違農(nóng)時”,都是為了順天應(yīng)人,和諧共生。
“當今之時”“彼一時,此一時”中的“時”,則指時代、時勢。
對“時”的把握與運用,已經(jīng)升華為哲學(xué)范疇。《尚書·益稷》云:“敕天之命,惟時惟幾。”“慮善以動,動惟厥時。”《易·文言》云:“終日乾乾,與時偕行。”“坤道其順乎?承天而時行。”《易·彖·隨》云:“大亨貞無咎,而天下隨時。”《易·彖·益》云:“凡益之道,與時偕行。”《易·彖·豐》云:“天地盈虛,與時消息。”《易·彖·小過》云:“過以利貞,與時行也。”這些語句深刻地蘊含著“與時俱進”的積極思想。
※原文
仲尼曰:“君子中庸1,小人反中庸。”
※注釋
1 中庸:儒家思想中的最高道德境界,即包容與利用,就是對一切的客觀存在都予以包容并合理地使用。在具體的事件中,無論其性質(zhì)如何,都深含著一定的必然意義,就應(yīng)予以接受。而在具體的運作中,應(yīng)做出恰當?shù)木駬瘢盐者m度。就是說在具體的時間空間條件下,做出適宜的行為。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說:“中,和也。”(段玉裁注:許書原作“和也”當作“內(nèi)也”。“內(nèi)”通“納”,容納,包容。)《左傳·定公元年》:“未嘗不中吾志也。”“中”即符合、正中其中之意。庸: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說:“庸,用也。”程頤認為,“庸”就是“常”。莊子在《齊物論》中說:“為是不用而寓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因此,中是原則,庸是實踐。中庸,就是知與行的統(tǒng)一。
※人物簡介
仲尼:即孔子(公元前551年—公元前479年),名丘,字仲尼,魯國陬邑(今山東曲阜東南)人。他是春秋后期偉大的思想家、教育家。他是儒家學(xué)派的創(chuàng)始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集大成者。孔子的先祖本是宋國貴族,因政治原因遷居魯國避難。孔子幼年時,其父叔梁紇去世,家境貧寒,為生活所迫,他很早就獨立謀生,從事過多種低微的職業(yè)。孔子待人真誠寬厚、好學(xué)善思,積累了廣博的學(xué)識。他一生致力于教育,相傳有三千弟子,其中身通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者七十二人。他曾周游列國,晚年專心于古代文獻整理與傳播工作,先后刪《詩》《書》,正《禮》《樂》,序《周易》,修《春秋》,創(chuàng)立了以仁為核心的道德學(xué)說。其主要言行,經(jīng)其弟子和再傳弟子整理,編成《論語》一書。“己所不欲,毋施于人”“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躬自厚而薄責(zé)于人”……成為后世人們修養(yǎng)的道德原則,影響極其深遠。后世尊其為“圣人”。
※譯文
孔子說:“有教養(yǎng)的君子處世奉行中庸之道,沒有受過教育的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的行為總是違背中庸的原則。”
※論引
鄭玄說:“庸,常也。用中為常,道也。‘反中庸’者,所行非中庸,然亦自以為中庸也。”
孔穎達說:“庸,常也。君子之人用中以為常,小人則不用中為常,是‘反中庸’也。”
朱子說:“中庸者,不偏不倚、無過不及,而平常之理,乃天命所當然,精微之極致也。惟君子為能體之,小人反是。”
※札記
人與人是有區(qū)別的
中庸就處在君子與小人之間,雖然沒有如楚河漢界般的分界線,使人們就如涇渭之流一目了然,但是,就其行為風(fēng)格而言,總會截然不同。
君子之行著眼于維護眾多人的利益,處事以中庸為原則,所以,人們受到惠澤而不以為恩;小人則只是看重小團體的好處,行事以培植黨羽、羅樹私恩為重,以小恩小惠收買人心,因而卻會收到相應(yīng)的感激。
中庸的本質(zhì),就是包容以為用,因其勢而利導(dǎo)之。在具體事件的運用過程中,注重適度,即歷來認同的不偏不倚,無過無不及,是尋求內(nèi)在的平衡。
君子胸襟博大,見識卓越,能夠從倫常大道出發(fā)包容眾長,容納眾意,處事既不極端,也不偏激,既不專擅,也不投機,順應(yīng)自然發(fā)展之道。而蕓蕓眾生卻只注重眼前的利益,急功近利,以現(xiàn)時的占有為得,既不能包容他人,又不愿與人共享,忽視他人的存在,結(jié)果距離中庸越來越遠。
謀略無所謂邪正,也無所謂陰謀或正義,在于運用之心。心正則德正,意舛則惡生。同樣的計策,由于不同的人使用于不同的時空,君子運籌于帷幄之中,小人設(shè)計于陰暗角落,所導(dǎo)致的結(jié)果和對事物的發(fā)展方向的影響則截然不同。
如果是出于維護天地正義,那么不論采取的是何種手段,都是符合道義的行為,就是替天行道。如果只是出于個人的私利,或是小部分人的利益,那么不論其打著何種光明正大的旗號,都無異于攫取與鯨吞,都是搶掠與竊取。
為君子或做小人,取決于我們自己,取決于我們的行為代表著誰的利益,取決于我們獲取了什么,拿走了多少。
※史例闡釋
包容與思考
什么是“中”?在我們的語言文字中,與“中”有關(guān)的一些詞如:
(1)中和,中正,中允,中立,中興,中節(jié),執(zhí)中——這是對行為動態(tài)的描述。
(2)中央,中間,中心,中點,中線,中樞,中介,中堅,中途,其中——這是對位置的界定。
(3)中的,中獎,中第,中計,中肯,中意,百發(fā)百中,擊中——這是對目標的設(shè)定。
無論是哪種意義的表達,都有一個共同的寓意,就是都具有包容的屬性。
考察日常生活,我們總是習(xí)慣性地說:把某件物品放在什么“中”,這就是一種包容,因為,我們所放置的東西,并不就一定是在這個具體空間的中心。
眾所周知,在對自然界的認知過程中,最早的是人類看到日月星辰每天都從東方升起,西邊落下,圍繞著我們運行不息,覺得“我”就是宇宙的中心,就是主宰。于是,古人就認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這就是最古老的“地心說”。這個命題,一度被認為是真理,是客觀規(guī)律,于是在一個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左右著人們的認識,支撐著人們的思想體系,以至于具有宗教般的力量。但是到了哥白尼時代,人們的思想認識發(fā)生了改變,隨著人們視野的開闊,認識了太陽運動的規(guī)律,認識了太陽系,令人們興奮又困惑的是,在太陽系中,太陽才是中心,地球只是太陽系中的一員,是圍繞著太陽在運動,于是有了“日心說”。而為此,布魯諾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后來,十九世紀末,人類的認識又有了突破,發(fā)現(xiàn)在廣袤的銀河系,太陽并不是中心,而地球更是如同一粒塵埃。……但是,并不能因此就說地球可以忽略,就可被排除在宇宙之外。而事實是,地球就是以其獨特的自然存在形態(tài)運行在浩瀚的宇宙之中。而根據(jù)現(xiàn)代天文學(xué)的理論,宇宙沒有中心。但是,同樣的命題也是成立的,也具有真理的內(nèi)核,就是說,任何一個宇宙點都是中心。由此,我們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jié)論:“中”是不斷變化的,具有廣博的包容性和深刻的哲學(xué)特質(zhì)。因此,可以這樣認為:“中”既可以被認為是中心,也可以被認為不是中心,但是,就是處在其中,是包容在一個更宏大的系統(tǒng)之中的獨立存在。
根據(jù)時間來說,任何事物或事件,都具有歷史性和現(xiàn)實性,同樣也不可避免地帶著未來性,是處在過去與未來之間,即現(xiàn)在。就是說:現(xiàn)在就是恒定的“中”,是永恒的中點。就是說,人或事件,永遠都處在時間的中點,無法擺脫。我們永遠都與時間在一起,永遠都行走在時間之“中”。
由此可見,無論“中”是指空間方位,還是時間的序列,或者是作為一個設(shè)定的目標,對于一個確定的外在對象來說,“中”是時間與空間的廣泛范圍,既不確定又很具體;都是不容抹殺的存在,都具有存在的天然依據(jù),既是中心,又是邊緣,更是包容在一個相應(yīng)系統(tǒng)中的內(nèi)在,所不同的只是取決于著眼的角度與參照系統(tǒng)的不同。
※原文
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1。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
※注釋
1 君子而時中:君子能隨時根據(jù)不同的情況,恰到好處地把握中正的原則,行事處世有度。時中:言行時時處處符合中庸之道。
※譯文
君子的言行之所以合乎中庸的規(guī)范,是因為君子誠篤自律,處事有度,規(guī)范適中,能夠在特定的時空情勢下,對具體的問題做出恰當?shù)奶幚怼2蛔⒅匦摒B(yǎng)的人,其行為之所以背離中庸,是因為他們的心智不能達到那種高度,他們對自己的行為失于檢點約束,肆無忌憚,言行極端,無所顧忌。
※論引
鄭玄說:“‘君子而時中’者,其容貌君子,而又時節(jié)其中也。‘小人而無忌憚’,其容貌小人,又以無畏難為常行,是其‘反中庸’也。”
孔穎達說:“君子之為中庸,容貌為君子,心行而時節(jié)其中,謂喜怒不過節(jié)也,故云君子而時中。小人為中庸,形貌為小人,而心行無所忌憚,小人將此以為常,亦以為中庸。”
朱子說:“君子之所以為中庸者,以其有君子之德,而又能隨時以處中也。小人之所以反中庸者,以其有小人之心,而又無所忌憚也。蓋中無定體,隨時而在,是乃平常之理也。君子知其在我,故能戒謹不睹、恐懼不聞,而無時不中。小人不知有此,則肆欲妄行,而無所忌憚矣。”
※札記
以誠待人,不可勢利
無論人們處在何種社會地位,承擔(dān)哪種社會角色,在人格上都是平等的。無論權(quán)力大小、地位高低、財富多少,但是人都有尊嚴,都應(yīng)受到尊重。這是人倫大道。如果忽視這個原則,往往令自己陷入被動。因為在與人的社會交往中,必然會遇到各個層次的人,如果只對各類“大腕”恭敬有加,卻對小人物態(tài)度冷漠或予以戲弄,其結(jié)果必然是既沒有贏得高高在上者的重視,也不會得到他的尊重。而平庸相處的人,對你人品的評價就會大打折扣,既失去了他對你的信任,又會被他鄙夷不屑。如此,只會既傷他人的自尊,又損害自己的德行。
在現(xiàn)實生活中,總會有各式各樣的宴飲聚會:宴席上必然有主人、貴賓、陪客以及應(yīng)邀出席的同事或是朋友。在這樣的聚會中,往往體現(xiàn)出一個人的水準。人們常說:酒品如人品。這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在這個聚會中各個人物的神態(tài)與舉止。勢利的人,往往會逢迎貴客,或是以權(quán)勢為中心,漠視他人,以至于以取笑他人而顯示自己;自以為是的人,總是以自我為中心,高談闊論;圓滑的人,則施展其外交手段,以期左右眾人。這種“尊卑有別”的宴聚,往往令人感到尷尬,有時甚至?xí)钊烁械绞蛛y堪。不經(jīng)意間的一句話,或許就可能使聚會的人的自尊受到傷害,而令人心存反感,產(chǎn)生芥蒂。
人在社會中生存,很多時候都面臨著這種兩難的境地,那么如何妥善處理,如何做出“適中”的行為?誰也不能給出唯一的正確指導(dǎo)。只有自己權(quán)衡,依據(jù)情勢而做出自己的行為。高明的人通過交際技巧渡過難關(guān),聰明的人借用外力巧解難題,從而擺脫困境;一般的人只有默然處之,靜觀自守;智力略顯遲鈍的人,只有蒙受羞辱,以至于形成僵局。而不論自己處在何種態(tài)勢,唯一可取的就是“誠”。只有心懷“誠”意,不存雜念,才會贏得支持,受到敬重。
中庸的處世思想,就是守“誠”。成全他人的自尊,成就自己的人品,維護共同的尊嚴,使自己不被自己的行為絆倒。
※史例闡釋
為君子或做小人,取決于我們自己
《左傳》記載:襄公二十五年,齊國內(nèi)亂,齊莊公被其大臣崔武子逆弒。
齊莊公和崔武子的繼室棠姜私通,經(jīng)常到崔家去。并且齊莊公不聽侍臣的勸阻,把崔武子的帽子賜給別人。崔武子由此懷恨在心。當時,正值齊莊公乘晉國動亂而進攻晉國。崔武子于是就想殺死齊莊公來討好晉國,只是苦于沒有機會。
夏季,五月,莒國由于是這次戰(zhàn)役的同盟國,莒子就來到齊國朝見。十六日,齊莊公在北城設(shè)享禮招待他。崔武子借口有病,沒有參加。十七日,齊莊公以問候崔武子為由,乘機又與棠姜幽會。姜氏進入內(nèi)室,和崔武子從側(cè)門走出去。齊莊公拍著柱子唱歌。齊莊公的侍人賈舉因以前受到齊莊公的鞭打,也在伺機報復(fù),崔、賈二人就勾結(jié)起來,尋找機會殺死齊莊公。于是賈舉假傳命令,禁止齊莊公的隨從進入住宅內(nèi)。賈舉走進去后,關(guān)上大門。崔武子的衛(wèi)隊便立即包圍了齊莊公。齊莊公登上高臺請求免死,遭到拒絕;又請求允許自己在太廟自殺,仍然不被允許。甲士們說:“君王的下臣崔杼病危,不能發(fā)號施令,我們也不能執(zhí)行您的命令。這里靠近君王的宮室,陪臣的職責(zé)就是巡夜搜捕淫亂的人,此外沒有接到其他命令。”齊莊公跳墻突圍,被人用箭射中大腿,跌入院內(nèi),于是被殺。州綽、邴師、公孫敖、封具、鐸父、襄伊、僂堙都被殺死,而賈舉也未能幸免。申蒯,是管理漁業(yè)的人,和他的家臣一起殉義自殺。崔氏又派人在平陰殺死了鬷蔑。
晏子走到崔氏家的大門外邊,他的屬下說:“也以自殺報答國君嗎?”晏子說:“是我一個人的國君嗎?要我去死?”屬下就又說:“那么逃離嗎?”晏子說:“是我的罪過嗎?我何必要逃走?”屬下就問:“那么現(xiàn)在回去嗎?”晏子說:“國君死了,回到哪兒去?”
晏子說:“君民者,豈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豈為其口實,社稷是養(yǎng)。故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若為己死,而為己亡,非其私昵,誰敢任之!”這是說,大臣應(yīng)該為國家殉難,而不應(yīng)該為國君個人死節(jié)。
他走進大門,頭枕在齊莊公尸體的大腿上號哭,行禮,然后走了出去。
那些殺紅了眼的劊子手說:“一定要殺了他!”崔武子說:“他是對國家、對人民有功的人,殺了不祥。”
孟子主張:若社稷不利于民眾生存時,“則變置社稷”(《孟子·盡心下》)。《易·革》云:“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yīng)乎人,革之時大矣哉!”可見“中”不是僵死不變的教條,而是順應(yīng)時勢發(fā)展的活的靈魂。